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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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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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辛垣绯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是容庄主一手造成的。”
  “呵……”她苦笑一声,“庄主为她做的事比你们看到的多多了,你真以为是庄主灭了她辛垣家满门?可笑,灭她辛垣家的分明是楚世子手下的暗卫,为的就是夺那幅祭画,我们庄主为了找到那些暗卫杀了他们尽了多大努力花了多少心思你们知道么?”
  “那他为何还要那样做?让辛垣绯以为凶手是他。”
  “为什么?因为就算没有辛垣绯那一剑他也会死,那年他从老庄主手中夺下琳琅山庄受了重伤,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三年前,他正好二十五岁。”她顿了顿,控制住情绪继续说:“他希望辛垣绯能好好活下去,即使没有他的守护也能一世长安,所以才想方设法让她坐上庄主之位,那个丫头呢,也傻得信了他,你知道他死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吗,他说:‘拂晓,这是忘断,拿去给她服下。’”
  忘断,顾名思义,忘记所有的断念,是一种很老的药,琳琅山庄纳尽天下珍宝,有这种药也是自然。他是想要辛垣绯服下后忘了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以琳琅山庄庄主的身份。
  “那天她走时我就知道她会将自己入祭来让庄主重生,我没有阻止她,后来她也确实这样做了,都三年了,平安无事都三年了,为什么你们还要出现!”她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我后悔,没能在你们来的路上杀掉你们!”
  我奋力挣脱着她的手,口中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现在已被愤怒迷失了理智,已不是她自己,不杀了我是绝不会罢休的。她加重手上的力道,我只能用脚尖蹬着地,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脑中浮现的却是未央的面容。不知怎的脖子上的束缚蓦地被解除,我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一只手抚上的我的背帮我顺气,我抬头一看发现正是未央,目光再越过他看到拂晓晕在了隐歌的怀中。
  “多……多谢咳咳……”
  “你是傻子么?”他语气不怎么友善,“她都过来了怎么还不知道躲。”
  “我能躲着了么,再说我哪知道她会突然掐我?”这人还真是让人无语凝噎,“不对,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他抿了抿嘴一副不想再继续和我说话的样子,这时面前那间屋子的门突然被打开,容和拿着画转着轮椅出来,面容上寻不到一丝悲伤的神色,他有些困难地行至未央跟前,伸手将画递给他,决然说道:“我容和一生未曾求过任何人,现在只求公子能替容和解祭,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我看着他递出画的手有几处划痕,渗出斑斑血迹,有几处印上了那幅画的留白,如同在皑皑白雪中开出的冷冷红梅。
  远方的朝阳终于破云而出,柔和的光洒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却谁也感觉不到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生若无欢死何惧(二)

  未央沉默半晌才接过画,发出一个单节词:“好。”
  他定在今日子夜时分为辛垣绯解祭,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千姑娘留步,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急着问他:“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医治?”
  他突然停下,我一个没注意撞他后背上,他回头看着揉着额角的我,半是认真半是玩味地问:“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想着要替我医治?”
  一句话问得我哑然,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只好故意装得很认真地回答他:“大概,是因为我比较有爱心吧。”
  他抿嘴笑笑,我突然发现他好像特别喜欢抿唇这个动作,好吧,我承认他做得很好看。“我让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他说。
  “何事?”
  “为辛垣绯解祭这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我?”我有些诧异,“我能帮什么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
  一夜未合眼,因为辛垣绯的事情终于可以解决,我从未央那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想想我从陈州出来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阿桑在宫中怎样,桓溪大概已经知道我没有死,否则也不会派那“黑白无常”来追杀我,何慕也不知道被他们查出来没有,若是查到是他救出我不知道桓溪会怎样处置他,而我即便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人生在世,总被这么多情感牵绊着,有时是身,有时是心。
  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未央把我叫醒时我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仰首问他:“要下雨了么?”
  他扑哧一声笑了:“是天黑了。”
  “天黑了?”我拍拍脑袋试图让它清醒。“我睡了这么久么?”
  “起床吧,刚才叫了那么多声没人应我还以为你……”他的一番话戛然而止,我好奇地看着他等他下文,他却用笑掩去,说了句快梳洗好就起身走了出去。
  草草连同午餐晚餐一起吃了,子夜很快到来,我们拿着画走向昨夜去的那个亭子,容和已经在那等候许久,我抬头看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后才放心跟着未央走进亭内。
  容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千姑娘放心,拂晓不会再来了,今日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忙摆首说无妨,“拂晓姑娘那时喝醉了,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多谢姑娘体谅。”
  未央将画如昨日那般铺展在石桌上,旁边多了毛笔和砚台。月明如水,光华毫无遮掩地投在画上,使墨迹看起来苍白了几分,而画中人的神色却更有几分神韵,忽而有霭气散开,将亭阁四周围住,却未渗入亭中,白色的纱幔似与乳白的雾霭融为一体,使亭内多了些迷幻的感觉。
  我正四周看着,手忽然被未央握住,一声“得罪“未等我反应过来一阵刺痛便随着指尖传来,我低头一看,发现他已将我的食指划开一个口子,血沿着指尖流入砚台,同他方才流入的血混在一起,他执起笔沾上混了血的墨水,在画上勾勒着什么却不见有墨迹留下,口中像师傅设祭时那般念着听不懂的像歌谣的东西。四周的景象忽然光怪陆离地变换着,不再有容和,不再有隐歌,也没有白色的纱幔在乳白的雾霭中被夜风轻轻撩起,画不知为何浮在空中,画中人物不再而是被一串串古怪的符号代替。
  “这里是画中?”我问他。
  他摇摇头,指着面前的那幅画,“她在那里面。千千,祭师不能入画,唯有你才能做,记住,一定要在墨迹未干时带她出来。”
  “如果干了,会怎样?”
  “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他承诺道。
  忽然后背被他推了一下,我整个人向前扑去,待我站稳脚跟时才发现眼前又是一番景象。是一片无际的紫云木林,每棵树都开得那般繁茂,花团锦簇在枝头,不时蓝紫的花瓣飘零落下,迷离而又梦幻。这里就是画境?那辛垣绯一定在这里了,我在林中穿梭试图找到她的身影,却哪哪都是满眼的蓝紫之色,看不到她的身影。
  “辛垣姑娘!”
  “辛垣姑娘!!!”
  “幸垣……”第三声还未喊出来,一个红色嫁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是辛垣绯,她当年入祭时穿的是嫁衣。
  “你是谁?”她问我,一半透着最初的单纯,一半又露着后来的冰冷。
  “我是谁不重要,我来带你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她随手摘下一朵花枝。“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记得容和了吗?”
  她拿着花枝在鼻前轻嗅,低声问我:“他是谁?我一定要记得他么?”
  看来她同此前的容和一样,都忘了前尘过往,忘了也好,至少等她出来后他们可以重新拥有更美好的记忆。我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面走,可她毕竟是习武之人,很容易便挣开了我的手,她冷着眸子问我:“你到底是谁?这里一直没有任何人你又怎会突然出现?”
  外面突然响起未央的声音:“千千,快出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拿出随身带的针灸用的银针趁辛垣绯因未央的声音而分神向她刺去,她昏倒在我怀中,满眼的花境在她晕倒的一瞬消失,四周荒凉得像个被风沙埋了千年的修罗战场。
  这才是画境的真实面貌么?而那片无尽的紫云木林原来只是一场幻境,空妄的幻境。
  手臂忽然被一只手覆上,我转身一看竟是未央,不禁讶然问他:“你不是说祭师不能进入画境么?你怎么进来了”
  他抿着唇从我手中接过辛垣绯,什么也没说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一阵绮丽的光将我们包裹住,未央突然将我的眼睛蒙住,沉声道:“别睁眼。”
  待眼上的束缚消失,我睁眼发现自己已在原来的楼亭之中,而辛垣绯正靠在未央怀中,他慢慢将辛垣绯放在石凳上,让她伏在桌上,而桌上的那幅画上什么也没有了,除了容和之前沾上的斑斑血迹。
  容和向辛垣绯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唇畔微启似在唤她的名字,却始终不见得说出什么,眼神中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而他的手却在接近辛垣绯的那一瞬止住,哑着嗓子问未央道:“我还有……几个时辰?”
  未央沉然道:“三个时辰。”
  他将手收回,苦笑一声:“够了……我已备好马车,未公子,趁着夜色带她走罢。”
  “为什么!?”我喊出声来,“幸垣姑娘已经救了出来,为什么还要走?”
  未央拉住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说话。容和从袖中拿出一个药包递给我:“千姑娘,你是医师,麻烦你在阿绯未醒时给她服下。”
  我接过药包在鼻前闻了闻:“是忘断?”
  他默然颔首。
  一切变得不可理喻,既然辛垣绯的祭已解他们就应该能在一起,再没有什么可以分开,经历了那么多事为什么现在要非分开不可。我将药丢在桌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她忘了?”
  容和闭目长叹,半晌才回答我:“因为我已经死了。”
  我顿时觉得脚下一阵软,未央出手扶在我腰际才让我勉强站住脚,我没想到救辛垣绯出来竟是这样的代价,不是,我应该想得到,祭已解那么之前她以祭换命的契约便不复存在,容和还会是他原来的样子,他们,最终还是逃不过命。
  容和拿起身边的剑放到辛垣绯手中,是她当初用的舞美人,可她还在昏迷什么也不知道,一场生离死别她什么也不知道。容和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颤抖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然而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倏地转过轮椅背对着我们说:“时候不早了,未公子带她走罢。”
  隐歌走过来架起辛垣绯,未央沉默半晌,才抱拳对着那背影说出两字:“告辞。”说罢卷起画拉着我离开。
  我们在夜色满天中离开了琳琅山庄,我回首看了眼隐在茂林深处的琳琅山庄,从前日到此来不过过了两天,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恍若隔世一般。我掀开车帘向前望去,不知何时才会天亮,山中寂静一片,只剩车轮滚过的地面的声音。
  驾车的未央回头看了我,提醒我道:“忘断,你尽早给她服下。”
  “她忘了。”我说,“她已经忘了容和。”
  他要摇头否认,“画里和画外不是一个世界,她在画里忘记了容和,现在却还是记得的。”
  我哑然,回头看着还在昏睡的辛垣绯:“你不觉得残忍么?连关于他的记忆都不许她拥有。”
  他抬眼望着前方无尽的夜空和幽幽的山路,许久才回答我:“也许,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没有容和的日子她会活得好么,我抱膝靠在车中:“若那时你能告诉我容和会死,我打死也不会替你带出她的。”
  “是么?”他无声笑笑。
  “至少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都活着。”
  他反问我:“容庄主那样活着,和死有什么分别?”我一时语塞,找不出话回他,他又继续说道:“千千,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生,比死还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生若无欢死何惧(三)

  这一天的曙光,来得特别迟。
  我们出苍衍山行了好久,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半点看不到光亮的痕迹,像是一潭死水中浮现出的暗寥的波光,毫无生气。我怀着内疚和负罪的心情服侍完辛垣绯喝下忘断,一面是心中对辛垣绯的同情,一面又是容和拜托我时的面容,我没法决断,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好一个医师的本分,至少要让辛垣绯活下去。
  马车不知为何陡然停下,我们三人没有防备向前倾去,辛垣绯口中吐出一些汤药,我忙用绢帕帮她拭净,隐歌回过神后拿剑挑开帘子问道:“怎么了公子?”
  “有人追来。”未央沉声道。我透过窗棂向外看去,晨雾暝暝中未见一人,只有几声鸟叫远远传来。我正疑惑着,未央突然回头对我说道:“千诺,你同辛垣姑娘将衣裳换了。”
  “啊?”我不解地将他望着,他却没有再理我而将目光投向隐歌:“一会你带着辛垣绯从华州取道去墨州,七日后我们在墨州会和。”
  隐歌沉默片刻低声应了一声,我彼时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让我假扮辛垣绯,难道那些人是冲辛垣绯来的?可她在画中已有三年,就算是仇家也不大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她已被带出画境。
  我换上了辛垣绯的衣服,还是三年前她入祭时穿的嫁衣,我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穿嫁衣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未央盯着我看了半晌,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倒还真可以以假乱真。”
  我掀开帘子看着隐歌带着辛垣绯驾马而去,薄雾在她们背后次第散开又再次交合,我疑惑问他道:“究竟是些什么人要这样穷追不舍?”他抿唇看着我反问道:“现在离我们出琳琅山庄有多少时辰了?”
  我低头想了一想:“大约有三四个罢……容庄主已经……”我的话蓦然被卡在喉中,隐隐作痛。
  他冲我无力笑笑,一壁伸手拉我下来一壁说道:“追过来的是偃人,他们只忠诚于琳琅山庄的庄主,而现在在他们眼中,庄主是幸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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