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裴玉妍眼见的刘泉等人进来,心知大势已去,不知怎的,竟想起张护卫那张老实憨厚的脸,想起他赤忱挚热的目光,心中一酸,忽凄声喊道:“张大哥,我好悔啊!”
安王妃心神不安地在滴翠亭等消息,因精神高度紧张,一时竟未察觉玉莹已走到了身后。
待她转身时,玉莹早已经施施然在亭边坐栏上坐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玉莹见安王妃回头,露出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粲然道:“五嫂不在花厅听戏,偏跑到这等僻静之处吹冷风,真是好生奇怪。”
安王妃惊疑不定地盯着玉莹看了半晌,强自镇定道:“花厅里人多,我觉得气闷,出来透透气。”
玉莹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盯着安王妃细看了一回,忽道:“嫂子是不是觉得奇怪,怎的派出去的人还不回来复命?怎的我还未毒发身亡?”
安王妃面色一白,强自镇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所有坏人被抓现形之后的开场白。
玉莹嗤笑:“五嫂,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裴玉妍投毒不成,被我们当场抓获,如今已经供认不讳了。”
安王妃一震,颓然地跌坐到春凳上,死死咬住下唇盯着玉莹,一言不发。
玉莹目光冷了下来,淡淡道:“加上之前惊马,五嫂这是第二回害我了。其中的缘故不用细想,无非是那些龌龊的心思。”
安王妃凄然一笑,沉默半晌,看着玉莹道:“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她语气不复以往的淡然,而是沉重酸涩:“你丈夫心系其他女子,对方还是有悖人伦纲常的弟媳,你嫉恨心痛之余,忍心看他一步步深陷其中,一错再错吗?”
所以我就是应该被牺牲的那个?玉莹冷笑。
安王妃凝眸细细打量玉莹一番,又道:“像你这种女子,世人称为祸水,生来就是为了引诱男人,搅动苍生不安的。我不知道我丈夫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若放任这股暗流滋长,我怕他迟早有一天会做出不智之举,弄得身败名裂,为世人所唾骂。”
玉莹简直要为安王妃鼓掌喝彩,谈判高手,诡辩专家!被抓住犯罪事实后不慌不乱,先是打太极拳规避重点,再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对方我杀你是迫不得已的,你不要怪我,只能怪你自己有甲乙丙丁等招人恨的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杀你是为了替天行道。
玉莹越听越觉得胸中一股浊气上涌,未及多想,便狠狠一个巴掌扇上去。
安王妃满头珠翠登时飞出去一半,嘴巴依然保持开口说话的状态,眼珠子惊骇得差点没瞪出来。
玉莹盯着她白皙脸上慢慢浮现的淡红色掌印,扯了扯嘴角道:“这一巴掌是给你的!”
不等安王妃作出反应,又反手狠狠扇上另一边,喘了口气,冷声道:“这是给你那恬不知耻的丈夫的!”
安王妃被这两巴掌给扇蒙了,怔愣在原地化成了石雕。
玉莹解了气,跳开一步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击了击掌,周围迅速出现一队王府护卫,将安王妃给团团围住。
玉莹扇了扇汗,恢复往日的温柔娴静,浅浅含笑道:“今日丁公公张公公都在外院,你又人赃并获,我随时可以将你押到前院,将你的龌龊行径公诸于世。但我们殿下说留你还有些用处,我呢,素来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如今且给你指条明路,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晚上宁王从外院回来,见玉莹已卸了钗镮,正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发呆。
宁王走到玉莹身侧,轻轻在她额上弹了一指,低声道:“想什么呢。”
玉莹回过神来,将放在妆台上的一封用书信装着的物事递给宁王,看着宁王道:“她给咱们了。”
宁王接过打开看了看,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有了这东西,她断然不敢再害你了。”
低头见玉莹神情怏怏的,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心知她为了白天之事心里不舒服,拉了她起来道:“莫坐着发呆了,累了一天了,早些歇了罢。”
玉莹郁郁地点点头,洗漱完歇下。
待宁王沐浴回来,见玉莹仍怔怔地盯着帐顶发呆,上床将她搂在怀里,酝酿了一会,低声道:“无嗔大师云游回来了,过两日我带你去金源寺斋戒,顺便散散心可好?”
玉莹偎在他怀里,默然半晌,无声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几处
、第 91 章
似乎刚闭上眼就到了一处奇怪的处所,四周黑暗如墨,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幽冥路。玉莹惊疑不定地张望了一会,试探着唤道:“有人吗?”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玉莹定了定心神,迟疑地迈开步子往前走,边走边环首四顾,暗忖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走了许久,玉莹觉得双腿越来越乏力,眼前的路却永远看不到尽头。正暗自惊心,身后忽传来一阵凄厉的啼哭声,似乎有女子在怨恨地低喃着什么,呜呜咽咽,让人毛骨悚然。
玉莹恐惧地咽了咽口水,也不敢回头,迈开大步往前跑去。
身后的鬼魅却如影随形,越追越近,吹起阵阵阴风。
玉莹闻到身后传来的浓烈血腥味,全身寒毛竖起,忍住欲呕的冲动,拼尽全力狂奔起来。
不知沿路跑了多久,眼前景象骤然变幻,脚下忽出现一座悬崖,退无可退,玉莹只能生生收住脚步。
正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万丈深渊,身后寒气突突逼至,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玉莹的肩膀,强拽着她转身,玉莹惊叫一声,就见裴玉妍浑身是血站在自己眼前。
她鲜红的眼睛满是怨毒,恨声道:“我输了,你赢了,看到我这副模样,你满意了?!”
玉莹几乎被骇得魂飞天外,紧紧闭上眼睛喃喃道:“你走!你走!别缠着我!”
裴玉妍怨气冲天地看着玉莹,须臾,似乎发现了什么,阴森道:“咦?我早该发现,原来你也是天地间的一缕幽魂。”
不等玉莹回答,又厉声道:“你早就死了多年了,为何还留在世上害人!”
再无顾忌,伸出枯槁惨白的手将玉莹一同拽下悬崖,拼死缠住她厉声喊道:“你根本不配进入六道轮回,陪着我一起堕入无间地狱吧!”
玉莹绝望地哭喊起来:“不——”
正万分凄惶,就听有人在耳边焦急地喊道:“莹莹!莹莹!”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眼前鬼魅瞬间惊叫着消散,四周光亮起来。
玉莹大喘着睁开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身子仍颤栗个不停,紧抓住宁王的衣袖道:“有鬼!有鬼!”
宁王忙将玉莹抱得更紧一些,小心翼翼地轻声安抚道:“好莹莹,方才你魇住了,世上根本没有鬼,你看看我,我在你身边,什么都别怕。”
玉莹眼神不定,仍不敢往黑暗处张望,似乎梦中的鬼魅随时会出现在眼前。喘息片刻,渐渐感受到宁王怀中的暖意,心终于慢慢定了下来。
宁王怕惊吓到玉莹,一直小心翼翼地拍抚着她,这时感觉玉莹的身子不那么僵硬冰冷了,轻声道:“你身上全是汗,我叫她们送些热水来,给你擦擦身可好。”
玉莹此时已完全清醒过来了,听得此话,点点头说:“好。”
桂馥在外间值夜,睡得迷迷糊糊时被玉莹的惊叫声惊醒,正惊疑不定,忽听到宁王要水,桂馥忙唤值夜婆子倒了热水,又准备了巾帕,轻手轻脚端进去。
桂馥进屋后,抬眼见霞影纱帐内影影绰绰,宁王似在低声安抚玉莹。
过不一会,帐帘一掀,宁王起身下床,他接过桂馥手中的巾帕,示意桂馥下去。
桂馥一眼瞥见玉莹面白如纸,情急之下终是没忍住,失声问道:“主子,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玉莹忙在帐内回道:“没事,你快去歇着,莫担心我。”
桂馥听玉莹声音一如往昔的清澈淡定,松口了气,轻声轻脚退了出去。
宁王帮玉莹擦好身,又看着她换了亵衣,两人重新歇下。
宁王仍将玉莹紧紧抱在怀里,似乎这样可以替她驱散心中的恐惧。
玉莹听着宁王的低声劝慰,原本冰冷的身子重新暖了起来,心绪也渐渐平复,没过多久,又再次入睡。
第二日,宁王见玉莹神色如常,半点不见昨夜的惊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细细叮嘱一番,方才上朝去了。
玉莹眼见得朝阳升起,昨夜的黑暗鬼祟角落都被阳光冲散,心中忽然清明一片,暗笑自己没用,竟然被一个噩梦惊吓至斯,唾弃自己一顿后,打起精神到花厅主持中馈。
因天气渐热,宸哥儿寰哥儿剃了光头,又刚学会走路,每日里晃着两颗圆滚滚的脑袋,趔趔趄趄满院子走得欢,一群丫鬟婆子在后面追着,生怕哥俩一不小心摔个狗□□。
玉莹主持完中馈回来,见小哥俩在院子里疯够了,便命奶妈们将他们抱进来,母子三人坐在炕上,玉莹认认真真教哥俩说话。
“呐!你们已经会叫娘了,但是还不会叫爹,昨天你们也看见你们爹的脸色了,别怪娘没提醒你们,再不开口叫爹,后果是极其严重的,知道不?!”玉莹一边给哥俩发羊乳做的小点心,一边用tvb腔谆谆善诱。
宸哥儿寰哥儿极其敷衍地点点头,忙不迭地用胖胖手指头往嘴里塞羊乳球。这种羊乳球入口即化,营养丰富,最适合牙未长齐的小儿,玉莹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专给小哥俩磨牙。
“我说你俩别光顾着吃,娘说的话你们听见没有?”
哥俩置若罔闻,宸哥儿趁寰哥儿不注意,开始偷偷扒拉寰哥儿跟前那堆羊乳球。
寰哥儿立即敏锐地察觉了,也不跟宸哥儿硬碰硬,转而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玉莹,小嘴一撇做泫然欲泣状。
玉莹瞪圆眼睛看向笑嘻嘻的宸哥儿,伸出一指指着他道:“你!你给我老实点!”宸哥儿当场被抓了个现形,只得一脸无辜地将满手的羊乳球放下。
玉莹又看向寰哥儿:“还有你!少给我装可怜!昨天不是还趁我们不注意咬了你哥一口吗?越发出息了啊,你这个小腹黑!”寰哥儿顿时收住眼泪,埋头做深刻反省状。
玉莹哼哼冷笑两声,抱着手臂看向哥俩:“你们俩今天怎么也躲不过了,必须给我好好练习说话,否则的话,没收一切零食,剥夺你们放风的权利。。。不许撇嘴,寰哥儿,把眼泪给我咽肚里去!”
廖嬷嬷正好进来,听得此话,气笑道:“有这么跟自个孩子说话的娘吗?可怜见的,嬷嬷疼你们。”说着便一脸疼惜地上炕将哥俩搂到怀里。
小哥俩立即泪眼婆娑,呜呜哇哇比划着小手跟廖嬷嬷诉委屈。
玉莹没有漏看哥俩眼中流露出的得色,当即胸口一阵发闷,捂住眼睛嗡声道:“嬷嬷你就惯吧。”
廖嬷嬷又爱又怜地抱着哥俩摩挲个没够,慈爱地笑道:“咱宸哥儿寰哥儿多招人疼,整天笑呵呵的不说,吃饭像小牛似的,就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又看着玉莹道:“比姑娘小时候强多了。”
以一敌三,玉莹放弃抵抗,闭上嘴躺到靠枕上装死。
自打有了宸哥儿寰哥儿,玉莹在廖嬷嬷心中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什么事都得靠边站,玉莹早就已经认清现实了。
廖嬷嬷搓弄够了小哥俩,忽想起了什么,看着懒洋洋的玉莹道:“前儿刘总管将府里婢女的花名册拿过来,说云梅她们将满十八,按照往常的惯例,得放出去了。”
玉莹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想了想道:“云梅她们打在宫里就开始伺候殿下,不比我陪嫁过来的丫鬟,便是要放,也得问问殿下的意思,毕竟她们伺候殿下这么多年,情分不同寻常。明日我先探探刘泉的口风,若往常府里有先例便最好不过了。”
云梅素来做事利索、寡言少语,一不爬床二不搬弄是非,相当讨人喜欢,玉莹有心帮她找个好归宿。
廖嬷嬷点头道:“云梅也算难得的了,不比原先那个云杏,一双狐狸眼睛成日里围着殿下打转,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安份的,幸亏殿下把她早早打发了,要不难保弄出什么妖蛾子。”
玉莹不语。高门大户的丫鬟跟男主子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还少么,真说起来,像云梅桂馥这种不屑或不敢爬床的还算丫鬟中的异类呢。
只是历来皇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都由宫里指派,云梅等人出府,势必会有新的宫女进府,各种各样的隐患颇多,只怕到时候,安静了没多久的宁王府又得再起波澜。
玉莹越想越头痛,决定任性一把,将这个问题丢给刘泉和廖嬷嬷,反正两人术业各有专攻,刘泉排查细作是好手,廖嬷嬷么,宛如一尊最尽忠职守的门神,能有效杜绝各类爬床事件。
正想着,忽眼前飞来一枚暗器,玉莹反应敏捷的躲开,就听啪的一声,一只巴掌大的小鞋子掉落到地上。
玉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瞪向重新混战在一起的两个小肉团,气沉丹田大吼起来:“宸哥儿!寰哥儿!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会!立即给我住手!!”
晚上宁王回来,玉莹对他说了云梅等人出府的事,请他的示下。
宁王想了想道:“云梅需得好生安置,明日令刘泉在账上支一千两银子,给她置办一些嫁妆。你再打听打听,若有那等良善的人家,男方人品贵重,不嫌弃云梅做过婢女,愿意求娶云梅做正头娘子的,你便帮她定下吧。”
又加了句:“最好有功名,日后也好擢升。”
得,要求还挺多。
玉莹表示理解,宁王虽是云梅的正经主子,但毕竟是个大男人,又身为皇子,断没有亲自出头为婢女找婆家的道理。再则,若男主子对身边的婢女表现得太过关心,难免婆家心里会生猜疑。宁王一向思虑周全,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玉莹想了想道:“那明日叫刘总管将云梅等人的身契拿去户部消了奴籍吧,脱了奴籍,也好体体面面地嫁人。”
宁王点头道:“这是自然。”
玉莹又道:“殿下身边这八个丫鬟若一并出府,宫里定会派新人过来,到时候新来的婢女初来乍到,只怕不能得心应手地伺候殿下,我看还是让云梅她们多留些日子,待教好新人规矩后再出府,也省得到时候出乱子。”
宁王淡淡道:“若只是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就怕来的全是些牛鬼蛇神,才真易出乱子呢。”
玉莹深以为然。
、第 92 章
两人晚间歇下,谁知到半夜时,玉莹又再次做起噩梦。
这次的噩梦似乎比昨晚持续时间更长,宁王唤了许久才将玉莹从梦中唤醒。
到了后半夜玉莹发起烧来,胡话不断,整夜惊惶不安。
宁王心焦不已,连夜召张御医进府诊视,又亲自去金源寺请无嗔大师。
张御医到府后,先是给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