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者-部长与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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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基者-部长与国家-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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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前排的人不敢看了,纷纷低下头。

会场后排的人有人站立起来,又立即蹲下身子也不敢看了。

“钻井队伍是一支过硬的队伍,指到哪里打到哪里。能否解决质量问题,主要就看领导了。我希望你们能把队伍带到以确保质量为中心的道路上来。为此,我再次诚心诚意地向你们致敬!”康世恩又一次弯下身子鞠躬。

“二李”早已冷汗如淋,恨不得有个地缝钻钻。

这个时候,会场出现小小的一阵躁动:原来王进喜进了会场。

“趴下!赶快趴下!”有人拉着王进喜的衣角,悄声说道。

王进喜有些莫名其妙,问:“干啥趴下?”

“没看见康部长正在发脾气批评我们呢!”

王进喜往台上一看:可不,他的两位上司狼狈不堪地站在那儿正用余光可怜巴巴地斜视着他。铁人明白了,便对拉他衣角的人说:“我不能表扬时戴花上台当英雄,受批评时就趴下当狗熊。”说完,迈开大步,走上主席台,学着“二李”的样子,并排站在那儿,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等待总指挥的批评。

康世恩看着王进喜,火气一下更大了,吼着嗓门:“你王进喜是红旗,可干工作就不能光有张飞的猛劲。再说张飞也是粗中有细的,该细的地方就得细!你王进喜做到了没有?”

王进喜也开始冒冷汗了。

干部和工人们看着每天与自己一样整天一身水一身泥地拼命战斗的干部和标兵这样可怜兮兮地挨批受骂,纷纷心酸地落泪——“难忘‘四·一九’,钻井出了丑。问题答不上,想走不敢走。”有人在小本本上写下这首打油诗。

“四·一九”,大庆人谁都知道的这个日子。“四·一九”从此成为每年大庆油田乃至整个石油系统要召开的一次质量工作会议,像现在我们全国人民都熟悉的“三·一五”打假日一样。这是余秋里和康世恩在石油战线留下的众多精神遗产中的一个内容。而同在这样一个内容里还有许多精彩动人的故事——

输油管是油田生产后期将原油聚集和外送的“肠子工程”——余秋里比喻。意思是说,你一个人靠啥维持生命?得吃东西吧!东西是靠肠子进到胃里、又通过肠子排出消化物。油田就像人吃的东西,这输油管不就跟肠子一样吗?有一回,在对一段输油管加压时出现了焊口处冒油的问题。这回倒霉的是曾任沈阳军区工程兵部队政委、老抗联战士、正军职干部季铁中头上了。“季铁中?季铁中也不成!”余秋里听康世恩汇报后,毫不留情地将右臂往上一甩。于是康世恩就“执行任务”去了:他披着那件褪了色的棉军大衣,站在质量大会上的台前厉声喊道:“季铁中!你给我站起来讲讲是怎么回事!”众目睽睽下,时任工程指挥部书记的季铁中像一位听到排长点名的新兵一样,老老实实地挺着身子走向台上,然后低着头,语气沉重地开始检讨起自己的失职,那神情一点也看不出他曾是个统率千军万马的正军职大干部……

油建党委书记也不含糊,见标兵、队长李德武扶梯上的铁踏板焊得龇牙咧嘴的,便令李德武和自己一起背起那个梯子,然后俩人一前一后地到各个工地“巡回检讨”。李德武肩背沉重的铁梯,一副悲悲切切的样儿,嘴里念念有词地:“我焊了一条不合格的梯子,你们千万不要跟我学……”所到之处,工人们没有一个觉得好笑的。

“哈哈哈……”这回轮到大笑的是秦老胡同里爆出来的。当康世恩向余秋里和李人俊等副部长们说起此事时,余秋里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好,干部能有这样的改正错误勇气,工人们就有提高质量的自觉性了。”将军说,前阵子听前线回来的同志也给我讲了王进喜身上发生的类似事情:他“老铁”有一天发现1284钻井队完钻固井后,试压不合格。一检查是工作粗糙造成的,施工时井上的人把套管管箍咬扁了。“老铁”就令该队长王润才自己背着套管管箍,一个队一个队作检查,现身说法,引以为戒。而且要求每个队在那王润才去现场后写出评语,签上字。这王润才就这么着背了六七斤重的套管管箍步行了数百里,跑遍了15个井队,据说委屈得直掉眼泪。就这个样,“老铁”还要让他回到大队部汇报思想感触。有人在我这儿告王进喜的状,我说,他王进喜铁人,铁面无私,好同志嘛!抓作风就得有这个铁石心肠。至于方法嘛,可能是过了点。后来李敬同志又对我说是有人把王润才的事传遍了,他王润才背套管管箍没委屈,只是一个劲儿在王进喜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悔自己工作没做好。王进喜就跟着王润才抱头大哭起来。你们说这“老铁”干的……

哈哈哈……众部长又一阵爆笑。

康世恩接着又讲了一个趣事,更乐得余秋里忍俊不禁:有个队长,为了监督工人们能不能保证施工质量,就蹲在水泡边的草丛里,一蹲就是五六个小时。那水泡子的草丛里,小咬多得吓人。当那队长完成任务后,走到机台想表扬一声工人讲求质量。谁知工人们一见队长,先是一愣,继而拔腿就跑。队长感到奇怪,问你们这是怎么啦?工人们这才胆战心惊地指指他的脸,说:队长,你的脸怎么成这个样?队长回帐篷一照镜子: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眼睛、鼻子和嘴巴都被小咬叮得像搬了家似的……

“办法可能过了点,但这种作风好得很嘞!”笑过之后,余秋里接上烟,猛抽了几口,忽而变得颇有心事地:经过两年多的会战,油田的形势越来越好,但越是在这个时候可能出现的问题就会越多。也许看起来这些问题跟会战初期我们为能不能找到大油田相比看来大不一样,好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正是这些小事,它对我们这个大油田的开发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康世恩的脸一下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也有同感,前期会战,队伍的主要精力和心思放在大干快上争速度、争储量上,现在可以说我们大名堂搞出来了,可怎么样把大名堂变成子孙后代都能享福的事恐怕还差距很大。

是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事。余秋里边点头,边沉思。然后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油田现在已进入边勘探边开发阶段,我们既要保持前期敢拼敢冲的战斗作风,同时还得大力提倡认真细致的工作作风。老康你听我说得对不对啊——现在前面的钻井队把一个个油井打好后,留给了采油队。以后钻探任务总有一天搞得差不多了,这队伍就得多数投入到采油和运油上去。采油和运油那家伙可跟打井很不一样!你再单靠勇猛是不行的,得靠像女人做针线活一样地心细。咱们队伍的作风跟人似的,都是从五大三粗的硬打硬拼中杀出来的,针线活那么细腻的事还不会干哩!怎么办?我看就得从现在开始大家要学会做针线活,严格要求工作的细致,否则我们这两年多来辛辛苦苦钻探出的大名堂,最后还是变不了对国家有用的大名堂嘞!

我同意,就从学做针线活开始大抓工作作风问题。康世恩说。

最近油井的注水情况进展如何?余秋里关切地询问会战前线的生产情况。

大有成效。特别是几个注水站的建立,给采油生产带来很大跃进。康世恩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不早了,明天我还要赶火车回大庆。余部长你看还有什么指示?

余秋里随手递给康世恩一支烟,点上。说:最近中央和主席一直在跟赫鲁晓夫吵架,中印边境的形势又越来越紧,我一下还走不开,前线的事就拜托你了。

没事。你在部里主持工作担子也轻不了。那我走了。康世恩顺手扣了扣几个敞着的纽扣,说走就走。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余秋里感觉一丝寒意,便不由得向外吆了一声:那边还冷,带上棉大衣!

唉——康世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喧哗了一天的秦老胡同只有在这凌晨两三点以后才会寂静下来。这天,等会客厅里的人都走了以后,余秋里还是没有睡意。他的脑子里不时转动着会战前线的事儿,还有就是耳边不停响起正在总参谋部日日夜夜为毛泽东制定反击印度入侵军队计划的那几位老帅们的声音:秋里啊,油!前线的军用油吃紧啊!

是啊,现代战争的仗一打,光凭“黄金万两”也没有用。缺了油,飞机大炮等于一堆废铜烂铁。这余秋里你是知道的嘛!这不几天中央工作会议上,独臂将军免不了对东边的“老蒋反攻大陆”和中印边境战事有些关切,好意问了一声一位总参谋部的副总长,结果人家戗了他余秋里不轻:打仗的事你别操心,你啊,能不能赶紧给我弄点军用油出来!

余秋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好大的气:弄油我还不知道嘛!我是石油部长不知道弄油?可你们以为弄油就那么容易?先是找得到找不到油的问题,找到了能不能有大名堂又是一个问题,有了大油田能不能开采好更是个问题,开采出来后的油怎么个运、怎么个成品问题就更大嘛!你们知道吗?嘁!

“余秋里,过来过来!”哟,是毛泽东在“七千人会议”时的一个休息室里叫他呢!

“主席,余秋里在。您有什么事?”余秋里像战士见了首长,立即上前敬礼报告。

毛泽东坐在沙发里用手拍拍左边的空沙发,然后笑眯眯地问:“又有什么新消息吗?”

余秋里知道毛泽东想听的是什么,便俯着身子答道:“主席,新情况还是有一点的。”

毛泽东怡然自得地将嘴上的烟拿到一边,眼里放光地看着爱将:“哦?说来听听。”

这是“七千人会议”的间隙,余秋里知道毛泽东今天情绪很好,有心想多听听他所关心的石油问题,于是便坐在毛泽东左边的沙发上娓娓道来:“我们的渤海湾有新情况嘞!”

渤海湾?毛泽东侧过脸,很感兴趣地看着石油部长往下讲。

是的嘞,年初我们在渤海湾的黄河入口处打了口井,在打到1194米处,发现了油砂,后来又打到1721米时,油砂就更厚了,达59米多。之后进行试油,结果获得日产8吨多的工业油嘞!

日产8吨多?算大油吗?

算哇!10吨以上日产就是高产油嘞!

你说渤海湾能打得出像你现在在大庆打的几十吨一口的油井吗?

我看完全有可能。

你是说,渤海湾可能又有大名堂了?

是的,渤海湾完全可能有大名堂。

毛泽东笑得很开心,然后像打听小道消息似的凑近爱将,带着征求的目光问:余秋里啊,你能不能多搞些品种啊?最近用油的地方越来越叫紧,有点……有点像老百姓抢购似的。毛泽东说到这儿,轻轻地叹了一声。

余秋里知道毛泽东说的什么,他老人家也在关心老帅们共同关心的事:油,成品的油。而且要越快越好。

“是,主席,我们一定多搞些油,一定多搞些品种!”余秋里“噌”地起身,在毛泽东面前一个立正。

……这已经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但它一直在余秋里脑海里浮现。

油啊油!国家越有事,这油就越成焦点问题。有句话谁说的?叫什么来着——20世纪是石油的世纪?!可不,好像中国干什么事都离不开石油似的。这名堂!

余秋里站在秦老胡同的自家小院内,对着天上眨眼的星星,想自嘲一番,却又笑不出来:石油部长能决定中国的命运?笑话笑话。为毛主席服务而已,为中国革命和建设服务而已。

东方既白。一缕晨光洒在屋顶的青瓦上……

而千里之外的东北大草原上的晨光却比北京的晨光要早一个来小时照在干打垒上。六点。头戴狗皮帽、浑身是水又是泥的宋振明神色忐忑不安地抬手轻轻敲了敲康世恩卧室兼办公室的门。

没有动静。宋振明便推门而入。每天都通常后半夜才睡的康世恩此刻仍鼾声不断地在酣睡。

“康部长,康部长……”宋振明轻声叫喊。

“嗯?”康世恩从床上坐起,两眼盯着宋振明,“什么事?”

“中一注水站发生火灾了,烧……烧光了。”

“什么?烧光了?什么时候的事?”康世恩大惊,一边从床上翻起,一边找眼镜戴上。

“是。都烧光了。我刚从现场过来……”

“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为什么?”康世恩突然失声大叫,怒气冲天地责问宋振明。

“我怕……怕影响首长休息。”宋振明不敢抬头,眼里噙着泪花。

“什么?你以为我是来做官当老爷的啊?”康世恩的声音更大了,“我是来搞石油的!搞会战的!不是来享清福的!”

“二号院”内住着的人都被惊醒了。可谁也不敢靠近康世恩的住处,只敢在远远的地方听着。

“我们有几个注水站你知道吗?这好,一把火就烧了一个!”康世恩焦虑、愤怒和惋惜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采油指挥部的几位干部自知责任不小,便一个个低着头,走近康世恩的房子,准备同宋振明一起接受处分。

康世恩看着排列成一队的这些浑身上下都沾满污油和浊水的干部,知道他们昨晚一夜未睡在与火灾搏斗,便长叹一声,口气缓和了几分:“立即通知开现场会!主管生产和安全的领导全部参加,各小分队去一名领导。你们几个也不要垂头丧气的,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回去发动群众查原因,堵漏洞。”

“走!上现场去!”康世恩披上棉衣,大步走出屋子。

中一注水站已经没了,有的只是满地流淌不息的污水与油污以及残留的灰烬……“一二百万哪!就这么一把火烧没了!”康世恩面对一片狼藉的火灾现场,扼腕痛惜。

昨天的注水站还是好好的,白墙青瓦,这在荒芜的大草原上和干打垒的海洋里,它可以说是最醒目、最耀眼的建筑了。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西北风吹打下到处飘落的灰尘在四处扬撒,还有就是注水站职工们痛苦的低泣声。

怎么烧的?站里回答:是柴油机排气管喷出的火花吹落在顶棚上的油纸和毛毡引发的大火。加上春天干燥,火一着,就失去控制,几十分钟,好端端的一个注水站烧了个精光……

“查!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这场火灾的!”康世恩命令采油指挥部领导立即找注水站的职工开会,自己则回总指挥部向北京要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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