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的沧桑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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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沧桑50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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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匆匆地往回走,心里祈祷班长别把玻璃汤都喝光了,赵跃进一言不发在后面跟着,走到岔路口,赵跃进跟上来说:“小六,谢谢你啊。”我吓一跳,从来没听过赵跃进说这种话,一时不能适应。赵跃进说完就朝场部的方向走了,我在后面看着他,心想他到底是我哥哥,确实不该跟他喊,感觉多少有点对不住他。

我急吼吼地回宿舍一看,班长正端坐在地上捧着我的碗舔呢,心说完了,玻璃汤也没有了。班长看见我回来,连忙站起来说小赵回来了,说着把碗递给我,我一看不但碗里连个葱花都没剩下,连碗边都缺了一块。班长红着脸说,不好意思小赵,喝的时候用劲有点大了。我心里把班长家的女眷挨个操了个遍,接过我的碗一言不发回到铺位躺下了。

这一夜我是又气又饿,干掉的蚊子恐怕比平时多一倍。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三条腿的三花真成了一条猎狗,跟着小黛农上山下套打猎,弄得还像模像样的。

三花正式成了小黛农的猎犬,大概它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来得不容易,所以加倍珍惜,干起活来很带劲,轮起三条腿满山飞奔,和小黛农配合起来居然还颇有斩获。我无法解释这种超自然现象,只能相信那句古话:瘸狗碰上废兔子了。

1975年9月,连里来了个新的副连长,是个女的,叫刘翠花,据说家里十八代都是贫农,绝对根正苗红的红五类。不是我诋毁贫下中农,我这辈子也见过不少贫下中农,可是没有一个像这位刘副连长这么闹心的,如果不是限于文字篇幅,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所有贬义形容词全加到她身上,可能还嫌不解恨呢。自从来了刘副连长,本认为自己已经在十八层地狱的众知青,荣幸地进入了刘副连长亲自打造的地狱第十九层。

说到刘副连长,就不得不多说几句,因为她让本来已经淡漠了阶级斗争的知青们重新感觉到了阶级斗争的熊熊烈火,这把火烧得众知青个个焦头烂额,不管是红的还是黑的,全烂了。虽然刘副连长“牛鬼蛇神”四个大字除了这个“牛”字,其他四分之三一概不识,但是她锐利的双眼很是认得哪些家伙是牛鬼蛇神。在我们连里,非常令刘副连长振奋的是,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的都算得上牛鬼蛇神,一个小小连队竟然聚集了如此多的牛鬼蛇神,令刘副连长深深感到了阶级斗争形势的严峻,也激发了刘副连长高昂的战斗激情。我相信如果没有王连长在中间和稀泥,我们全连的知青都得死在刘副连长的昂扬斗志下。

王连长对什么思想汇报会,斗资批修会这套东西不太感冒,他属于生产型干部,只要大家把活干好,其他自便。但是刘副连长则不同,她深信毛主席“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的伟大教导,认为知识青年的首要任务仍然是斗资批修,深挖自己的阶级劣根性。因此我们连在每天的日常出工之后,晚上还要召开各种斗资批修会,一开开到十二点,而且回去还要写思想汇报交她审查,美其名曰“了解思想动态”。虽然这老婊子不识字,可还是要装模作样地看。知青们累了一整天,晚上都想早点睡,有谈恋爱的也要趁着晚上勾勾搭搭一番,这一下全被刘副连长破坏了,不免怨声载道,王连长也深深不以为然,但是刘副连长打着毛主席的旗号,王连长有话也得憋着。

这刘副连长长得有些不三不四,说她是女的吧,她看上去比张飞还猛点,说她是男的吧,她胸前还有两坨肉,东晃西荡像一对长反了的驼峰。虽然刘副连长长得有些四不像,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出工的时候我们时常能看到刘副连长穿着小号解放绿来回穿梭,两坨肉上下翻飞几欲破衣而出。这情形多少有点恐怖,因此我们就想离她远远的,可刘副连长还喜欢哪儿人多往哪儿扎,以示自己正在和群众“打成一片”。

刘副连长知道我是“黑七类”,于是整天让我写思想汇报,我写不出来,就往上瞎编,什么“今天出工看到刘副连长的两个大奶子飞来飞去,我鸡巴都立起来了,这是一种肮脏的资产阶级思想,不应该出现在革命的知识青年脑中,我深深地检讨了自己”,或者是“今天班长在宿舍里面放屁,连放十七八个,臭气熏天,把我们全都熏了出去,班长这种行为严重影响了我们这个革命大家庭的茁壮成长,建议开会批斗班长”之类的东西,写完就交上去,反正这个傻鸟也看不懂,更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只要纸上有字就行了。不过说句老实话,看见刘副连长大奶子我就硬起来,这话绝对是假的,嘿嘿,就算我当时硬着,看见刘副连长的张飞脸也得立马痿下去。

某天众人出工,那天上山不是割胶,是连里响应上级号召,开垦荒地扩大橡胶林种植面积。我们跟着王连长到后山坡上砍树拔草,正干着活,也不知道是谁,在一丛半人多高的草丛中发现一座坟。坟里人大概生前也算个小小权贵,因为坟前有几个倒掉的石人石马,好像叫翁仲啊什么的,已经全都破烂不堪,唯独有个石头乌龟驮着碑,碑上乱七八糟刻了些字,字迹已经很模糊,大概就是这人的生平事迹之类的。这个石龟显然出自巧匠之手,雕得栩栩如生,后来我知道这石龟叫霸下,是龙耍流氓留下的九个证据之一,但是当时谁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就管它叫乌龟。我们干活累得不行,就偷懒跑过去看。刘副连长正在指挥除草,一看人都跑了,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晃着大奶几步就窜了过来,正是人未到,奶先至。众知青只觉劲风扑面,刘副连长已到眼前。

刘副连长正准备张口开骂,突然也看见了这座坟,刘副连长戎马半生破四旧无数,养成了极高的政治敏锐性,一见那龟昂首抬足,神情得意扬扬,不禁大怒,暴喊一声:“四旧!”众知青乍闻惊雷,吓得全一哆嗦,只听刘副连长又说:“知青同志们,这是封建主义流毒,我们要砸烂它,来,先把它的龟头砍掉!”一众男知青听说要砍龟头,本能地先把两腿一夹,等明白过来不是要砍自己的,就有人笑出了声。好在刘副连长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龟头上,也没注意是谁笑,上去先给了石龟一锹,石龟纹丝不动。刘副连长更加愤怒,说:“今天都先别砍树了,先把这四旧砸了。”王连长在旁边一听就说不行,干活要紧。刘副连长脸上挂不住了,就说:“王连长,请你不要忘了毛主席的教导,我们知识青年的首要任务是砸烂旧世界,破四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王连长一看她要扣帽子,只好打圆场说:“行了行了,今天就砍龟头吧。”说罢自己也笑。

于是众知青有的拿锹有的拿镐就开始砸龟头,叮叮咚咚一砸就是一下午,眼看着天黑了还不收工,把我气得牙痒痒。趁着天黑,我就说了一句:“刘连长,我们班长也有个龟头,是不是也砍下来啊?”班长一听就急了,连说:“我没有我没有!”众人一听更乐,刘副连长气得直蹦,为了对抗笑声,嘴里噼里啪啦一阵语录,奈何众知青早没了劲头,左一句“砍你龟头”,右一句“插你老逼”,完全盖住了刘副连长的声音。刘副连长终于明白了啥叫龟头,眼见众知青如此下流,个个恬不知耻,气得呼呼直喘,胸围直逼F罩杯而去。王连长看看已经乱成一团,大喊一声:“收工。”众人立即拎起家伙呼啸而去,留下刘副连长和半个砸烂的龟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去了。

白天砍龟头的革命行动失败后,刘副连长很生气,导致的后果也很严重,刘副连长立即决定当晚就召开破四旧行动总结会,以检讨当天革命行动失败的原因,肃清本连知青脑袋里的资产阶级流毒。众知青恨不得奸杀刘副连长的老妈,踢爆刘副连长的大奶,但是没有一个敢缺席,没法子,谁让人家是连长呢。

会议照例由刘副连长主持,开会前我就下定决心要给刘副连长添添乱挑挑刺儿,以报她无故延长上工时间,蔑视我等黑七类知青的仇。我相信只要我挑个头,我们连里这帮兄弟肯定能整出点幺蛾子来,这帮人,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刘副连长没感觉出啥异样,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说:“知青同志们,我们敬爱的毛主席在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就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

我低下头插嘴说:“刘连长,这话是毛主席1927年说的,不是文革开始的时候说的。”

刘副连长被岔了一下,饱满的革命情绪大受影响,狠狠瞪我一眼,又接着说:“我们要高举毛泽东思想的红旗,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

我心想就你还读毛主席的书呢,《毛泽东选集》五个字认全了吗?连忙又插一句:“刘副连长,这话是林彪说的,林彪已经叛党叛国,成为千古罪人了啊。”

“赵超美!”刘副连长一声怪叫,仿佛被人捏住了大奶,“你屡次打断我的讲话,是何居心?”

我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刘副连长说:“刘连长,我是在纠正你的错误啊,你引用叛徒林彪的话,这不是对伟大导师毛主席的亵渎吗?”

刘副连长脸涨得通红,像打了鸡血一样,想找点什么话反驳我,奈何肚子里只有油水没有墨水,半天也没驳出来。

这时候另一个知青也说:“就是啊,林彪叛党投敌,引用他的话可是要挨批斗的啊。”

其他人立即开始发出嗡嗡声,有的说:“啥也不懂还敢乱用语录,也不怕挨斗。”有的说:“大字不识一个还好意思到处讲话,也不嫌丢人。”还有个哥们儿说:“讲个屁话,老实砍龟头去得了。”场面立即混乱起来。

刘副连长又气又怕,气我扰乱会议秩序,怕我们抓住她引用林彪的话不放,弄不好再报告给领导,急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的熊样,心说,小样跟我们掉文,老子好歹是知识青年,挤对你个文盲还不跟玩儿似的?

破四旧行动总结会不欢而散,从此刘副连长看见我就咬牙切齿,好像我强奸了她亲妈似的。我心里暗暗好笑,倒真想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刘副连长来了以后,我去老勒刀家的次数更加少了,一是刘副连长每天盯贼一样的盯着我,二是我也不想看见赵跃进跟在小黛农屁股后面团团转的贱相。唉,说实话,我想像赵跃进那样发发贱都找不着机会。赵跃进来连里找过我几次,无非也就是跟我吹吹牛,说现在小黛农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什么一见他就笑,什么经常穿着景颇族的花腰裙在他面前飘来飘去,明显想勾搭他之类,还说小黛农现在越长越漂亮,已经美得跟天仙一个样了。赵跃进说话一向没什么谱,再说天仙什么样我也没见过,所以也无从推测小黛农跟天仙到底有多大差距。

不过赵跃进后来讲到瘸腿老三花的事倒是让我颇为动心。他说三花现在厉害得不得了,每天跟小黛农上山抓野鸡野兔子,还抓老鼠和蛇,有一次竟然跟一头野猪干了一仗,说差点把野猪给咬哭了。说得我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知道云南的蛇很厉害,多数都有毒,最著名的就是金环蛇和银环蛇,还有一种我不知道学名叫什么,俗名叫牛粪蛇,一米来长,擀面杖那么粗,深褐色,经常盘在路上化装成牛粪的样子,毒性非常强,人要是被咬一口,走不出几步就会毒发身亡。一般来讲,大部分的蛇类不会主动攻击人,即使是剧毒的蛇类也不例外,但是这种蛇却性情暴躁,经常主动攻击别的生物,从这一点上来讲,倒颇有些红小将的风采。还有最狠的大概是一种叫“飞龙”的蛇,这种蛇很邪门,细细的,也就半尺长的样子,草绿色,带黄点,最奇怪的是两侧还长着小翅膀,能跳起来咬人,当地人都对这种蛇很忌惮。有一次我们在山上出工,就碰到了这种蛇,我们当时都不认识,还围着看,后来我们王连长看见了,一转身就窜上了树,在树上大叫有毒快跑,把我们吓得五分钟内从山上直接奔回宿舍,把老王同志一个人扔树上了。王连长在树上蹲了一晚上,第二天回来把我们召集起来破口大骂,说我们无组织无纪律还背信弃义,把堂堂的连长一个人扔在山上不管,害得他在树上蹲一宿,尿在裤子里都不敢下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说我们一个一个都是畜生不是人。我们心想是你让我们跑的嘛,谁让你不往回跑窜到树上去的,还不是活该。那次虽然没有人被咬,但是看到王连长屁滚尿流的样子,我们就知道这是一种很厉害的蛇。

听了赵跃进的牛逼,我就想亲自去看看猎犬三花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有天趁着刘副连长到场部开会的机会,我就跑到老勒刀家去看看。三花看见我远远地就奔了过来,围着我打转,我想伸手去摸摸它,它又往后躲。我知道它还是有点怕我,因为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想把它杀了炖狗肉汤。我冲它笑笑表示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吃它,是为了看它,它看见我笑眯眯的似乎没有什么敌意,手里也没有刀,才走近我跟我套近乎,让我摸它的头,伸出舌头舔我的手,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三花跟着我到老勒刀家门口,正好小黛农出来,后面一如既往地跟着赵跃进。我看看小黛农确实是漂亮了,虽然没穿花腰裙,但是小身段已经凹凸有致了,小脸上唇红齿白,两只眼睛弯弯的颇有点下弦月的意思。小黛农看见是我,就说这不是赵超美同志嘛,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嫌我们景颇人家里穷是怎么着?我连说哪有哪有,新来的副连长看得紧,天天跟在我后面让我写思想汇报,我哪有时间。小黛农说赶紧进屋跟我爷爷说话去吧,我带三花去打猎,晚上有好吃的。

赵跃进在后面说我也去我也去,我给你拿刀拿野物,别累着你。我心说这贱人,老子天天在山上拼老命也没听见你说一声“别累着你”,这小黛农拎把刀你倒怕累着她了,还有没有点手足之情了?

我看着三花和赵跃进一左一右伴着小黛农走远了,心说赵跃进啊赵跃进,你到底跟谁是兄弟,我看你跟我不像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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