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痛苦挣扎的那些人,声音冷冷如二月肃风:“敢在我之前动刀子,想死还是不想活?”语罢咔嚓一声剑收回鞘,“还不快滚!”
那些人如获大赦般仓皇逃离。
玄衣女子漠然地向前走着,我这才看清她就是在梧桐树上的那女子,名叫梦澶。她衣角翩翩擦过那些尸首,血泊中突然伸出的一只满是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那人断断续续地说:“姑娘……救救……救救我孩子……”
梦澶低头平静地看着她,那妇人撑着一口气继续说:“你可不可以替我抚养他……他今年十三岁……等到他十八岁时将他送到梦澶的杨将军那……老身拜托姑娘了……”妇人一句话说完便撒手人寰。
梦澶抬眸看着不远处,从赵家正府走出来一个孩子,素衣锦袍,风华天成,正抬着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她走了过去,薄凉的音色中透着些许温柔:“你叫什么?”
“赵景瑜。”
她将手伸出,素指纤纤在月下泛着冷光:“跟我走。”
有月中天,凉风拂过,吹得她的青丝在风中交缠,那少年直直地看着她,紧抿双唇。
作者有话要说:
☆、梦澶一误苍生负(一)(修)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行走江湖不稀奇,但一个剑客带着孩子出入江湖就比较惹人注目了,因为他们素来喜欢独来独往,身后无故多了一个拖油瓶总容易被人围观,何况梦澶又是大郑剑客榜上排名第一的人物,所以这天早上他们在岸边渡口茶棚边喝茶边等船的时候就有几个挑事的来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将一把虎头弯刀啪的一声拍在梦澶的桌上,喊道:“大师姐,别来无恙。”
正执杯饮茶的梦澶斜眸打量了来人一番,却并未理他,兀自不动声色地饮着凉茶。
“我们众兄弟找了大师姐半个多月,师姐今日若肯交出长明引来便能相安无事,若不肯就别怪我们不顾同门情谊了。”
她嘴角不屑一笑放下杯盏:“同门情谊?我记得你们现任的门主可是早就将我赶出了七绝门,哪还有什么同门情谊。”
那汉子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瘦瘦精精的却自我感觉良好地摇着一把羽扇:“大师兄说过,只要师姐肯交出长明引便还是我们七绝门中人。”
“是么?”她兴致缺缺地答着,随手夹了块包子给一旁坐着吃东西的赵景瑜,“可我没兴趣。”
“你!”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汉子说罢提起弯刀向梦澶砍去,梦澶转身护着赵景瑜躲开,一头乌黑的青丝散在空中,她反脚一踢将那凳子撞在汉子膝上,未待他反应过来她未出鞘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上,汉子眼中现出一丝错愕,她粲然一笑用剑身将他拍晕了过去,见那汉子倒下后剩下的几个人拿着武器定在那儿不敢再动,她却没打算放过过他们,上前几步飞身踩在桌脚借力向他们杀去,一袭玄衣如黑翼的蝶在空中飞舞,几回刀片的光亮闪过站在她身后的赵景瑜的眼,待他再看时那些人中只剩一个抖着腿站着,“师……师姐,是他们非……非要我来的,其实我……我也不想。”
梦澶颔首,将剑收回鞘凌声道:“回去告诉你大师兄,长明引不在我这,他要还不信叫他下次亲自来找我,省得派你们这群废物来看着我心烦。”
“是、是……”那人边语不成句地回答她边连滚带爬地逃走。
梦澶转身向赵景瑜走去,温声问他:“吃饱了吗?”
赵景瑜点点头,一双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她,梦澶倒没在意这些,抬眸望向江面道:“船来了,我们走吧。”说罢向他伸出手。
赵景瑜有片刻犹豫,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二人选了二楼的雅间,坐在雕花镂空的围栏前吹着风,突然梦澶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正在看江面风光的赵景瑜被她吓了一跳,转头却见她正捂着胸口,脸颊泛红,梦澶忽地一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赵景瑜连忙别过脸。她呼吸有些急促,问他道:“刚才渡口茶棚那茶水,你喝了多少?”
赵景瑜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有两碗。”
梦澶眸色一沉,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来混在桌上的茶水中,随后将那杯子推给他:“喝了它。”
“这是……”赵景瑜仍是警惕的眼神。
“方才那茶水,有毒。”她歇了口气才继续说:“喝了这个,能暂时缓缓毒性。”
赵景瑜将杯子捧在手中低头打量一番才喝下,喝了一半又抬头问她:“那你呢?”
“我没事。”梦澶向四周淡淡扫了一眼,低声道:“喝过了找间没人的隔间躲着,半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哦。”赵景瑜看着她越来越泛红的脸颊将信将疑地喝了剩下的茶水。
待赵景瑜走后,方才雅间还活泼轻松的氛围顷刻变得紧张起来,如一根绷紧的弦,没有了谈天说地侃侃而谈的畅聊,只听得到腰间佩剑蠢蠢欲动的声音。梦澶斜睥着雅间众人,清冷的眸中透着杀气,耳际的青丝微微拂动,梦澶左手在桌上一抹刚才赵景瑜喝过的杯子就直直地飞了出去,破碎的声音在半空中传来,随后有暗剑被插入旁边雕花的木栏。
那根弦终于崩断,几乎在暗剑被梦澶一杯子挡下的同时雅间隐藏的剑客纷纷亮出兵器,向梦澶杀来,她飞身执剑迎击,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招式,只剩剑影在空中忽明忽暗,明明上一眼见她还在与那二人激斗下一眼就将剑架在了第三个人的脖子上,剑法让人眼花缭乱猜不出下招,半炷香的时间剩下还能与她相搏的只有七八人。然而她毕竟是中了毒的,那毒看症状像是十日散的前身……玉容,……玉容,毒性虽不及十日散在郑国那时却也是少有的毒药。梦澶终于体力不支被一人破了剑法,向后紧退了几步,还要提剑再战时一口血猝不及防地从口中涌了出来。
她擦掉嘴角余下的血迹,问那人道:“敢问是何路英雄要找梦澶的麻烦?”
那人倒也认真回她:“七绝门叛徒梦澶早已是所有江湖正义人士的共敌,何来找麻烦一说?再者,昨夜你入赵将军府杀赵将军一家已是激起了朝廷江湖两面的震怒,你觉得想要你命的人还少?”
她嘴角苍然绽出一笑:“话说的再多,不过是想要长明引罢了。”
“没错!”那人说罢提刀向她砍去,梦澶显眼是失了气力,只将那把长剑抓在手中节节败退,一壁对付着面前这人背后被他人钻了空子,一把镰月弯刀穿过了她的肩胛骨,她闷哼一声转过身将手中的剑划过那人的脖颈,后背又突然被人袭击,狠狠地划了一刀,她喷了一口血跪倒在地,右手撑着剑柄,暗红的血沿着手腕一路滑下。
梦澶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有血凝结成珠落在地上,身后却自从那一刀后便没了动静,她勉强撑着向后看去,只见划她一刀的人已躺在血泊中,十三岁的赵景瑜正握双手着一把短刀死咬着牙装着镇定地望着她。
她咬牙将肩上的短刀拔了出来,脚步迷乱地站起来向赵景瑜伸出手,“跟我走。”
梦澶撑着受了重伤的身子带着赵景瑜下楼,玄色的衣裳浸了血却看不出,只将原先的颜色染得更加鲜艳几分,她几次踩空险些跌倒被赵景瑜暗暗扶住,楼下的众人早就听到了方才二楼的厮杀之声,现在只见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孩子下来纷纷害怕地向后退去给他们让道。
梦澶带着他来到船边,风吹的她的发丝向后飞舞,如同一场绮迷的墨色烟霞,她对着辽阔的江面问他:“你害怕么?”
赵景瑜抬起眸子看着她,摇了摇头。
梦澶微微一笑,却是之前真真假假的那么多笑中最有人情味的一个,眉角那个玫红的蝶记此刻艳若滴血。
“既然不怕,那就走罢。”语毕搂着赵景瑜的腰飞身跳进了浑浊的江水。
等他们再次上岸时已是日暮,远处水天相接,落日连着江面一齐泛出连绵的晚红。
梦澶拖着昏迷的赵景瑜上了岸,又是按又是拍终于让他吐了几口江水,看着微微转醒的他梦澶暗自松了一口气,稍稍休息会又架起他继续向前走着。她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架着赵景瑜穿过重重芦苇和灌丛很有目的地走着,最终停在了一个石洞的门口。
这个,不就是之前我和未央去过的那个么,我抬头看向未央,他眸色一沉,显然也认出了这个石洞。
洞中的景致和我们那日看到的并没有多大差别,没想到这里即使过了六百多年也可以保持原先的样子,实在让人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是这个地方太过余偏僻所以很少有人类活动出现才会如此,果然正如医阁中极爱花草树木的小明子总结出来的一样,人类是一切破坏的根源。梦澶将还在昏迷的赵景瑜放在洞中的干草上躺着,又用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一切正常后才咬牙起身踉踉跄跄地扶着壁石走了出去,过了许久才抱了好些干柴回来,再极为轻车熟就地从一块石头后掏出火折子生了火,将赵景瑜的外衫脱下用木条撑着晾在一旁。
一切都处理好后她才背过身借着火光查看自己肩上的伤势,半褪了衣裳,肩上的伤口早已被江水泡得发白,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罐子,用牙将塞子咬开吐在一边,将那罐中白色的粉末尽数倒在肩上的伤口处,细细的汗水不断从额上鼻尖渗出,她紧蹙着眉头始终未发出一声呻吟,火光照得她的肩膀泛着薄薄的一层暖光,身后不知何时已醒的赵景瑜红着脸将头偏了过去。
想来药中是有些镇定安神的成分,上了药的梦澶很快靠着石壁沉沉睡去,青丝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泛白的嘴唇依旧不见回血色。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熟睡的赵景瑜许久没听到声响后才轻轻转过头看向梦澶,见她已经睡下便转过头继续睡去,过了一会又不知为何转过来看着她许久,咬了咬唇似在想着什么,最终还是选择起身将自己已经晾干的外衫拿去给她盖上。
他蹲在她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我怀疑这是他跟着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好好看着她,看了一会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指尖触上她的肌肤后很快缩了回来,见她没有动静又重新开始动作,如此重复几番才终于将她脸上的青丝全都拨开。一双如墨的眼睛盯着她的睡颜失神良久,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眉角的蝶记,薄唇微启:“你到底,是什么人?”
昏睡中的梦澶听不到这句,自然也不会回答他。
渐熄的火光中,少年单薄的影子将靠在石壁上的她团团笼罩住,像是破茧重生的蝶的双翅。
第二日赵景瑜是在一阵香味中醒来的,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时梦澶正在烤着山鸡,一边烤着一边往篝火中添些柴火,见赵景瑜醒了将手中烤好的递给他:“我虽不会做饭,但烤野味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赵景瑜看着手中半边被烤黑了的鸡腿,皱着眉头吃了一口,有些困难地咽了下去。
“你有什么打算?”她突然问他。
赵景瑜倏地抬头,正撞上梦澶的目光,他有些结巴道:“什么、什么打算?”
“你母亲的遗愿是要我照顾你到十八岁,你的想法,是跟着我还是自己走?”
他低眸想着,小小的脸上显出几分难意,任谁看了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梦澶咳了咳嗓子又继续问他:“你想过要报仇么?”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赵景瑜沉默许久才回答她,“他们说等我到十八岁会将我送到梦澶杨将军身边,他知道我的身世。”
梦澶垂眼看着面前的火光,“你养父母的死自然会有朝廷来处理。”
你不怕么?”赵景瑜抬头看着她:“他们都认为是你杀了赵将军一家。”
梦澶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在江湖上的名声坏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多一个也无妨,你知道不是我就好。”她站起身坐到他身边,长发从肩上泻下滑过他的手背,声音泠泠似玉珠落盘,“既是如此,我收你为徒如何?”
赵景瑜转头看着她,火光下她清寂的面容如初夏半绽的荷花,时间似乎滞住,只听得到木枝在火中炸开的声音,良久他怔怔地点了点头,答了她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梦澶,不仅是女主的名字也是文中的一个地名,后面会有交代。( ̄︶ ̄)↗
☆、梦澶一误苍生负(二)(修)
梦澶带着赵景瑜在石洞中住了几月有余,其间也教了他一些武功,因赵景瑜的养父本就是位将军,所以他的底子和悟性也是极高的,梦澶这个师父做得确实轻松,每日只需教他些功法的精髓余下的他就能领悟出来,几月下来功力倒也涨了不少。这日他们在林中练武的时候忽然从远处缓步走来一个玄衣男子,梦澶抿着唇放下长剑,对着一旁望着那个男子竖起警惕的赵景瑜道:“你先回去。”
赵景瑜看着梦澶,又看看那个男子,咬唇不情愿地收回剑退了下去。
“师妹。”那人停在她面前三尺处,一双桃花眼半眯着,长得倒也是耐看的类型。
“你终于还是来了。”她语气淡淡,如清风中微绽的玉簪花。
那人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唇畔含着半分笑意:“三年了,你不累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们才对,追杀了我三年,不累么?”她仰头看着他,青丝被风吹过缠着眼眸不肯散开,玄衣男子伸手欲将她发丝挑开,被她偏头错了过去,“长明引不在我手上。”
玄衣男子怔住片刻,收回手笑笑:“现在朝廷江湖两路人马都在追杀你,只要你肯交出长明引,我必保你平安无事。”
梦澶嘴角不屑地一笑:“保我平安无事?”她踮起脚尖,将唇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贼喊捉贼的游戏还好玩么?”
玄衣男子的表情瞬间僵住,她望着他的表情很满意地勾起一个笑,拂袖转身离开,却不想一把被他抓住了手腕擒了回去:“梦澶!”
她抬眸倔强地对着他的眼,眉间恨意重重,咬牙喝道:“放手!”玄衣男子加大手上的力气将她的手腕抓得往胸膛近了一寸,“跟我回七绝门!”
梦澶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