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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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7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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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平拍了拍刘兼济的肩膀,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被赵祯视为“诗书之将”,寄以厚望,最后这个下场,怎么可能安然无事?读书人最重的就是名节,不管怎么说,自己最后都是被敌人俘虏了,哪里有脸面回去见君王同僚。

    让刘兼济坐下,刘平看着他道:“我早已听闻,你现在做了大将,统千军万马,曾经打得元昊那贼仅以身免。比我强多了!来,说一说,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

    刘兼济坐在刘平身边,向他述说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从被调往秦州打禹藏花麻开始讲起,怎么在徐平手下做到一军之将,一次次战事,一次次升迁,最终到了位比管军的陇右军五大将之一。

    对刘兼济来说,接军令,行军打仗,胜了,追击歼灭敌人,已经稀松平常,但却让刘平感慨不已。当年在三川口,如果三军用命,自己不应该败的。作为以管军大将任边路之帅的刘平和石元孙,一直冲杀在最前面,陷入重围依然血战不已。最后被俘,一是实在力气用光,动也不动不了,再一个身上多处负伤。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作为一个将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当时接到范雍移文,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救延州。然而,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打败了,成了俘虏,连回到故国的勇气都没有。不是害怕惩罚,而是不能面对千夫所指的下场。浴血奋战,最后却成了过错,上天开的这个玩笑实在过于折磨人。

    说了许多话,刘兼济终于平复了心情,抹了抹眼泪道:“哥哥且稍歇,我让小校备些酒菜来,这便去请石太尉。你们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元昊已斩,朝廷大军入兴庆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万事自有徐都护主持,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刘平笑着道:“好,好,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刘兼济站起身来,说了声“那我便去了”,出了门去。

    刘平看着弟弟出门的背影,面带笑意。

    小校端了酒菜进来,刘平道:“你们便摆在这里吧,我回房里去,换身新衣。”

    到了卧房,刘平看了看一张竹榻,上面的破烂衣被,抬头看着窗外,喃喃道:“却没想到,几年不见,二郎有如此出息。只是可惜了他,有我这样一个哥哥,背后岂能没有议论?”

    说完,坐在竹榻上,看着窗外怔怔地出神。是啊,自己知道,很多人也知道,自己是力战不敌被俘的,并没有叛国,没有什么对不起朝廷的地方。但那有什么用呢?在别人的眼里,自己终究是个陷于敌国的将领,是被人瞧不起的。

    七十多了,生与死,对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了。父亲常年游宦在外,这个弟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直到他会跑会闹,自己才中了进士出外为官。难得他这么有出息,未来的前途不可以限量,岂能因为有自己这个带着污点的哥哥而受牵连。

    最后见上一面,刘平心事已了,这世上再无牵挂。

    世间最艰难的莫过于一死,最容易的也无非是一个死字,生无可恋,死也就不可怖。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刘平搭了一条布带到屋梁上,向南面遥拜:“我以三路之帅,统大军与贼战于三川口。自问尽忠尽节,并无辱没祖宗之处。然而,为将为帅,不能破贼已是死罪,没身于贼不能尽节,终究是有负朝廷。如果就此埋骨异乡,也便罢了,别人无非就当我死在了三川口。今日王师北来,贼酋俯身问斩,我却再无面目见中原父老。于我,惟有一死明志。于祖宗,惟有一死,才能不让二朗受我拖累。”

    说到这里,跪到地上,向南叩了三个响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当爱惜。只是如今我有不得不死之理,只能如此。祖宗有灵,恕我之罪!”

    说完,就踩到竹榻上,把脑袋套进了结好的布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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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大丈夫要有担当!

    刘平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喊:“好了,好了,太尉活过来了!”

    坐在床边的刘兼济长出了一口气,把脑袋埋在了刘平的手里。

    徐平和吴遵路走上前,看了看刘平的样子,问军医:“刘太尉真地无碍了?”

    得到了军医肯定的回答,徐平看刘平的神色极是难堪,对刘兼济道:“宝臣,你先与其他人出去,我和吴经略有话要与太尉讲。”

    众人出门,徐平和吴遵路在床前坐下,看着刘平,叹了口气:“太尉,你如此做,让我怎么办?我知道你如何想,但人生在世,很多时候就是要硬挺着走下去,才是大丈夫所为!”

    吴遵路道:“太尉过于多虑了!在下和徐都护都已经向朝廷上奏,让庞军法来理清兴庆府里本朝被俘将领的功与过。太尉于国有功,以后并不会另眼看你。”

    刘平不说话,闭上了眼睛。他是为了不连累弟弟才死,吴遵路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平拍了拍刘平的手,沉声道:“太尉,绝不会有人拿你的事情来难为宝臣,这上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太尉曾为管军大将,节制三路兵马,做事情当有担待。现在兴庆府里,可不是只有太尉一个被番贼所俘的将领,太尉一死了之,其他人怎么办?都像太尉,徐某要如何向朝廷,向天下人交待!番贼都没有取你们的性命,我一来就活不下去了?”

    刘平睁开眼睛,满面羞愧:“是我对不起都护——”

    “大丈夫要有担当,一哭二闹三上吊,妇人女子所为!太尉要真是为自己好,为你兄弟好,就应当直面朝廷安排,做出功业来!死是赎不了罪的,惟有功可以抵罪!我和吴经略的意思,是让太尉到鸣沙军去,任兴灵路南副都巡检,辅佐种世衡。本来,是想过几日才安排,这些日子让你们平复一下心情。现在看来不必了,太尉的身体既无大碍,那便早早收拾一下,两三天后就出发吧。现在你们都以权摄之名视事,等到朝廷敕令下来,再去就新职。——不是徐某不近人情,而是早一日立下功业,你们就早一日翻身!”

    徐平说完,站起身来,对吴遵路道:“话已说明,我们走吧,让他们兄弟说些体己话。”

    见刘平紧闭双目,满面羞愧,吴遵路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再多的话只会让刘平愈加难堪,人好起身随着徐平出门。

    刘平进士出身,数十年统军,该说的道理他都明白,确实没什么好劝的。只看他能不能解开心中的结,勇敢地重新站起来,用功业来重新证明自己。

    吴遵路能够理解徐平的火气,城中不是只有一个刘平,他死了,徐平该如何处置?如果厚葬忱惜,那城中没死的人要怎么想,是不是徐平的意思是大家该死?而如果不闻不问的话,徐平又会被人说冷血无情,没有仁恕之心。刘平一死,徐平左右为难。

    出了刘平家的门,徐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贺兰山,长出了一口气。本来想的是尽量安抚城中被俘的将士,看来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简单粗暴,让庞籍尽快到兴庆府来,把被俘的将士甄别一番。没有大错,可以再用的,尽快派出去担任各种兵职,与陇右军里抽调出来的人手一起整编禁军。这些人心中有愧,反而比禁军原来的将领好用,最少桀骜难驯这一条他们身上应该不存在了。而且被俘的将领,大多数都跟刘平和石元孙一样,是真正敢战的猛将,不管能力还是品德,最少不输现在禁军中的将领。

    崇政殿,吕夷简把兴庆府中刘平和石元孙等人的现状说过之后,对赵祯道:“陛下,对刘、石等将,徐都护的意思是若无大错,当用还是要用。西北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当日多是力战而竭被俘,并无大错,正好让他们建功立业,将功赎罪。”

    李迪道:“徐平所说也有道理,不过,朝廷不追究过往,难掩悠悠众口。”

    “宰相,并不是不追究过往,功过还是要分清的。庞籍正赶往兴州,详辨他们当日因何被俘。以功过不同,朝廷自会降下处罚,再行任用。”

    听着吕夷简和李夷的对话,赵祯非常为难。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远比宰相、枢密和在西北为帅的徐平复杂,不是下个决心,管不管朝野议论那么简单。怎么处理刘平,影响到真宗时的康保裔、王继忠等人,这两人的后人还都在朝里为官呢。特别是王继忠,在契丹被封王,儿子王怀节在大宋也是遥郡团练史,对他的态度直接影响到跟契丹的关系。

    徐平是铁了心要在阴山附近跟契丹打上一仗,信心暴棚的文官集团全力支持,但禁军的高级将领多持反对态度。再让陇右军打败契丹,三衙将领的脸往哪儿搁?因为澶州之盟有功,被契丹和大宋同时优待的王继忠及其后人怎么评价就很敏感。

    被党项俘获的将士,由军法司议过功过,再行任用,那么以前被契丹俘虏的将领要不要追究?这一点不说清楚,赵祯就不敢冒然下决心。

    吕夷简最了解赵祯的心思,见他迟迟不说话,便道:“陛下,党项之乱,是陇右军一力平定。包括陇右军,包括徐平行事,皆是前世所无,一切为新。既然是新的,那过去的便就不再提起,我们只看这次兴庆府的事情就好。臣以为,刘平和石元孙二人,既然是奋勇杀敌力竭被俘,便不应过于苛责。由庞籍理清那里被俘将士的功过,朝廷再行任用为当。”

    作为刘平的同年,李迪更加了解他。年轻的刘平直言敢谏,得罪了丁谓,才由文转武去做武将。当然他出身将门,精通兵书,弓马娴熟,做武将也合适就是了。这位同年一生都有棱有角,脾气比较大,在禁军中还能适应,一路做到管军大将。这么一个人,说他临敌畏死李迪是不信的,他之所以被俘,当时参战的部下将领责任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李迪捧笏道:“枢密太尉所言不错,党项之乱是以前所无,也就不须用那里的行事去追究过去的事。此次徐平所议甚是妥当,便由军法司庞籍去议功过,朝廷依此降下处分,别作任用就是了。吴遵路和徐平联名上奏,要在新设的兴灵路设两都巡检司,用刘平和石元孙两人为副,让他们将功赎罪。臣以为,此议甚是公允。”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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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斩了就是

    徐平看着面前的童大郎,问他:“看你有些面善,以前见过我吗?”

    童大郎拱手:“回都护,小的曾经在广武山里开窑口。都护到山里抓赌,小的不合也在那里,因此被发落到贾山里采石。都护觉得小的面善,当是那个时候见过。”

    “原来如此。”徐平点了点头,“不过我听你的名字,还是到了河南府为官之后。说起来那时你还颇有豪侠之风,虽然杀人放火,留下的名声却还不错。”

    “小的自知犯了死罪,才逃到异国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却不想,没几年都护带着王师也来了,却不是天意?”

    徐平笑道:“这却不是天意,昊贼叛国虐民,朝廷自该吊民伐罪。好了,过去的事情不需再提,你以前的一切就都揭过去了。说一说这两年来在兴庆府做的事,还有最后是怎么把张元、吴昊这两个人捉住的。后面这是大功一件!”

    童大郎并不知张元、吴昊两人在后世留下了极大我名声,惹得徐平上心。仔细想想他们两人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攀上权势人家,仗势欺人、敛财无度的狗官罢了。

    这种事情不好问,便把自己这两年跟张元、吴昊和厉中坛三人合伙做生意,敛财以疲党项的事情说了。前些日子党项败势已定,张元、吴昊和厉中坛三个人见势不好,想卷财远避,被童大郎和病尉迟两人截了下来。厉中坛人极是滑溜,童大郎一说不一起走,便让他起了疑心,最后一个人成功逃脱,不知去向。张元和吴昊舒服日子过惯了,已经没有当年雪夜里见徐平、桑怿时候的豪气,被童大郎和病尉迟所擒。

    听童大郎说完,徐平连连点头:“你们做得极对,于国有功,必有封赐。对了,你和那个兄弟病尉迟,有没有想好以后的出路?”

    童大郎急忙拱手:“如今遇到的事,都是小的从来没有想过的,还请都护提点。”

    “现在无非这么几条路,我一一说给你听,你自己选一条合适你的。一,你们两人于国有功,若是有意仕途,吴经略那里有空白告身,补一个官职于你和病尉迟。你们两人想来也不合适在衙门里做事,还是去任监当官,或者管场务的好。以后这些日子,灵州和兴州会建许多场务,你到底是在洛阳城里管过公司的,做起来不是生手。或者营田务,可以选一处水土丰美的地方,从内地招人来开垦。如果不想做官,你们手里有的是钱财,不管是在哪里,都能做个富家翁”

    听到这里,童大郎急忙问道:“小的们手里的钱,是与秦州郑主管一起赚的,朝廷不收回去?虽然从秦州来的货物账目清楚,其实都是给番人看的,我们自己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徐平笑道:“你们凭本事赚来的钱,如何能够收过来?放心,赚的钱就是你们的,不会有人来找你们要的。当然,你们的铺子,以后会由兴州收走的,到时作价钱给你们。”

    童大郎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那些铺子的本钱,多是张元那厮从番人豪酋那里找来的,我们出的不多。官府要收,尽管收走好了!”

    “你们出了多少本钱,作价之后便依着当时占的份额赔给你们,朝廷如何会贪你们这点小便宜?以你们现在手里的钱财,哪怕是回中原,也可以做一世富家翁了。”

    见童大郎不说话,徐平又道:“第三条路,你们依然可以经商。等到附近稳定下来,必然会跟周边的番部做生意。远至西域大漠,近的可以到契丹,买卖的货物多的是。你们在番境也有些日子了,应该知道,做这种生意利息不少。当然,风险也大。”

    “小的明白,多谢都护提点。不过我还要回去路兄弟商量,一时定不下来。我那个兄弟跟党项的隈才部结了亲,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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