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刚的身份是吏目,是衙门公人。这就注定了在量刑时不可能和普通百姓一样。
换句话说,韩屠户最多就是被打一顿板子,罚些银钱。
可何刚却不然,虽然陈县令不会公然判处他死刑,但私底下的折磨绝不会少。
何刚背叛了衙门,背叛了陈县令,那么就会被当做一个叛徒对待。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治的社会。
虽然有大明律这样的法律文本作为参照,但统治者的判决更多带有个人意志的成分。
县令虽然品级不高,但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对于这些衙门里讨饭吃的公人更是天。
得罪了县令,不死也得掉层皮,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何刚显然不打算落到这一步,这才毫不犹豫的自缢了。
何吏目自挂东南枝,最高兴的自然当属宁修的三叔宁恭。
陈县令大手一挥,宁恭无罪释放,沉冤得雪之际更是对侄儿感激涕零。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获释多亏了侄儿的努力。
以往对二房的轻视、敌视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宁恭抱着宁修一阵痛哭,倒是把宁修弄得好不尴尬。
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县衙大牢前抱着,很容易让人想偏啊。。。。。。
“咳咳,三叔咱们回家里再哭成不?这么多人看着呢。”
宁修这句话可把宁恭逗乐了。
他一把推开侄子,笑骂道:“怎么,三叔哭两声好不成吗?这就开始嫌弃了?”
宁修耸了耸肩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侄儿理解三叔。”
宁恭感慨道:“经此一事后,三叔我也是想明白了。衙门的单能不接就不接,这里面太多的弯弯绕啊,三叔这样的被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叔这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才被人坑了,背了黑锅。”
要想在大明发家致富,想完全绕开官府是不可能的。
甚至,要有一定的官家背景才能够真正做大。
看看那些豪商巨贾吧,哪个不是背景深厚?便是宁修,不也靠上了孙悟范这颗大树了吗?
官商官商,官中有商,商中有官,官亦是商,商亦是官。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不过三叔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样也好,明白的越多陷的越深,三叔这样简简单单的也挺好。
。。。。。。
。。。。。。
宁修和三叔刚回到宁记肉铺,三嫂宁郑氏立刻迎了出来。
自打当家的被拘捕入狱,她便一直待在铺子外面,期盼等到宁恭回来。
可她等啊等啊两眼望穿也没等到丈夫回来。
这下好了,三郎去了一趟衙门便被当家的救了回来,这日子终于又能过下去了。
宁恭急着进铺子却被宁郑氏拦住。
“当家的别急啊,你刚从大狱出来,沾了一身的晦气,就这么进屋不吉利。”
宁恭愣了愣道:“那怎么办?”
宁郑氏眼睛转了转道:“我这便拿个火盆去,当家的从火盆迈过去,便把晦气全除去了。”
宁恭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我可饿死了,牢里那饭菜真不是人吃的。”
宁郑氏便返回铺子里取了一个火盆来。大夏天的没有炭烧,她便取了一些纸来用火折子引燃。反正图的是一个效果,具体用啥都无所谓。
宁恭深吸了一口气从火盆上迈了过去,宁郑氏激动的哭道:“都过去了,这霉运都散了。”
把丈夫和侄儿让进了屋,宁郑氏又想起了什么:“当家的,你这身衣服赶快脱下来,从牢里带出来的不吉利,赶快烧了。”
宁恭皱眉道:“好好的一件衣服便烧了,怪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这可关系着气运哩,当家的便听我一声劝吧。”
宁恭不想和妻子争论便笑着脱下了衣服,递给宁郑氏:“你想咋弄咋弄吧,不过快点给我做点饭吃,真要饿死了。”
“哎,哎。”
宁郑氏一把夺过衣服丢入火盆,看着衣服烧成灰烬,她才放心的转身钻进了灶房。
“三郎啊,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啊。以后有需要三叔的地方尽管说,三叔要是有半个不字,就不是男人。”
宁恭拍着胸脯作起保来,宁修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便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三叔说这话见外了不是?不过呢,侄儿确实有一事相求。我爹现在开了个肥皂作坊,需要从三叔这里采买大量的碎肉、骨头,三叔给个优惠价如何?”
随着肥皂扩产,需要的油脂大增,这便需要大量购入碎肉、骨头。
需求量这么大,再用给工人熬肉汤的理由肯定不行了。
再加上经此一事后三叔对自己,对二房彻底改观,宁修也不必再把制作肥皂需要碎肉、骨头做原材料的事瞒着三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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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一份大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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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宁修来说,三叔这件事确实算个意外。
但意外有意外的好处,宁修不但借此和三叔修复了关系,还让陈县令对他刮目相看。
以正常的逻辑来看,陈县令应该是和宁修有小芥蒂的。不过这次宁修帮陈县令火速破案,让陈县令对他的看法悄然改变。
宁修也隐隐对陈县令表达了敬意,相信陈县令不会不明白。
政客和泼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要脸。
区别是泼妇骂完街拍拍屁股就走了,政客骂完人却能忝着脸跟你继续合作,亲密无间仿佛多年挚友。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政客比泼妇还不要脸,但也正因如此他们能走向更高的阶层。
陈县令是一个深谙权术的标准政客,在得知宁修的背景后肯定是期望和平相处的。无非是因为卢家砸店一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经过宁修各种暗示,想必这一点早已不是问题,陈县令甚至有可能在某些重要场合主动给宁修机会表现,借以示好。
宁修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像以前一样。
至于卢家宁修相信一定会有报复,不是对小伯爷就是对自己。他们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但那又如何,两世为人宁修从没有怕过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甚好怕的。
却说宁修离开三叔家中,返回自家新宅。
一进宅子,新雇的管家刘庐便凑过来道:“少爷,有一位从武昌来的孙公子找您,现在正在花厅歇着呢。您看?”
宁修愣了愣,武昌来的孙公子?莫不是孙悟范吧?
“哦,我知道了。”
宁修迈开步子朝花厅而去,花厅在外院靠北的位置,与内院仅隔一道垂花墙。
宁修推门而入,见孙悟范一边抖腿,一边抓起酥糕往嘴里塞,那样子还真是绝了。
“咳咳,孙兄别来无恙啊。”
死胖子吃起糕点来这么猛,宁修不禁有些心疼。看来以后在花厅备下的瓜果点心得限量,不然要是遇到孙悟范这样的极品吃货,那还不得被吃破产了?
“哈哈,宁小哥气色不错啊。最近银子怕是没少赚吧?我可听说了,你现在不仅做手抓饼生意,还开起酒楼了。对了,那肥皂怕也出自你的手笔吧?”
死胖子擦了擦嘴角的饼皮,挤了挤眼睛道:“你放心,愚兄来不是来催债的。咱们说好了,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从分红里扣,现在应该还没扣完呢。”
宁修一脸黑线,这死胖子还真是有气场啊,三两句便反客为主,反倒把自己噎的没话说了。
“孙兄说笑了。孙兄的为人小弟还是清楚的。孙兄岂会为了区区蝇头小利伤了你我二人兄弟之情呢?”
“哈哈哈,有趣,有趣。知我者宁修也。”
孙悟范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来,拍了拍宁修的肩膀道:“宁小哥,我这次来是给你指一个发财的明路的。”
不知死胖子是不是过于兴奋,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宁修尴尬癌都犯了,咳嗽一声道:“孙兄也没年长我太多,小哥小哥叫着不太合适吧,不如换个称呼。”
孙悟范微微一怔,旋即大笑:“好,好啊。宁小哥这个称呼确实不太合适,不如我便叫你贤弟吧?如何,宁贤弟?”
宁修无奈笑道:“听起来舒服多了。”
“宁贤弟,你知道咱大明朝做什么买卖最赚钱吗?”
孙悟饭凑到宁修耳边,故作高深的问道。
宁修想了想,淡淡答道:“无非盐铁生意。”
孙悟范撇了撇嘴:“这两样当然赚钱,不过都很难上手。生铁生意就不用说了,那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民间不得接触。即便是贩盐那也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拿盐引去指定的地方卖,有诸多限制。咦,宁贤弟不会是起了贩盐的心思了吧?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宁修耸了耸肩道:“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孙兄说了那么多,我连插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饭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哈哈,你说,你说。”
“除了盐铁,最赚钱的当属丝绸、瓷器生意。”宁修顿了顿道:“不过这两样都需要极大的资本运作,眼下小弟显然没有这个资本。”
孙悟范眼皮跳了跳,心道这宁修胃口还真是大,看上的不是盐铁生意,便是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固然好,但无数人盯着,一个新人想要染指怕是比登天还难。
“除去这些呢?宁贤弟就没有别的想法?”
宁修现在真恨不得一掌拍过去,这死胖子到底是什么毛病,难道非要听他亲口说出?
他又不是死胖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孙悟范见宁修陷入沉默,不由得得意道:“让为兄告诉你吧,除了这些,最赚钱的便是盖房子。”
“盖?盖房子?”
宁修显然也对这个答案很惊讶。
他不是没有想过搞房地产,可问题是现在是十六世纪的大明,房子再盖也就是横向扩展,盖不了小高层有什么利润空间可言?
“对,就是盖房子。准确的说是给权贵们盖房子。寻常的宅子盖起来能用几个钱?怕是还没有宁贤弟酒楼一天的流水多吧?”
孙悟范搓了搓手掌,眼神中射出两道贪婪的光彩。
“但是权贵们的宅子就不同了。别管他们是修建正宅还是别业,都会用最好的料,规模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的。一单下来少说也有上千两可赚。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和这些权贵处好关系。”
“呃。。。。。。”
宁修只觉得一阵眩晕,主动问道:“难道孙兄已经有了路子?”
孙悟范拍了拍胸脯道:“那是自然。以我孙家在湖广的资源,什么单子接不到。实话告诉贤弟,为兄这次从武昌府赶来就是为了接一份大单?”
“有多大?”
宁修也有些好奇了。
孙悟范朝头顶指了指:“顶天的大单。朝廷降旨,要复辽藩,命广元王继嗣辽系,这已被查封的辽王府需要全面修缮。为兄指的大单便是这个。”
“啧啧,那小弟便要恭喜孙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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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舍命陪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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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范推了推手道:“你别光恭喜我啊,为兄我像是吃独食的人吗?咱们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宁修眨眨眼睛道:“孙兄的意思是,要和小弟合作接下此单?”
“那是自然了。我这次特地从武昌赶回便是为了此事。”
孙悟范左右环视了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故而能接单的都是有背景的人物,说老实的要不是懋修兄相助,为兄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拿到此单。”
“懋修兄?他也知道此事?”
孙悟范翻了一记白眼道:“你可知是谁奏请陛下,请复辽藩的?就是张阁老啊。懋修若是不知,天下怕是没人知道了。”
啧啧,这个消息还真是够劲爆。。。。。。
宁修前世读过许多野史读物,里面把张居正和末代辽王的恩怨描绘的绘声绘色。甚至把废除辽王的幕后推手推断为张居正。
对此宁修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辽王和张居正有恩怨不假,说张居正嫉恨辽王也在情理之中。
但要说张居正构陷辽王谋反,请旨穆宗废除辽藩,那绝对是扯淡。
那时的张居正在内阁中最多也就是个三把手,怎么可能有能量做到这些?
宁修相信,张居正一定是个背锅侠。
辽王或许真的有不臣之心,穆宗也对这位辽王不甚满意,这才弄出个谋反的借口除去其封国。张居正成了背锅侠,自然心里不舒服。
穆宗驾崩,万历继位,帝师张先生自然急于扔掉这口黑锅。
这从朝廷请广元王兼任辽府宗理一事就可以看出。
如果张居正真的要将辽王一系尽数除去,为何还会留着辽系血脉广元王?为何还会让其兼任辽府宗理?
宁修相信,张居正也在犹豫。一方面他急于甩掉黑锅,一方面他又怕此举引来更多的猜疑。
在原本的历史中,辽国复藩是南明的事情了,但广元王一脉确实是一直兼任辽府宗理的。
至于为何在这个时空发生了变化,恐怕也只能用蝴蝶效应来解释了。
宁修的到来,宁修对张居正说的那一番话对历史的发展产生了连锁反应。虽然不见得是直接,但一环扣一环最终得到了这个结果。
换句话说,张居正做出了一个和原本历史完全不同的选择。
想想还有些刺激。。。。。。
话说回来,宁修又不是八婆,对于张居正和辽王一系的恩怨没有多大兴趣。
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个浩大的辽王府修缮工程。
辽王被废是隆庆年间的事,一转眼已经过了十余年,辽王府一直是被查封的状态,难免荒芜破败。
广元王继承辽王爵位后,肯定不能住这么破败的王府。
至于其为何不重新修建一个王府,而是选择修缮原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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