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已经查到东西就在琳琅山庄,特遣属下来此告诉公子一声,半月之类请务必将东西拿到手。”身着玄色劲装的人说道。
“嗯,我知道了。”树林隐处一个男声慵懒地答道,这声音甚熟悉,像是在那里听过。
那边人也应了一声,又问道,“恕朝云冒昧,不知这么晚了公子为何会在此处?叫我们好一顿找。”
有树枝被扔进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等那响声渐渐沉寂下去才听到有一个人声传来,“等人。”
“那朝云就不打扰公子了,“玄色劲装男子转身对众人道,“我们走。”
等到他们的马步声渐行渐远我才敢在树后偷偷挪动早已发麻的脚,看来这阵子的运气真是背到奶奶家了,连迷个路都能听到这种机密消息,只怕现在是动也不能动了,万一被发现杀人灭口抛尸荒野的话就真的悲剧了。只是不知那隐在树影后的公子要等的人什么时候来,站久了真的甚累。
我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偷听得开心么?”
“不开心!”我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情况不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到树影深处站着一个人,着了一袭素白的衣袍,在这夜里看着确实吓人。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火光渐次在他身上投下我才看清他的样貌,那张脸生得十分俊俏秀美,一双碧目在火光中流彩溢章,无故又勾勒出几点淡漠,鼻梁很是挺拔,嘴唇呢,却很薄,噙着三分笑意将我望着,下颚线条流顺极尽温柔之感,清风吹得他墨玉般的青丝从唇缘略过,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勾人魂魄,身形颀长如玉树孤松,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我看得有些发呆,他又走近一分,似笑非笑道:“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一句话说得我很是恼火,却又不敢发怒,看他这个样子,走到我身后我都还没有发觉显然武功高我许多,只好傻笑道,“哥哥,你长的真好看。“
他不由自主地轻咳了一声。
这世上把秘密告诉两类人才不怕被泄漏,一是死人,二是傻子。
死人自然什么也说不了,傻子呢,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为了不让自己当死人,我只好装疯卖傻一回了。
他停在离我一尺处,我上前拽着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哥哥,我迷路了,你送我回家好么?“
他面着浅笑将我的手从他袖上拉下,“姑娘这边来。”
我抱着琴跟他走到那堆篝火旁,他径直坐下问我道:“姑娘家住何处?又怎会在这林子里迷路?”
我抓了一会脑袋,装作神秘地对他说:“我阿娘说了,我家住在星星上。”
“哈哈……”他笑出声来,“姑娘可真有意思。”
“他们也这样说我,嘿嘿。”我捡起一块树枝扔进火堆里,“哥哥,你带我出去好么?我在林子里转了一天一夜了。”
他笑着摇摇头,“不用我送,有人来接你了。”
“你说什么?!”
他手指前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吓得向后一仰只剩两只手支着身子。
该来的还是来了,“黑白无常”正站在我们面前不远处。
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他身边挪了一点。
那二人显然也看见我了,上前道,“千姑娘的本事倒大,教我二人找了好久。”
“呵呵……”我冲他们傻笑,然后低声对身旁的他说,“哥哥我不认识他们。”
“哦?可他们好像认识你。”
我狠狠掐了一下掌心,眼中顿时飙出泪来,“是我阿爹阿娘,想要我嫁给那个李财主,我不嫁他们就……就派他们来抓我……哥哥你要救我!”
那个“白无常”开口道:“今日我兄弟二人是来处理与这位姑娘的私事,还望公子不要多管闲事,刀剑无眼,免得误伤公子。”
他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我急了,忙又往他身旁移了几寸,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喊了声,“哥哥……”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抬眸对“黑白无常”说:“不过在下倒觉得,多管闲事也是一种美德。”
“那就得罪了。”说话间已经引剑刺来,他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边展扇边说道,“害怕可以把眼睛闭上。”
我身为医师连死人都不怕还怕这个打架的场面么?这么一场好戏自然不能错过,况且还可以看看他功力到底有多深。
于是将眼睛睁得比之前更大。
只见他展扇为面挡住那二人的长剑,再上下一翻动“黑无常”的剑立马脱手,哐当一声配着“黑无常”震惊的面容简直是大快人心,他右脚一抬将那剑勾至手上,右手执扇在胸前轻摇,左手佩剑背在身后,那样子简直不像是在打架。这扇这剑舞得实在太好,瞬间提高了整个打斗场面的艺术档次,让我不得不抱一种欣赏的眼光去看待。
还未等我看过瘾,腰上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抱了起来,随后落到了一个马背上。
“喂你干什么?他们还没死呢?!“
“我没有杀人的习惯,驾!“他夹紧马腹,那马便撒丫地跑了起来。
斩草不除根,后患必无穷啊,坐在马背上的我甚是无奈。
他一直带我到了洹江渡口,此时晨光熹微,我远远就看到了渡口处站着一位女子,着了一身黛色的窄袖裙,这不是那日替我解围的女子么?叫……隐歌。
那女子一见我们的马来便迎了过来,朝着他喊了声:“公子。“
公……公子?难道今天救我的这位就是那天要买我琴的?若真是这样那我之前是在装傻他也都知道?娘的奶奶,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姑娘?”
“啊?”我回过神来他已在马下,微笑着将手伸向我,“可以下马了?”
“你就是那日的未公子?”
他颔首默认。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起就正式开始第一个故事【半生辞】了。
半生辞作相思赋 一世修成玲珑局
☆、 玲珑棋子玲珑局(一)
我踱向江边极目远眺,问道“这渡舟什么时候能来?”
未央上前一步,“大约还得过一个时辰,只是姑娘……”
他一句话停了好一会儿还没说,我疑惑地转身将他望着,“怎么了?”
“姑娘确定要这个样子上舟?”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这样子……还……还好吧?”
他转身问隐歌道,“你那可还有什么衣物?帮千姑娘梳洗一下。”
隐歌点点头,向我走来,“姑娘这边请。”
我在一旁的树林里换上了隐歌的衣裳,话说这姑娘还真是对黛色、情有独钟,包袱里全都是黛色的衣物,我随意找了根发簪绾了头发,出来的时候隐歌依旧是往常那张冰着的脸,不甚在意地说道,“姑娘这个样子看起来才有个人样。”
“……”
这主仆二人还真是一个样。
我们上船的时候暮色早已散开,未央和隐歌站在船头吹风,我厚着脸皮向船夫讨了点干粮蹲在一旁慢慢啃,虽然平日里最讨厌这种既难嚼又难咽的东西,可现在吃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大概这就像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正伸长脖子努力地咽着干粮,旁边有人递过水来,我道了一声谢就咕噜咕噜喝了起来,随后擦了擦嘴将水壶递回去,才发现原来是未央。
他笑着望着我,一字一字说道,“千——姑——娘?”
我有些害怕,之前偷听了他与别人的密谈,现在又被知道不是傻子,如今我这处境确实堪忧啊。
“是……”为了阻止他说出什么话来我忙抢着说,“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我一下船就往墨州走,绝对不走苍衍山过。”
“苍衍山?你怎知我会去苍衍山?”
完了,说得太急露馅了,苍衍山……正是琳琅山庄所在。
我憋着一句话不敢说,他起身问向隐歌,“隐歌,你说该怎么办?”
“公子可以杀了,或者带走。”那边传来的女声如同她的脸一般冰冷。
“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你可以先放我走然后派人……”我还没说完隐歌的剑已经出鞘横在我脖子前了。
我泄了气,“什么时候会放了我?”
“看心情。”他说。
“……”我去你大爷!
大约在船上颠簸了半个时辰,直到我吐得比吃得还多才终于可以下船。
琳琅山庄的名号在九州也颇有知名度,传说是个藏有世间各色珍器宝物的庄子,大到皇祭时用的鼎器神坛,小到前朝某夫人用的珠锻首饰,有容山容水容天下之称,里间器物琳琅满目故而得名琳琅山庄。不过一直很神秘,我们老百姓只知道它在虞州的苍衍山上,但并没有传言谁真正去过,我本来一直以为它同师兄和我说的那些志怪小说一样是个假想的,后来偶然在医阁瞧见了一个来自琳琅山庄的求医帖才知这世间真有此庄,不过那求医帖已在医阁搁置三年已久,故即使被我翻出来了医制也并未派人去应帖。
从渡口赶去虞州需要三日的路程,我本想在途中借机逃走可最后结果都让人颇为扫兴。第一日在客栈歇脚时我明明看到在我旁边的隐歌已经睡熟,可脚刚踏过门槛一把薄如蚕翼的剑就横在我面前,我只好昧着良心说了句今晚月色不错的话进屋乖乖睡觉。第二日我吸取了前一日的教训趁他们吃饭时将迷药偷偷放进菜里,结果自己不知为何一觉睡到次日巳时,果然是害人害己啊。第三日,又有麻烦来了,不过这次造次的不是我,是面前这位。
她立于马上,着了一身绛紫的剑客服饰,面容被薄纱遮住,手握一尺长剑气势如虹,眉眼中只有一个字——杀。
待我反应过来时隐歌已提剑上前与她搏斗,两剑相击传来阵阵铿锵之声,这位女子功力显然也不差,隐歌并不占优势。
未央却似乎并不着急,冷眼看着那女子出剑的招式,忽而嘴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女子的面纱忽然被隐歌一剑挑了下来,她乱了阵脚,不得不后退几步,两人这才都停下手。
未央上前一步,冷声道“九州四大杀手之一的拂晓拂姑娘,世人都道你已死,却没想是在为琳琅山庄做事。”
面前女子后退一步,露出诧异的神色。
“只是你这样做,若被容庄主知道,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她的手将剑握紧,厉声道,“你们都得死!”语毕已执剑上前,招招狠辣式式夺命,未央却只躲不攻,看得我在一旁都为他干着急,手心中暗暗渗出些细汗。未央被她逼着靠着一棵古松,最后她那一剑刺来连隐歌都有些着急,正当我以为未央这次死定了的时候却见他迅速出手打落了女子的剑,这逆袭得太快我连他用的是什么武器都不知道。
他抬脚将女子的剑踢到一旁插在树干上,淡淡道,“拂姑娘,并不是有些事你不想他知道他就可以不知道,”拂袖转身,“你走吧。”
女子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咬牙拔出长剑策马绝尘。
她走后我们继续赶路,不过经过这一段插曲后大家都忧郁了许多,特别是未央,双目如谭水般深不见底,总像是在思索什么深奥的东西。
一番甚是坎坷的长途跋涉后,我们终于到了苍衍山,未央带着我们左转右转最后又不知绕到那条旮旯里才看见一只墨色门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琳琅山庄。
他正要抬手敲门,我一把扯住他袖子提醒他,“哎哎……你不是去偷么,怎么还敢走大门,这不是在找死么?”
他将袖子从我手中拽开,“未某何时说要用偷的?”
“哎……”我真是第一次见到来拿别人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门很快被打开,为我们开门的却是那日路上要刺杀我们的女子,我颇为诧异不自觉向后退了些,却见未央和隐歌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与她颔首。
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跟随那女子进入山庄,迎面吹来一阵寒风,这庄子甚诡异,像被一个罩子一头罩住,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感觉就像我在未入医阁前在陈州进的停尸间一样。
一行人走在一条长路深深的曲径上,两旁皆是颓败的树木,枝腕却依旧遒劲微微现出紫色的光彩。医阁里的小明子对树颇有研究,曾硬逼着我听他讲各种树木的姿态习性,所以我一看这种林木就觉得它是九州上少有的紫云木,不过这种树木听他说只有很多年前被灭门的辛垣家有种植过几棵,未曾想在琳琅山庄也有,而且还这么多。不过看这副败势,大约是不习惯山上的气候而水土不服。
“这是紫云木?”我停下来问他们。
带路的拂晓却突然回头传来一个冰冷的眼神,我吓得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后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剩脚踩在树叶之上发出的沙沙之声。
在这条长路的尽头,我们终于见到了琳琅山庄的现任庄主容和。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恍若谪仙般的气质,我想这大概是在山中住久了的缘故,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他看起来双腿有疾不便行走,只坐在轮椅之上迎接我们。
淡然而立,衣袂轻卷,如一幅清水芙蓉图。
“未公子来了。”面前的容庄主说道,那语气像是在见一位等待已久的朋友,难道他们之间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未央点点头,向他介绍我们道,“这是隐歌,这是……我表妹千千。”
我在一旁甚震惊,什么表妹,老子分明是被抓来的人丁!
几番闲聊之后容和便派人将我们送至住处,我看这庭院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伤感,心情糟得像一根被揪在一起的麻绳,不知为何,从我进这琳琅山庄起这种悲伤的感觉就围绕在我心间久久不肯散去,如今到这庭院这种心绪更甚。
未央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低声问我道,“怎么了?”
“这里,曾发生过了什么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总之这里就是给我一种经历一场很大的风波后瞬间倾颓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老来得子的人突然死了儿子一样。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有孤雁呜咽着飞过连绵的云霞,随后才略有叹息之声地说;“进去吧。”
我们屁股还没坐热,那边容庄主就派人来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