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考务都由礼部承担,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更是有着小张阁老之称的张四维。
并不是说张居正不想担任会试主考官,而是有定制规矩在。
有明一代,会试主考官通常情况下都是由内阁次辅担任,以张居正首辅之尊自然是不好和张四维抢这个风头的。
再者,张居正有一堆军国大事要处理决断,也确实抽不开身。
对此宁修倒是不无不可。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张四维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座师。
到了二月初九这一天,所有人聚集在京师贡院外等候开考。
二月初的京师十分寒冷,朔风一吹,就像刀片一样刮的脸生疼。
此时虽然不是明末小冰河时期,却也十分严寒,远非后世的二月(阳历三月)可比。
宁修穿了一件厚厚的胖袄,整个身子显得臃肿不堪。
虽然穿的身似企鹅,却也没有办法。会试要考三场,故而保暖工作一定得做好,千万不能生病,不然后面两场怎么办?
与乡试一样,会试的第一场也是考四书和经义,是三场中的重中之重。
宁修与刘惟宁翘首以盼,希望那负责会试考场杂务的礼部官员可以早些命兵卒打开大门,放大伙进去。
这么冷的天站在街上,迟早得冻出毛病啊。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祈盼起到了作用,那名神情严肃如雕塑一般的礼部官员嘴角轻轻一勾,宣布考生入场。
由于参考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算是半官,负责搜查的官兵不敢过于放肆,手上动作柔和了不少。宁修回想起乡试时被勒令脱去外袍打散发髻的情景,直是感慨不已。
相对而言,京师的贡院要比湖广的条件更好,毕竟是天子脚下。但这只是相对的。
作为一个能够容纳几千人同时考试的超大处所,内部的瑕疵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对此宁修早有心理准备,故而真正走入号舍时心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考试考的就是一个心态。心态只要保持平和,是不难发挥甚至超水平发挥出实力的。
宁修已经适应了明代科举的流程模式,进入号舍中后取出食盒、笔墨砚台备考。
随着小吏的唱颂,会试第一场正式开考。
本场考得是四书与经义,依例是先考四书再考本经。
宁修看到四书试题目的那刻,心绪稍稍有些波动,不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有道题目他不是太熟悉,不过也没什么。
考试嘛,总会遇到复习不到的知识死角。
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能慌张,而要尽可能的回忆知识点,寻找破题方向。
以宁修现在的实力,即便一篇文章稍稍有些瑕疵也无伤大雅。
考试的时间是足够的,宁修尽量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构思,等到有了腹稿再去动笔。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文章写的一气呵成,不会出现卡壳的情况。
当然,会试中出现水准下降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
看看那些进士文集不难发现,他们乡试作的文章往往优于会试,会试作的文章优于殿试。
大概也是因为压力逐渐增长的缘故吧。都说举重若轻,真正能够做到的有几人?
宁修作完四书题目后,忽然想到张懋修也在贡院进行本场考试,不知张三公子会不会像原本历史中的那样在本次大比大放异彩?
亦或是因为宁修来到大明,小小蝴蝶震动翅膀引发一系列的反应?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眼下需要想的。
宁修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做好自己。
很快他便动笔,继续写本经的文章。
宁修进入了忘我的境地,文章作得自然极快。
虽然他极力的压节奏,但真正作完文章后发现还是领先了其余考生不少时间。
宁修无奈,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检查。
会试这种大考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提前交卷这种蠢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好在过了半个时辰负责本次会试考务的礼部官员便宣布考试时间到,命令一应吏员开始收卷。
宁修平静的坐在位置上,等着吏员收卷。
本场考试他还是满意的,虽然不能称之为完美,却也是发挥出了他的最好状态。
交完卷后宁修和其他考生一样开始退场。
下场考试时间是二月十二,也就是三天之后。
在次之前贡院会被封闭,任何人不得靠近。
离开贡院后宁修直接返回湖广会馆。
随便用了些酒菜后刘惟宁姗姗来迟。
看刘惟宁的气色宁修就知道这厮考得不错。
当初乡试第一场结束后刘惟宁可是一脸猪肝色,失魂落魄的模样。
若不是宁修一再劝说打气,怕是他就要放弃乡试了。
“刘兄看来考得不错啊。”
宁修淡淡笑道。
“彼此彼此。”
刘惟宁摊开双手道:“这次会试的题目真的方正的很,小张阁老果然是求稳啊。”
宁修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科举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考试,考试题目具有极强的倾向性。
主考官的喜好会极大影响考试题目。
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是次辅张四维。而此人的性格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题目出的自然十分平和。这正是刘惟宁希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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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会试(下)第三更
与乡试相比,会试淘汰人数更少录取比率更高。
而一旦会试上榜成为贡士,就相当于稳稳拿到一个进士名额。
因为有明一代殿试只排名次,不刷人。
当然会试淘汰率低只是相对于乡试而言的,就其本身而言竞争亦十分残酷。
不管怎么说考完了最关键的第一场,是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宁修与刘惟宁开怀畅饮了一席,接下来的两日亦好好休整。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也都波澜不惊,宁修按部就班的答完题,心态极其平和。
“宁贤弟,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惟宁却显然不是宁修这样的大场面考生,待考完第三场出了贡院才真正松了气。
“是啊,距离放榜还有半个月,确实可以好好逛逛。”
宁修前世曾经读过帝京景物略,对于明代名胜有一定的了解,但这毕竟只是从书本上了解的,若能亲眼所见自然是最好的。
刘惟宁连连称赞道:“那我们便去潭柘寺吧。”
“潭柘寺?”
宁修略微感到有些惊讶。这城中名胜就不少了,为何还要出城去?
“去许个愿,求个签,据说潭柘寺的签最灵了。”
刘惟宁仿佛看出宁修所想,径直说道。
“哦?刘兄想许什么愿?”
宁修嘴唇翕张,淡淡问道。
“这个嘛。。。。。。”刘惟宁的表情颇为尴尬,搓了搓手掌道:“就先不说了吧,不然该不灵了。”
宁修咳咳干笑两声,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潭柘寺他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
前世的时候他便曾去过潭柘寺,不过当时是以一个旅游者的身份。
潭柘寺的历史极为悠久,作为著名的京西古刹享誉天下。
民间有“先有潭柘寺,后有幽州城”的说法,足以见得其历史悠久。
经刘惟宁这么一说宁修还真的有些好奇,想去潭柘寺瞧一瞧。
“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去?”
刘惟宁哈哈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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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柘寺香火鼎盛,前来许愿求签者众多。
宁修与刘惟宁乘坐的马车才刚一入山门便走不动了。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下了马车改作步行。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长,一炷香的工夫二人便来到寺门前。
宁修仔细定睛瞧去,发现眼前的潭柘寺和自己印象中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一些细节上略有差异。
本来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各种宗教都不信。
但自从穿越后这一观点就变了,至少他不会断言一些超自然现象不存在。不然他是怎么穿越,来到大明的?
刘惟宁见宁修面色凝重,咳嗽一声道:“看宁贤弟的样子是第一次来寺庙吧?别紧张,一会儿跟着我就行。”
宁修愣了一愣,失声笑道:“好。”
二人结伴向前走去。
潭柘寺确实很大,除了中轴线上的大殿外,两侧的偏殿别院也很多。
至于前来许愿求签的信众更是把主道塞的满满的。
宁修与刘惟宁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挤到大雄宝殿前。
刘惟宁深吸了一口气,拔步走入殿中。
宁修亦跟了上去。
佛门是清净之地。
这并不是说寺院都绝对安静,而是指人心很静。
到了寺院尤其是古刹中,再浮躁的人都会暂时把心静下来,更不必说那些本就信仰坚定的信徒了。
要说佛门的地位实在是高。
除了帝王家能够用殿字的也就是佛门和道家了。
其余的,若是用了殿字,那就是大不敬,要以谋逆论处。
至于佛门和道家孰高孰低,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历朝历代都有佛道之争,至于谁能胜出独占风头则看当朝统治者的信仰。
遇到嘉靖皇帝这样的道君天子,那一定是道家腾云而起。若是信佛的皇帝执政,那佛门一定会力压道家一头。
当今天子是万历,其却没有明显的偏好,故而佛门与道家也是呈分庭抗礼之势。
仅此一点,宁修就觉得华夏很了不起。
想那整个欧罗巴大陆上的权贵,都得跪服在教廷的淫威之下。
便是一国之君国王都得让教皇加冕才有合法性,实在是太憋屈了。
而他们所宣扬的君权神授,那个神其实就是指的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西方的国王实在有些可怜,远不是华夏大一统王朝君王可比的。
按下这些闲话且不提,却说宁修与刘惟宁进入大雄宝殿后买来香跪倒在蒲团前许起愿来。
许愿嘛自然要默默的许,说出来就不灵了。
宁修也是默默的许愿,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能够和灵儿幸福的过一辈子。
经历了这么多他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什么比家庭幸福更重要了。
家和万事兴,古人诚不欺我。
刘惟宁也许了愿,不仅许了愿还要求签。
对此宁修却是不怎么感兴趣。
解签这种东西是典型的“替佛祖说话”,还不是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若是诚心求佛祖庇佑许个愿便行了,没必要再求什么签。
但刘惟宁却是非求签不可的。
只见他神态庄重的坐在一个圆凳上,对面的僧人叫他抽出一根签来,接过看后煞有其事的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么。
之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以一种极为雄浑的声音开始解签。
他说了很多,刘惟宁听的聚精会神,直是一句都不想漏掉。
这个签是中签,可以是福也可以是祸。
至于最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就得看刘惟宁的表现了。
经过僧人的分析,可以通过破财免灾,去祸迎福。
刘惟宁对此自然是深信不疑,拿出一锭十两银子算是捐了香火钱。
宁修对于这种“买平安”的做法并不认同,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他是无法说服刘惟宁的。与其弄得双方都不愉快,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嘛没必要活的太“明白”,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些好。
刘惟宁求过签后,心情大好。
他和宁修结伴走出大雄宝殿,往寺门方向走去。
便在这时宁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嘶,她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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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放榜(上)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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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放榜(上)
灵儿怎么在这里?
这也太巧了吧?
宁修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小。
戚灵儿显然也注意到了宁修,先是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喜色快步迎上前去。
“灵儿。”
宁修率先发声。
戚灵儿见宁修身边还有朋友,不好过于娇嗔,便微微笑道:“郎君。”
这一声郎君却是把宁修的骨头都叫的酥了。
尼玛要不要这么肉麻?
其实是戚灵儿实在想不出来用什么称呼好了。
用夫君?可她们却并没有完婚呐。
用呆子,死鬼?她倒是想用,但是在人前总该给他些面子吧?
想来想去也只有用郎君了。
虽然郎君在明代并不是对男子的正式称呼。
这一称呼多见于唐代,是对年轻男子的称谓。
在明代,称呼年轻男子也有用郎的,但往往要加上一个行辈。
譬如三郎五郎七郎。
而郎君是真的不常用的。
果然,刘惟宁面上露出了狐疑,只是顾忌仪态才没有当面问出来。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嗯?
刘惟宁若真是八卦起来,端是连他自己都怕啊。
“郎君怎么想起来潭柘寺了?”
戚灵儿继续柔声细语的问着,弄得宁修好不尴尬。
要不要这么温柔,真的不适应啊。
“咳咳,今日陪刘朋友来潭柘寺求签许愿。”
宁修嘴角一勾淡淡道。
“这么巧,我也是来许愿的。”
见灵儿笑吟吟的盯着自己宁修便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窗、同年刘惟宁刘兄。”
刘惟宁冲戚灵儿拱了拱手算是致意。
看他脸上笑容自是十分得意。这也难怪,和解元郎既是同窗又是同年,可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这位是我的娘子,戚灵儿。”
“原来尊下就是戚少保的千金,失敬失敬。”
刘惟宁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立刻变得肃然。
戚灵儿狠狠瞪了宁修一眼,连忙冲刘惟宁解释道:“别听他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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