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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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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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好东西给你,你跟我来!”李阚轻轻一牵陈申的手。
  被这媚眼一勾,小手一牵,陈申的魂早丢了,恍恍惚惚地跟在李阚的后面,一路上只听见李阚软得像水的笑声,脑子里混沌一片,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进去吧!”李阚贴着他的耳边说。
  陈申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走到了后宫东苑的一处僻静小院,四面的砖缝里长着杂草,院中有一口井,井台上爬满了绿幽幽的青苔,不知哪里吹出一股阴风,激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小子真会找地方!”陈申淫兮兮地笑着,抬手就要搂着李阚滚进去,腰上却被重重一推,脑袋撞着门踉跄而入,险些摔了个狗啃屎,正要回嘴调侃李阚性子急,黑漆漆的屋子里伸出七八只手,死命地将他摁了下去。
  “你们是谁?”陈申被惊得冷汗直冒,想撑起身体,奈何那压住自己的力量太大,脸被狠狠地压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他杀猪似的喊叫。
  微微的光亮了起来,渐能看清了黑黢黢的房间,陈申哼唧着抬起眼睛,却看见是四五个小黄门反剪了自己的胳膊,屋子的正中,李阚大模大样地独坐一榻,乜着眼睛吊起了阴毒的笑。
  “你、你……”陈申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阚清声一喝:“陈申,你知罪么?”
  陈申翻着眼皮瞧他:“什么罪,你想做什么?”
  李阚咬牙哼了一声,顺手从旁边拾起一个小包,噗地砸在他面前:“自己看看吧!”
  陈申斜着目光一瞧,那包袱里滚出来一堆杂乱的什物,有木偶小人和雕凿了繁复花纹的铜钱。他没看明白,憋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物证俱在,你还不肯承认么?”李阚拍着座位闷吼道,“你竟敢在后宫施行魇镇,欲造忤逆,好大的胆子!”
  “我……”陈申越发的迷惘了,“什么魇镇?”
  李阚低身捡起一个木偶,猛地凑在他眼前:“看看这木偶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陈申浑浑噩噩地望去,那木偶前胸扎了一根纤细的钢针,后背上书写了某人的生辰八字,那字迹歪歪曲曲,仿佛从土里冒出头的蚯蚓,躯干上还沾着泥土,横不正,竖不直,可左看右看,这笔烂字竟真就像自己所写,连弯钩时的停顿也一模一样。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木偶,可为什么偶上的字却与自己的笔迹丝毫不差。
  “看清楚了么?”李阚阴森森地说,“居然敢魇镇陛下,你果然了不得!”
  李阚的话猛地惊醒了陈申,他这才意识到那偶上的八字是皇帝的,当即身体抖成了一团:“我没做过偶人,你血口喷人!”
  李阚冷笑:“你没做过?这些东西可都是在你房里搜出来的,这一笔字也是你陈申的吧,事到如今,依然狡辩抵赖,你真是冥顽不化!”
  这莫大的冤屈重重罩上,而自己竟无力反驳。忽然间,陈申的脑子一闪,他与李阚有私情,李阚可以随便出入他的寝卧,这些会不会是李阚的栽赃?至于自己涂在偶上的字,李阚能随时得到自己的笔迹,若要模仿那是太容易不过。
  “是你构陷我!”他声嘶竭力地喊叫。
  李阚阴冷地一笑:“我构陷你?你可真会栽赃啊,临死还想抓个垫背的么,呵呵,陈申,你给我听好,你若是承认了罪行,我自当宽饶了你,若是不认,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我没做过,为什么要承认!”
  李阚揪住他的头发:“别逼我出狠招!”
  陈申奋起力气高喊:“我是中常侍,有朝廷身份,你不可对我动私刑!”
  “哟,现在知道后宫不能动私刑了,陈中官不是素爱这一手么?”李阚轻轻扇着他的耳光,“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私刑,我可和你不一样!”他站起身,厉声一喝,“来啊,绑了!”
  几个黄门立即将陈申抬起丢在一张硬榻上,牵起一根手腕粗的麻绳,你摁头,我压腿,将陈申和那矮榻绑在一起,粗糙的绳索深深地勒进皮肤里,疼得他又叫又喊。
  李阚扬起袍角,极是洒脱地一坐:“给陈中官上大餐!”
  两个黄门躬步走来,一个捧了一扎蜀产的麻纸,一个端着一盆热水。那端热水的将脸盆放于地上,拈了一张麻纸浸在水里,待得纸全被水泡湿,轻轻揭起,盖在陈申脸上,如此几番,已经盖了三张。
  那陈申唔唔哼鸣,湿纸把空气隔绝了,憋得他胸口闷得像被掐断了,喘不出气,脖子已是赤红一片,手脚偏又被绑在榻上,只能像虫一样地蠕动。
  “陈中官,成都麻纸,昂贵无比,我对你可真好,不惜破费,就是担心失了你的身份!”李阚笑眯眯地说。
  那黄门又盖了两张麻纸,陈申已是气息微弱,身体的扭动越来越激烈,脖子上青筋爆裂,炸开的红紫色从脸部一直蔓延到胸口。
  李阚慢悠悠地说:“怎么样,认不认?若是认了罪,便揭了脸,若是不认,硬要撑骨气,那只有提早送你上路!”
  “唔唔!”陈申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认了就抬抬头!”李阚冷声道。
  陈申艰难地昂起了头,只是很小的一个动作,已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揭了!”李阚一挥手,那黄门便将麻纸一张张揭开,当最后一张纸离开脸。陈申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满脸皆是湿漉漉的热汗,还有纵横如阡陌的泪水。
  李阚努努嘴:“让他签了!”一个黄门捧了一张白帛,另一个黄门将陈申身上的绳索解开,扳起他的手,硬塞给他一支毛笔。他哆嗦着,喘息着,连那上面写了什么都没看清楚,便在那白帛的最后画上了自己的名字。笔才落完,指头又是一痛,原来是被人用小刀割了小口,强压着在白帛上摁了个血淋淋的手印。
  画押完毕,黄门捧了白帛呈给李阚,李阚牵过一看,刹那,仰头大笑:“陈申,你也有今天!”他一卷白帛,命令道,“把他关住,不准泄漏风声!”
  他将白帛收入袖中,冷眼睨了一下陈申,抬腿便往外走。
  “李阚!”陈申忽然喊道。
  李阚缓缓地回过头,陈申抖着指头,湿漉漉的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你、你等着,你今日害死了我,明日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忽然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了黄门们的束缚,发疯一样的扑向李阚,吓得一群黄门抱腰拖腿,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制服。
  “你不会有好下场!”他号叫着,仿佛深夜厉鬼的惨叫。
  那可怕的声音让李阚不禁打了个哆嗦,“砰”地推门急匆匆走了。直到走出了这个院子,陈申的惨号依然在身后如影随形,仿佛一条鲜血淋淋的舌头甩在脊梁上,激得他侵骨地寒冷。
  他紧紧地抱住了双臂,像躲避死神般逃向了冰冷的阳光里。
  ※※※
  夜深如墨,凉风在宫闱间如幽魂飘荡,一抹疏淡的月光打下来,勾勒出宫室绰约的剪影。
  刘禅正坐在寝宫的床榻上,手里捧着尚书台刚刚送来的紧急奏疏,还没看得两行,抬头看见李阚悄悄地走进了门,一步步迈得很小心,像是一只在阴暗角落里找食的耗子。
  “陛下!”李阚在他榻前跪了下来,脸上颇有几分戚容。
  刘禅把奏疏一搁,低声道:“嗯,怎样了?”
  李阚伤切地叹了一声:“真没想到,小奴也不愿是这样,可是……”他哽咽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白帛,惶恐地呈给刘禅。
  刘禅抖着拉开,才看了三行,已是气白了脸,猛一拍床沿:“混账东西,枉朕素日这般倚重他,居然敢害朕,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么?”
  李阚慌忙劝慰道:“陛下息怒!别伤了龙体!”
  刘禅气得全身发抖,也不想看那白帛,一把揉了扔在一边:“除了他,还有谁?”
  “还有钩盾令张硕。”李阚小声地说。
  刘禅拍着床褥,发狠地暴吼了一声:“混账!”他寒着气得扭曲的脸,狠狠磨着上下牙齿说,“朕定要将这两个狗才千刀万剐,立即将他们交付掖庭狱,必要定下弃市灭族的大罪!”
  “陛下不可!”李阚惊惶地说。
  “怎么不可?”刘禅眼放凶光。
  李阚膝行一步:“陛下,历来巫蛊之术行于宫廷,动辄牵连甚众,武帝时宫闱兴魇镇,付与有司彻查,百姓转相诬告,州郡坐而死者数万人,致使民心惶惶,无辜而受罪者不可胜数。魇镇为宫闱秘闻,本就不该昭示民间知晓,一让皇室蒙羞,宫廷威仪扫地;二则清查无度,有司追逼甚紧,易生诬告,牵连无辜,事情反而越闹越大。陛下仁厚,定不忍见无辜受累,再者,若此事被太后知道,岂不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刘禅怔怔地听着,思量着李阚的话的确不无道理,不情愿地说:“难道这样算了?”
  “不是算了,是隐秘事得行隐秘法!”
  “怎么个隐秘?”
  李阚悄声道:“这事本来知晓的人就不多,不如将这两个罪魁秘密处决了,既消了陛下心口的气,又不致蒙垢宫室。以后则对宫闱魇镇多加留心,但有萌端,则速定决疑,陛下您看可好?”
  刘禅绞了眉毛苦苦思索,煞是觉得心中烦闷不堪,可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一个几全其美的办法,不由得悒郁地摇摇头:“就这样吧,不过不能让那两个狗才死得舒服!”
  “是!”李阚干脆地应诺。
  刘禅越回想越觉得气恼愤懑,索性起身在屋子里乱走,一眼睨见被他刚才搁在榻上的尚书台文书,实在难以排解胸中焦躁,索性又拿起来继续阅读。
  可仅仅看了一半,刘禅像被雷击了,整个人陡然一弹,蓦地抓紧了奏疏,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用了力气掐下去,指头竟掐得青紫,那粗厚的蜀地麻纸被他生生戳出两道指甲裂痕。
  李阚看皇帝神情有异,又不敢多话,揣着小心悄悄地打量着,到底是怎样的一份表疏让皇帝变了脸色。
  刘禅还在掐那表疏,鼻翼夸张地耸动着,鼻孔里哼出一声骇人的冷笑。他一扬手,奏疏从手中松落而下。
  李阚心里一抖,偷转了头去窥探刘禅,这个年轻的皇帝已是满脸乌云,仿佛暴风雨即将袭来。他低了头,目光送到了地板上那摊开的奏疏上。
  那是这次东吴与蜀汉的会盟誓词,可以看见表疏的几行文字上压着两道清晰的指甲印,那些盟誓文字是:“诸葛丞相德威远著,翼戴本国,典戎在外,信感阴阳,诚动天地……”
  李阚一目十行地扫了誓文一遍,整篇誓文没有提皇帝一句,却把诸葛亮豁然抬出来,仿佛与盟的不是两国君主,而是诸葛亮和孙权。深居成都蜀宫的皇帝被很轻易地忽略了,像一缕廉价的破麻,哪里及得上蜀锦的昂贵夺目。
  目光幽幽地挪开了,李阚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笑。
  ※※※
  出使东吴的陈震见到诸葛亮时,恰是七月流火的日子,溽暑像一件褪去的棉衣,滞重地摔落下满身的厚重绿意,秋风却似一领薄衫,轻盈地荡起了凉悠悠的半黄枯意。
  那时,蜀军刚刚攻克了武都、阴平两郡,这两个在昭烈皇帝与曹操争夺汉中时失去的大郡,重新回到蜀汉的怀抱。西面的武都、阴平与东面的汉中连成一线,从此蜀汉获得了北出陇右的新通道,再不用担心兵进关中会遭到汉中西线曹军的侧击。
  这场开疆辟土的胜利是一场惊心设计的大戏,去年底诸葛亮亲率蜀汉中兵围攻陈仓,把长安洛阳一线的魏军注意力全数吸引过来。当魏蜀在陈仓城攻守激烈时,将军陈式却领轻骑潜向武都、阴平,在魏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抵下辩。而当曹魏方面察觉蜀军有偷袭二郡动向,诸葛亮却早已遣魏延北上建威,封住了曹魏援军的南下之路。
  诸葛亮率领的中军撤离陈仓,南退散关后,沿途关关设障,把东线驰援的曹军也堵在门外,这一场夺郡之战犹如关门打狗,在援兵绝迹、重兵压境的绝望境地下,两郡守军的斗志土崩瓦解,蜀军没有费多少力气,便一举拿下两郡。
  武都、阴平的失守让曹魏上下丢尽了脸,曹睿愤怒之余,在朝堂上把一干重臣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大将军曹真被严旨斥责,不得已发了狠誓,说必在一两年内兴师伐蜀,期皇帝陛下允臣戴罪立功。
  新的战争又将徐徐拉开冰冷的帷幕,魏国丢失的两郡让一些形势和一些心态悄悄地发生了改变,最大的改变是曹魏上下再也不敢轻鄙诸葛亮。从那一年起,诸葛亮和他率领的蜀汉北伐军像游刃的鱼儿,在曹魏的北部疆域来去自如,这让曹魏君臣伤透了脑筋。
  真正的对决就要开始了,这场对决的另一个对手还驻守在荆州的烟水缥缈间,他收到二郡失守的朝廷战报,不瞠目结舌,也不痛心疾首,他用他一贯笃定的语气说:“诸葛亮巧施诈计,玩弄圣朝于股掌之间,非奇才而何?”
  他和那些曹魏官吏不一样,他在很多年前就认定诸葛亮是天下奇才,若非各为其主,互认为敌,也许他会策马奔赴成都,和这个被曹魏朝堂传说成愚拙腐朽的蜀汉丞相见一面。
  司马懿,魏国的骠骑将军,都督荆、豫军事,长年驻扎在荆州。他一直以为他最大的敌人是长江对岸的东吴,即使在他克定与蜀汉勾连的孟达叛乱时,他也还是没有把蜀汉当作他最需要应对的仇雠。至于诸葛亮,是他很久前在心底默默认可的一个经纶桢干,却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人在战场上相遇,他还不知,他和诸葛亮的对决之锋正在命运之手的轮转下悄然地出鞘。
  什么都会发生,谁也阻挡不了。
  ※※※
  陈震参加完孙权的登基典礼,代表蜀主与吴主会盟,先回成都复命,而后带着皇帝的诏命北上沔阳,一路上听见蜀军攻克二郡的捷报,不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沔阳正在修建新府营,到处是打地基建骨架的机括声,满天飞着雪片似的木屑。他在一处施工处所找到诸葛亮,纷纷的木屑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却不闪躲,大约是心绪较好,正和一众官吏有说有笑。
  陈震和诸葛亮见过面,寻了一处安静所在,传达了皇帝的旨意:〖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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