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刻意去回忆起那时发生的事情。
活在过去里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既留不住已经逝去的也抓不牢现在身边的。暂时将自己提升到佛祖这个境界来看,祝融他其实是挺可悲的,执着了万万年的事情就两件,一件是已死神仙的遗物,一件与半死不活的我的初遇。
“你说你主子他不是心心念念要打开父神之墓吗?怎么到了这墓前面他反倒犹豫了呢?不太像他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作风啊。”我盘腿坐在地上,靠在半倒的石柱上,好奇心很旺盛。看着打坐调息就是不理我的沈红衣,我朝前倾过身子用剑鞘戳了戳他:“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个毛病,一旦求知欲得不到满足就会靠练剑来发泄情绪,很容易砍坏些身边的花花草草的。不就说你是祝融的小情人嘛,这么小气。”
“……”他唰地睁开蛇般的竖瞳,阴森森地看着我。我相信他若嘴里有毒牙一定已咬死我了,就算没毒牙,他也在喷毒液了:“你这个死女人既没姿色又没脑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罗嗦?”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魔界里的美人妖娆妩媚的多了去了,你现在应该担心担心你多久会失宠的问题吧?”
“听你这么一说,作为糅合了魔族妖娆妩媚,、神族仙姿飘逸的我,确实要担心该怎么尽快失宠了。”我故作忧虑状地叹息道,然后拔出纯均:“我练剑一般比较狂放,你尽力承受着点昂。”
“……他受了你一剑还未好,怎么渡你一半的功力,在开启墓门时留住你的性命?!”他阴郁的表情狰狞而显出几分可怖,口气不善道:“你要是想活得久点,就老实待着。你可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有多少魔族想要了你的命?”
“这么说你们都挺不待见我?也对,刺了你的暗恋对象,他又是心甘情愿被我砍。你一定伤心欲绝又嫉妒成狂,唉……”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不须使激将法,我虽入了魔界但非魔族,你的纯钧剑也不一定要得了我的命。”他冷笑道:“我可不像他相信你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你是那么安分的吗?”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魔界素来奉行的就是弱肉强食,祝融身为魔尊倘若分给了我一半功力,后果可想而知。你肯定也不愿意如此。”
“于是你这是在替他打算?”他冷挑眉梢,讥笑连连。
“是你暗恋他又不是我暗恋他,我替他打算做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好了,别抓狂了,我只是不放心他。你也知道他与岁崇是死对头,万一他利用我打开了父神之墓再将我扣下,我岂不是成了三界第一冤大头?”我停了停,苦笑道:“我的夫君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珍视的人。让我看着他去死比我自己死还要令我难以忍受。”
“所以你用自己的命换我去用神农鼎救了他的命?对了,你原身可是三界唯一的聚魂草。”他咧开嘴,笑得古怪:“这生意倒也划算,省了祝融一半的功力。”
“这么说你答应了?”我嘿嘿一笑。
“容我想想。”他闭上眼再不答话。
沈红衣还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我说他暗恋祝融他还死活不承认,真是忠心耿耿地令人感动啊。他说祝融要闭关几日为传法力做准备,便挑了前一日的时刻齐聚三界血脉与神器打开父神之墓。爱情令人盲目,看人间戏文里,最终祸乱江山的就是那些盲目了的帝王红颜们。她们一盲目,一般有两种做法:一让她们爱着的人也一起盲目,大家一起瞎了做起混账事来就更顺风顺水了;自己盲目地做着混账事,还傻兮兮地是为了对方好。沈红衣就属于后面那种自我盲目型,这种类型到后来一定会被男角所唾弃,真开心呐!
就如同我的猜测,西荒无冥殿就是父神之墓地所在地。沈红衣将我领到了破败到看不清面目的巨大石像前,石像左右两端浮着两个身影,安南南与苏耶。
我立刻横眉怒目呵斥道:“你们动我男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动我女人?!”
“……”沈红衣托在掌心的神农鼎晃了晃,差点摔了下来,他没好气道:“放心!要死也只死你一个!她们不过是代表神魔两界的钥匙罢了。”
“我还以为接下来我和她们还有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煽情台词呢。”我遗憾地走到石像前仰望着皆闭合双目的她们,虽然是昏迷不醒,但四肢健全、脸色红润,苏耶好像还长胖了些……这样的对比好令我心酸,我祝她回去后被杜子仁折腾到三天下不了床。
沈红衣掌心里的神农鼎飘飞到我面前,泛着荧荧的碧色光芒,慢悠悠地旋转着。我狐疑地看着它,又看向沈红衣:“这么点大要我跳进去,非常有难度的。”
话语间,玲珑如酒杯的神农鼎瞬间伸张开来,一道银白光芒与一道幽黑光芒自她们体内飞窜过来,犹如锁链拴住神农鼎两端,将它托在半空。神农鼎四方口上升起稀薄的灰色雾气,混沌的光泽静静地在空中盘旋流转成巨大的漩涡。
无冥殿里的一切似乎都已消失,天地在这瞬间没有了界限,时间都似被冻结在了这一刻。远古洪荒时期的神灵与巨兽们的身影犹如走马灯迅速在眼前流转,神魔之战时的烽火乱飞,天地初始的混元闪烁,我飘飘忽忽,似陷入一场奇妙的梦境。
沈红衣低吟的咒语引领着我飘向上方。手将将触碰到神农鼎的那刻,一道金光劈开混沌,刺得我睁不开眼。脑中仿若有个声音对我自己说,父神之墓开了……
伴随着金光涤荡而来的是醇厚而汹涌的术力,犹如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冲击过来,我的五识都似在逐渐泯灭。父神的神力有着别样的亲切与温暖,包裹在我周身,如同回到了久别的故里,安谧地令人想沉入睡眠之中。这一睡就再不会醒来……
就在我打个呵欠放松而睡事,一道艳红的火光横插进来,红莲花开无数,在我面前形成半透明的结界,拦住了父神的神力。我稍稍清醒了过来,看着那些金色光芒穿过我的身体,张开在眼前的五指都已变成了半透明状。
“阿罗!”祝融震怒的呼喊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自作主张!”几道红莲火又横飞过来,却被金色光芒所冲去。而面前的结界已支撑不住破碎成灰。这短短一刻就够了,我运起仙术,如潮水的父神神力涌进我的体内,横冲直撞几乎撕裂开了我的肺腑。我忍不住咳出一口血,那血眨眼被吸纳进了神农鼎内。
澎湃而凶猛的神力冲击在体内,逐步被我神魔相和的血脉所融合。我趁机驭起了云术,腾空而起。
慌忙间回头一眼,就见沈红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祝融立在下方抬头看过来,神色不明。
我想这次应该结束了,父神之力我带走了,什么都不再会继续下去了……
等我将到孝义山时,神识已然模糊不清,只闻一声惊呼。我打起精神来勉力去看,原来是木姬,她伸出手扶住我:“你这副样子,难道是刚刚去魔界屠城了?你不是说好去好回的……”她愣在原地看着忽隐忽现我的身体。
我想笑却被血水呛住了喉咙,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刚刚吃了点东西,没消化好,没什么大不了。岁崇呢?”
渐渐地丹田里犹如跳跃起一簇火焰,迅速地燃烧起来。
我踉跄着往岁崇与我的庭院赶去,当看到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的岁崇时方安下心来。我颤抖着想要抱一抱他,可是伸出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我不甘心地再抱向他,又一次落了空。一次又一次,我的眼泪扑扑落下来,滴到他脸颊上消失地没有痕迹。
“我不怕死也不怕疼,我只是想与你告个别。岁崇,才分别这么点时间,我就很想你了。”我泣不成声,梗咽着道:“我这么喜欢你,可你还没有说喜欢我,怎么办?”
没一会我停住了哭泣,慢慢俯□吻上他的唇,其实说出与否已没有了太大的意义。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感受到他所有的心意。
源源不断的神力融合着我的元神渡到他的体内,身体越来越轻,世界越来越安静。唇上突然一痛,我睁开眼,他深邃幽黑的眸子里是正透明消失的我,他的眼角滑出行泪水,他蠕动着唇在说些什么,可是我已经听不到了。
就如阿爹所说,阿娘永远和他在一起。消失地最后一刻,我虚虚地抚上他的眼睛,不要伤心了,这样我也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我的夫君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珍视的人。
第五十章 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从哪个灰堆里爬出来的?”少鵹一见我大惊失色地小跑着迎了上来,脸皱得和苦瓜似的:“这让帝……大人看到,小人可又要挨罚了。”
我用脏兮兮的袖子往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满不在乎道:“大惊小怪什么,这不还没到花朝节呢,他来不了。”我揉着肩头,龇牙咧嘴地往屋里迈着小步子:“那小狐狸崽子的劲儿真大,这架打得真爽快……”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廊下拈着串珠子面无表情的挺拔男子,缩了缩脖子,憋手蹩脚地往前小迈了一步:“你,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出来,我似能看见北风卷地、百花折杀,我的小叶小根都盖上了厚霜雪。
“打架了?”他上前一步,她瑟缩地向往后退一步,结果被他的目光冷冷钉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他又上前一步:“受伤了?”
我挺直腰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一挑眉,我讪讪笑道:“也就小小地打了一架,我怎么会受伤呢?!我打赢了啊,哎哎,放下我!你要对我干嘛!哎呦!”
我眼泪汪汪地趴在他膝头,时不时抽泣一下,屁股上还隐隐做着痛。眼角余光摸到门边忍笑忍得面部扭曲的少鵹,嘴一撇放开嗓门又要狼嚎。
“还哭?”他冷飕飕的声音飘再头顶。
嗓眼一堵,我鼓着泪眼瞪过去,指控道:“是你答应让人家在过生辰时出去玩的!”
他凉凉地瞥了我眼,抱起我坐在膝头:“让你去玩是让你去打架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整日锁在院子里,闷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很不利的啊?”我抽抽搭搭道,蓦地一凉,一串粉色的泪滴状珠子挂在手腕上,莹润剔透,滑过温暖的光泽。
“今儿是你生辰”他环着我腰淡淡问:“喜欢吗?”
“喜欢,这可是东海的鲛人泪?”我欢喜地一粒一粒地抚过,爱不释手:“你不就是一小仙官吗?从哪里得的这宝贝?”
“又长大一岁了。”他低低笑道,将我的手托在掌心里捏捏:“怎么就这么慢呢?”
少鵹立在底下摇着头抬手不停擦着泪。
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每年也只有在花朝节会过来待上一整天,与我说说话。有很多时候他说的话我都是听不懂的,对于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往往选择打瞌睡来应付他。他也不恼怒,也就静静地抱着我任我将口水流满他的袖子、衣襟。
一次醒来时他不在我身边,我揉着眼自床上爬起来走出门去。孤夜寒星,夜风吹起谷里漫天的花絮,他寂寥的背影被拉得斜长。他听到响动,迅速回过头来,眼神朦胧,愣了愣浅浅一笑唤道:“阿罗……”
我抓着门边直愣愣地看着他。自我有意识我就在谷中,少鵹伺候在身边,一般时候他都唤我“小姑奶奶”,个别神经错乱时会唤我“娘娘”。
第一次听到“娘娘”这个惊悚的称呼时,我沉默了一下,忒淡定地对他道:“我知道你其实想喊的是娘,奈何我仅长了一千岁,若担了老人家你一声娘,怕会折尽了我的寿命。你的心意我明白的。你在心里默默地尊敬着我就够了。”
他抽啊抽地转身在柱子上一下又一下,泪流满面地撞着墙。
而他呢?他从来未唤过我的名字,也未提起他的名字。他只道是承了我故人的恩情,代为照看下界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小花精。我觉得甚是奇怪,我化自天地一千年,哪里来的什么故人?
我思来想去得出了个很遗憾的结论:活了一千岁我居然还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号,连谷外那只小白狐狸都有个留欢这个甚是风雅的名字,真叫我徒生自卑。
“在想些什么?”他揉了下我的脑袋,难得绽出一缕笑意。
我眼珠子转了转,往他胸前靠了靠,谄媚笑道:“你瞧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却还没有个名字,可丢脸了。你要不给我……”
他凝眸淡淡看我,看的我僵硬了一分又一分,最终在我要丢盔弃甲时,他将我往怀里抱了抱,下颚紧紧抵着我的肩窝:“他们说你魂魄俱在,不过换了个原身。可,这么多年了,你一丝半分都想不起过去来。”
他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不过我也明白讨名的活怕是要作罢了。我悻悻道:“不要就不要,可我也总不能喊你喂喂什么的。”我眼珠子一转:“我无父无母,你辛苦照顾我这么多年,要不我喊你阿爹如何?”
……
“你怎么又丢我!”我被他果断地扔到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嘤嘤嘤,你若是嫌弃我做亲女儿,我喊你干爹也成啊。你你你,干嘛又要打我!”
今儿是我一千岁整的生辰,我连挨了两顿胖揍,从而奠定了我一定要推翻这个冷面大魔王统治的决心!
“姑奶奶,帝……大人他都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你倒是开开门啊。”少鵹在床幔外往门那里伸长脖子,整个人和得了羊癫疯一样颠来颠去。
我伸手砸出去一个枕头:“再吵我睡觉,我就将你埋了给我做肥料。”哼,我才不要理那个人,一天到晚和冰山似的,揍我揍的是越发顺手。虽然吧,我是爱闯祸了一点,烧了几间屋子,煮了几只小鸟。可是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揍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屁股呢!我的屁股它也是有尊严的!
为了那点可怜的尊严,我决心要和他冷战。这世间还有比被自己的心上人揍屁股更让人沮丧的吗?!好吧,也许一只小花妖喜欢上一个神仙这件事就已经够让人郁闷的了,听说九重天的神仙们都有种族偏见呢。
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脾气不好,还虐待未成年妖精的神仙呢?我曾经深深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我发现这个问题的思考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智商后,我就彻底放弃了。后来我看少鵹私藏的人间话本后,我恍然彻悟,喜欢这种事它就和修炼时的走火入魔一样没有任何来由,令人暴躁又昏了头脑。
少鵹鬼哭狼嚎了一阵后,战败而去。我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