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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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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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的眼睛,明目流光中似乎有让人有不得不去相信他的话的力量,我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下,那边自我来后就一直未出声的竹华医尊开口道:“既然未公子肯答应我,那便定在明夜子时,不知可否?”
  “那便如此了,未某先告辞。”说罢拉着我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后头疑惑问他:“为什么解祭都要定在子时?”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祭术本就是由巫术演变而来的,唯有在子夜至阴之时才能施展,对了,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被他这么一问才幡然想起自己到这来的原因,遂拉着他往回走:“我是到这来找医尊借些草药来着。”
  未央:“……”
  果然同行就是好说话多了,我拿着满满一手的草药在醒过来的婢女鄙夷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医尊的药房,未央站在那婢女身旁颇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接过我手中的草药,正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竹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影,依旧是深紫烟罗长裙,一头白发垂及脚踝,妆华天成,淡若翠竹。
  竹华医尊停在离我们约有三尺的地方,淡淡扫了未央手上的草药一眼,问我道:“千姑娘小小年纪便知道血里红的解法,不知师承何处?”
  说实话我真不知这一身治病救人的本领到底是谁教我的,师傅并不懂医术,他是个祭师,再多一点的,是个剑术了得琴艺高超的祭师,三年前在陈州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自己原来会药理,只是那时我所知道的草药名皆是它们在上古时期才叫的名字,所以为了重新记那些名字倒颇费了一番功夫。而如今医尊这样问我我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瞎编道:“师承……师承天分吧。”
  她笑笑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淡淡沉吟道:“这其中还差一样。”
  “哪一样?”我就觉得自己是有什么丢掉了。
  “蚀心骨。”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表示对这味药材没什么印象。
  “我这里也没有这味药材,你可以去生死阁问问,又或许,楚宫有也不一定。”
  这两个地方明显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只好小心开口问她:“若没有蚀心骨的话会怎样?”
  她轻笑:“不过是一刻钟即化为浓血罢了。”
  我吓得手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经医尊这么一说我在未得到蚀心骨前便不敢轻易为他配制解药了,只能先将那些续命的草药熬着与他喝下,蚀心骨这事我也不敢同秦素姑娘说,怕她一激动自己去生死阁或楚宫盗药就麻烦了,以她现在的状况,除了那男子是躺着的她是站着的,其余真没什么差别。
  入秋后的山间夜里还是有些凉的,我披了件衣服坐在窗前写着药方,抬头看着星光蒙尘,漆黑的天幕上一轮弯月暗自寂寥,突然想到我好像忘了此番来拜谒竹华医尊的目的,本是我带未央来求医现在怎么就变成我来给人治病而他给人解祭了,而且我们好像在这条跑偏的路上越跑越远了。我站起身收拾好笔墨,决定还是去看看他,提醒他不要忘了正事。
  竹廊拐了几个弯便是未央的住处,窗前有曼妙的竹子在淡薄的月影中莎莎响着,灯还未熄,我走了几步上前敲着他的门,门很快就开了,他看见我并没有多大诧异,只温然一笑:“有事?”
  废话,我没事找你干嘛。我点点头:“唔……我来和你谈谈人生。”
  他侧身为我让了条道,我走进屋中很自然地坐下倒了杯茶,一杯温润的茶水下肚,才发现他坐在对面望着我笑。“你笑什么?”
  他含笑沉吟道:“我记得在琳琅山庄你找我时可没做到这般熟稔。”
  “哦。”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不把他当作外人了,心虚地将目光投进茶水中,装作很自然地说道:“你现在不是我表哥嘛,熟稔些才不会被人怀疑。”
  他笑笑不说话,我忽地想起来找他的正事:“你让医尊给你看病了吗?”
  他颇疑惑地看着我,正经问道:“我有病?”
  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之前你不是面无血色说句话都要歇好久么?”
  我在一旁等着他回答,他却淡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茶才慢慢答我:“哦,那现在你看我呢?”
  我转眸看着他,却见他的脸不知何时已恢复血色并没有给人病态的感觉,我不信又倾身上前借着烛光仔细将他观察着,烛火微微下他一张俊然的脸细腻红润有光泽,连个痘坑都看不到,还有,睫毛这样长像话么。
  我收回身赞叹:“你的自我修复能力真是太强大了。”
  他客气:“表妹过奖了。”
  那句表妹叫得我一阵恶寒,忙喝了口茶转个话题:“你们祭师是不是都有特殊感应?”
  “什么?”
  “我看你也并非以前就认识竹华医尊,怎么知道她需要解祭呢?”好吧,我承认这才是我最想问的问题,总是对怪异之事充满极大的好奇心。
  他嘴角勾出似有似无的一个笑,“祭画本就属于祭师,就像你和你的那把琴,若琴丢了你必然也会知道它在何处。”
  他这个比喻打得实在是太抽象了,因我这次把长绮弄丢是因为自己犯糊涂把它忘在了客栈,要是下次真的把它丢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回来,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其实并不太懂他的这个解释,只好含糊说着“是……是这样的。”
  他点点头貌似很满意我这个回答。
  我又问:“那既然你对祭画这么有感情白日你又同竹华医尊说‘为了这世上不再有祭画’而解祭,又是什么意思?”
  “你看起来偷听了不少。”
  “没有没有,”我忙摆首,“就听到这一句。”
  他拿起茶壶为我添了茶水:“正如你说的,祭术给人带来的必是伤害,这世上,还是不要再出现祭术得好。”
  “所以你现在解祭是为了让人不再设祭?”我试探性地问他。
  他放下茶壶望着我似笑非笑道:“你真的对祭术这么感兴趣?”
  我忙摇摇头,“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感兴趣,我这样问只是出于人道关怀。”像祭师这么高危又神秘的职业我还是不要了解太多的好,不然哪天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而丢掉性命就太不值得了,于是摆出一副深表理解的样子道:“你作为一个祭师为了毁祭而解祭其实也蛮拼的。”
  未央:“……”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整天用流量来更文其实也蛮拼的。

  ☆、余生白发三千丈(三)

  后来我从秦素口中得知那男子名叫暮尘,我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过。暮尘服了续命的药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我想着等未央替竹华医尊解了祭再同他商量怎样得到蚀心骨,毕竟那天说要救人的事他也有份,虽然我也知道这是自己找的借口,不知不觉中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变得依赖他了,做什么事总要想着要拉上他。
  第二日子时,未央带着我去了竹华医尊的住处,穿过那道长长的竹廊,夜风伴着竹香袅袅从额前拂过,微微凉意生在指尖。因是月末,再加上白日里下了些秋雨,月色暗淡无光,星光隐在云中,未央执灯走在我右侧,四周寂静得只听得到我们的脚步声和着那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枫叶。长廊的尽头是一方水榭,不远处水声潺潺在深夜中愈发空灵悠远,我不经意的低头看到柱角的木芙蓉开得正灿烂,花团锦簇地将廊柱围了半边,茂盛却并不繁荣,素净的白色花瓣将那柱子也染得苍凉了几分。水榭中竹华医尊已在等着我们,着了一身,深紫的云纹裙坐在石桌旁,裙摆曳地如舒展的百子莲花,半只手臂懒懒地搭在桌缘,面具后的她抬着清冷的眸子看着我们走来,手旁摆着一盏琉璃长明灯,冥冥的灯光投在一幅卷起的半旧画轴上,泛起层层古意,旁边整齐地放着一块古朴的砚台和一支纤毫。
  未央将手上的灯放在石桌上,低眸看了那画轴半晌,稍稍抿了抿唇对竹华医尊道:“可以开始了。”
  医尊轻轻点了点头,未央将画寸寸展开铺展在桌上,只见画上是一位剑客,玄衣淡妆,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长剑,眉眼中透着杀气,她的眉角竟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蝶状印记,清冷的眼神同竹华医尊有几分相似,高挺如刻的鼻,微抿的唇畔溢出几分薄凉之意。她手中的剑端半陷入脚下雪地,身后是被剑划出的长长痕迹,将这漫天浩雪生生染上了苍凉悲壮,画末右下角不知是谁用朱笔提了一首诗,我记得,是古郑文字,和那日石洞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歍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未央将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流在墨砚中同墨色相溶,我看他一个其实祭师也挺不容易的,每次都要割自己的手,流血是次要,主要是疼。我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那道刚好的口子,无奈地将手递给了他,按照上次解祭的步骤,应是我的血同他的相混才行,我师傅既是祭师,想来我也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禀的,比如说我的血也可以解祭。
  然而这次未央却推开了我的手,将砚台推到竹华医尊手边,她拿起短刀干净利落地划了一道口子,再让那血落砚中。墨染纤毫,未央出手在纸上画着什么,依旧是不见墨迹,忽而有劲风袭来,我习惯性地偏过头闭上眼睛,只感觉手上忽然敷上温软,是未央握住了我手。等风过后我再一睁眼时眼前仍是漫漫夜色,一轮圆月半悬在高空,只是面前不再有石桌,竹华医尊站在我旁边,借着寥寥月色我看到她的满头白发不知为何已经不见,青丝三千直直地垂下,发梢被清风吹得轻轻扬起。手上的温软在我未察觉的时候已被抽走,我看向未央,只见他如墨的眸子隐在夜色中,夜风将他额角垂下的青丝吹过唇缘,他盯着前方那棵枝叶繁茂的梧桐不语,有寒鸦声断断续续从远处传来,将长夜更深露重的孤寂韵味洒得更浓。
  身旁竹华医尊失神般地上前几步,脚踩断了枯枝发出一阵短暂急促的咯吱之声,惊破层层夜色,未央望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这其中之人于我们是虚幻,我们于这其中之人亦是虚幻,六百年前医尊亲自锁在画中的记忆,会一一再现。”
  语罢竹华医尊的背影倾然顿住,面前繁盛的梧桐叶中传来一个冷寂的女声,伴着不羁的浅笑细细地打着拍子:“一,二,三,四,五,六,这次倒聪明了来了六个人,诸位不出来难道是想要我亲自去请吗?”
  那声音,分明与竹华医尊的一模一样。
  那女子话音落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现,忽然又是一声轻笑,一阵寒光伴着笑声从梧桐叶中飞出,寒光刚寂便听到一声惨叫,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直直地从旁边的树上栽下,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现在呢?还不肯出来么?”剑拔出鞘的声音接着她的话音响起。
  忽然我们身后传来三声拍掌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暗色广袖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右手叠着左手,维持着拍掌的动作,完全无视我们对着那棵梧桐树说道:“梦姑娘果然不愧为郑国第一剑客!”
  “哦?”那边传来细细的衣料翻动的声音,“倒是我错了,原来是新客。”
  那人又上前几步,未央将我拉到一边为他让了条道:“七绝门的剑客已被我解决,梦姑娘不必再为此操心。”
  “那是,该谢谢阁下了?”梧桐树下走出一个女子,莹白的月光渐次洒上了她的面容,竟与刚才那画上女子不差分毫,清冷的眼,高挺的鼻,凉薄的唇,一袭玄色劲装将身子裹住,勾勒曼妙的身形。她不紧不慢地走向那男子,浅色的眸子在月色下现出淡漠之色:“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琼阳谷,钟温。”
  “琼阳谷。”她停下步子,口中默念着这三个字,思虑片刻道:“老规矩,先说出买卖,看我接不接。”
  “五十万两换赵将军人头。”
  那女子抱臂看着他,忽然哧地一声笑了:“看来钟公子还不知道我的规矩。”
  “钟某知道梦澶姑娘从不杀人,”那人顿了顿,“不知此番可愿为钟某破了这个规矩,钟某愿将银两加至一百万。”
  她回他宛然一笑,无所谓地转身道:“那便是我无缘与钟公子做这桩买卖了。”
  “等等!”那男子终于妥协,“那就按姑娘的规矩来,事成之后姑娘自可来青桐茶楼取银子。”
  “成交!”那边清楚地传来一个响指,接着女子身影便消失在重重夜色中,徒留一地梧桐叶在月光下静寂。
  那叫做梦澶的女子走后不久,身旁的树上突然跳下一个人来,身形颀长挺拔,同样穿着玄色的劲装,手握长剑,月光下青丝如墨,唇畔含笑地看着女子远走的方向。
  之前与梦澶对话的男子走到他身后,俯首喊了声:“门主。”
  那人微微颔首,字字如咬出来:“这一次,我定会要她乖乖交出长明引,哈哈哈哈……”
  不可一世的笑声被黑夜笼罩得如鬼魅之笑。
  “门主圣明。”钟温立刻道。
  面前的景象遽然不可捉摸地变换着,那二人在一瞬化为白烟消散于夜色中,盛茂的梧桐枝开始燃烧,绵延的火光漫天吞噬着一切,仿佛要将这个虚妄的世界都燃成劫灰,我们近在咫尺却并未感觉得到炽热,身旁的竹华医尊迈开步子向火光走去,未待我反应过来未央牵着我的手也缓步走向那大火深处……
  穿过重重火光只在一瞬,大火背后仍是一个寂静的夜,寂静却并不平静,面前的府邸宅门紧闭,里面光火交天,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混着老人的哀求声、孩子的哭声和刀剑相击的铿锵声。我抬头看到那红木的门匾上只写着两个字……赵府。
  面前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待我再看时一个玄色衣衫的人已推门走了进去,光景再变,我们已是来到宅内,果然如之前所想这里已是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惨烈,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刚才进门的那个玄衣女子正在执着长剑与宅内的黑衣人搏击,只在须臾那些人便已纷纷倒地,玄衣女子低眸看着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那些人,声音冷冷如二月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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