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算计好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蠢,掉进了这么一场惊天大阴谋里居然毫无察觉,还傻傻地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不好。
“你以为你在漠北遇到的那几个人真的只是碰巧遇到的?那都是我跟小薄安排好的,我们从剑庄逃出来后就四处找你,找到你后自是要想办法把你骗回来。本来还苦恼怎么才能把你引去九天阁,不想闻人拥白竟先找上了你,正好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去九天阁后的每一天,所做的每件事都在封大人的掌控之中,包括你会帮他拿解药,包括你会想办法帮他逃出去。你一心以为你在照顾封大人,熟不知,他根本不需要。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女鬼醉的彻底,但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条理,特别是那些讽刺我的,又准又狠,简直赛过封渊的剑法。
原来这才是真相,亏我还以为封渊赶我走是因为怕我卷进这件事里,不曾想却是他欲擒故纵的戏码!
原来他才是真真的演戏高手,跟他比起来我不过就是个可笑又可悲的“工具”。
那日好不容易等到他开门,他问我:“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跟你说以后不用回剑庄了吗?为什么要回来?”神情是那般的茫然不解,好像真的不希望我回来一样,不曾想却都是假的。
算准了我听到剑庄出事不会袖手不管,所以故意安排人在我身旁谈论这件事。算准了我不会让他一辈子被九天阁囚禁下去,所以放心大胆地吃下褚尊给的毒。那他有没有算准褚尊会给我任务?有没有算准我不会做任务?有没算准褚尊会罚我?
也许都算准了,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杀人也好,挨鞭子也好,都是我的事,他只需在旁看戏,适时出来指导一下下步该怎么走就好了。
其实他是希望我杀了那些人的吧,那样我的愧疚会更大,反之他就会安心很多。看!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利用了就利用,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低头,看见自己攥着被子的手指根根泛白。女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屋里静谧地让人绝望。
我不断回想着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真实,怎么也不像假的。如果今晚女鬼不来,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曾被人这么彻彻底底地利用过。
难怪他要囚禁我,难怪他不许我去找闻人拥白。十二岁那年我在纸上写下侠客行,那个白衣黑发,总是不会笑,却又正义凌然的侠客为何一转身就变了一个玩弄心计,深沉可怕的怪物。
我不过离开了一年,为何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这般面目全非?
还是他原本就这样,只不过我没能看透罢了。
深冬的夜刺骨的冷,我缩在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女鬼已经不在屋里了,要不是她昨天打翻的酒壶还躺在地上,以及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酒香,我会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场梦。毕竟这么冷的天,做场噩梦什么的还是很正常的。
我裹紧被子,边抖边转了个身,周身感觉不到一点热气,上一次感觉到这么冷的时候还是掉进冰窟的那次。
那次封渊救了我,这次呢?
再次见到封渊已是两天之后,我坐在大开的窗户边,看着他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些我爱吃的菜。
呵呵。。。。。不知怎么就很想笑。
“天这么冷,怎么还把窗户打开了?”他把菜放到桌上,转身去找生火的炉子。
三下两下生好火,拍了拍手道:“房间里的炭不多了,一会让小二送点上来,你一个人住着还好吧?”
“封渊!”
我没有回答,而是歪着脑袋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在他惊愕的目光里,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我住的客房在二楼,就算真正的摔下来也不会死,最多断手断脚,可我就是想赌一赌封渊会不会救我。如果不会,摔得再惨也无所谓。如果会,那他势必要暴露没有失掉武功这个秘密。
结果他还是救了我,在我即将摔到地上的那一刻,伸手拉住了我,然后脚尖一点,飞身上了房间。
熟悉的墨香钻进了鼻子里,我的心却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再也无法跳动。
他把我轻轻地放了下来,然后关上了窗户。生了火的房间慢慢温暖了起来,却融不掉我心里的冰棱。
“昨天染凉来找过你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我点了点头,心空得厉害。
“她把一切都跟你说了。”
我继续点头。
“那你想怎样?”他怔怔地看着我问。
是啊,我想怎样?就算知道了他利用我,我又能怎样?
我低头揪了揪衣角说:“我要去找闻人拥白,你的解药是我骗他去跟秋娘要的,我要去找他。”
“不行”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像柄短剑刺进了我的心。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他自顾自地坐下,倒了杯茶握在手里,却没有喝。
“怎么?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吗?”我有些讥讽地看着他。
他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出来了一些,却还维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想发火就发吧,但绝不允许走出这个房间。如果你硬要走。我不介意把你绑起来的。”
“你疯了吗?”我弯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过是你利用完的一个工具,尽早扔掉才比较好吧。可笑我以前怎么会这么傻的,居然以为剑庄出事的主要责任在我?要知道你以前就说过,你不会为了我牺牲剑庄,以前不会,以后怎么会?”
他低头看着那杯碧绿的茶水没有说话。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觉得经过这么多世事变迁,我的脾气越发的好了,竟然还能这么平静地同他说话,既不想哭,也不想闹,只觉累得慌,仿佛回到了修炼神火术最后的那段时间。
累,生无可恋地累。
他依旧沉默着,我直起身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后会有期。”
他终于抬起了头,清冷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戾色,“你只要踏出这个门,从今往后与剑庄、与我封渊,再无瓜葛。”
呵呵,事到如今居然还用这种方法来威胁我,真是有够讽刺的。我张着嘴巴无声地笑了两下。
房门被打开,阴冷的寒风纷涌而至,我回头,朝他淡淡道:“那就后会无期。”
走到楼梯拐角处,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杯子碎地的声音,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以他泰山蹦出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做出摔东西这等急躁的事的。
可我都还没生气,他又有何立场生气呢?
莫名觉得好笑。
问小二买了一匹马,整了些干粮,我晃晃荡荡地走出了客栈,不想却在门口遇到了小薄。
“你真的要走?”他半眯着一双桃花眼问我。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找到闻人拥白之后还会再回来吗?”
我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耳边重又响起封渊那句“你只要踏出这个门,从今往后与剑庄、与我封渊,再无瓜葛。”
半响,缓缓吐出一口白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没有开口留我,很显然,这件事他也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
我以为这世上最不可能骗我的一个人也骗了我,剑庄这个地方,也许真的不能再回来了。
我翻身上马,迎着刺骨的寒风,朝着未知的远方策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事,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寻觅
从十六岁那年起,我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寻觅中度过。
我一直觉得闻人拥白是阵风,来去无踪,而我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阵风的去向。
为此我特地找了好几家茶馆,劫持了好几位说书先生,才终于问清了闻人拥白的身世,也一不小心知道了十六年前闻人家那场震惊武林的惨案。
原来女鬼说他丧心病狂灭了自家三百多口人并非污蔑,而是却有其事。
难怪江湖中人提到他大多都抱着一种不齿的心态,毕竟连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都下得去手,这样的人,的确不太正常。
可我认识的闻人拥白似乎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便在心里给他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比如小时候一直被族人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干各种各样的活,时不时挨一顿暴打;又或者是他深爱的姑娘他族里人抓起来卖进妓院了;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姓闻人也不是闻人家的孩子,而是他们某个仇人的孩子,他真正的父母就是被闻人家杀害的,所以他长大了要报仇。。。。。
我一路走一路想,基本把所有可能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执着地想要为他开脱罪名。
可笑那个时候我还未曾明白,其实不管他是真的丧心病狂还是有难言的苦衷,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外表谪仙,内心奇葩的闻人拥白。他对我的好不会因为他曾做的事而消失,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也不会因为曾经的事情而改变。
江湖险恶,善恶的定义太过复杂。我曾以为剑庄里的人都是好人,九天阁里的人都是坏人。可我以为的好人却设计利用我,我以为的坏人却舍身助我。
这就是造化弄人,不得不服。
打探到闻人旧宅的位置后,我加快了行程。
连续赶了十天十夜的路,马儿受不了了,嘶鸣一声,倒在地上,再没爬起过。
我在青山底下找了处地儿,挖了个坑,把它埋了,又徒步走了二十几多里,才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临近大漠的客栈,来往吃住的都是一些商客。为了以防万一,我撕破了身上的衣裳,弄散了头发,又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泥浆,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饶是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才低头快步走了进去。
小二以为我是进来来讨饭的花子,伸手要赶,却在看见我捏在手里的银子后,露出了一脸讨好的笑,“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呐?”
“吃饭”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说。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小二指着屋子正中间的一处空桌大声说。
我抬眼扫视了一圈,摇摇头,快步走到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小二愣了一愣,却也没说什么,依旧笑容满面地问我吃点啥。
我想了想,要了三十个馒头和一盘炒青菜,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把偷藏在枕头底下的银子带上,身上仅有这么一点,必须要省着花。
馒头很快就上来了,我就着炒菜飞快地灭掉了三个。两天没吃东西,突然吃猛了有点不舒服。
拿起第四个馒头,我边吃边弹一些碎屑给窗外的鸟。不知是流年不利,还是技术太差,一个不小心,其中一块就弹到了窗栏上,然后晃晃悠悠掉进了隔壁一个美人的茶碗里,美人脸顿时黑成了夜叉。
“什么东西,真恶心!”
大约她从来没见馒头屑,所以尖叫着把一碗还算不错的茶水给泼了出去。窗外那两只贪吃鸟不幸被泼中,瞬间变成了落汤鸟。
泼完茶水估计还不怎么解气,又转过身来指着我骂:“哪来的叫花子?懂不懂规矩?姑奶奶在这吃饭,你喂哪门子鸟?弄脏了姑奶奶的茶你赔得起吗?”
我低头“唯唯诺诺”道:“小的没瞧见什么姑奶奶,只瞧见一个大美人,一紧张,就犯混了。”
“哼!嘴到挺甜,就是嗓子难听了点。”“夜叉”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她用手掩住鼻子,皱着眉说:“瞧你这脏兮兮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不会有食欲,姑奶奶看你还小,不懂事,茶钱就不要你赔了,赶紧带上你的馒头滚吧,别打扰姑奶奶吃饭!”
“青蔓,快吃饭!吃完了还要赶路,莫让封大人他们等急了。”背对着我坐的女子出声轻喝道。
清清冷冷的嗓音有点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夜叉”嘟着嘴一脸不满,我赶紧把剩下的二十六个馒头塞进包袱里,然后轻手轻脚溜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赫然看见一张美得倾国倾城的脸,却有秋雨般冷冽的气质。
是她,在武林大会上扬言要跟封渊比武的天雪宫右护法,彤丹。
她刚刚说“莫让封大人他们等急了”,难道她们此行是要去见封渊?
我故意放慢脚步从窗户底下走过,果真听到一句“这回定要了褚尊那狗贼的命!”是“夜叉”的声音。
想来,她们是去支援封渊灭九天阁的。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掏出仅有的一锭银子问小二买了一匹好马,开始继续我的寻觅。
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真的不容易,更何况是神出鬼没惯了的闻人拥白。
我几经打听,却仍旧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下只好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我想若换作是我身中剧毒,所剩时日不多,我会想去哪呢?大概会想去莫失谷吧。尽管它已经被毁,但跟它有关的记忆却一直留在我心里,无论岁月如何更迭都不能抹去。
所以,我猜闻人拥白可能去了闻人旧宅,那个被他亲手烧毁的地方。
冬天的雪域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寸把厚的积雪,马蹄一踏上去便陷在里面,拔都拔不出来。
一上午才走了不到一里的路,我抹了抹脸上的汗,把马牵进了山脚的村子里,换了一件能御寒的破棉袄和一些干粮,又顺带把路问了一遍,知道了具体的走向,便再次冒着风雪上路了。
没了马反而走得快些,只是两条裤腿不一会就湿透了,寒风一吹,刺骨的冷。
我咬牙走过了半座山,又冒着随时可能会掉进冰窟的危险爬过了一条河,才终于见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小镇。
小镇非常寂静,一路走来没见几家家门是开着的,要不是烟囱里冒着炊烟,我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座鬼镇了。
在镇上兜兜转转了半天,明明是按照村民说的来走的,怎么就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去了呢?
我裹紧潮湿的棉袄,搓了搓冻僵的手终于还是认命地敲响了一家的门。
过了老半天门才开,里面站着的居然是个四五岁的孩童,穿一身大红的棉袄,扎着两个圆圆包子头,眼睛一眨一眨地问我:“你是谁?你找谁?”
我想这么大的孩子应该还不识路,便弯腰捏了捏他的脸蛋说:“姐姐问路,你能叫你爹娘出来一下吗?”
“我没有爹娘。”他伸手擦了擦鼻涕,满不在乎地说:“姐姐你要问路就问我好了,这镇上还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
好大的口气,想我四五岁的时候能记得去从房间去厨房的路就不错了,现在的孩子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怀着崇敬的心我问了他去闻人旧宅的路,小孩果真不负我期望,不仅把路指得仔仔细细的,还附赠了一个消息。
据说四个月前,闻人旧宅上突然多出了座小木屋,白天不见有人住了,到了晚上却能看到幽幽的烛光,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