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立马有小孩大声反驳他,“这明明是只狐狸,而你是个人,人怎么可能生出狐狸来?”
拥白捋了捋他那头风华绝代的银发,不以为然道:“你看我的头发什么颜色的?”
小孩从善如流答:“银色的。”
“那不就是了,你有见过哪个人的头发是银色的吗?”
“难道。。。。你是狐狸精?”
小孩们这下连小狐狸都不要看了,纷纷朝拥白拥了过去,揪衣服的揪衣服,揪头发的揪头发。
我在一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狐狸就在一日复一日的惊吓中慢慢长大了,而开春后,天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偏偏拥白总穿着过年买的那身衣服,说什么都不肯换下来。我担心他会热坏,便苦口婆心地劝他,谁知他竟轻飘飘地回了句“这衣裳是你买给我的,我就不脱。”
我听了很是感动,立马跑到城里又给他买了一套,他这才把身上那套换了下来。
庭院里的那颗老树抽出了绿枝,我坐在树下洗衣服,而拥白就搬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怀里抱着已经有些块头的小狐狸。
我搓两下衣服,逗一下狐狸;搓两下衣服,逗一下狐狸。不一会,小家伙原本蓬蓬松的毛就全黏在了一块,吓得一个劲地往拥白怀里钻,恨不得能在在他肚子上钻出个洞来,躲进去。
拥白摸了摸它的耳朵,漫不经心道:“等过些日子,天再暖点,树林里的积雪融得差不多了,就把它放回林子里吧。”
我搓着衣服的手顿了顿,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继续垂着眼睛,边逗小狐狸边说:“你看它胆子那么小,除了我,其他人一律不敢靠近,更别说喂食了。我现在能护着它,等几个月后,我不在了,你该拿它怎么办?”
离别的话就这么轻巧地说了出来,叫我生生愣了好半天。
想来是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我竟将这事忘到了脑后,如今被他这么一提,只觉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贴身挂着的那一文钱更是硌人得厉害。
晚饭的时候,我特地赶在他前面给小狐狸端去了一碗上好的红烧肉。奈何它见来送食的人不是拥白,缩在窝里动都不动一下。
气得我一把把它拎了出来,摁在碗前逼它吃,可它就是死活不开口。我怒气更甚,抓了一块肉就往它嘴里塞。它被我逼急了,竟张口咬我,小小的牙齿到锐利得很,咬得我直跺脚。
拥白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轻轻摸了两下小狐狸,它这才松口,“呜咽”一声,缩回了他的怀里。
“要不要紧?”他关切地问。
我甩甩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屋外漆黑一片,连丝月光都没有,我烦躁地踢了踢门槛。
他哄完小狐狸走出来,伸手轻轻拥住我,低声道:“何必跟一只狐狸过不去?你要实在舍不得,不放就是了。”
我回头,看见那张好看的脸,哽在喉咙里的话愣是没说得出来。
我是舍不得小狐狸,可我最舍不得的人是你。狐狸可以不送走,你能不能也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呢?
我不想一个人。
半夜,我睁开眼睛,看着屋顶慢慢说:“明天就把小狐狸送走吧。”回应我的是一阵绵长的呼吸声。
第二天中午,喂小狐狸吃了最后一顿饭后,我把它送回了初见的那个林子里。小家伙被圈养惯了,突然见到这么大的林子,竟有些不习惯,在原地巴巴看了我好一会,才慢慢转身,悠悠地走远了。
目送那抹白色消失在了林子深处,我也转身。抬头间,看见拥白站在树上,似在看着远方,一头银色的长发被风吹成千丝万缕。
突然想起年前他曾说要教我轻功的事。
那时候我还不是特别感兴趣,现在却很想学。
因为忽然觉得,要是能跟他并肩站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哪怕只有一天,也胜过没有。
吃过晚饭,我站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因为担心小狐狸会再跑回来。
可是等到半夜,门外还是静悄悄的,我便知道它再也不会回来。
微微有些落寞地关上门,看见拥白正坐在床上,衣衫半退,笑容魅惑。
“小团子,别不开心啦,狐狸不要你,我要你啊”他张开双手,大声说。
我走过去,一把把他推到,霸道地压上去说:“撒谎是小狗。”
他抚了抚我的后背,嘴角弯得很好看,“放心,我绝对不会不要你。”
十七岁那年的初春,他曾这么承诺过我。而在往后的岁月里,这个承诺,陪我走过了一段又一段亡命天涯的日子。
和拥白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我做梦都在想,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继续下去。然而,那只存在于梦境中。
这一年的秋末,我学会了一点轻功,能勉强跟着他飞一段时间。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晚上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可是他一直努力掩饰着,我也配合着假装没发现。
冬至的那一天,他说要带我去城里玩。
我有些惊讶,因为我们已经好久没有离开无妄镇了。一是这里安静,呆着很舒服,二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能长途跋涉了。
可是那天他却坚持要去,我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到了城里,他直奔一座酒楼,点了一碗长寿面,我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我的生辰。
“十七年前的今天,你来到这个世上,从此。。。。。”他大约是想说一些好听的话,可又一时找不到词了,我便顺口接道:“从此世间便多了一个笑话,十岁时爹娘因我而死,十五岁那年惨遭追杀,十六岁那年被至亲背叛。”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你说的不对,应该是,从此我拥白有了个勤劳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娘子。”
“谁是你娘子了!”我捂着快咧到耳根的嘴巴,怪嗔。
“哥哥哥哥,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银色的?你是狐狸精吗?”隔壁桌的小姑娘不时什么时候窜到了拥白身后,搂住他的脖子脆声问。
虽然知道不应该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可我还是忍不住将她从拥白身上拉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训道:“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神情民?’孟子曰:‘礼也。’小姑娘要矜持知道不?”
“大妈,你好凶哦!”小姑娘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拥白低着头,笑得一颤一颤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最后一章,第一卷便正式结束。第二卷换第三人称,会把前面没交代清楚的事情都交代清楚,~(@^_^@)~
、等我
我和他边吃面边侧耳倾听来往的人谈天论地。
原来短短数月间,外面的世界已是风云数变。
江湖中血雨腥风不止,朝廷里争端风波不断。
老齐王快去了,他的五个儿子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而失了秋娘和拥白的九天阁,被剑庄联合江湖众大门派逼入了绝境。
最糟糕的是,极北处的蛮夷借着朝中动乱,频频向边疆发起骚扰,大有想进攻的架势。
隔壁桌的一位说到这件事时很是激动,看来是个爱国人士,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想竟被耳尖的他听到了,立马拉下了脸,很不开心地质问我道:“姑娘难道觉得在下说的很好笑?”
“没没没”我赶紧摆了摆手,想息事宁人。
谁是他竟蹬鼻子上脸,唧唧歪歪说了一大通,我被他念得实在头痛得很,便冷冷地说了句,“江湖动荡、天下大乱,与我何干?”
“就是,与我们何干?”
拥白冲我淡淡一笑,扔了块碎银子在桌上,便拉着我走了出去。
店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可惜这些热闹与我们都无关,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我们回家。”
时隔七年,我终于再次找到了家。
回去的路上,我陪他慢慢走着。路过小树林时,我们特地绕到放走小狐的地方看了看。
很显然,小狐已经不在那了。我指了指那堆被青草覆盖的小土丘,笑着说:“我们就是在哪找到它的,那时候它都没有你的手大,饿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不想后来竟被你养的那么好。”
他静静地看着那堆小土丘,面色沉静。阳光照在他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此情此景真是像极了将要羽化飞升的仙人。
“我记得那时候你很着急,你一着急就喜欢咬嘴唇,我看着很是心疼。”
我低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慢步回小木屋后,他坐在躺椅里,撑着额头,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样。
我很是担忧地问他,哪里不舒服。
谁知他竟笑嘻嘻地说,天太热了,头发长得难受,让我拿把剑来帮他削掉。
我自是不会听他,只拿了根筷子,给他松松地挽了个髻,谁知竟惊艳了停在窗前的鸟。
晚饭他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我也不迫他,替他脱了鞋,宽了衣,让他早些上床歇着。
等到我收拾好碗筷,上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还是侧卧着,整个人蜷在一起,像个襁褓中的婴儿,只是那双颊明显消瘦了下去。
我在他温热的额上落下一吻,很快便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了过来。
这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早晨,因为睁开眼睛我没看见那抹熟悉的蓝色。
我立马掀了被子跳下床,想往屋外去,却被一张压在烛台低下的白纸吸引住了。
抑制住颤抖的双手,我拿起那张纸,打开,上面只写着短短两行字,“有事出去一趟,等我。”
忍了近半年的泪水齐齐涌出,很快便打湿了那张纸。
我伸手狠狠抹了抹眼泪,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奔到王婶家借了一只小毛驴,朝城里赶去。
我才不会信纸上写的话呢,我以前就在书上看到过一篇类似的故事。说是一位旷世奇女身中剧毒,无药可解,她为了让心爱的人活下去,便留书骗他,说是什么跟高人修行去了,约定十六年后见。
他更甚,连个日期都没留,只叫我等他,摆明了是欺负我笨嘛!
我一路走,一路抹泪,将长平城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
折腾了十几日后,我清醒了一点,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要避开我了。
我摸了摸累得半死不活的小毛驴,回了无妄镇。
小木屋依旧静悄悄地立在那,恍然一眼,满院都是他的身影。
天晴时坐在树上晒太阳的他;下雨时卧在屋檐下看雨的他;下雪时趴在窗台上玩雪的他;刮风时站在屋顶上发呆的他。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雪雨霜晴,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六十五天,我们一起度过。
没有家国,没有天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晨曦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他;暗夜中睡去,最后一眼见到的还是他。
三百六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已经彻底让我习惯了和这个人一起的生活。
而现在,他突然不见了,留下我一个,我该怎么办?
尝过了人间最美好的滋味,又怎甘心再重回苦涩。
推开厚重的木门,听到“吱嘎”一声,门后没有那张一笑艳倾城的脸。我转遍了整个屋子,只找到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九天阁,应该是他当初逃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的。
我拿着木牌想了半天,决定亲手把它还给褚尊,往后他拥白便再不跟九天阁有任何瓜葛了。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拿起木牌,我走出了小木屋。
一把大锁“咔嚓”落下,锁住了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我颠颠包袱,开始了一个人的长途跋涉。
也许是老天觉得我还不够悲惨,所以安排我在剑庄攻打九天阁那天走进了九天阁。
入目皆是熟悉的风景,可惜多了些血腥,破坏了我追忆往事的兴致。
我踏着一地的尸体,朝褚尊的宫殿走了过去。
不出所料,前门后门皆有多人把守。我瞅准一个窗户,飞身跃了进去。
整个大殿站满了人,应该都是些江湖上所谓的名门正派。
褚尊被他们困在殿的中央,看情形是插翅也难飞了。
可他依旧摇着那把扇子,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还很眼尖地第一个看见了我。
我提裙跃过众人,稳稳地落在了他面前。
“看这功夫,莫不是拥白把轻功也交给你了?”他轻笑着问。
我的突然出现似乎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女鬼,若不是彤丹在一旁拦着,怕是已经举着剑朝我砍了过来。
我从怀里摸出那块木牌,递到褚尊面前,“这还你。”
他收了扇子,却没有伸手接,而是半讽半笑着问:“他呢?死了?”
我拿着木牌的手抖了抖。
他眼里的嘲讽更甚,“我跟他说过,离你远点,可惜他不听,结果赔上了一条命,真是不值。不过,看在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这块木牌吧,从此你和他与我九天阁再无半点瓜葛。”
任务?我脑中闪过一次疑惑,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一抹炙热的剑气贴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
“你居然杀了王大人一家四百多口人!你疯了?”女鬼厉声朝我吼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褚尊那张笑得阴沉的脸,立马反应过来,他在陷害我。
伸手挡掉女鬼的剑,我缓慢却不失镇定地说:“人不是我杀的。”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还死不承认?”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非常痛心疾首。
“就是!你个妖女别想抵赖。”
“明明早就跟九天阁是一伙的了,还装什么?”
周围立马响起了一阵应和声,那一张张激愤的脸,有些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有些则根本就是素未蒙面,可不知怎么一见到我就都一副被我杀了亲爹娘的模样,我很是不解。
“不管你们信或不信,人都不是我杀的,今日我来这不过是为了还一样东西,你们该杀的杀,该打的打,与我无关。”
“呵!话说的真好听,谁知道你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封大人!今天趁大伙都在,一起把这个妖女收拾了吧!省的日后出来威海苍生。”
听到“封大人”三个字,我的心不自觉地颤了颤。一直竭力不去看他,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缓缓地说:“七年前,是我救她到剑庄的,现在也应由我来动手了解她。”
“封大人说得有道理。”
简直是荒唐,我转过头,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人不是我杀的。”
“你没有帮我杀人,我凭什么同意放过闻人拥白呢?”褚尊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清楚看到封渊皱了皱眉。
忽然很火大,我回头朝他吼:“你不放过他又能怎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威胁得了谁?你以为你这个慌撒得很高明吗?”
他勾着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七分嘲讽,三分怜悯。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