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一家人,就是肖诚良肖尚书一家。那次在酒楼吃饭时,我故意跟你说了我家里的事,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忘了,毕竟这五年你杀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条巨蟒从他身后游了出来,尾巴不停在铁门上扫来扫去,赫然就是曾在剑庄下咬过团子一口的那条。
“不过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确实只以为你是个满口谎话的不正经女人。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才把你弄回了家。后来,就有几个朝廷里的人来找我说,你就是当年那个杀我全家的人。一开始我还不信,直到你在五步亭出了手,我才真正信了他们的话。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想让我百般讨好你,让你爱上我,然后利用我逼你乖乖就范。可对着你那张脸,想着你做的那些事,我实在是恶心地厉害,更别说还要故意做些事讨你欢喜了。还好,你最后良心未全泯,知道是时候该以死谢罪了!”他说得激动了些,胸口剧烈起伏着。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要不然今晚也不会跟我说那些奇怪的话!”猛地抓住铁门,他死死盯着她问。
一直垂着的眼皮轻轻地动了动。
早就发现了吗?好像是的。
肖锦然实在不是个演戏的好手,比起封渊来不知差了多少。在酒楼那次,他眼里的恨意就算一直拼命吃东西也掩盖不了。听到别人说“五步亭”的事时,便一直偷偷打量她。还有那次她说要离开,他奇怪的表现,以及后来她带回那具尸骸,他的反常。。。。。等等的小事,只要有心留意,总归会发现一些,毕竟他们也相处了大半年。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他用力砸了砸铁门,眼里满是愤怒。
那人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原本干净的脸上又被鲜血染满,恍若初见时一样惊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想起,那时候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有人曾跟他说过,那个杀了他全家的人,就是一张这样的脸,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不要以为你这样做了,就能把以前做的那些事一笔勾销,罪孽还在,就算轮回转世还是一样会跟着你!”
肖锦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仿佛只要一见到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了。一心只想把这五年来,所受的一切委屈不甘统统发泄出来。
可是,发泄出来就能好了吗?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一下沦落为了需要靠别人施舍才能活下去的丧家之犬,这种落差,他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才慢慢走了出来。
一开始,他也想过报仇,但时间长了,念头就慢慢淡了下去。清苦的日子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甚至还觉出了一点乐,偏偏那人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将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日子又弄得一团糟,他能不恨吗?
可恨又怎样,就算亲手弄死了她,失去的也回不来了,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报仇与不报仇,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以前或许他还能自我安慰地想,报了仇可能心里会舒坦一点,但事实却是更加不舒坦了。
罢了,就这样吧,痛快一点,对谁都好。
他打开牢门,进来了两个侍卫,将人从木架上放下来,一路拖到了行刑的地方。
那里搭了一个高台,高台下堆满了易燃的柴火,上面还撒上了油。侍卫将人架上高台,绑好,那条巨蟒便立马游了上来,将人紧紧缠住。
这样一来,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了。
行刑的地点选在了集市口,围观的人群不一会就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自始始终,这场阴谋背后的真正主人都没有露过面,只来了几个当官的,坐在一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肖锦然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升了起来,正午马上就要到了。
突然,人群闪开了一条道,一群武林人士走了出来。
那几个当官的一见到他们,立马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私自闯入法场,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染凉见状立马拔出了剑,杨生华他们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尽量站直了腰背,没有落荒而逃。
染凉回头朝宿仁迁做了个眼色,宿仁迁点点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那几个当官地拱了拱手道:“官爷,小的们并非有意擅闯法场,只是今日要被行刑的这个人,与我们江湖中众兄弟都有过节,我们只是想来和官爷商量下,可否把这人交予我们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初倪
“大胆刁民,你开什么玩笑!知道高台上的这人犯了什么罪吗?”坐在中间的一位官员怒斥。
宿仁迁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赔上笑脸道:“小的不知,还请大人明说。”
“她杀了秦候,还意图刺杀皇上。”人群中传来一道尚稚嫩却十分威严的声音。
高台上的三名官员立马站起来,齐齐弯腰行礼道:“下官拜见孟丞相!”
一顶装饰华丽的小轿被抬出了人群,轿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布帘,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中,大齐最年轻的宰相孟如生弯腰走了出来。
身形瘦瘦弱弱,一看就是个孩子,但周身的气势却不输在场任何一个成年人。
宿仁迁赶紧拉了拉身边那群看呆了的人,弯下腰行礼。
孟如生却没有想要理睬他们的意思,伸手一挥,无数士兵从人群中涌了出来。
“这些人和高台上那些刺客是一伙的,赶紧给我拿下!”
冷如霜雪的声音直直刺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宿仁迁吓得“噗通”一声跪下,高喊:“孟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们跟这疯子是势不两立的,怎么可能会是帮凶呢?”
“不是帮凶你们为什么要来法场劫人?”孟如生眯了眯眼睛,颇为狡黠地问。
宿仁迁一下噎住了,不是被孟如生的气势慑住,而是他们今天来这的目的确实不怎么光彩。
求助似地看了看封渊,封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跟官兵起冲突,宿仁迁只好低下头不再说话。
其他人见两个领头的都不反抗了,也纷纷放弃了抵抗,束手被官兵擒住了。
午时已到,负责行刑的三个官员扔下了令牌,大火瞬间被点燃。
高台上那个人始终低着头,像个入了定的老僧,仿佛外界的事情与她再无半点干系。
染凉转头看了看封渊,发现他一脸的平静,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烧死?
还有他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精心谋划一场闹剧?其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幕。
眼看大火就要烧到高台上了,孟如生身边的一圈官兵突然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有刺客,赶紧保护孟大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官兵都像潮水一般向孟如生涌了过去。
宿仁迁得了空子,正想趁乱逃,谁知这时孟如生大喊了一声,“给本相镇定点,统统站到原来的位置上去,谁敢乱动一下,扔进火力一起烧了。”
一国之相的威严还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是早就毒名在外的孟宰相呢?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宰相孟如生向来说一不二,他说要把你烧死,就绝对不会砍你头。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宿仁迁又被退回来的官兵反抓住了手。
孟如生抬起一张秀气的脸看了看远处,嘴角似闪过一丝笑意。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高台上便多了一个人,蓝衣银发,背对众人而立。
而高台上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人,此刻却像有了某种感应,缓缓抬起了头。四目相对,那人就像一只被赋予了灵魂的木偶,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鲜活,睁得圆圆的眼睛里,满天星辰缓缓升起。
这下子众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了,所以也清楚看到那人是如何在一瞬间挣断了束缚在身上的蟒蛇,扑进了蓝衣服的怀里。仿佛只要再慢一步,那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蓝衣人接住她,转身消失在高台上。
“孟丞相,有人劫走了犯人,要追吗?”有官兵大声问。
孟如生摆了摆手,“不必了,只要看好这些同犯,不怕主犯不回来。”
宿仁迁听得一头雾水,但看看封渊,似乎镇定得很,他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被关进了大牢里,他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是,都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他们不是来抓那个疯子回去炼化她体内的蛊虫的吗?怎么就被关到大牢里去了。
封渊和染凉一进来就跟他们隔开了,想讨个说法都找不到人。
可,为什么要单单把他们两个人隔开呢?还有今天的事情,似乎就像一个精心布下的局,只等他们跳进去。跳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宿仁迁抓着铁门越想越害怕。
宣明殿里,齐孝帝正批着奏折,小太监突然进来通报,说:“孟丞相从刑场回来了,此刻正在门外候着呢。”
齐孝帝放下奏折,“宣他进来。”
“嗻!”小太监领命退了出去,换孟如生缓步走了进来。
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像棵长在寒冬里的青松,齐孝帝一直很好奇他童年时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这么少年老成。
想着,想着,看他的眼神里不禁也带了一丝玩味。
“孟相啊,事情可办妥了?”
“办妥了。”那人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大礼后,才继续回道:“江湖上所有小有名气的帮派头目都抓住了,现关在牢里,听候圣上发落。”
“找个合适的时候做了吧,也不用真的上刑场,反正罪名已经有了,至于怎么让别人信服,朕相信这一定难不倒你孟相。”齐孝帝转着批朱的毛笔,笑得别有深意。
而孟如生就像没看见一样,磕了头,淡淡道:“臣领旨。”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无他话,即没有否定齐孝帝的话,也没有赞同。
齐孝帝似乎也习惯了,并没有恼,低头思索了一会,继续吩咐道:“这次事情之所以能办得如此顺利,封渊功不可没,回头记得好好替朕谢谢他。如果他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太过分,孟相就满足了他吧。”顿了一会,“呵呵,他也不像是那种会狮子大开口的人,朕初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一身侠义,不想,玩起阴谋诡计来,居然不输孟相你啊~~”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却始终带着一丝刻骨的寒意。
孟如生抬头,迎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不卑不亢道:“臣不才,担不起圣上如此谬赞。”
齐孝帝放下那支毛笔,坐直了身子,跟他对视,半响,冷冷哼了声,“担得起,要是连你孟相都担不起了,普天之下还有谁人敢担?”
“臣不才”还是那句话,连语气都未变。
“朕说担得起就担得起!你想违抗朕的意思吗?”齐孝帝突然发火挥落了一桌奏折,吓得门外的小太监不停往里探头探脑。
“臣不敢”
又是俯身磕头行大礼,态度恭敬得不能再恭敬,齐孝帝想发火都发不痛快,一张脸更黑了。
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终于齐孝帝还是先打了退堂鼓,罢了罢了,何苦跟个孩子斤斤计较呢,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孟相今天也辛苦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还在长身体呢,劳累了就不容易长了。”
孟如生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起身,做了个告退的手势。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齐孝帝问:“你说封渊这个人可以重用吗?”
他转身拱了拱手道:“臣以为可以,但不是现在。”
然后他看见齐孝帝满意地笑了。跟先前那种带着阴冷的玩味的笑不同,他这次的笑是真正发次肺腑的。是因为有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读懂他的想法,所以觉得高兴。还是因为不久之后可以招募进一个贤人而高兴呢?
孟如生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
蓝天白云下,闻人拥白正抱着团子拼命往白飞飞那里赶。
五年前,他一个人离开了无妄镇。本来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毒发的,谁知竟碰上了小医仙白飞飞。
她用银针草药替他续了五年的命,五年里,她一直在找“浮屠错”的解药,不久前刚刚找到。
自打听说毒能解了,他就一直在盘算,出来的时候要好好吓她一跳。不想等他真的出来了,却是她吓了他一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奔向他怀里那一瞬间说的话,“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等不到你了。”
原来她真的一直在等他,留下那张纸条的时候,他以为他不过这么一说,她也就那么一听。
也许,是会伤心难过一阵子,但时间长了就会慢慢淡忘了。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坚强的人,不管遇到多难的事,都不会退缩,都不会哭闹,怎么偏偏就他这道坎过不去了呢?
回到五年一直居住的小山村里,白飞飞正在一间小木屋前晒草药,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你一清醒过来便急急忙忙要去找的人?”
“浮屠错”毒发后,人会陷入无止境的昏迷中,这五年虽然有她在旁边不停给她喂药施针,他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从没超过一个时辰。
闻人拥白摸了摸怀里那人的额头,心急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替她瞧瞧,她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把人放到屋里去吧。”白飞飞放下手里的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
在门外不安地徘徊了两个时辰后,白飞飞终于出来了,闻人拥白赶紧凑上去问:“怎么样了?”
“虽然都是一些外伤但也够呛,全身的关节里都被钉入了三寸长的钉,估计要休养好一阵子才能动弹。”
三寸长的钉。。。。。闻人拥白了愣了一会又问:“没有烧伤吗?”
“烧伤?”白飞飞怔了一怔,“没有啊!你不是说她练过神火术吗?怎么可能还会怕火?”
是啊,她练过神火术的,一般的火根本不可能近得了她的身。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这些人还要选择用火刑来处置她呢?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搁置到一边。
进到屋里,那人还没醒,他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可眉头还是锁得紧紧的,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他忍不住弯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她眼皮颤了颤,双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微不可闻的字,“封渊”。
闻人拥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当即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团子是在十天后清醒过来的,闻人拥白一觉醒来发现床上没有了人,问了白飞飞才知道她已经出去了,但去哪并没有交代。
他沿着山村找了半天,才在悬崖边上看到了她,一袭红衣,俨然还是五年前跟他在一起时穿的那一套。
虽然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