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虽是缠绵病榻,却也在为此事烦神伤脑,夜夜不能寐,那段时间冷长渊几乎是住在宫中的,一面是家国大事,一面是许羲和的病,整个人瘦了整整一圈,而许羲和在他半个月来日夜不休的照料下病情开始好转,渐渐地能起床批阅奏章,虽是憔悴,但好在精神不错。
那年除夕夜,整个许国的臣民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许羲和站在城墙之上,一身玄衣高冠将她裹在当中,她推开扶着她的婢女,只身将那盏长明灯放上天空,一时灿烂的光华照亮了半壁城楼。她抬头望向那盏越飞越远的孤灯,青丝被风雪吹过唇缘,一点明星深深地印在眼眸,身边一同来行祭礼的冷长渊将长袍披在她身上,道:“陛下,这里风大,我们早些回去罢。”
许羲和裹了裹身上的长袍,转身走向石阶,下楼前蓦然回首看了眼依旧飞于高中的长明灯,眼中的忧虑之色久久不散。
正如之前坊间传得那般,那年开春,楚国果然出兵攻打许国,楚世子带着七万大军浩浩汤汤杀了过来,许国连吃败仗,短短半月二十城就失守了六座,左相冷长渊主动请缨,恳请上阵杀敌,这边许羲和还未考虑好,那边冷夫人就找到了她。
华仪一进殿就扑通一声跪在许羲和面前,迭声说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的话,许羲和放下手中的笔蹙眉看着她,冷声问道:“你找寡人是有何事?”
“陛下!”华仪泣不成声,“臣妇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千万不能让长渊披挂上阵!”
许羲和正在沾染墨水的手顿了下来,她正声问道:“冷爱卿贵为左相,受我许国俸禄,国难之时莫说披挂上阵,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是分内之事。”
华仪摇着头,哭道:“他不可以死,因为……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
许羲和手一松,狼毫猝不及防地从手中滑落,在奏章上滚了几圈拖出一道殷红,她的脸色忽地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握笔的手也渐渐握成了拳头。半晌,许羲和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华仪身边慢慢蹲下身来,嘴角带着一丝冷漠,“那又如何?冷夫人,你不相信他么?”
华仪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楚国那样强,陛下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许羲和冷冷一笑,“可寡人信他。”说罢站起身道:“冷夫人既已有孕就不要继续跪着了,来人,送冷夫人出宫。”
“你是在嫉妒!”华仪突然吼出声,“你嫉妒长渊娶了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他,可是那又怎样?他喜欢的人是我,娶得人也是我,你堂堂君主又能怎样!不过是我们华氏的傀儡罢了!”
许羲和转身走到她跟前,低眸冷冷看着她半晌,华仪亦抬头愤怒地逼视着她,胸膛因为怒意剧烈起伏着。许羲和粲然一笑蓦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寡人曾很敬佩你什么也不顾地陪他深入大漠的勇气,若非如此即使他死于大漠我也绝不会让他回来娶一个华氏女子为妻,如今看来却是寡人错了,一个连何为家何为国都不知道的女子,又怎能配得上他?”
华仪伸手抓住了许羲和的手,刚想要反驳什么就看见门外闯进一人,紫衣长袍,正是冷长渊,他看了华仪一眼,跪在许羲和面前替她求情:“阿仪年纪小不懂事,还望陛下多多包涵。”
许羲和收回手,看着冷长渊半晌,“看来左相大人帮寡人处理政务久了,将礼节都忘了不少。”她斜眼看了一眼华仪,“冷夫人有孕不易久跪,左相大人还是带她回去罢。”
冷长渊倏然抬头看着她,眸中露出少有的诧异之色,转而又望向身旁的华仪,而华仪只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冷长渊冷着脸扶起她,向许羲和告辞。
最后冷长渊仍是披挂上阵,一身雕翎戎装风华天成,许羲和亲自为他饯别,于城墙之上目送他远去,双目深深,似无尽的黑夜。其实这出战事早就败局已定,且不说楚世子自从十五岁征战沙场来就未曾输过,只看那楚国是当时九州数一数二的强国,而许国因年冬雪灾国库早已空虚,前线粮草抵不过一月便会告急,再加上如今许国君臣不和,华氏一族对王位虎视眈眈,所以即使冷长渊披挂上阵也未必能挽回败局,这一点,聪明如他,不会不知。
楚许两军交锋,许国不出意外节节败退,一月后楚国已兵临沐州城下,冷长渊被迫率兵退回城中。楚世子在城外安营扎寨,七万大军按兵不动,一时许国人皆言国破,纷纷携家带口削尖脑袋欲往外逃,城中混乱不堪。冷长渊回到许宫时已过了戌时,时节虽已至春天,这宫中却依旧萧条,万物仍是一派死寂,不见片块绿意。溶溶冷月照着长长的甬道分外寂寥,玉纱灯笼透出昏黄的光,拉的他的影子老长。
冷长渊踏过红木高槛,向许羲和行了跪拜礼,许羲和坐在案台旁用手支着头冷眸看着他,左手渐渐握成了拳头,烛火映上她的侧脸,投下淡漠的剪影,半晌,她才慢慢起身,一手抽出身旁的长剑,明亮的寒光划过冷长渊的双目,“父王去世前曾对寡人说过十八字,”她拖着长剑走向他,锐利的剑锋与汉白玉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肃杀声,她一步一句,语中透着凉意:“经国家,固社稷,存人民,明是非,决嫌疑,别异同。”
“同”字刚发出口,她倏然举剑对着他,眸中渗出恨意。冷长渊却没有丝毫震惊之意,只轻轻抬眸看着她,眼中如一潭死水,见不到任何波光流转。
许羲和咬唇看着他,渐有泪水溢出眼眶滑过嘴角,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牙道:“冷长渊,你贵为相位,国危不持,国颠不扶,私通敌国,卖主求荣,其罪当诛!”
此情此景,那般熟悉。
“臣未曾背叛过陛下。”冷长渊淡然应之。
“未曾?”许羲和冷冷一笑,转身拿起案上一沓纸甩到了他的脸上,“这些都是这些年你与楚世子来往的书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倾然后退几步,“你扶我为王不过是想搞垮许国,冷长渊,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臣不知陛下听信了什么谗言,但臣当年说过,此生绝不会背叛陛下。”
“好,这些都是谗言,那这个呢?”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俯下身在冷长渊面前展开,“以许国二十城换我国人性命无恙,冷长渊,你凭什么!”
“陛下!”冷长渊突然站起身,“楚许之战我国败局早已注定,臣这样做只想陛下与数万城民平安无事。”
她直起身再次用剑指着他,“寡人才是这个国家的王,为何你们所有人都要将寡人视为傀儡!许国城民有寡人守护,轮不到你们插手!”
“许羲和!”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利剑入骨的声音,许羲和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万物似乎在一瞬静止,烛火不再摇曳,更漏不再绵长,寒鸦不再低鸣,冷月无声,月色悄悄淌进殿中,爬上了两人一玄一紫的衣裳。
半晌,冷长渊抬眼看着她,缓缓伸出右手,一点一点地想要接近她,许羲和面色震惊地后退几步,长剑嗤地被拔出,殷红的血染了半边紫衣。冷长渊的手未抬至半空,便被突然闯进来的华仪一把抱住,她哭着喊着他的名字,冷长渊面无血色看了她一眼,推开她道:“我没事。”
许羲和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歇斯底里地冲他们吼道:“出去!都给寡人出去!”华仪上前抱着冷长渊,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了出去。
许羲和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双腿突然一软跪倒在地,两行清泪从眼中无声滑下。
他们走后不久,内殿中忽然走出一人,素色的衣袍,手中抱着一个红木锦盒,上面雕镂这繁复古怪的花纹。是早已辞官归隐的公子溶。
“现在陛下该相信臣说的了?”公子溶走到她身边,低眸看着无状跪倒在地的许羲和,眉头微蹙:“如今能救许国的只有这一个方法,许国初建时穆公将它交由我的父亲保管,我想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他蹲下身将红木锦盒放在许羲和手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半晌轻声道了声:“告辞。”说罢起身离开。
风雨满春城,永夜一孤灯。
公子溶走后不久,淅淅沥沥的春雨便下了起来,一声又一声透过窗子清楚地传了进来,良久,许羲和才伸手去打开锦盒,那里面是一幅卷起的画轴,从纸张便可看出其年代之久远,却被保存的完好无缺。毋庸置疑,是第三幅祭画。
许羲和打开画轴,那画纸上没有一点墨迹,她拾起身旁还沾了冷长渊血迹的长剑,对着自己的手心狠狠割了一下,一时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滴答滴答落在纸上,须臾间画纸上便有云雾升起,一个似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声音说道,“你终于来了。”
许羲和虚弱地抬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佑我许国百民无恙,我愿,永生入祭。”语落人便晕倒在画旁,她身边的云雾渐浓,玄色的衣角被完全隐在当中。外面的雨声愈来愈大,滴落在黛瓦飞檐上格外清晰,似要吞噬这人间一切的声响。
浓得化不开的云雾逐渐溢出画卷,盈满了整个眼眸,未央突然将我往他怀中一拉,伸出广袖将我的眼睛遮住,“不要看。”他说。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梅花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木有大人发现专栏里多了一个锁文……因为之前打算新文先曝光文案再全文存稿的,结果手残未点文案曝光QAQ
作者菌懒到死目前也不想再开坑了,就在这里先曝光文案吧——
《[系统+书穿]谁动了我的男主》
重夜微晓,90后网络作家,码字龟速度,卡文专业户,在使用基友推荐的某款传说中狂霸酷炫拽的码字软件后,发现自己竟然被系统了,穿越到了自己的书中做苦逼女主,最惨的是她这次正一改逗比文风开写虐文,还是虐心不虐身的那种……
当妹纸终于端正心态潜心练级时,本以为会金手指大开驰骋庙堂江湖,恨只恨自己当初大纲没撸细,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多路人是怎么回事?最要命的是她发现之前设定的男主在男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无缘无故多出来的某只傲娇却越靠越近。
司慕泪奔,男主男神不要走!!!说好的一起装逼一起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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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慕:妈蛋,基友你给我等着,看老娘出来不收拾你……
系统君:说脏话,经验减十。
司慕:系统君你出来我们好好谈一下。
系统君:系统正在修复,请稍候。
司慕:卧槽,你怎么和JJ一样抽!
内个……基友的重生文也很好看哦,传送门《福无双至 祸必重生》(大大们求收藏哦~)
☆、骗过天下是忠贞(终)
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他衣袖间淡淡的梅香流连鼻尖,不记得过了多久云雾才渐渐散开,未央将他的袖子从我眼前拿开,我抬眼看见对面的冷长渊面色颓然,双目涣散地盯着画中那靡靡二十城,两行清泪蓦然滚过面庞,苍白的双唇颤抖了许久,暗哑的嗓音中才模糊说出两个字:“羲和……”
“冷大人。”未央沉默良久才道,“我会让你们见上一面,但于你,她只是幻象,于她,你不存在,你可还愿意?”
冷长渊伸手抚摸着画卷,一双凤眸中没有丝毫神采,机械般地说道:“我愿意,即便是死,只要能再见她一面,我也愿意。”
未央看着他,神色黯然:“这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命,我之前那样说,不过是想确定一件事。”说罢他转眸看着我,温凉的手覆上了我的手,抱歉一声道:“千千,对不起。”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既然已经无法阻止那便助他一臂之力,遂点点头让他在我的掌心划了一刀,鲜血沿着掌心的纹络落在砚中,没入墨色,未央执笔蘸墨,在画纸上细致地勾勒着,却是看不到墨迹留下。四周原本静止的景色突然快速地运动着,光怪陆离地变换,天空开始飘起雪花,簌簌白雪越来越大,淹没一切。
而我们三人仍是坐在那一方茶几前,只是周围都是雪白的一片,苍茫的大雪覆盖了一切,徒留一片虚幻的白意。
我抬眼看到冷长渊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女子,高冠下的九色琉璃冕帘遮住大半张脸,“许……许羲和……”我喊出声来。
冷长渊蓦地站起身,回头看着她,许羲和缓缓向我们走近,却是看不见我们,双目呆滞地直直穿过冷长渊的身体,穿过茶几,从我和未央的中间渐渐走远。冷长渊仍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身紫衣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
“没用的,她看不见我们。”未央开口断了他的念想。
冷长渊忽然转身不死心地向许羲和奔去,却是如何也抓不住她,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穿过她的身体,最终还是什么也未能握住。他颓然跪地,上身半倾向前方,眼睁睁看着许羲和慢慢消失在远方苍茫的皑皑白雪中。
风雪倏地变得大了起来,肃肃地卷刮着一切,冷长渊的青丝被凛冽的风吹散,恣意飘卷在风雪中,未央起身护住我,我抓着他的袖子,感觉的到风雪从我耳畔呼呼刮过,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仍是回到了由原先的地方,碧水幽湖,冷月清风,不见风雪,不见伊人。
未央站起身,走到冷长渊身边缓缓开口:“冷大人的愿望我已实现,按照约定,这幅画便是在下的了。”
冷长渊没有答他的话,只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嘴唇翕动着,我隐约听到了“羲和”二字。未央转身将画轴卷起放入锦盒,拉着我离开许宫,我回头看了一眼冷长渊,他仍是跪在那儿,墨色的发丝散下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到那一声复一声的“羲和”。
不远处的箜篌在月色下发出泠泠寒光,二十三弦凄凉刻骨。
未央带我回到了之前歇脚的老人家中,老人并未入睡,坐在正屋的椅子上等着我们回来,双目有些浑浊,我们和他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跨上最后一节楼梯时突然脚下一软,幸亏身旁的未央及时扶住了我才没叫我跌跤,他抬手理了理我有些乱的头发,温声道:“早些休息吧。”
我点点头回到屋中,不知为何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