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趟民国:1912-1949年间的私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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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趟民国:1912-1949年间的私人生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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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朱湘早逝,贫穷是致其死的一个要因。朱在徐志摩家吃过一次早点,事后曾向人感慨说,单是饺子就有各式各类的花样。朱是南方人,自然喜欢吃米,但在清华读书时一日三餐以啃馒头为主,偶尔有点钱买个好菜,才吃米饭。有个同学请他去前门外吃过一回“馅饼周”,朱湘大享口福,据说乐得几乎睁不开眼了。
    1924年5月30日,鲁迅邀同乡友人许钦文到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喝茶。鲁迅向服务员要了一盘刚出锅的冬菜馅包子,热气退下去,不再烫手时,他一边拿起一个包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把盘子推到许钦文面前,说:“这里的包子,可以吃;我一个就够了,这些就由你包办吧!”
    上世纪20年代末,李璜在上海四马路宴请徐悲鸿、蒋碧微夫妇等,梁实秋也在座。席中有一道蚝油豆腐——用头号大盘,一片片平铺着嫩豆腐,上洒黄澄澄的蚝油汁。这道菜梁实秋记了一辈子,他说:“此后数十年间吃过无数次川菜,不曾再遇此一杰作。我揣想那一盘豆腐是摆好之后去蒸的,然后浇汁。”
    1948年3月,郑振铎到杭州,住葛岭饭店。一天晚上,郑喝过一斤黄酒后,去丰子恺家,恰巧丰子恺也刚喝了一斤黄酒。两个阔别十年的酒友遂重启杯盘,女仆端来一壶酒和四样下酒菜:酱鸡、酱肉、皮蛋、花生米。窗外下着小雨,丰家墙上贴着一首他抄录的数学家苏步青的诗:“草草杯盘共一欢,莫因柴米话心酸。春风已绿门前草,且耐余寒放眼看。”丰感慨道:“别的事都可有专家,而诗不可有专家。因为做诗就是做人。人做得好的,诗也做得好。倘说做诗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诗,就好比说做人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人,岂不可笑?”两人还提起二十多年前一件和喝酒相关的旧事:
    那时他俩都在上海。一日郑振铎在街上遇见丰子恺,正当饭点,便说:“子恺,我们吃西菜去。”两人来到新世界对面的晋隆西菜馆楼上,点了两客公司菜,一瓶白兰地。饭罢仆欧送来账单,郑振铎问丰子恺:“你身上有钱吗?”丰一边答应一边摸出一张五元的票子把账付了。隔了一天,郑振铎到立达学园找丰子恺还钱,摸出的是一张十元钞票,丰死活不收。正僵持间,立达同事刘熏宇过来把钱抢去,说:“都别客气了,去新江湾小店喝酒吧!”于是又号召了夏丏尊、匡互生、方光焘等七八人,去了小酒铺,等大家把这张十元的钞票吃完时,都已烂醉如泥。20年后,当年共饮的人中,有的作古,有的远在贵阳,有的已不知去向。只剩两个有缘的“东家”坐在一起喝酒叙旧。
    1927年3月19日,武汉国民政府派郭沫若带着委任状和大印到安庆拜访李宗仁,促其兼任安徽省主席。从下午两点说到傍晚,李宗仁仍不吐口。后李留郭晚餐,并饷以白兰地酒。郭沫若既健谈,也善饮,更擅长划拳。席间他与李宗仁划拳,拳技远在李之上。平均起来郭喝一杯,李得喝四五杯。后来李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李宗仁问左右,郭副主任(郭时任北伐军政治部副主任)哪去了。副官答:你醉了之后,他再三推你不醒,便带着委任状和大印回武汉去了。
    苏州有不少有名的茶馆,如雅聚、望月、玉楼春等,有人曾把这三家茶馆名作为对子:“雅聚玉楼春望月。”但似乎没有征得下联。泡茶馆是当年在苏州十分盛行的一种消闲方式。不少人一日数进茶馆,一次茶罢,堂倌往往不收茶壶,等着茶客再至乃至三至。老茶客出一壶茶资,可以坐上一整天。
    上世纪20年代,苏州流行吃一种油煎排骨,每块卖铜元五六枚。玄妙观前到处是排骨摊。提篮叫卖的见人便问:“阿要买排骨?”有老先生叹道:“排骨二字,音同败国。国事失败,一至于是也!”
    学者周越然曾盛赞苏州的小吃:“瓜子香而且整,糖果甜而不腻,其他如小肉包、良乡栗子及一切小食,使人人有口不忍止、不顾胃病之势。”
    苏曼殊喜食甜食,尤好采芝斋糖和麦芽塔饼。麦芽塔饼是吴江一种民间食品,用麦芽和苎捣烂做成饼,里面是豆沙馅,杂以枣泥脂油。这种饼味美无比,但不好消化。常人能吃三四个,已属健胃,苏曼殊则一气能吃20个。除了上列两种,苏还爱吃酥糖、可可糖、粽子糖、八宝饭、摩尔登糖,曾自号“糖僧”。
    江南多水乡,船上生活是一景,船菜是当中的一样。船菜顾名思义,即船家做的菜。民国年间,船菜在苏州一带颇为盛行,这也是一般饭馆所比不上的。因为船菜只备一席,小锅小灶,做一样是一样,汤水不混合,材料不马虎,每样都有它的真味。又由于船菜质量好,坐在船上吃喝,十分逍遥安舒,还可以眺望、谈笑,玩个夜以继日,因而当年快船常有求过于供的情形。
    苏州的许多小吃,如糖山楂、桂圆糖、脆松糖、排骨、酱牛肉、五香豆等都风味独特。星社成员徐碧波迁居上海后,还常托苏州的友人代买吴苑茶馆的五香豆。
    民国时,苏州观前街有一家叫王宝和的酒店。据曹聚仁感觉,这家店的酒很不错,但店里只卖酒,不卖下酒菜。店外面以少女少妇为主的酒菜贩子则川流不息,有粉蒸肉、烧鸡、熏鱼、烧鹅、酱鸭以及各色卤味。她们各卖各的,任酒客选择。酒客各样切一碟,便摆满了一桌子,吃得喝得津津有味。曹聚仁说:“这便是生活的情趣。”
    女作家中烟酒都好的,赵清阁算一个,这在她的多篇游记中都曾提及。如1936年秋天游苏州时,她写道:“临行前一小时,我还和表姊等在一家洁净雅致的小酒馆持蟹畅饮。有名的清水蟹,肥硕而味美。与故人对酌谈心,真有不醉无归之感!”12年后,赵清阁重游苏州,住在花园饭店写剧本。她写道:“天黑了,凉台上有电灯,晚饭时我喝了半瓶啤酒,夜色苍茫中看垂柳,看小溪,别是一种情调。”此后几天,她在旅馆写作,几乎天天喝酒。到了第六天,剧本完稿,又写道:“我进城访友,和少卿老人把盏谈天。桌前,我们是忘年交,端起杯来他不像是六旬老人。他不服老,我也不甘示弱,我们都豪爽!……于是我醉了!平日我最爱和长者饮酒。抗战初,诗人卢冀野、画家顾荫亭,我们同客居武汉,曾以酒论英雄。后夹在重庆,我和梅贻琦先生共饮,相约不醉无归。”
    1924年,周作人说:“我在北京彷徨了十年,终未曾吃到好点心。”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南京的所谓“下九流”如车夫、乞丐、捡破烂的、修锅补碗的之类,多聚居在高井街一带,据说有上千户人家。他们也吃也喝也赌,和富人的区别只在于方式。例如喝酒,他们的方式是:一包花生米或一块臭鱼,几个铜子的一碗烧酒,仰脖一饮而尽。醉后便四处找茬打架,弄个头破血流方休。
    南京大报恩寺对过有一家叫马祥兴的清真小店,店小而名气大,一味“美人肝”更是驰誉一时。汪精卫也好这一口。抗战期间,汪常用荣宝斋的信笺自书“汪公馆点菜,军警一律放行”,派车去那里买菜。所谓“美人肝”,是一种鸭胰,每只鸭子只有一个胰脏,若拼成一盘菜,非几十只鸭子不成。
    张恨水在南京办报时,秋天常到城北一带赏景。他认为南京城北“空旷而萧疏,生定是合于秋意的”。他一般是绕到丁家桥,在那里的一家茶馆泡壶毛尖茶,然后在附近切两毛钱的盐水鸭子,包五分钱的椒盐花生米,再在烧饼桶上买几个朝排子烧饼,饱啖一顿后,踏着落叶回家。
    1933年秋天,学者陈寅恪之父陈三立自庐山到南京,友人在万全酒家给他接风。席间陈提起南京的一些旧事,说当年顾五的酒量无人能及。同席的卢冀野年轻气盛,虽已戒酒年余,听后似有不服,便问顾五的酒量。陈答:“饮必五斤。今不可复一矣!”卢称五斤酒自己以前肯定能喝。陈让他试试,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卢遂即席喝了五斤,自此也破了酒戒。后来陈每提及这次吃饭,必称许卢的能饮。
    南京人濮友松住在聚宝门内的白酒坊,大约是沾了这名字的光,据说“能酒者盖世无出先生右者”。濮自幼喝酒,直至八十以后,无日不饮;每顿喝四五两。他的理论是:“或谓酒伤人,我谓酒养人;非酒能伤人,人自伤于酒;非酒能养我,我自养于酒也!”
    1946年,郭沫若等十来人同游南京玄武湖,冯玉祥也赶来凑热闹。他们租了一条带篷子有栏杆摆着藤椅的游艇。荡游中,冯玉祥命船靠岸,差副官买来馒头、卤肉、盐水鸭、香蕉等食物,包了三大荷叶。大家也饿了,正待动手在船上野餐,冯说不忙,还有好东西。又叫副官从包里取出一瓶法国葡萄酒。冯本不喝酒,这次也破例喝了两口。冯玉祥虽行伍出身,却喜欢附庸风雅,周旋于文人之间。
    吴昌硕活了84岁。晚年于酒宴逢请必到,到则大吃大喝,回家便常闹肚子,屡教不改。
    冯国璋爱吃玉田酱肉,每差仆人去买时,为防止被偷吃,必令切成整齐的四方块。有时用酱肉待客,怕客人多吃,冯总是亲自操刀,把肉切得薄如片纸。若有零星碎肉沾在刀上,他都要用舌头舔干净,有时舌头不慎被刀划破,致满嘴流血,得不偿失。其为人之吝啬,可见一斑。
    尚小云不“懒做”,但“好吃”。有文章记述他爱吃的东西很杂,如天福号的酱肘子、荷叶包子等。平时嘴里离不开零食,吃完了花生吃瓜子,吃完了瓜子又吃水萝卜,吃完了萝卜再吃梨……
    钟敬文一次冬游西湖,在灵隐寺门外的饭馆喝酒,他把从山路上带下来的一团雪放入酒杯,混着喝。堂倌说;“这顶得上冰淇淋了。”
    民国初年,丰子恺在杭州第一师范读书。伙食是八人一桌,五个菜,丰子恺把吃饭形容为“老虎吃蝴蝶”。所谓五个菜,盛在高脚碗里,蔬菜是浅零零的,整块的肉难得一见。一碗菜里露出疏稀的几根肉丝,就算不错了。学生都跟饿狼似的,一开饭,十多只筷子一齐插向菜碗里,八面夹攻。有高手在菜碗里转一圈,便把肉丝一筷子扫尽;另有高手从底下斜插进去,把唯一的鸡蛋掏走大半个……这些半大孩子的饭量也让人瞠目,有的一顿吃十来碗饭,此桌吃到碗底朝天,再转移到彼桌,“好像逐水草而转移的游牧之民”。
    1933年春,林语堂游杭州,在火车上和一土豪对坐,林因此自认“乘位不好”。开车十分钟后,土豪开始大吃大喝起来,先叫了一盘“中国大菜式的西菜”,不久,又要了一大杯烧酒,接着又要了一份白菜烧牛肉,林语堂数了数,牛肉有十二片之多。最后又上吐司五片,奶油一碟。林语堂就此断定:此人50岁时必死于肝癌。
    作家施蛰存酒量不行,自称一杯啤酒就能让自己醉态酡然。但他又好酒,追求薄醉的感觉。他曾细致入微地表述这种感觉:“得好酒二三两,醉虾一盘,或卤鸡一碟,随意徐饮之,渐渐而面发热,眼花生缬,肌肤上有温柔纤软之感,口欲言而讷讷,心无感而凄凄,乍若欲笑,忽复欲哭,此薄醉之时也。”
    据施蛰存观察:“杭州人吃酒似乎等于吃茶。不论过往客商,贩夫走卒,行过酒店,闻到香气,就会到柜台上去掏摸出八个或十个铜元来烫一碗上好的绍酒,再买三个铜元的花生米或两块豆腐干,悠然独酌起来。吃完了再赶路做事。”
    上世纪40年代,作家金性尧一次在杭州的庙里吃斋饭。“菜凡八器,而食客则有三人。”其中的几样菜是现从菜地里拔出来烹烧的,金描述为“一上舌本,果然不同庸味”。
    田汉一次坐火车过嘉兴南湖,买来湖菱大啖,称:“我的指甲都剥开了,但还不肯释手。”他一人吃了两篮子菱角,从嘉兴一直吃到杭州。
    居士金复三烹素斋的厨艺很高,他久住杭州烟霞洞,一次张元济一家到此一游,正当饭口,在庙里吃了一顿金复三做的素餐,四菜一汤,有竹笋和豆制品,蔬菜和笋是现从地里采摘的,十分可口。张元济夫妇议论说,上海有名的功德林哪能吃到如此新鲜的蔬菜。胡适曾在烟霞洞养病数月,金常给胡适掌厨。1947年,金已年过八十,曾托人带信给在北平的胡适,盼胡到杭州一聚,将再亲手为胡烧几样素菜。胡回信答应第二年到杭州看金,不料事过不久,金便去世。
    抗战期间,西南联大的教授们生活颇为清苦。不少教授不带家眷,等同于过集体生活。文科研究所雇一当地人打杂做饭,七八个人一桌,每顿只两菜一汤,菜为炒萝卜和豆豉。饭费每人每月400元。后有教授不堪其苦,到外面包饭,每月500元,伙食比之前有所改善,六七人一桌,每顿有一大碗红烧牛肉或猪肉,尚属够吃。早上是稀饭、油炸花生米。
    1943年圣诞节,西南联大教授浦江清请几个同事在昆明金碧路南丰西餐馆聚餐,客有唐立庵、罗莘田、闻一多、朱自清、许骏斋等。西餐是分餐制,一客70元,有汤、小吃、鸡、猪排、咖啡、水果、面包,果酱另算。这顿饭浦江清花了500元。而四五年前他们刚来昆明时,同一家餐馆,一客不过三四元,已吃得大饱。如今一客70元,也仅仅是果腹而已。
    1944年初,冯友兰夫妇将去重庆,联大教授游国恩为其饯行,并邀同事作陪。浦江清也到席,事后他大赞游夫人的厨艺:“扣肉及一杂羹,皆美味出人头地。”
    抗战前,北平的大饭馆,如同和居、砂锅居、森隆等一桌子饭吃下来需20元上下,东兴楼、丰泽园还要贵点,一般收入的家庭基本不敢问津。最高档的是广东人谭篆青家姨太太掌勺的谭家菜,一桌40元。据说很少有在谭家菜请客的,都是凑10人均摊慕名去尝鲜。谭家菜的主菜是一人一碗厚味的鱼翅,这也是顾客花“重金”来这里的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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