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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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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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可名,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理寺的那个老臣悠悠道:“圣旨中的斥责只是圣天子一时之气,并非依法告诉,我等三部乃是依国法追究你的罪过,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你可明白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嘴硬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从西域事开始?反正你们要罗织罪名,岂不是多多益善?”

    “明可名!你少嘴硬,西域事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若不是圣裁不予追究,你早就该被流放三千里了!”余之宁拍着惊堂木。

    “明可名,你休想规避不说,害死友军之罪,算是冤枉你么!”韩子通再拍惊堂木。

    我跪坐在脚跟上,强作镇定道:“适才韩大人告我什么?”

    “按兵不动,见死不救!”韩子通强按怒气,又说了一遍。

    “哦,”我应了声,学着大理寺老臣的语速,缓缓道,“这个恐怕是韩大人错了。按兵不动……我依圣旨,过了元宵誓师离京,日日行军,过了绿鸭江。到达高济境内之后,几番急行军,终于抢在倭奴寇犯汉平前组织军民布下陷阱。汉平之后,无法联络陈将军,我军又是匆匆南下,当中休整乃是迫不得已,绝无按兵不动之事。再说见死不救……”

    “啪!”余之宁脾气最急,喝道:“明可名,你休要故意拖延时辰!”

    “余大人,这如何是拖延时辰?你我皆是斯文人,说话慢条斯理不仅对得起生身父母,也是体圣人教化,沐天子恩德的表象。气急暴躁,岂是圣人门生所为?大人,您说是吧?”我朝那大理寺老臣拱手道。

    那老臣微笑点头,对余之宁道:“德可贤弟少安毋躁,我等奉了太后懿旨细细审来,自然要让他从容道个清楚,德可贤弟以为如何?”

    德可是余之宁的字,我可以想见他定是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暴涨,却也只好冷哼一声。

    “明可名,你慢慢说清楚。我等自然不会屈打成招,不过也不会对你加以庇护。”老臣对我道。

    我听说是太后要审我,心中疑云丛生,当下不及细细思索,唱喏又道:“至于见死不救,我实在无言以对,因为此言差之差矣!我在高济,自始至终,没有见过陈将军的将旗,想救也不知去哪里救啊。”

    “明可名,好狡辩!现在自己也认了是按兵不动吧!若非你故意按兵不动,何以连陈将军的将旗都不追不上!”韩子通冷声喝道。

    “大人,兵阵之事一日三变,视天时地利人和而变。我怎能为了不知在何处的陈将军而轻兵燥进?再者陈将军跑得快,那也是我自愧不如的。不过当日廷议时,说好了的过了元宵起兵,陈将军早我数日偷偷发兵,不予知会,我又能奈他如何?过了绿鸭江,陈将军一不派军使,二不留口信,三不通音讯,我又能奈他如何?又能奈他如何!”

    “陈将军已经殉国,你现在如此颠倒黑白不怕死后无颜见他么!”余之宁喝道。

    “余大人此言差矣。我一心为国为君,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如何颠倒了?至于陈将军,他以我大越五万子弟性命作儿戏,恐怕他日列祖列宗灵驾之前,是他无颜见我吧!”

    “一派胡言!陈将军、陈将军、陈将军……”余之宁连声“陈将军”却道不下去了,一挥大袖,道:“传禁卫军罡牙卫卫尉张捅。”

    门口的差役传了张捅,不一会,一个身着禁卫军服饰的军官步入大堂,单膝跪在我身侧,行了礼。

    “卫尉张捅,你可是于元平元年随左金吾大将军陈裕出征的?”

    “末将正是。”

    “你可还记得当日战事?”

    “末将有生之年不敢忘怀。”

    “你可细细道来。”

    “是,大人。”那张捅略微一顿,道:“当日末将随大将军过了绿鸭江,久等明可名部不来,遂以平倭事急从权,先行发兵入南高济。其时乌岭山口已经陷落,春川山口陷落在即,陈将军命大军疾行救春川口。我军攻下春川口之后不久,倭奴援兵大至。陈将军遂命全军退出春川口,在山口外伏击倭奴,大获全胜。此支倭奴便是日后进犯汉平的,当日已经给我军杀得残了,不知明可名后来如何报的倭军十万!”

    他瞪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后来陈将军再克春川口,与长古川隆二攻杀七阵,打得他节节败退。不过那倭将也是倭国名将,不曾有过败绩,到底不是庸将,陈将军苦无后援,终于被切断了粮道,以身殉国。”

    张捅突然指着我骂道:“就是他!贪了陈将军的武功不说,还见死不救,曾在清平停军不进旬月,我禁卫军幸存之人,人人可以指证!”

    “明可名,你还有何话说!”韩子通冷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我干笑道,“他禁卫军幸存之人有多少?我元帅府归国兵士又有多少?他们人人都可以指证我,我的麾下自然也人人可证明我的清白!陈裕本就是一介莽夫,空口兵法,不知用兵,我不齿评他功过,若说高济战事,首级自然可说明一切。请问卫尉,贵部斩敌多少?俘虏几人?”

    “陈将军以仁义行军,不伤二毛,不囚残疾,只求破军,不论杀敌,斩首自然比你这以杀人为乐的刽子手少些。”

    我冷哼一声:“陈将军中了倭兵之计,孤军深入,倒真有脸说只求破军不论杀敌?”

    “你、你……”

    那卫尉说着便扑上来打我,两旁的差役急忙把他拉开,不过我还是被他踢中一脚在肩头,痛了许久。

 第九章 三部会审

    一个内侍从后堂走了上来,我不由有些吃惊,甚至忘记了肩头的疼痛。那内侍对韩子通说了些什么,转身又走了。韩子通皱着眉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道:“今日先审讯至此,择日再审。来人,将他押回大牢。”

    在差役的堂威声中,我又被送了回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这种审讯无非是种闹剧,比街头卖把式的也强不了多少。他们不过就是想告诉天下,我明可名是个真正的罪人,圣上呢?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做这等飞鸟未尽良弓先藏的蠢事。

    回到牢里,几个难友发现我居然没有被用刑,一阵惊疑。

    “这韩子通是有名的酷吏,我等若非罪轻,又坦白从宽,早就四肢不全了。”莫言凡道,“你看那些重囚,哪个还有人形的?你的罪过关在这里已经是异数了,居然堂审还不用刑……莫非你还有什么大的靠山?”

    我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靠山,惟一的结拜兄弟也不过是个文官,帮不上忙。”

    莫言凡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莫怪我直言,即便帮得上忙,现在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又关了三五天,来了个差役,喝道:“哪个叫明可名的?出来!”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我。

    我愣了愣,问道:“我便是明可名,有何贵干?”

    “有人探你,出来。”

    “我出不来。”我指了指早就有些萎缩了的双腿。

    他也看出我是残疾,又挥手叫了个人来,把我架了出去。

    我越走越惊,因为不是出去的路。真的有人探我吗?

    “这是去哪里?”我问。

    “别那么多话!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打开铁门,把我架了进去。

    小小的一间囚房里,居然站满了人。

    “你们出去吧。”居中坐着的贵妇人一挥手,身着内侍服饰的人鱼贯而出。

    她就是当今的天子之母,皇太后。

    “罪臣拜见太后。”我躬身拜道。

    “明可名,你可知哀家今日来看你,所为何事?”太后手里端着茶,悠悠道。

    “想是太后念及隆裕公主。”我这么说,也是提醒太后照顾芸儿。芸儿不比章仪,章仪是大户人家,他弟弟还不过三岁已经封了车都尉。芸儿却已经家败人亡了……

    太后一声叹息,道:“哀家知道你痴情……唉,明可名,你落到今日田地,可后悔吗?”

    “罪臣不知太后的意思,是说明可名为国效力后悔吗?”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耍弄口舌,前几日我便在后堂听审,心里不是滋味啊。”太后抿了口茶,“想当初哀家亲眼看中的女婿,没多久居然要在这黑牢里才能相见……”

    “太后若是一道懿旨,明可名自然拖着残疾之身前往大内拜见太后。”

    “呵,你是在怪哀家吗?”

    “罪臣不敢。”

    “明可名,你可有兄弟姐妹?”

    “回太后,罪臣是独子。”

    “你是独子,又没有子女,自然不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太后叹气道。

    我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个轮廓,还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可知道,皇帝病重?”

    我心头一寒,失声道:“圣上年轻体壮,如何便病重了?”

    太后微微摇头,道:“你在前方打仗辛苦,他在后面也不轻松。哀家常常训他不知检点,其实不为别的,他处理国事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还不能戒女色,便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啊。”

    我心头慢慢下沉,道:“莫非是孝王监国?”

    太后点了点头。孝王是圣上的哥哥,排行老二,圣上继位之后自请守陵,封了孝王。太后膝下有两子,长子孝王,次子才是当今圣上。不过孝王此人志大才疏,想来也是为此当年太后才有意立圣上。

    “太后也说了,手心手背皆是肉,为何不怜惜圣上呢?”我抢先道。其实刚才太后的手心手背之语,是说为了孝王只好牺牲我。

    “哀家……如何不怜惜皇帝了?等他大好了,自然还是他的天下。”

    “太后请恕罪臣莽撞,臣再不济,还是大越的封疆大吏,孝王强招臣回京,罗织罪名构陷于臣,太后放任不管,岂非伤了圣上的心?”

    “明可名,哀家看重你不假,哀家也知道你有国老之才,只是哀家更不忍心看到他们兄弟阋于墙吗?”

    “臣是大越的臣工,非一姓之仆。”我说完这话,有些觉得对不起圣上。不管怎么说我能有今天他对我也有知遇之恩,不过现在为了先保命,先忽略一下这些小节吧。

    “明可名,你可是说,若是孝王坐了天下,也会忠心朝廷?”

    我听了太后的话暗自吃惊,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居然有了废立之心。莫非圣上已经触怒了这位太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我明可名不忠于朝廷,岂有立身之地?若是太后觉得臣不配经略辽东广阔之地,南蛮十里知县,臣亦不会嫌小。”若是别人对我说这话,我会觉得那人十分无耻。不过家里还有两个娇妻,若我死了,她们恐怕也要难过些日子。

    “明可名,哀家去了,你好自为之。”太后无语半晌,挥袖出去了。

    我又被带回了大牢。

    不论他们怎么问,我只是摇头。

    现在脑子里太乱,理不出头绪。圣上重病,孝王监国,想来他们一母同胞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太后舔犊之心也是无可非议。但是为什么一上来便要拿我开刀?我和皇族没有什么关系,和这位孝王更是不曾见过,上天有必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吗?

    我这次已经变节了,若是还不能得饶一命,真可谓没偷到鸡还亏了一把米。不过偷鸡还要一把米的本钱,我现在已经是板上的鱼肉了,哪里还有什么本钱?

    再次堂审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我彻底是囚徒模样,胡子上也粘着稻草,拨了两拨没拨掉,也就随它沾着去了。

    这次,堂上多了一个人,一个身穿九爪蟒袍的贵人。看他坐得比韩子通还高,想来是某位贵胄。不一会,太后的仪驾也到了,瞥了我一眼,在那人身边尊位坐了。

    待差役喊了堂威,韩子通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我本想冷声问他“莫非不认识了?”后来想想现在好不容易有丝柳暗花明的机会,还是不要嘴硬,乖乖道:“罪臣明可名。”

    “明可名,今日开堂,乃是追究你在高济大不敬之罪!”韩子通瞪着我。

    我心中冷笑,道:“大不敬?那些高济王室宝物,乃是我从倭兵手中取得的战利品,有何不可?再者,我中华上朝的命官,可需敬重藩王?”

    “哼,本堂所追究的,乃是你不敬我大越天子祖宗的大不敬!”韩子通翻开案上的一卷黄绸,清了清喉咙,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谕:我华夏百姓,祸于兵燹,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苦不堪言。朕起兵于毫末,得天运而临天下,不敢称德,愧言仁义。然为华夏子民计,颁布此诏,寓意止戈,但求太平。其一要:不得屠城。其二要:不虐降兵。其三要:不筑京观。其四……”

    我一听京观二字,头颅中轰鸣不止,居然不知道他是何时读完的。

    “明可名!你于高济汉平城下,筑百人京观数百座,残虐如斯,令人发指!致使天怒人怨,上天降下瘟疫,汉平百年古城,毁于一旦。你知罪否!”余之宁拿着惊堂木指我,就像恨不得要扔过来一般。

    我苦涩道:“敌军战心太甚,我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只求震撼敌军,保我大越子弟的性命。”

    “你算是认了此罪?”余之宁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我盯着地板没有说话,当日这条计谋虽然有效,却实在阴狠了些。

    “你攻下春川关,可有俘虏?”余之宁下了一城,紧追不舍。

    我心中又是一惊,此事十分麻烦,当时我记得有三百俘虏,为此还写了军报报给圣上,但是后来这些俘虏都……“不曾有,倭兵好战之心非我华夏所能理会,万余倭兵全都阵亡。”我硬着头皮道。

    “胡说!”余之宁拍下惊堂木:“三百俘虏!军报中写的三百俘虏,在哪?若是全都阵亡,你不是谎传军报?”

    我强强压下惊惧,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沉声道:“当日的确俘虏了三百俘虏,只是那些人其实是被倭兵征集的高济人,我囚禁其数日,知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遂收入辎重营。”

    “你胆敢当堂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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