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就头痛,一变天就发烧。
推开大门,欧帝斯看着摔倒在客厅地板显得无比狼狈的乔伊。「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暑假研究成果?」他半打趣地看着正拿着杯子,从饭厅内走出来的男孩。「你没写信告诉我你成功了。」
安特瑞斯耸了一下肩膀。「你总是要回来的。」说着,他将装着像泥巴水一样的东西塞到乔伊的鼻子下面。「喝,还是不喝?」
乔伊微微颤抖着。「一定要吗?」
「你的大脑被那些虫子影响了,肢体协调变得很差不是吗?而且黑魔法在你体内停留了太久,那对身体不太好。」黑魔法迷惑了乔伊的身体机能,停宕下思维,让人进入仿若安眠的状态。
这对被施法者的身体并不好,如果时间太长,黑元素就会慢慢侵蚀身体,直到身体一切机能停摆──也就是死亡为止。
乔伊被他施以黑魔法的时间已经是他允许的极限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急着要替乔伊治病的原因,只要他想要,他可以把药方交给奥布斯特,由兰出面做实验,一个学期两个学期,他不在乎,只要能实验出百分之百的成功──没有任何例外的成功,他才愿意承认那是成功。
但乔伊的身体不等人,而且快要开学了,他不可能将乔伊一个人放在家里,他更不放心把人交给提斯或者奥布斯特,谁知道醒过来后的还是不是正常的乔伊,当然在风声鹤唳,一片兽人是肮脏病原体的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将人带到学校去。
唯一的方法就是证明乔伊已经被治好了,而且把药方交给艾丝翠德,让她为兽人去除污名,这样才能真正的保护乔伊。
想到这里,安特瑞斯将杯子又往前挤了几分。
抽着鼻子,乔伊接下让人做恶的补药,可怜兮兮地看向欧帝斯,对方正在整理暑假作业。
「别看我,我只能说安特的药都很有用。」欧帝斯说道,转过头继续整理导师布置下来的一篇小论文。
撇撇嘴,乔伊瞪着手上那杯可怕的东西,捏着鼻子,皱紧眉头灌了下去。他觉得他要连昨晚的晚餐都吐出来了,完全无法形容的可怕味道,还有一些奇怪的没有碾碎的奇怪碎片,他不敢去深思那到底是啥。
咕噜咕噜两三口灌完,他大喘一口气,倒在地板上,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离开身体飞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坐在沙发上,安特瑞斯偏头看了欧帝斯的论文。「这么早就在写默导理论了?」
「只是就老师给的题目做一点小研究而已。」
看着那两个很怡然自得讨论着学业的家伙,乔伊腰部一用力,弹坐起来。「要开学了吧?那我……」他在白天瞳孔显得略细长的眼睛望向了安特瑞斯。他已经认了,他根本没办法反抗这家伙。
那就乖乖听话吧,反正欧帝斯也都听安特的话。
「我今天已经寄信给赛西尔,并且将药方交给了公主,等到她确认药方无误,大概会有动作,你在这段时间先待在家,等到兽人的坏名声过去后,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到学校。」
「这样就要留级了吧?」趴在桌上,乔伊黑耳颤动了一下。
「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安特瑞斯淡淡地说。「总比让你在二年级休学一直待在家里好。」
乔伊抿着嘴,一脸不甘愿。「不能一起上四年级吗?我可以重新考期末考。」
「在那之前你还是先烦恼克尔特学院在这次风波后愿不愿意接纳兽人学生,要知道里面人类学生占了大多数,只要家长抗议,贵族不同意,你也无法回去学校。」
「我恨大王子。」脑袋叩地敲在桌面上,乔伊闷闷地说。
开学了,乔伊因为兽人禁令尚未解除所以不能进入学校,也为了避免有不好的传闻,他被安特瑞斯勒令待在家里,不准随意外出,他甚至安排吉娜固定送食材到家里去,为的就是让乔伊可以完全不踏出家门。
告别哀怨得都快冒出怨气的猫族少年,安特瑞斯和欧帝斯一起到学校去,没有任何意外的,这一届新生没有兽人,现在走在路上连兽人都很难看到了,大多都被关进拘禁所内,或者流亡于荒野和丛林当中。
回到宿舍,这学期安特瑞斯被安排和欧帝斯一间房,对此安特瑞斯难得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将行李收拾好,等天一黑,吃完晚饭就带着欧帝斯去拜访艾丝翠德。
就礼节来说,他们的确该来拜访问好。
依旧是费欧娜接待他们。「两位好。」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欧帝斯忍不住瞄了她一眼,他一直觉得安特瑞斯的面部表情够少了,但和费欧娜相比,安特的神情已经算很活泼生动了,这一位小姐的面部像是瘫痪一样,他从来没见过费欧娜笑,或者做出较为激烈一点的表情,哪怕是嘴角上扬十五度也没有。
上到三楼,赛西尔在夜晚并不会停留在小别墅当中,这次屋内也只有艾丝翠德和费欧娜二人。推开了房门,浓重的熏香让人难以忍受,但必须忍受。进到屋内,安特瑞斯和欧帝斯向艾丝翠德行礼。
「坐吧,我知道你们会来。」干哑犹如一点水分也没有的干树枝,艾丝翠德抚摸着腿上瑟瑟发抖的白兔。
一只或许还不到一岁的的兔子就窝缩在她细瘦干瘪的大腿骨之上,隔着层层的纱裙。「很可爱吧?这是乔森家送上来的,多么鲜活的生命。」
不知为何欧帝斯觉得有点冷,一种从骨子内攀爬出来的冷意。他看着一具死尸在赞叹生命的美好,他能够想象华美的衣裳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身体,再对比鲜明稚嫩的兔子,这个对比让他感到不舒服极了。
安特瑞斯微笑着,不回答艾丝翠德的话语。「兽人的药方索莫纳斯已经献上,希望公主能帮助更多的兽人避免这次的灾祸。」
艾丝翠德望向了男孩。「我明白,我已经交待了乔森家的人,会尽快将可怜的兽人拯救出来的。」
「全国的兽人必定感谢您的仁慈。」
艾丝翠德微笑着,虽然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肌理的撕扯,但她想她应该是笑了。「我不会让克鲁斯的阴谋得逞,绝对。」她说着,抚摸着小兔子的手蓦然掐紧,喀啦一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响。
看了眼脑袋歪垂下来的兔崽,安特瑞斯面不改色。「暑假殿下过得如何呢?我配的药方是否让您感到舒适一些?」
「有的,好多了,但……还是不够,还是不够。」艾丝翠德呓语着,她伸出手,隔着绒布手套,彷佛已经看见自己手指的模样。「还是没有恢复以前的样子。你可以研究出帮助兽人的药方,想来对我的身体也没问题的,对吗?」
安特瑞斯佯作愧疚地垂下头。「请原谅,这方面……确实不是我所擅长的。」
「那么谁擅长呢……」艾丝翠德轻声说着。「真希望可以变回以前的模样。」
屋内变得安静,没有任何人搭话。
枯坐了好一阵子,安特瑞斯才起身告退,艾丝翠德状似疲惫地挥挥手,而另外一只手则还继续抚摸着那只死去的白兔。
下到一楼,欧帝斯轻喘了口气。
安特瑞斯让费欧娜送他们出门。「公主口中的乔森,最近和公主达成什么协议了?」直白地问,他一点遮掩委婉的意思都没有。
费欧娜抿紧嘴唇,像是个严肃的老学究。「似乎以联姻为条件臣服于公主之下。」
安特瑞斯睁大眼睛,许久,才轻笑出声。「真是有创意的想法。公主答应了?」
「是的。」费欧娜答道。「很感谢你对我的哥哥手下留情,我已经和家里达成共识,他们不会管我在南方的作为。」
安特瑞斯点点头。「知道他们达成什么协议吗?」
费欧娜摇头。
「辛苦妳了,公主的脾气似乎变得更加古怪了。」
「尚可,她不喜欢我,不会让我出现在她的面前。」
「有闹着要进食吗?」
「没有,但脾气似乎有些暴躁,我已经扔了三只死狗两只死猫,昨天才刚埋处理掉一只会歌唱的鹦鹉。」
「嗜杀吗……」安特瑞斯摩挲着下巴。
「我想只是一种发泄的管道。」费欧娜说道。「艾丝翠德已经死了,在她清醒时杀死第一只狗开始,我想之后我们能将她看成一具失控的死尸。」
安特瑞斯笑了几声。「她一直都是。」
费欧娜点点头,似乎理解了安特瑞斯的意思。
告别了费欧娜,他们走在回宿舍的小路,暑假刚结束温度仍然高得让人难受,即使夜风吹来颇是舒爽,但仍带走不白日遗留下来的闷热。
「公主已经扭曲了。」欧帝斯轻声说。
「意料之中。」安特瑞斯揉了揉后颈,觉得这三个月来的疲劳尚未完全消除,身体似乎还残留着让人乏力的疲惫。「她远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好人。既圣洁又自私,她担心国民这件事不假,她甚至愿意挺身而出,这是她圣洁令人敬佩的地方,然而当所有事情触及她的尊严之时,她会毫不犹豫舍弃对方。因为她是公主,她富裕得根本不需要学会珍惜。」也不需要珍惜。
欧帝斯安静地听着。
「否则克莱儿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提斯控制。」克莱儿的事情安特瑞斯自然也是知道的,夏恩娜以极为嘲讽的口吻和他提起过。
『雪瑞心中应该充满了无数无法启齿的怨恨吧,她杀死艾丝翠德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很乖巧地顺从了我的话语,或许对公主已经不满到了极点却又无法反抗吧。』
「对于艾丝翠德的天真,克莱儿肯定满腹的谏言,但她一句也不敢说,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担心艾丝翠德翻脸嘛……由此可知,艾丝翠德的正义是建立在她自己的尊严之上,而现在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原本不能轻易许诺的婚姻也变成了她的筹码,哪怕知道乔森家要的只是公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利益。她堕落得比我想象的更快。」
看着身旁侃侃而谈的安特瑞斯,欧帝斯有种错觉,彷佛安特谈的不是王国三公主,而是他培养皿内的黑魔法实验材料变化。
回到宿舍,他们又回复了普通学生的生活,好像夜晚与公主的会唔不曾发生过一般。
进入三年级,课程方面相较二年级更加精深一些,课堂上的东西更加让人脑袋发昏,欧帝斯觉得自己得看更多课外书才能跟上老师所说的术语,他得查阅更多资料才能理解老师要表达的意思。
于此同时,他开始思考安特瑞斯教给他的那套魔法理论适不适合自己,因为老师说在各系魔法当中有着各类不同的学说理论,这些都是共容于世界当中,都是魔法的真理,但每个人适合的都不一样,这牵涉到了天赋、魔法性质,还有人格特质。
他去问了安特瑞斯,得知他是以黑魔法当中的夜派理论来替他启蒙,其实以魔法属性来说不那么适合,但这不能怪安特,毕竟他的专业是黑魔法不是火焰魔法,所以在认知到自身的不足后,欧帝斯花更多时间泡在图书馆,试图找出最适合自己,最让他认同的魔法理论。
最后他择定了绚花这个流派的理论作为他火魔法的基础,一来他欣赏绚花不一天到晚世界世界个没完的好高骛远,这个学派着重于魔法师本身,应该说看重肉体。
他们认为魔法元素在体内的运转就是构成世界的大魔法原型,他们不需要去研究世界魔法,因为他们要先搞清楚人和魔法的关系。
如果连这都弄不清楚,还谈何世界?
欧帝斯欣赏这份务实,加上他一直都刻苦锻炼自己对魔法的掌控,所以众多流派看下来,他对这个最有兴趣也最认同,他觉得先搞定人与魔法之间的关系会有利于他掌握火魔法
旁观着欧帝斯忙来忙去的样子,安特瑞斯很欣慰欧帝斯已经从『听家长的话』的孩子进阶到『自己思考对错』的阶段,代表他长大了,不再是唯唯诺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鬼头。
说起来欧帝斯也已经十四岁了。
手撑着脸颊,看着窗外的景色,安特瑞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眺望着黑森林。一双白皙细致的手遮盖住他的视线。
「在想什么?」女孩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安特瑞斯伸手握住覆盖在眼睛上面的手。「妳认为呢?」
「真是冷漠啊,一整个暑假,你一封信也没写给我。」顺势松开手,环抱着男孩的肩膀,夏恩娜半是抱怨地说。「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我在忙什么妳很清楚不是吗?」安特瑞斯反问,很慵懒地靠进少女柔软馨香的怀里。「妳不是毕业了吗?」他很没情调地问了这句。
夏恩娜轻捏了一下男孩的脸颊。「我申请留校,成为了特别助教。」
「唔……」这安特瑞斯真的没听说过。
「把药方给我。」夏恩娜用像极了耍赖一样的声音说道。「大王子气得跳脚,因为他已经从费欧娜那里知道你研发出了解药,并且交给了艾丝翠德,他命令提斯家得从你这里拿到东西。」
「看来我的恣意妄为给妳造成麻烦了。」安特瑞斯慵懒地说着,他稍微一抬头,仰视着夏恩娜。「但我得保下我的小黑猫,很抱歉。」
「我知道,你疼爱他更甚于欧帝斯,当成一个能说话的小宠物?」
「不。」安特瑞斯答道。
「真是有意思,你把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兽人当成弟弟一样疼爱,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却……这么严厉?」
「他是要继承索莫纳斯家的人,我的态度没有错误。」
「欧帝斯没有向你抗议过吗?」
安特瑞斯耸了一下肩膀。
「显然已经发过脾气了?」夏恩娜笑问,她往前倾,让自己和男孩贴得更近一些。「太偏心了,嗯?」
安特瑞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假设我是一个父亲,对待长子和幼子的态度不同是很正常的吧?」
「……」夏恩娜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以我的观点,你实在想太多了。就算你的长子怎么能干聪明独立自主,偶尔也是会想向家长撒个娇什么的,你不能连这点机会都不给他。」
安特瑞斯唔了声。「我很关心他的课业。」
「啊,真是无趣的家伙。」
安特瑞斯懒得和少女辩论和谐家庭关系的问题。「乔森家怎么回事?」
「叛徒。」夏恩娜轻哼。「和艾丝翠德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现在正大张旗鼓要拥护三公主呢,到处串连游说,真不知道是被艾丝翠德的什么好处给收买了。」
「已经不满龟缩于南方的窝囊了吧。」安特瑞斯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这一点从以前就是这样,北方因为拥兵,一直自认地位高于南方,南方贵族对那些鼻孔朝天的家伙不满很久了,现在是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真是幼稚的意气之争。」夏恩娜非常精辟地下了批注。「看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