之后不管是到太后面前倚老卖老,还是以退为进上书致仕,都将占据绝对的主动。
可现在看来,皇帝陛下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明面上看是把责任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但细细想想是不是在敲打他呢?
不过张居正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老臣,哪里会被皇帝的一番话就搅乱了心神。
他沉声回道:“臣谢陛下信任。臣对陛下,对大明乃是一片赤胆之心。不管小人如何挑拨,这一点不会改变。臣也相信陛下一定能够做到重瞳亲照。”
一个太极,张居正又把压力回给了万历。
万历皇帝尴尬笑了笑道:“先生说的是。”
为了掩饰尴尬,他不得不引开话头。
“听说元辅先生的长子、三子今年要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大明又要出两位能臣了,真是国之幸事啊。”
张居正连称不敢。虽然他能够保证两个儿子一定在乡试中高中,但却也不能这么说,何况还是在天子的面前。不然,岂不是坐实他目中无人,不把朝廷当做一回事了?
“元辅先生太谦虚了。虎父无犬子,朕相信他二人一定能够报效朝廷的。”
万历皇帝笑吟吟的说道:“朕还听说湖广最近出了一位才子。这才子姓宁名修,与元辅先生同是荆州府江陵县人,荆楚真是文脉昌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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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赴诗会(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居正心中一沉。
天子虽然有说有笑,但似乎隐隐有深意啊。
难道天子是在暗示他朝中楚党张党人数太多?
张居正不知道万历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答道:“这宁修确实颇有才情。老臣听说他已经通过了县学的科试,获得了今年八月湖广乡试的资格。”
张居正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多言也不寡语,让万历皇帝挑不出毛病来。
实际上确实是他想多了。
万历皇帝只是听说了宁修作的几首诗词,觉得惊艳才会提起来,并没有任何暗示的意思。
朱翊钧笑了笑道:“若他能够秋闱高中,赴京时朕可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够作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张居正愣了一愣,这首诗他也听过,还是儿子懋修吟与他听的。天子特地把此诗吟诵而出,看的出是十分欣赏。
可以天子的冲龄年纪,真的能够领会这首诗的意蕴吗?
“怎么,元辅先生认为这首诗作的不好吗?”
朱翊钧就像拉家常一样跟张居正聊着,让张居正也难得的放下戒备,咳嗽一声道:“诗自然是好诗,不过老臣以为以宁修的年纪作这首诗有些不太合适。”
在张居正看来,宁修的年纪和天子相仿,对于感情的理解肯定不能算透彻。
这种时候吟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是有矫揉造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吗?
这首诗若是他这样年过半百的人吟诵而出那才对味啊。
对于宁修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张居正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词。但当他们有表现不妥的时候,张居正也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
他却不知道宁修作这首诗是用来应对武昌府士子刘文广刻意刁难的。
当时刘文广限定死了闺怨诗,宁修不作闺怨诗还能作什么?
“说不准这宁修已经有了一位故人呢?郎情妾意,青梅竹马也未可知啊。朕决定了,若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见这宁修。只希望,他能够争气中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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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府乃是湖广布政司辖地,自然繁华异常。
与大明的许多城池一样,武昌府也有着明显的区域划分。
城北是楚王府所在地,王府修建的金碧辉煌,殿宇鳞次栉比。城西是富商豪贾聚集地,城东则尽被达官显贵的宅邸占据。
唯有城南才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除此之外青楼酒肆,茶馆赌坊亦一应俱全。
近日城南新开了一家青楼名曰一袖居。据说东主原先在荆州府也开过这等烟柳场所。
对于这些行业老手来说,只要肯舍得使钱打点关系,在城中获得许可开一家青楼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青楼里的姑娘必须得是民妓。教坊司在籍的官妓就不要打主意了,那些官妓即便要侍奉也是侍奉的达官显贵,一般民夫是无福消受的。
这一袖居的头牌姑娘名为尺素,原先在荆州府也是极有名气的。
虽不知她为什么要离开荆州转而去了武昌,但此事确实在武昌引起了不小轰动。
不少武昌府的士子都想要来到一袖居一睹佳人芳容,但却都是铩羽而归。
尺素对外宣称,会在武昌府和荆州府士子一齐参加的诗会当日出席,在此之前拒绝一切宴请。
这更是勾起了武昌府士子的好奇心。
原本那些不打算参加诗会的武昌士子纷纷临时起意,前去刘文广刘相公府上请求他允准自己参加诗会。
刘文广未作多想便欣然允准。
在他看来参加诗会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他在荆州的时候铩羽而归,输的颜面尽失。如今一定要在武昌府把这份颜面找补回来。
这份荣耀自然是在尽可能多的人见证下才有意义。
参加诗会的人越来越多,原先的酒楼承载不下,刘文广正在犯愁,一袖居的东主却主动找上来表示愿意承办诗会。
刘文广略作打听直是惊讶不已。
这一袖居是荆州人在武昌新开的青楼,在这个地方举办诗会难道不会喧宾夺主吗?
他本是犹豫不决,但一袖居东主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一来他要重新找回颜面,光让武昌府的人见证显然不够,还需要有荆州籍的人做见证。
那些荆州府的士子纵然败北,也不会承认事实。这就需要一些无关痛痒的中间人。商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牵扯到利益,不会为荆州府的士子扯谎。
二来在青楼举办诗会,找姑娘陪酒便自然了许多,风流的事情有谁不愿意做呢?
思忖一番后刘文广便答应了下来,将诗会的举办地改成了一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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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到了诗会举行的日子,柳如是却是激动的连觉都睡不好。
在荆州时河东诗社虽然完胜,但造成的轰动效应却不够。
宁朋友那首木兰词实在是太惊艳了,武昌府的士子直接放弃了抵抗。不战而屈人之兵,有甚意思?
加之诗会上突发一起命案,冲淡了获胜的爽感。
如今武昌府士子不甘受辱提出再举行一次诗会进行比拼,地点则改成了武昌府。
若是能够在武昌府士子的地盘上将其击败,那爽感绝不是前一次诗会可比的。
诗会是在正午举行,柳如是却起了个顶早。虽然举办诗会的地点几经易变,柳如是却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是刘文广为首的一众武昌府士子不自信的表现。
只有那些不自信的人才会在外界条件上严苛要求,而真正有实力的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柳如是相信,在宁修的带领下,河东诗社可以完成对武昌府士子的双杀。
等到宁修等士子陆续醒来,柳如是召集了众人一起用了早点,并在早饭的时候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诗会前鼓励打气是他的习惯。虽然柳如是本身的诗词水平很一般,但很会把握人心。这种勉励鼓劲可以让诗社成员调整到最亢奋的状态,超水平发挥。
有宁修在,河东诗社必胜无疑。若是再超水平发挥,岂不是能让武昌府的士子羞得钻到地缝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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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赴诗会(二)(第三更,为盟主戰Dna火加更!)
诗会当日,武昌府的一众士子和河东诗社的成员分别前往一袖居赴雅集。
对于双方来说,此次诗会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以刘文广为首的一众武昌府士子急于通过此次诗会找回颜面。而以宁修为代表的河东诗社成员则要乘胜追击,彻底把武昌府的士子打服,奠定自己湖广文坛后进翘楚的地位。
刘文广此行是有备而来,他请到了几位强援。这几人尤擅诗词,便是与那宁修硬碰硬的对决,也不会落于下风。
加上他们主场作战,气势上就占据了优势,相信此次一定能够扳回一城,一扫前耻。
双方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诗会雅集的冲淡气氛便消散了不少,甚至隐隐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一袖居毕竟是新开的酒楼,又是外来户,自然想要借着此次诗会雅集出一波风头,在武昌府站稳脚跟。
故而在酒菜细节上一袖居的东主颇是花了番心思,热菜冷拼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众人入席坐定后,刘文广站起身来遥遥抱拳道:“今日刘某在一袖居举办此诗会,为的是以诗词会友。来的是客,荆州府的朋友远道而来,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一番。尽兴,诸位尽兴。”
他这话虽然说得轻松,但隐隐有一种下战书的味道。
宁修如何听不出?但他早有计较,后发制人即可。他倒想看看,这个刘文广能够耍出什么花样来。
刘文广说完场面话后冲身边一个白发老者拱了拱手道:“还请德润公赐题。”
他口中的这位德润公便是有湖广第一才子之称的郑澿了。此人经历颇有些传奇,早年也是走的读书入仕的路子。郑澿属于神童类型,早早便名声在外。连中秀才举人后,郑澿在嘉靖二十六年赴京师参加大比,顺利考中了二甲进士。
之后郑澿通过馆选庶吉士成功进入翰林院学习。与一众准官场新人一样,郑澿整日在翰林院读书,培养为官的基本素质。
但他时运不济,奸相严嵩于嘉靖二十三年升任首辅,此时正值圣宠。不仅朝中百官纷纷攀附于他,便连翰林院这等清流词苑中的词臣也不能例外。
不少郑澿的同年纷纷写了诗词拍严嵩的马匹,而郑澿却因为不屑严嵩的为人而拒绝作诗。
在他看来,严嵩这样靠写青词获得天子器重的臣子简直就是奸人,他岂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郑澿不但没有写诗词为严嵩歌功颂德拍马屁,还作了一首诗讽刺严嵩。
严嵩好歹也是有着神童宰相之称的,如何听不出郑澿诗中的讽刺之意?
以严嵩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是将郑澿列为了整治对象。不久之后,严嵩便找了个由头让礼部革除了郑澿的功名。
此时郑澿虽然是庶吉士,但还没有散馆,在翰林院也只是处于学习的阶段,并没有官身。
故而严嵩想要收拾他根本不需要经过吏部。
郑澿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像同年想象中的暴怒,而是仰天大笑出门去,径直返回湖广老家。
或许在他看来,与其在奸相严嵩把持的朝廷下做事,变得近墨者黑,还不如穷则独善其身,回到老家修身养性著书立说。
郑澿确实有才,虽然因为被革除功名不能做官,但他却充分释放出自己的文学天赋,诗词文赋信手拈来,在湖广文坛享有盛名。
宁修也曾听人提起过郑澿的名字,知道这是为德行高尚的文坛前辈,却不曾想到今日诗会刘文广能够把他老人家请来。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毕竟郑澿也是武昌府人,又偏爱参加诗会雅集。这刘文广虽然是孤傲之辈,但在郑澿前辈面前肯定也是极为守礼的,被刘文广蛊惑来替他站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宁修却没有丝毫的担心。诗会雅集比拼的还是硬实力,你的实力不行,做出的诗词质量差,就是不如人,即便找出牛人来站台又如何?
何况宁修相信郑澿的操守,绝不会厚此薄彼,公然唱衰河东诗社的成员。
众人齐齐朝郑澿望去,只见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诗词之道在于神,不在形。老夫独爱竹,因竹之品性坚韧。今日便以竹为诗题吧。”
刘文广听罢暗暗得意。他最擅长的便是吟颂竹菊松柏,肚子里的词藻不知堆了多少。他今日就要让荆州府的这帮士子知道什么叫绝望。
他冲众人笑了笑道:“德润公既然已经为吾辈取了诗题,刘某便抛砖引玉,先作一首拙作来。”
说罢他便背负双手在酒楼中踱起步来。
他脑子里确实装了不少有关竹的意向典故,可以直接拿来用,只踱了十几步便吟诵道:“遥忆叔夜当年时,清气经年饮中仙。更有孤胆向曹魏,长留青史当称贤。”
此诗吟罢,刘文广得意的冲宁修瞥了一眼,似乎是在示威。
“刘兄这首诗作的好啊。嵇康忠于朝廷正朔,司马家作恶篡位,其断然拒绝入朝为官,青史留名,青史留名啊。这气节唯有竹可媲之。”
“是啊,德润公的气节亦如嵇康啊。当年奸相严嵩把持权柄,整个朝廷都乌烟瘴气,争相向其谄媚。翰林院如此青林词苑也不例外,惟独德润公出淤泥而不染,坚守气节。虽然被革除功名,却赢得了时人尊重。刘兄这诗分明就是德润公的写照嘛!”
那些武昌府的士子纷纷拊掌叫好,替刘文广造势。
刘文广心中暗暗得意,上一次在荆州,他叫宁修先作诗从而失去先机,被那厮占了风头。这次却是不能重蹈覆辙。
故而他抢先作诗,在气势上压住一众河东诗社的成员。
这样只要这些河东诗社的人不能作出比他好的诗作,就已经输了。
柳如是却不怎么担心。
刘文广的这首诗虽然不错,但绝算不上神作。
比起宁修之前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差了足足一个档次。
宁修只要正常发挥完爆他是不成问题的。
抢占先机又如何?后发制人亦可以让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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