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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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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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军围了阳关,已过旬日,贵将可率本部骑兵,马不重鞍,兵不重甲,飞驰劫营,于拂晓时分,火烧敌军辎重粮草。一击而还,不可恋战。”我道。

    石载犹豫了一下,道:“辎重粮草大多有重兵保护,若是一击不中……”

    “不会,我军破了珐楼城后便立刻回师该出乎李彦亭意料之外。即便他已经得了线报,我命贵部长途奔袭也该出乎他意料之外,我军足以称奇兵。”我对石载道。

    石载右手握拳击胸,铿锵道:“末将必不辱命。”

    的确是精兵,石载的飞骑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开营奔驰而去。

    我再也睡不着了,就着一灯如豆翻看大帅的兵书。

    大帅对我说过,他曾将戎马生涯的功过得失记录在案,不过终于还是尽数烧毁。“兵法也有常,兵势也无常,以有常应无常,殆之殆者矣!”大帅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在日夜翻看的《孙宜子说》首页上。

    想到大帅,戎马半生的老将,安居十年之后再次出征却被不入流的小计夺去了性命。所以李浑说得对,将军是没有机会重新再来的。

    不过张子东居然对李彦亭那么忠心,这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有珐楼城的百姓,或者说是西域的百姓,为什么都会效忠于一个志大才疏的逆贼?我知道自己错了,孙宜子早在三千年前就告诉后世兵家:“知己不知彼,十战得其四;知彼不知己,十战得其六;知己知彼,虽百战而不殆。或不知己不知彼者,非将也。”

    我不知叛军,甚至连自己已经是骄兵都没有看出来。

    大帅是以勇将著称于世的,看他年纪若此都还披甲杀敌足以想象其年轻时的勇猛。刚而易折,此言不虚。不过作为军师,我居然不能识破敌将之计,导致主帅殉国,实在是毕生难以忘怀的惨痛教训。

    尤其是大帅待我如子侄……

    “先生,用些点心吗?”戚肩偷偷又睡了一会,现在醒了。

    我摇了摇头,道:“现在时候还早,伙房的人才刚起来,别去讨人嫌。”

    戚肩出了帐,一会儿端着一杯茶进来,轻轻放在我的案头。

    “先生,生死有命……”戚肩突然道。

    “我知道。”我继续看着兵书。

    “先生太过仁慈了,所以才会有这些烦恼。”

    我放下书,叹了口气,道:“当日恩师传我兵法之时,曾劝戒我少造杀孽,现在,唉……”

    “即便连孙宜子也不敢说自己少造了杀孽吧?”戚肩反驳道。

    “止戈为武,武乃因止戈而成。占戈是战,战本就要占敌先机。我烦恼的是自己总不能占敌之先,处处受制……大帅所信非人,我实在是个庸才。”我瘫在座椅上,喃喃自语道。

    “先生!您若是庸人,怎能千人夺得阳关?”

    “侥幸成事,怎能拿出来炫耀?”

    “但是先生您破珐楼城的确是妙计啊,即便是孙宜子也不过如此吧。”

    我皱眉摆了摆手:“孙宜子谥号‘宜’便是进退有据,攻守得当,世人称其为‘子’,可见他确是兵起三代之衰,五万人横行天下三十余年不曾遇有敌手。我比之孙宜子,就如朝露比之沧海,相差何止以道里记?”

    师父曾说他自己和孙宜子相比就如同池塘比之瀚海,我说自己是朝露,或许还高估了自己。

    戚肩见我不悦,不再说什么。两人默默等到天亮,司时监吹起晨号,我示意戚肩推我出去。

    空气新鲜得让我的鼻子有些发痛,差点眼泪就流了出来。三三五五的兵士刚从帐里出来,见了我急忙行礼。

    “去找史将军来见我。”我对一名兵士道。

    不一会,史君毅站在了我的面前。

    “史将军,你可带兵先行,多配弓箭,接应石载将军。”

    史君毅一脸迷茫,问道:“石载将军去了哪里?”

    “昨夜我派石将军去偷袭李彦亭的后营,现在应该开始了。你率援兵前去,正是以逸待劳之机。”

    “兵贵神速,在下这就火速前去。”

    “等等,史将军。”我叫住转身要走的史君毅,“敌军追兵必是轻骑,可用弓箭射退,切莫恋战,以至孤军深入。”

    史君毅一躬身,快步点兵去了。

    远远的站着一个人影,天色未亮我也看不出是谁,直到他跑进了,我才认出是郑欢。

    “先生。”郑欢强笑着打了个招呼。

    “郑将军。”我垂袖还礼。

    “先生,小将之前多有得罪,嘿嘿,还请海涵。”郑欢长揖道。

    我知道郑欢硬的来完了便来软的,让一个一心求战的将军固守中军不得出战似乎也太过残忍。

    “过往之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我略一躬身答礼道。

    “先生……阳关,圣驾,那个……我正威营……”郑欢语无伦次道。

    “郑将军可知逆贼李彦亭部有多少人?”

    “号称八十万大军。”

    “连营十里,八十万大军,将军还怕没帐打吗?”

    “可是,石载史君毅都去了……”

    “他们只是前站,接敌不过千人之众。阳关城内,圣驾所据,怎能容逆贼作怪?我必定要以二十万大军破敌,将军的正威营正是主力,还请稍安毋躁。”

    郑欢还想说什么,硬生生吞了回去,施礼告退。

    我松了口气,四处转了转,却发现所到之处士气不高,有些担心。回到大帐的时候,斥候已经将沙盘送来了,蓝色小棋扎满一片。

    大军停了一日,傍晚时分,戚肩刚送来晚饭,我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石载回来了。

    满脸乌黑,满身血污,石载一脸悲色,让我怀疑自己又做了错误的决策。

    “小将幸不辱命,破逆贼营盘五座,杀敌三千,烧毁粮草无数。”石载沉声报道。

    我心放下一半,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我部出阵五千,回营三千,尚有残兵落后,已经托付史将军代为收拢了。”

    损失不小,敌军总兵力四倍于我,如此的伤亡还是太大。

    “石将军回去好生休息,可受伤了?”

    “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本官会传令下去,飞骑营休整三日,不必轮值,全营记功。”

    “谢先生。”石载转身走了,步履有些漂浮。

    我让戚肩传下命令,前军五营今夜拔营,与史君毅会师。

    大军明日正午拔营,备战。

 第二十七章 骑兵!重骑兵!

    前军于次日到了史君毅的营盘,扎下梅花营。当日下午,李彦亭就派出大军袭营,意图在我军立营不稳时一举击溃。因为我主力军在路上碰到了一场小沙暴,耽误了一两个时辰,晚了一些方到。

    罗田、武纳以及刀锋营统领莫仁武三人到了我的大帐。

    “今日一战,伤亡如何?”

    “我风林营伤百人,亡者七十八。”罗田道。

    “我火山营伤两千四百余,阵亡三千七百余。”武纳顿了顿,“敌将是玉龙将军葛重周,领三营之兵攻我。”

    “我刀锋营人人负伤,亡者三千人。”莫仁武的话就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一般。

    “其他两营呢?他们的统领呢?”我铁青着脸问道。

    “肃秋营统领章可凡、酷冬营统领齐铮,殉国了。”罗田悲痛道。

    我浑身一震,问道:“两营伤亡如何?”

    “两营伤亡过半,中军史统领品秩较高,暂代两营统领。”罗田道。

    我军刚到,居然五万人马折了将近一半。

    “敌军只有三万?”我不得不再次确认。

    “该是如此。”罗田等人垂下头。

    “怎会如此?”

    “我军列梅花营,末将守东南方,不曾与敌军激战故伤损最小。”罗田道,“敌将葛重周率西域铁骑攻营,骑兵皆全身覆甲,刀剑不穿,也不怕箭矢。虽然行动迟缓,却是无坚不克。”

    “可是你贪生怕死不曾救援友军!”我震怒之下,一掌拍在几上,震得手心生痛。

    “先生明鉴!末将以全力驰援,只是担心营盘被劫,故灭了疑兵方至,葛重周已经撤兵了。”罗田急道。

    “先生,罗统领所言不差。我军与敌军一触即溃,确是实情。”武纳和莫仁武道。

    “可有俘虏?”我稳住心神,问道。

    “俘虏数十人。”

    “带上来,我要问话。”我倒要看看葛重周到底用的什么兵,居然能让大帅带的兵一触即溃。

    很快,兵士押解了三个俘虏来到我面前。

    “尔等在贼军中所任何职?”我故意装得威严些。

    “我等皆是玉龙将军手下什长,不幸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个俘虏仰头答道。

    我面不改色,赞了一句:“有骨气,难怪能破我前军。”

    “先生,您可看看他们的盔甲,甚是古怪。”罗田提醒我。

    我注意到地上的一堆铁甲,如同铁人一样。

    “此甲如何穿着?”我问。

    三人对视,没人告诉我。

    “我们就不会自己试吗?”我一笑,招呼几个兵士把盔甲拆开。

    我在旁边观察许久,才找到暗扣。

    “进去。”我对戚肩道。

    戚肩愣了一下,还是依言站了进去,套好护臂和护腿,拉下面罩。

    果然没有一点皮肉暴露在外。

    “能动吗?”我大声问戚肩。

    “能。”戚肩瓮声瓮气回了一句,动了动关节。

    虽然迟缓,但的确能动。

    罗田突然抽出佩刀,随意砍了下去,金铁交鸣之后,盔甲上一丝痕迹都没有。

    “先生,他们的战马也是身披皮甲,不怕飞矢,数千匹如此重装骑兵迎面而来,有些兵士胆怯后退也是人之常情。”罗田插回战刀,道。

    我点了点头,道:“推倒他。”

    兵士照做了,戚肩显然被震得疼痛,叫了一声。

    “能起来吗?”我问戚肩。

    戚肩在地上扭动了一会,道:“盔甲太重,根本起不来。”

    “从里面脱甲。”我道。

    戚肩试了试,回道:“这手套太粗,而且也够不到暗扣。”

    “帮他出来。”我点了点头,“这种重装骑兵华而不实,只有蠢人才会用。”

    “哼,若是华而不实,不知为何你等还会死这么多人。”那个什长不服道。

    “拉下去,好生看管这些俘虏,把他们关进这些盔甲里,让他们躺着。”我对兵士道。

    待他们下去了,我对三个统领道:“此等骑兵,手持长兵冲锋陷阵的确可怖。不过,我就不信他们的马匹也是全身包裹,难道不露马脚?马匹负重如此,定然容易疲累,诱敌深入再一举反攻,不是上佳之选?”

    三个统领低下头。

    “诸君皆是国家大将,临阵不退乃是本分,灵活机变却也是良将之属啊。”

    “先生教训的是。”三人面有愧色。

    我到底是个低级文官,说到教训实在不够格。当进不进,当退不退,这就是太平之军的软肋。碰到葛重周这种久战之师,败了也实属正常。

    不过这次也败得太惨了些。

    “收拢全军,退后休整,暂行后军之职,看护粮草不得有误。”我努力平和地说道。

    三人一怔,又不得不面对战力受损的现实,默默点了点头,齐齐告辞出去了。

    我当下传令中军七营改前军,扎秋雁营,后军虎卫营与原前军三营看护粮草,凤尾营并旗门营为游击。

    葛重周绝对没有耐心等我去找他。

    我相信他最晚拂晓时分就会再来劫营。

    不过我错了,他是正午时来的,我差点就让我的部队放弃戒备原地休息了。

    这是我第一次野战,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

    三万铁骑,大地也不得不颤抖呻吟。

    我们甚至不必派出斥候就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孙宜子说得对,骄兵必败。

    葛重周轻敌了,用过一次的老套路难道还能用第二次?

    我已经布下了一片陷马坑,对付这种负重极大的马,浅浅一个小坑就足够了。

    不过等我亲眼看到对方的重装骑兵时,信心还是受到了打击。

    浑身覆铁的骑士,披着皮甲的战马,就像幽冥里出来的妖怪。他们的武器很奇怪,不是马刀,而是打鱼的鱼叉,不过更长更粗,将近一丈长两尺来宽。

    我从没有想过战场上居然有这种怪物。

    好在陷马坑还是有用的,负重极大的马匹腾跃不起,纷纷倒地,还带倒了后面的马。身着重甲的骑士没人帮忙是起不来的,我吐了口气。

    鬼马之后是步兵和轻骑兵,欲进不得,欲退不能。葛重周赖以成名的家当都在这里,他舍不得。

    等葛重周收拾好部曲饶道攻营的时候,石载的飞骑营从他们身后杀了出来。

    我带着戚肩在箭楼上,底下的厮杀看得真切。

    戚肩看到葛重周的重装骑兵已经连连吸气,现在脸色更是一变再变。

    “让史君毅和郑欢的伏兵出来。”我对戚肩道。

    戚肩挥起两面小旗,下面的传令兵见了,挥起两面大旗。

    旗风抖擞,又是两营的伏兵冲了过去。

    我远远看到史君毅和郑欢从左右骑马率兵而出,身后还跟着十数骑。

    一点银光映着正午的太阳,正是我曾经见过的白马小将,他居然冲在史君毅前面。我朝可说是英才济济,若非李彦亭叛乱,他们也都只有埋没在辕门之内。

    接战了,葛重周的两肋受我两只铁拳的重击,想来疼得厉害。他若是知难而退或许还有条活路,冥顽不灵继续往中营攻下来,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中军还有三营列阵等他,凤尾和旗门两营也该已经截了他的后路。

    我朝从太祖皇帝起兵时便定下军中从绿,所有兵士都着绿色布衣。李彦亭立的伪夏乃是尚黄,兵士一律土黄布衣。绿色和黄色的洪流,当中一条血线,渐渐往葛重周的“葛”字将旗收拢。

 第二十八章 玉龙将军

    “中军三营击鼓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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