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归来让贾政看到了一线希望,那么胡闹的贾琏去扬州回来一趟,似乎就懂事儿了许多,如今有了儿子又外放做了官;妹夫的外甥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也是十分的刻苦好学;更别提自己那外甥女儿了,一个女孩子竟能把书念的那么好!可见妹夫是当真会教孩子,说不准他就能把宝玉管住了呢?所以便豁出了脸皮,死缠烂打的来求林如海。
休沐日林如海难得的在家一整天不用出去,便在书房考许陌的功课顺便等贾政父子。贾政带了宝玉过来,正好跟许陌碰上了,许陌只是容易脸红,可是待人接物是十分大方的,几句话下来贾政爱的不行,连连道:“难怪你一回京就赶紧收下这么个学生,实在是个好孩子,你不收便要被别人抢去了!”
林如海也有些得意,许陌确实到哪里都拿得出手,不过嘴上还是要连连谦虚。看许陌跟宝玉都有些拘束,就让许陌带宝玉出去玩儿。
贾政这回是反倒是真的不好意思张口了!许陌虽然比宝玉大了几岁,可不提学问,单论懂事刻苦,就已经是把宝玉甩出去几条街了。看林如海桌上厚厚几摞的纸,竟只是许陌这一旬的功课……自己儿子,唯有天分以及亲戚的情分能拿出来说说罢了!可说到天分,许陌绝不比宝玉少;论起亲戚情分,难道许陌就不是林如海的亲戚么?可人家许子清也只把最聪颖最刻苦的小儿子交给了林如海罢了,自己儿子这样子,自己都管不住,硬让妹夫收下做学生不是给人家添堵么?
林如海看贾政不好意思开口了,反倒心中恻然: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器呢?那么一大家子个个醉生梦死,自己的二舅兄当真是不容易,叹了口气劝道:“宝玉是块好材料,只是家里确实太过娇宠了,家学里老师岁数也大了,再说毕竟都是自家子弟,谁又宝贝的过宝玉呢!哪里管得住他?既然如此,何不让他去官学读书!京里几所收童生的官学,颇有一些官员子弟去上,教的很不错的……”又顿了顿:“我现在确实太忙,也抽不得空专门与他开蒙……让宝玉到官学里读几年,好歹考个生员的身份,我教导起来也省心些!”
贾政先是有些失望,继而大喜!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只怕老太太不愿意……”林如海肃容道:“既然是为孩子好,你便与岳母好好说说,哪个老人不希望孩子成器呢?越是放在眼前,越是千娇百宠,真逼着他住到学校,老人看不见了,也就操心不到了!”
贾政一脸苦涩:“就怕宝玉撒娇耍赖……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前阵子我听人告状说他竟把读书上进都说成是国贼禄蠹,我真不知道怎么来管他才好了!”
林如海这时候倒想透了,不慌不忙地说:“还不是从小衣食无忧,这孩子又实在聪明,才闲着没事儿胡思乱想!若是家里人真能像许京江(注1)一般舍得,从小就把儿子们全扔进东城那所葛老先生主管的官学里住校,每日里跟着别的学生一样自己打理自己,知道外面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你看看他会说这些么!”
贾政很是吃惊:“你是说许侍郎的几个儿子竟都是从小自己住在学校学习的?”
林如海也非常钦佩许子清的教子有方:“许京江自幼失怙,虽我姐姐姐夫多有照料,但终归还是全靠他自己争气才有今日!故此他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说无毒不为好父母!再说不过是住在学校罢了,还能带个小厮帮忙干些粗活,比他当日一个人又要读书还要养家不知道舒服多少!他们两夫妻根本就不觉得让儿子住校读书算得上吃苦!休沐时还经常带儿子到平民聚居之地体验穷苦人的生活,以此激励他们努力,也免得日后当官不知道民间疾苦!若不是这样,他四个儿子怎么能各个像样呢!”
贾政又是吃惊又是佩服。许子清的儿子个个出息在京里都是出了名的,老大进士老二举人,才十三的幼子都能考中个廪生,唯一一个不读书差些的老三也外放做了官!这样的家庭就如朝阳般徐徐上升,而自己家却如落日般只剩余晖……追根究底,不止是武将出身的勋贵如今无用武之地,更多是因为家中从上到下耽享乐,没有忧患意识又怎么会努力呢?
林如海忽然又想到一节:“便是老太太应下来,舅兄也得操操心,真让宝玉去上学,贴身伺候也得派个能吃苦的,不能是聪明太过的油滑的整天想着拐了主子去玩的——不如找个年纪大些的跟着。”
贾政更觉得有理,又问葛老先生的住处,准备上门拜访。林如海却又担心了:“也不一定非要去那所官学啊!葛老先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若是不好好念书,三五天的就请假,他直接就会把人赶出去!他又是太皇当年的伴读,谁敢惹他老人家!宝玉要是送到那里,吃苦不说,要是惹得葛老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孩子的前程可就毁了!”
贾政愣了愣,继而泪下:“现在这个样子,再不管也就跟毁了差不多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这个家如今这幅模样,我不求他光宗耀祖,只求有一日他分了家自己过日子,好歹也能过得下去!”
话说到此处林如海也不再劝。荣宁二府如今的种种情状,再没有比林如海更清楚的了,他不愿看到岳家败落,可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了!唯有能做一点做一点,好歹让宝玉多懂一些民间疾苦,不至于家败了就立刻去跑去出家……而让贾琏管教妻子,建议他外放做官,也并非真的全为了他的前程,无非是未雨绸缪,好歹让岳家多个能依仗的男人罢了!
大厦将倾,非一人之力能够挽救。能为岳家做的,如今林如海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下面的路,也只能让他们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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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京江:镇江的别称。
古人有用籍贯称呼他人的习惯。许子清是镇江人,朝里也没有比他官位更大的姓许的镇江人,所以许京江可以作为许子清的别称存在。
第十一章
又是一个休沐日,许阳躺在花园儿的草地上看着天,这阵子他迷上了天空,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天空更广袤的存在,看着那碧空万里,似乎心也随着敞亮起来。
秋天的暖阳照在身上很是舒服,许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个休沐日黛玉没有参加同学间的聚会,只是下了帖子请兰梦如到家里玩儿。这一二年许太太跟兰太太很是相得,两家经常互相走动,两家的两个女孩子在学校更是整日形影不离。林黛玉才得了许阳让海商捎来的一些几样新鲜的欧罗巴玩意儿,实在没几样不敢带到学校去,便请了兰梦如到自己家看。
兰梦如比黛玉过的简朴许多,她父亲兰济和出身不过是一般的地主,家中供出一个进士很是不易。而兰济和这些年呆在御史台这么个清水衙门,本身又清廉,虽已经是三品的高官,可家中妻小却过得却还是比较朴素的。
林黛玉拿了个银光闪闪的袋子:“亏得他们想得出,竟用银丝编袋子!可这东西也就是新的时候还能看,等旧了一定乌漆漆的……再说冬天拿了还冰手!”
兰梦如笑道:“用得起这东西的人,谁还能给冻着?多擦擦应该能光亮一阵子的。”
黛玉便在箱子里又一阵子的翻腾,拿出把做的很精致的有垂穗儿的阳伞出来:“这东西咱们这里也有,不过欧罗巴的样式倒是新奇些,哥哥说这是他们的太太小姐们遮太阳用的,倒不是挡雨的……姐姐拿去玩吧!”
兰梦如也没拒绝,笑吟吟的道了谢收下了。林黛玉送礼从来都是很有分寸的,净是些或者稀罕或者有趣但是却并不算贵的东西,所以即使兰梦如家里过的朴素,这类的礼品还是回的起的。
既然有了阳伞,看今天太阳正好,两个姑娘便一人拿了一把自己打了去花园子逛了。进园子的时候黛玉倒是问了人哥哥在不在里面,下人便答说一早看他进去过一次,但后来就没了影子,想来是从别的门出去了。
许阳哪个休沐日不是满世界的乱窜呢,林黛玉也没在意,便领了兰梦如进了园子闲逛。许家的园子不大,里面也没外人,两个女孩子便让自己的丫头们去玩儿,她们两个自在一会儿。
走了一会儿便腻了,黛玉便提议玩羽毛球,兰梦如没带方便活动的衣服来,可是架不住黛玉又求又请只得勉强答应:“打不好了可别怪我,这衣服胳膊都伸不开!”黛玉便嘻嘻的笑着带了兰梦如去娱乐室拿了拍子跟球儿出来。门前的场地太空旷,黛玉嫌晒的慌,便说到树底下玩儿。兰梦如一向当她是小妹妹,自然依旧是黛玉说什么她就跟着。
站到树下,林黛玉发球,兰梦如接球,果然大衣裳太碍事,结果胳膊抬不起,球打偏了,直接就冲着草丛飞过去了,兰梦如急忙提了裙子往草丛里走准备把球捡回来,却不妨有人迷迷糊糊的说了声:“黛玉,你又淘气了是不是?”草丛里缓缓站起了一个人。
许阳睡的正香,忽然有东西砸在脸上,整个许家除了黛玉再没人敢捉弄他,于是他眼睛都没睁开便嘟囔着黛玉淘气,便说边站了起来,却正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许阳呆了,黛玉也呆了,瞧这乌龙闹的!兰梦如反应倒是快,大大方方的给许阳行了个礼,道:“是许家哥哥吧!我找林妹妹玩,谁知倒扰了主人,还请别见怪!”
许阳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回了个礼倒:“是兰家妹妹吧?昨儿我妹妹就跟我说了要找你玩儿的,是我忘了。本来只是看太阳好,寻思晒会儿太阳就出门去的!谁知道就睡着了,惊扰到了妹妹,实在是我的不是。”
兰梦如又道:“许家哥哥并不知道我要来这园子,又怎么怪得你?是我来的唐突……”
黛玉本来对这个突发状况感到有些紧张,一看两人这样子给逗笑了:“你们就对着赔不是到天黑吧,我可是要去玩了……”
许阳走到跟前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就你厉害!”说罢转过身对兰梦如说:“多谢兰姑娘平日里对我妹妹诸多照应,我这里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许阳慢慢的走出花园儿,直到走回到自己的卧室,才忽的一下子放松下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又高兴又失望:总算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了!可是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相思只可能是单相思了。三品大员的独女,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奢望的。
谁没有过一两次失败的暗恋呢?况且自己或许真的只是被她的容貌吸引呢?许阳这样安慰着自己,一头又扎进了书的海洋里了。
充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很快就又是一个春天,再次下场的许阳顺利的拿到了个秀才的名头,更让他高兴地是他居然抢到了个廪生的名额!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太意外,此时已经是公元1792年,许阳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三年了,他已经把自己过去的知识与新学的知识完全融汇到了一起,都已经融会贯通,不再是那么生涩的像外国人读中文一般生搬硬套了。孟老先生真的老了,因为没精神走来走去,也没精神在家接待那些上门求教的学子,干脆就不怎么回自己的小院子了,直接住在了许家给许阳教课,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这位当世大儒几乎把自己能教的都教给了许阳,许阳这时候考上秀才,本就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许阳的字在这三年的功夫里绝对是突飞猛进的进步,人们早就不说他是扬州少年书画第一人了。他恐怕是如今大江最年轻的书法家,他的字早就不是能够在书画店里随便找到的东西了,而是要人们上门才求的到的珍品了。这种感觉很微妙,这种骄傲绝对不是在后世的那是现代社会里得个书法冠军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才华这种东西是真的被人极力推崇的。靠着一手好字,当日还没中个秀才的许阳,就理所当然的被人扣上了才子的名头。而经过这几年的锤炼,他的字真的已经自成一家了,许大师这个词儿或许现在叫着有些恭维的意思,但是要不了五年,恐怕就会成为对许阳的正式称呼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学问,才华是真的值钱啊!
许阳的一幅挂轴的润笔已经达到了三十两,若是给匾额提大字没有一百两根本就不好意思张口的。写字这东西功夫都下在了平时,真写起来却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只不过这东西不能随便卖,须得有体面的人做介绍,还要送帖子亲自拜访,然后说一堆的客套话,这时候许阳才能勉为其难的写上一幅——要是他一天写一幅卖肯定不是这价钱了!
而许阳的西洋画,这两年里他流传在外面的只是给孟老先生画的一幅半身像以及季先生问他要的老夫妻的合影,只有一幅是得了润笔才画的:江南最大的药铺胡宝堂的老板胡四狗让她的女儿胡浣君求到了林黛玉头上先跟打了招呼,又请洪秀全出面相求,这才让许阳出面给他的母亲画了一幅标准坐像,许阳每天去他家画一个时辰,前后用了四个月,总算给画出来了。那画像一出来,胡家人全都被那栩栩如生的画儿给惊到了,胡家老太太乐的脸都皱一起了,胡老板激动坏了,直接一百两金子奉上。
如今不是许阳鄙视富N代的洪秀全了,是洪秀全对许阳各种羡慕嫉妒恨了!没办法,洪家确实有钱,零花钱也不少,自己是举人赚点润笔也容易,他才开始参与管理家里的产业,要今年年底才能开始领分红,目前来讲跟许阳没得比啊!这混蛋一个月随便写两幅字进账就上百两,还得别人又求又请的……洪秀全买个大件儿还得问媳妇要钱呢!这就是大家庭的没工作的子弟的现状了:普遍没有媳妇儿手头松。
许阳赚了钱倒是不乱花,大部分都攒起来了,每月还给他娘交三十两。许太太很崩溃:哪有还上学的儿子给家里交钱的?可许阳更是理直气壮,男子汉大丈夫,养家什么的不是应该的么?自己现在赚的少,不能养活妈,可是总不能这么大了还让全靠妈养活吧?总要替妈妈分担一点儿啊。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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