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冯盎就笑了。
柳木正独自一人坐在矮凳上将一张又一张的纸投入火中，冯盎坐在柳木身旁抢过了柳木正准备烧掉的那叠纸。
这是一份怀柔同化方案书。
封皮那页没烧，柳木内心还有些舍不得。
封皮上写道，安南训猴计划。
冯盎将一坛安南当地的果酒摆在柳木面前：“兄弟，你没错。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战略制订者。你初到岭南的时候就让我刮目相看，这几天我与圣人聊了很多，也知道许多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柳木反问。
“比如眼下长安之乱，若没有你在其中，这结局会如何还是未知数。但我相信，圣人知道的也未必是全部，以老哥哥我看来我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今个不提这个，只说幽州之战、并州之战、朔方之战。老哥哥敬你。”
“好，喝起。”柳木捧着大碗将那碗酒灌在肚子里。
冯盎放下酒碗后将那封皮折好放在怀中：“你也说了，那是猴子。对猴子就不能象对人那样，讲任何道理都是在钢刀之下。”
柳木吃了一惊，冯盎这话说的太经典。
冯盎又说道：“之前我没有对你的想法提出过任何的意见，那怕怀柔的方案我不认可也并没有反对，给我的部下用的借口是你初到岭南，又是仁厚之人，这个面子要给你。”
“真相呢？”
“我摸不清朝廷的态度，虽然说交趾还是大唐的地方，但这里却又不是大唐的地方。对外用兵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合适。”
柳木这下就不理解了：“爱州当时，你可是摆上重兵准备打了。”
“不，那个时候只是防御。顺便看看你的态度。”
“现在呢？”
“现在，你说呢？满饮。”冯盎大笑着捧着酒碗，有些话已经不用明说。大唐皇帝已经把冯盎这只猛虎放了出来，很显然冯盎准备大动作了。
冯盎要把岭南内部所有的矛盾让交趾吸引过来。
岭南稳，有钱挣，双赢。
更重要的是，冯盎向大唐皇帝献上了他的忠心与勇敢，将来大唐顶尖贵族会有他冯家一席之地，岭南人看不到大唐的强盛，冯盎却看的清楚。
连续三碗果酒下肚后柳木问道：“准备强攻爱州？”
“不，不急。这猴子也要细分为猴王、猴头、听话的猴子，还有不安份的猴子。先花一点时间将不安份的猴好好整治一番，你那份手册，老哥哥我读了十次以上，难道其中的意思不是控领吗？”
控，控制；领，领土。
冯盎的理解就是疆域之外的一块受已方控制的领地。
“比那个含义更深。早在咱们大汉朝的时候，极西之地有一个不比大汉朝国土小，国力弱的大国，他们自称罗马帝国。他们把力量伸展到扩张到下等小邦与小国，掠夺和奴役当地的一切，不限于资源、财产、百姓。”
柳木以罗马为例，事实上讲的是东印度公司的作事风格。
冯盎认真的听着，默默的点了点头：“听起来，怀柔还是一招妙棋。”
“没错。”柳木心说冯盎终于听懂自己的意思了。
可冯盎又说道：“不过，先打服贴再怀柔不晚，怀柔是针对听话老实猴子的。”
“好吧，你赢了。”柳木知道冯盎的作法虽然残忍，但更有效。
两天后，柳木与冯盎一起来到了交州城西的一处新建市集，岭南各路商人已经云集在此，这里有太多的原料，而原料却是不易保存的，要初级加工或者深加工之后才会运往长安，普通的商人很在意这样的生意。
柳木与冯盎换上了普通商人一样的服色，各带了四名护卫来到了市集。
进入市集没一会，冯盎指着不远处：“看那里，那就是一只听话的猴子。而那边则是我大唐人。”
柳木顺着冯盎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第一反应是冯盎是不是指错了，或者是说反了。
因为前者是汉人服色，后者却是有强烈民族特点的风格。
“那个看似象汉人，但他们是交人，一切都在学习中原，仿照中原。甚至他们认为交州就是他们的京城，自隋之前他们就有立国的想法。”
听完冯盎的解释，柳木点点头表示明白。
冯盎再指那个穿着异族服色的人：“那是番禺夷人，虽然说数次造反，数次给岭南找麻烦，但还算是岭南人。如文景那样在爱州占一块地方自立为王的番禺夷人只是少数。眼下，既然有钱可挣，他们也不会再造反作乱。”
“恩，恩。”柳木又点点头。
冯盎带着柳木又靠近了一些，听到那两人正在用自己听不懂的话激烈的争吵着。
冯盎给柳木翻译：“他们说的是交人土话，其实与中原语没太大区别，就是发音上古怪，你听的久了也一定会听懂。”
在冯盎的翻译下，柳木知道那两边正在讨价还价。
为的就是靛蓝草的收购价，那位交人组织了几百人进入山林去采来了大量东西，然后再到市集上找到相应的商人将不同的植物出手。
“新规矩是，西港商号负责收购各种初加工的物品，然后根据等级不同定价付钱。而这采集与初加工的活就分了出去，西港商号吃肉也要让其他人喝到汤。交人中也有一些聪明人，他们懂是听话才有钱挣。”
让柳木看完了这一处，冯盎再带柳木往市集深处走。
这里有些高价的物品交易，比如上等的药材。
然后竟然还有奴隶。
第0484节 长安的第一批岭南货物
自大唐皇帝李渊的到来，岭南有多少变化柳木不知道，但西港商号的变化是巨大的，变的杀气腾腾，变的让人害怕。
在交趾郡长州以北的范围内，西港商号定下的规矩就是法律。
交趾控制区无数新建的城还是老城，每个城的最高长官也不叫府尹了，而是叫外司正，意思就是代皇家在这里主持公道的人。
防港待着趣，下龙湾又回不去了，柳木坐上船跑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天涯海角。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天涯海角的称呼。
柳木的船离开防港的时候，广州二十条新打造的五百料海船出海，新式的软帆对于船工来说是一个挑战，按计划他们将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达到杭州湾之后，将船上所有的货物转到内陆运河船上。
而后由内陆运河的船的将货物运到长安。
二十条海船并不停留，而是继续北上莱州港，在那里接一批倭岛与百济的海女南下。而后直下岭南。
再从岭南运一批货北上杭州，杭州这时已经备好了从长安以及其他地方准备好给岭南的货物。
第一次运输因为长安并不知道柳木的安排，所以要等货物运到长安之后，长安才会发货。而第二次就会事先在杭州港准备充足的货物，岭南的船只需要来往与广州码头与杭州码头既可。
岭南北上的这批货物由高履行押船。
自广州的二十条船起运，四十五天后，长安北泾河码头。
近百条运河船依次驶进了泾河码头，这是从岭南运来的货物，但知道内情的人极少。马周亲自在码头上接货，见到高履行之后，两人关起门来商议了足有一天的时间。
柳木的信足有上万字，可如果没有高履行在一旁解说，光看信是不够的。
“那薄白钢皮筒原来是这样的用处。”马周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高履行在一旁说道：“木说了，岭南那边如何他愿意，可以建成一座不比咱们华原钢坊小的大钢坊，但眼下岭南那边还毕竟太远，再等上一两年也不晚。”
马周点点头：“等上三五年也不晚，岭南太远，他们有大量的钢之后怕是宫里也不会安心。眼下从长安先运，等邢州钢坊建好之后，这种薄钢皮筒就从邢州那边来造，这些东西工艺不高，没必要让华原钢坊长期制作。”
“这个我不懂，眼下这批货必须尽快出手一半，我需要拉足至少五十万贯的钱币南下，而后每次都要拉钱南下，岭南必须尽快的让新钱替换旧钱。”
马周拍着脑袋想了一会：“我去查一查铸钱坊的库存，尽可能让你多带一些。”
“我带回来的东西，非常的值钱。”高履行将一份不在大册的清单递给了马周，马周看过之后说道：“我要去同你父亲商议一下，你先休息几天。”
高履行也确实是累了，安排人给随行的人打赏之后，要了一匹马就回家去了。
长安报当天加印了一份特刊。
特刊的内容大封是岭南风光的介绍，然后仅是香精油的原精油就超过了两个版面仅二十种的介绍。接下来重点介绍了几种原波斯商人运来长安的天价香料。最后打出一条广告。
明晨，梧桐坊，莫错过。明晨，泾河大市采购大会，长安各商号带样品来参加。
太极宫，尚书省。
李世民办公的地方在这里，他没有占用李渊的书房，毕竟眼下他还是太子，只是监国。而太极殿是举行朝会的地方。
长孙无忌带着一份长安报的特刊入内：“殿下，估计是柳木派船回来了。”
“恩。”李世民正在翻看着大唐西北防御的战略方案，听到长孙无忌的话只是恩了一声。长孙无忌又说道：“是柳木。”
李世民这才抬起头来：“岭南安稳？”
“何止是安稳。”长孙无忌将那份特刊递到了李世民手边。
“仅沉香就二百石，次一等香料过千石。”李世民大吃一惊，长孙无忌在旁说道：“长安城中波斯商人有许多已经哭晕在西市，梧桐坊内店铺还没有货，但已经挂上价牌，一瓶香精油最便宜的仅十文钱。”
李世民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圈。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说道：“我去泾阳码头看看？”
“不，你回去找观音婢，让她明天去梧桐坊。估计泾河码头还在忙碌中，今晚之前会有人过来汇报，莫去催。”
“那我这就去秦王府。”长孙无忌很想知道岭南发生了什么，不纯粹是好奇，而是想从细节之中去研究柳木的作事风格。
李世民即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长孙无忌很在意柳木将来在朝堂之上的位置，以及柳木将来对自己的态度。长孙无忌认为自己未来才应该是大唐第一臣。
长安梧桐坊。
叶四娘已经把抱琴的信翻看了数遍，又和那名带队的一等珠女谈了很久。
“来人，把声势准备的大一些，就放在新的大剧场。没有二十金的押金不得入内，这次特别允许七品以上的贵妇入内。而后外坊砸价，让波斯商人的香料放臭在仓库之中，明天长安报加印，告诉全长安的人，来自岭南的香料无限量的供应长安。”
叶四娘非常反感那些波斯商人。
不是说波斯商人有多坏，只是他们带来的各种香料的价格太惊人。
其中有数种大唐没有的，却是可以增加菜肴美味的，一斤最便宜都超过了一贯钱。有些珍贵的香味香料，一斤几十贯，甚至上百贯的价格。
叶四娘亲自安排之下，近千人被调动，叶四娘准备一次就砸断波斯商人的生计。
叶四娘佩服柳木的这种狠招，完全和乎她的心意。
只是叶四娘不知道，柳木却是知道真实历史的，波斯商人太厉害了，割断着各种香料贸易长达一千五百年之久。甚至于欧洲都为此发动过数次香料战争。
次日，梧桐坊。
坊东方是平民区的入口，许多人在门外排队依次进坊的时候，就闻到了飘香。
第0485节 哭死的波斯商人
一块大牌子上写有字，平民妇人认识字的不多，所以增加了解说的人员。
“每个人，可以去领三碗不同的汤喝。这是来自岭南的香料……
贵族区内，长孙无垢是从北侧的高等贵族入口进来。她自然是不用去领，有婢女已经将数种美食送到了她的面前。
许多贵妇都坐在圆桌旁，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今天最盛大的活动开始。
二十金的押金，这就是二千贯。这个数值对于顶级贵妇来说，不算什么，她们拿得出来。
给贵妇们准备的汤不是纯粹的汤水。
长孙无垢面前就是一碗排骨莲藕汤，汤入口有一种奇特的味道，比起之前的美味何止数倍，就是柳木这样的长安公认的美食家府中都没有品尝过。
招手叫来一名婢女，长孙无垢打算询问一二，来的却是叶四娘。
“王妃您一定是要问这汤。”叶四娘身后的侍女捧着一只托盘：“这其中有数种新的调味料，这辣味是来自岭南的胡椒。您再品尝一下羊汤，其中有桂皮、草果等数种调味料。木郎君打算在新年前运一千石到幽州，想来草原上肯定喜欢。”
长孙无垢还没有开口，其他的贵妇就赞不绝口。
而对于长安百姓来说，一两才二十文的草果是值得他们疯抢的，这是煮肉汤的上上品。胡椒就相对贵一些，但有些钱的长安百姓也会买上一两二两的拿回去。
贵族区，汤已经撤了下去。
顶尖贵妇的面前摆了一只只小碟，内装着象五色宝石一样晶莹的物品。
“王妃，这是糖。只是数量极少，还是试制的过程之中，想要量产怕要等半年之后。”叶四娘在一旁介绍着。
这是最简单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果汁硬糖，但对于大唐长安来说，这是极新奇的物品。
长孙无垢放一枚放在嘴里，酸甜的味道让长孙无垢脸上流露着一种幸福感，当下长孙无垢问道：“这个制作很贵吧？”
“回王妃的话，这个木郎君计划正式上市的时候，最普通的价格要压到一斤三十文钱，至少让长安普通百姓也有机会能够买到。”
“恩，真好。”长孙无垢也没问不普通，贵族们不差这点小钱。
这时有婢女在叶四娘身旁低语几句，叶四娘向长孙无垢告罪之后来到台上。
“各位姐姐，还有妹妹们。”叶四娘一开口大剧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