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许阳的十八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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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许阳的十八世纪-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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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众叛亲离来形容现在的皇帝,真是再合适不过。从这会儿满朝的高官全都来送被他贬斥的林如海的行动就可见一斑。一群人把林如海迎进长亭,又给他倒酒的有跟他说话的,更有不少人并不说话们,只是在一边纷纷庄重的向林如海行礼。

    大家心知肚明,林如海这一去,怕是很难有机会再回来了。虽皇帝眼见着撑不了多久了,可伊犁苦寒,林如海身体一向不算好,有命回来的几率太低了!众人的心情很是沉重,反倒是林如海情绪最好。他本已做好了只身赴死的准备,万没想到落到如此地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这会儿亲朋故旧齐聚,刚才许子清又偷偷告诉他已经得了消息,他的一家人顺利的搭上了去欧罗巴的客船,已经出发好多天了。林如海的心情十分的轻松,与朋友们一一打了招呼,痛痛快快的饮了几杯酒,在众人的目送中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走到第二天傍晚却又有一个意外的人追了上来,却是宝玉。宝玉一脸的风尘,显然是一路纵马狂奔着过来的,一追上来就气喘吁吁的说:“我这边消息不灵通,等知道了老师出发的日子,再去安排家里的事情就有些赶不及了,我跑了一整天,总算追上了!”

    林如海惊的目瞪口呆:“你胡闹什么,你父亲母亲怎么办!快快回去。”

    宝玉垂泪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爹娘都赞成的。没有您,我家这些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可真不好说,您现在遭了难,我又是侄儿又是学生的,得了您那么多的恩惠却把您置之不理,那的还算人么?我爹娘还有兰儿,还有环儿,真有什么为难事儿师兄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您今天不让我跟了去,日后许大哥跟林妹妹回来了,我哪还有脸见他们?”

    宝玉的马背上驮了个大包袱,穿的也是很朴素的衣服,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林如海这两天已经被周围这帮人刺激了一次又一次,知道这种情况下拦也拦不住,索性随他去了。

    ※※※

    戊午年十二月腊月二十三,伊犁。

    新疆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好在屋子里火炕火墙全都有,温度还算不错。

    贾宝玉写完最后一个字,拿起来看了又看,扭头对林如海说道:“老师,我把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可以出去了吧?”

    林如海哭笑不得:“你怎么就那么惦记着出去?外面冷成什么了,你总琢磨出去干嘛?”

    宝玉道:“伪帝死了,太子登基了。他是最重情谊的人,必然会派人过来接老师的,我估摸着这几天也该有消息了。”

    林如海道:“天寒地冻的,这边早就封了路,来年二月前都别想有消息传来了。你想想,新帝登基的消息之后是不是就再没有消息过来了?那会儿正好是第一场雪之前。你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念你的书是正事儿。”

    宝玉拍拍脑袋:“我说么,陈大人这么久都没给送邸报过来,感情他也收不到!”

    正说着门一开,孟姨娘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这鬼地方,冷的能冻掉人的鼻子!老爷您瞧瞧我弄来了什么,北方人真是能想办法,把白菜腌成这样,大冷天的也有菜可吃,真不错。”

    林如海往孟太太端着的盆里一看,不禁笑出声来:“不就是棵酸白菜么,看把你稀罕的。”孟姨娘嗔道:“不稀罕,那你别吃啊!从九月底下了第一场雪,到现在三个月了,咱们两个月没见个菜叶子了,你敢说你不馋!宝玉,今儿咱们把这菜都吃了,一口也别给他留。”

    宝玉笑道:“我可不敢!真吃光了不给老师留,您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心疼死啊。”话没说完被孟姨娘用手指点了下额头,忙吐了舌头钻到隔壁去了。

    林如海拿起手帕挡在嘴上咳嗽了一声,便又笑呵呵的准备与孟姨娘说话,却被她夺了帕子展开看了:“老爷,你,你咳血了!”说着便往门外走:“我找大夫去。”

    “别乱跑了!”林如海忙拉了她的手:“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出去……”

    “我进城找去……”孟姨娘声音早就哽咽了。

    “说什么傻话,这种天气哪个大夫会出门?路早就封了,你也进不去城。好香墨,你别嚷嚷,白让大家伙儿担心。”

    孟姨娘止住脚步,愣了半晌,忽的瘫坐在地上:“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大夫都没有,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多带点药过来。我怎么就……”

    她捂了嘴,却不敢哭出声。以宝玉的脾气,若是听见了动静一定说什么都要去找大夫了。可半个月前村前头住的牛二就是想进城给母亲抓药,结果再也没回来。这天气,路都被雪盖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一旦车陷到雪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要耗到晚上就只有活活冻死这一条路了。更何况就如林如海说的,就是进了城,也不会有大夫肯跟着过来,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怕是药铺都未必开门。她就是再关心林如海,也不会忍心让宝玉冒这个险。

    林如海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没事儿,没事儿,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就是时不时咳嗽几声,没什么大碍。我记得家里还有些川贝枇杷膏,你给我兑一些,每天喝一点,那东西清肺的,肯定能管点用。你别哭,天气冷,当心哭皴了脸。”

    孟姨娘这些年虽过的朴素,可家里的条件摆在那里,她就没用过差东西,保养的也好,看着比林如海要小许多,可才过来这地方半年,鬓边就增了不少白发,额上也添了几道皱纹。这会儿她跟头发花白林如海站在一起,倒有些老夫老妻的模样了。林如海见她那憔悴的模样越发的难过:“你快起来,地上凉,别再把你折腾病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来,孟姨娘腿都软了,她是真的害怕,她从未想过林如海会在她前头走,尽管她明知道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可她一直执拗的相信:他比自己还小两岁呢,一定没事儿的。可这会儿见林如海咳了血,她才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缺医少药又冷的出奇的伊犁的冬天,对于林如海这样的身体的人来说,真的是鬼门关。

    孟姨娘被拉扯着坐到炕上,眼泪刷刷的流着,林如海看她哭得伤心,便又道:“你难过什么呢?你想想看,咱们当初看的那本书,若不是有阳儿,我这会儿都化成灰了,可我现在还好端端的在这里跟你说话,你……”才说了半截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自己的命运按照那书里的走向的话,那香墨呢?她一个人,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会儿化成灰的,哪里只是他一个呢?便是现在,若自己撒手走了,她又会怎么样?想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只愣愣的坐了一会儿,却忽然又笑了:“你记不记得那会儿,你跟我说你要嫁人,我当面恭喜你,可背后气得在屋里砸东西……”孟姨娘强忍了泪,道:“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才偷偷求了姑太太直接把我放了出去,对,还会儿得叫大姑娘!外面人都说林大少爷如何知书达理性子温和,我就常纳闷儿,他们说的跟我认识的是一个人么?明明性子跟爆竹似的沾火就着!”

    林如海悠悠道:“哪有生来就没脾气的人呢?姐姐已经够累了,母又那个样子,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发脾气耍脸色……那时候,委屈你了。”

    孟姨娘呆了一呆,是啊,他所有的脾气,可不就是只冲她一个发?他身边伺候的丫头,唯有她是从他四五岁就跟在他身边的,他不冲她发脾气,还能冲谁呢?从她被林大姑娘送到林大少爷身边的那一天起,他穿衣吃茶读书写字,都只许她一个人做她。那时候的她,是讨厌他的吧!他那么的调皮那么的脾气坏,他明明在别人面前都那么听话乖巧,偏总是想尽办法捉弄她欺负她,什么活都非要她去做,什么事儿都不许别人插手,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真的被折腾的又累又怕,每每背了人偷偷的哭。很多年以后,她教训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总是欺负四丫?你要是不喜欢她就不要跟她玩,去找别的孩子”却听到儿子小声的说:“我不,我最喜欢四丫了,我想让她多理理我啊。”她愣在当场,忽然想起那时候,他身边除了自己,全是婆子媳妇,和起码大他七八岁的大丫头。自己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笨手笨脚的,给他穿衣服系错带子,给他梳头时拽掉头发,他却从来一声不吭,自己那会儿怎么会觉得,他对她不好呢?

    她费劲了力气试图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她做到了。她抱着儿子坐在树下微笑的看着丈夫读书,她被欣喜的丈夫抱在怀里转着圈:“我考中秀才了!娘子,我考中了,你是秀才娘子了,香墨,你放心,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披上凤冠霞帔的!”与林如海相比,她的丈夫只能算相貌端正,资质也只能算是中平,可他对她真的很好,她过得很快活,她觉得,就算这辈子她都只能做个秀才娘子,也够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有些头疼,她的丈夫把儿子放在了肩头:“你好好在家歇着,我把孩子带出去玩,省的他吵的你睡不着。”儿子调皮的扭脸宠着她吐着舌头。她没想到,那竟是他们一家最后的团聚。

    孟姨娘的思绪越飘越远,却忽然听见林如海轻声说:“你为什么要去求姐姐呢?你就那么,信不过我?”

    孟姨娘忽的泪如雨下,不,她不是信不过他,只要她说了,他就一定会放她走,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她是信不过自己!她不是怕他不放自己,而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改了主意。他们还是孩童时就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在乎他?哪个少女不怀春?他是那样的翩翩少年,耳鬓厮磨一起长大,若说她不爱他,怎么可能。可她不想做妾,她不愿变成府里那两个老姨娘的模样,唯唯诺诺有如木偶,她也不想变得如隔壁汪府里那位骄横跋扈的孔姨娘般面目可憎。他是侯爷的儿子,他聪慧而好学,他注定了前途无量,而她,只是个丫头。

    世事无常,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昔日的情愫被深埋到了心里。他怀着对亡妻的愧疚与思念遣散了所有的侍妾,她则记着自己的丈夫是那个叫做张怀秀的男人,只肯做他挂名的妾。一晃儿又是这么多年了,再回头,却发现,他们的大半辈子,都是与对方相伴的。

    孟姨娘捂着脸痛哭失声:“你明知道为什么,你明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拿刀子戳我的心么!我不想一辈子不能穿红,我不想我的孩子不能叫我妈,我不想这辈子都要在你面前做奴才!”我不想做妾,哪怕是你的妾。

    林如海却忽的笑了:“可你还是在这里了。”

    是的,她还是在这里了。曾经她为了这份坚持放弃了锦衣玉食,放弃了那个眼里只有她的少年。可如今,她却飞蛾扑火般跑来受这份一辈子没受过的罪,得到的却是她年轻时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个名分。

    他们都老了。她早已经过了穿红着绿的年纪,也不会再有孩子叫她一声妈,年轻时的那份执着,在几十年的相伴之后,早变得毫无意义了。

    整日缩在屋里的日子是寂寞而无聊的,更别说孟姨娘心里想着林如海的病,她一天比一天没有精神,连宝玉都看出了不对,于是便建议找点乐子:“孟姨,我给你画幅像吧?我画画没有许大哥好,不过也能凑活看,正好让老师看看我的工笔有进步没!”孟姨娘正要说话,却忽听林如海轻声道:“这倒是不错,干脆你给我们画个合像吧!”说罢拉了孟姨娘坐在炕边:“正好这边暖和,每天花上个把时辰,也不容易累。”

    这辈子,他们第一次并排坐在一起。宝玉画的很仔细,工笔是个麻烦活,调颜色打稿子,样样都不是轻松的事儿。伊犁的冬天很长很长,长的让人以为,这个冬天是不是永远不会过去了。

    当屋檐上滑下第一滴雪化的清水后,宝玉完成了这幅精雕细琢的画像。画中的两人头发斑白,穿着布衣裳,看着就像村里寻常的老头儿老太。林如海说画得很好,孟姨娘嫌弃的评价:“丑死了!”可眼睛却盯着那画儿死活都移不开。即使是不作声,大家也看得出她是十分开心的。

    三月初五。

    即使是伊犁,三月的天气也已经是春光灿烂了。这一天旌旗招展,人沸马跃,原来却是京里来的钦差到了伊犁。这次的钦差身份十分的微妙,却是一年多前被昭雪的兰济和的长子兰良臣,兰良臣当日也被流放到伊犁,一年前才被释放离开,此时却作为钦差又来到了伊犁,他身上的官服已经是正三品了,比伊犁的地方长官还要高几级,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兰良臣匆匆的与当地官员打了招呼,便赶紧打听林如海在什么地方,众人顿时明白林如海是要翻身了,再略一打听,果然如今的林如海已经不是太子太傅了,昔日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年前就决定升了林如海做太傅,只是伊犁这边被大雪封了才拖到现在。花花轿子众人抬,这时候不去新出炉的太傅跟前混个脸儿熟那是傻瓜!于是原本进城的时候一正一副两个钦差,往林如海家里去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浩浩荡荡一大队的乌纱顶子排成行。

    钦差出行自然要坐轿,可是副使许陌坐在轿子里简直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上长了钉子,他急死了!当日老师被发配,连宝玉都跟着过去服侍了,可自己这个大弟子却什么都没做。虽有种种理由,可究其根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宝玉那拿得起放得下的决断。他勉强在轿子里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停轿!”这一次,他再没有顾忌别人的眼光,纵身上了随从牵在一旁的马,直冲着打听来的林如海的住处飞驰而去。

    矮檐,老树,门前熟悉的宝玉的身影,这些都不是重要的,许陌跳下马,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直冲着宝玉叫道:“师弟,师弟,老师呢?老师呢?皇上下了旨,老师可以回京了,可以回京了!”

    宝玉愣了一下,放下手里正在提着的水桶,慢慢的直起身:“嘘,小声点,老师正在午睡呢。”他拿袖口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出出进进的连着提了十几桶水,虽然天气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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