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天府?”蓼莪恍然道,“怪不得了。如果是天府替他撑腰,自然没有人敢说话了。贪狼等人再有想法,也不会与天府为敌。”
天机道:“我们且不管天界如何变化。当务之急却是要趁没有后顾之忧时,一举将魔帝铲除。龙池既有野心要平定天界。若真被他做到了,下一步自是想要灭了魔界,将色界天也一统了。”
白泽道:“天机此言极是。”
秦弓却沉吟道:“只是这魔帝蛰伏不出,我们贸然而动,却非上策。”他虽知如今之局不是并吞了别人,就是被别家所灭。但眼见时下刚刚太平了一些日子,难得没有战火,何苦再有兵刀之灾,令生灵涂炭?又若是真如天机所言,最后要面对的,岂不便是那个他前世的兄弟?心中实是不愿早起战事。
白泽早将他的想法猜中八九分,正要出言相劝,天机却朝他使了个眼色,道:“尊主言之有理。”把话头按了下去,又笑了笑道:“我料破军必会将天界之事问个究竟。”
秦弓一笑道:“我也颇想知道龙池是如何夺得这天帝之位的呢!待破军大哥回来,便知分晓。”
几人又说了几句,这才散去。
出得魔宫,白泽问天机道:“方才在殿上,你何以不让我劝说尊主?”
天机捻须道:“尊主宅心仁厚,自不愿妄起战事,然这一战却是只在早晚。所谓先下手为强,我们自是应该先魔帝一步才好。不过,尊主未必肯听你劝说。”
白泽道:“肯不肯听劝也要劝过之后才知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说话间,数只鸟儿飞过头顶,唧唧喳喳个叫个不休。
天机也不回答白泽问话,顺手拣过一块石子,屈指弹去。只见那石子自一只鸟儿的身上穿过,又射中第二只鸟儿,两只鸟儿齐声悲鸣,自空中掉落。
白泽脸色微变,心中忖道:“此人手段狠辣,计谋百出,实是厉害。”心下不免对天机有了数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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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夺位(二)
破军府邸中,贪狼与破军相对而坐。破军自然问起天界变故。贪狼叹得口气,道:“天界易主,也不知是福是祸。龙池此人野心也自不小,只怕色界天从此多事了。”言语中对龙池直呼其名,可见对这新天帝实是不甚心服。
那日,龙池从天琴解天府擒他之厄时,两人的对答表情中猜得天府与天琴之间或者有所隐情,遂出言相询。
天琴支支吾吾,将言语扯到旁处。龙池更觉有异,愈加出言相逼。天琴抵不住他连番追问,终于说出原来天府对她早有情意,只是天琴心中念着的始终都是前世的天鹰,更知道自己的徒儿龙池便是天鹰转世,是以虽然心中感动,但从未对天府稍加辞色。天府也只得将这份心意藏在心底。
龙池听得这番说话,猛然间哈哈大笑。
天琴茫然道:“你笑什么?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龙池笑嘻嘻道:“我的称帝大业,正需要你大力相助才行。”
天琴听得这一句,登时明白过来,道:“你要利用我去让天府助你夺得帝位么?”
龙池搂住天琴,在她腮边亲了一口,道:“我怎么会利用你呢?若我身登大宝,你便是天界之后,你我共掌天界,岂不快哉?”
天琴摇头道:“我不要做什么天后,我只要可以和你一起平淡度日便足矣。”
龙池冷笑道:“你道我不想么?可是我如今乃是天界要犯,人人欲擒之而后快。又如何可以平安?与其受制于人东躲西藏,不如取而代之。”
天琴默然不语,只觉此身既然已属龙池,也已不作他想,更何况他的话似乎也十分有理。
龙池又道:“那天府既然对你有意,你自然有办法让他从命。若我成事,他便是开国的元勋!更不需要再受如今朝中天魁之类小人之气。这等利害,他应该明白。”
天琴想得一阵道:“天府只怕未必肯做这叛帝之事。”
龙池笑道:“无妨,你只需叫他将我押上金殿,其余之事他袖手旁观便了。”
天琴无奈之下,只得依计而行。
当日,利仞天,善见城。
天府押着龙池步入金殿。天帝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跪在殿下的龙池。
龙池垂头道:“罪臣龙池参见陛下!”
天帝的脸上不显喜怒,只在鼻间轻轻的哼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威仪。只听他道:“龙池,天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私下与魔尊相交,叛我天界?”
龙池答道:“臣自问一片忠心,未敢背叛。”
一旁天魁大喝道:“大胆龙池!我等亲眼见你在神殿前与魔尊的女人罗漪在一起有说有笑。如今你见了陛下,还敢狡辩?!”
其余众人一片附和。
天帝轻咳一声,众人立刻静了下来。天帝沉声喝道:“龙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龙池忽然一声轻笑,道:“我不曾叛你,若你定要陷我,我龙池亦不愿空负这罪名!”说着缓缓抬起头来,笑容中充满了诡邪。
天帝与他眼光一触,只觉他眼光中有异样的神采,心中不由一颤。
正此际,龙池忽然身形一动,迅若奔雷,疾似闪电,一闪身间,已然掠上高殿。原本背缚的双手不知如何,早已松了束缚,一探手隔着御案,直朝天帝面门击去。
天帝大惊,连忙仰身向后闪避。他身侧护卫也连忙冲上前来,挺起手中长戟便朝龙池后心搠去。
龙池右手一晃,早将鹰翅刀执在手中,回手荡开长戟,飞起一脚,踢翻御案,便待上前擒杀天帝。
殿下众将见此情形顿时乱作一团,一个个正待要上前救驾,忽闻一阵琴音自殿外悠扬传入。琴声冲淡平和,将殿上众人的杀意洗涤得荡然无存。便在这一缓之际,殿上寒意陡增,一道寒冰结界将众将士与天帝隔了开来。正是天府发难。众将虽受琴声所惑,然也不过片刻,待得醒过神来,立时分作数批,来战天府的战天府,去破结界的破结界。
然高殿之上,龙池乃天界赫赫战将,又怎是天帝这等养尊处优之辈能敌?便是加上护主的护卫,也敌不住龙池三招两式。便见龙池鹰翅刀连闪,转瞬便将众护卫砍倒,顺势踹翻天帝,更上前一脚将他踏住。
龙池见大势已定,喝一声:“住手!”
众人抬头处,见天帝受制,哪里还敢动弹,一个个止住了动作。
龙池低头看着天帝,只见此时的天帝早面如土色,簌簌发抖,与虫豸一般仿佛,又哪里再有什么威仪可言?
那所谓的尊贵权威,一旦被一脚踩倒在地,只怕比之常人更加不如,所有的高深莫测君临天下的威风凛凛的外壳尽被扯得粉碎,更将内心的软弱与无能显露无余。
龙池朝天帝啐了一口,冷笑道:“你须怪不得我,是你逼我反的!”说话间抬起头来,眼光自殿下众人脸上缓缓掠过。
“臣参见龙池陛下!龙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天魁见机最快,立马丢下兵刃跪下磕头。
余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口称陛下,纳头下拜。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龙池忍不住放声长笑,快意放肆的笑声直冲殿宇,震得屋顶上的琉璃瓦哗哗作响,更在大殿上不断的回荡。
一片跪拜声中,唯有天府脸色铁青,站在当地一动不动。还有门口抱琴而站的天琴,双目注视着高殿之上得意忘形的龙池,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伤。
“既然大哥都随了龙池,我们众兄弟自然唯大哥马首是瞻。”将天界之变说完后,贪狼道,“何况龙池曾讨伐北天立过不小的功勋,在军中大有威信。由是兵权在握,余人更是无话可说。”
破军听罢良久无语。他虽早非天界之人,但毕竟心中还是挂念着天界之事,过得一阵方问道:“那么天帝呢?龙池又怎生处置?”
“软禁了,过了没几日便传说天帝忧愤而亡。至于死因是真是假,也无人会问。反正确实是死了。”贪狼说道,“我看龙池手段非凡,处事果断,若单以一统天界大业而言,确是个极好的君主。”
破军冷冷道:“名不正言不顺的,这等的君主,又怎能服众?”
贪狼笑了笑道:“八弟此言差矣。哪个将军不想扫定天下?哪个百姓不想安居乐业?只要为君王者可以安天下,乐百姓,又管谁是君主呢?”他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对龙池依旧不甚满意。那对前代天帝的忠心毕竟无法泯灭。何况新帝初立,自会另植心腹羽翼,这班老臣子何去何从,不免心内惴惴不安。
破军哼了一声,心想:“这龙池倒也聪明,第一件事便是与我魔界缔结盟约,互不侵犯。他便可以定定心心的整顿南天界,然后下一步便是平定北天,再下一步必要伐我魔界了。”
贪狼见破军不语,知他所想,叹道:“我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怕我兄弟刀剑相向。”
破军看了贪狼一眼,道:“三哥放心,魔尊麾下猛将如云,正到天魔交战那一刻,未必用得着我破军。”
贪狼点头道:“如此最好,否则我亦不知如何是好。”
破军淡淡一笑,心中却想:“若真到非战不可,又有谁可避免?”
贪狼又道:“我看你家尊主倒是仁厚之士。仁厚于战事却未必是好事,只怕比之龙池之坚忍勇决有所不如。”
破军不置可否,只道:“尊主乃天狼转世,非我等可测。”
贪狼续道:“其实,真要避免我兄弟相残也不是没有办法……”
破军一拂袖,道:“三哥,你不必多言,我知你想劝我回天界。只是漫说如今天界已非往日的天界,便是天界一切如旧,我也不会回去的。我自入魔界之时便没有想要再回去。”
贪狼盯着破军半晌道:“难道魔界的一个女子对你便是如此的重要么?”
“不管她是什么界的女子,只因她是我喜欢的女子!”破军随随而道,然言语间却是坚决。
贪狼心知无法劝动破军,也便不再多言。
两人又聊了些别后之事,贪狼这才道别。
次日,破军将天界变故告与秦弓等人相知。
秦弓与诸将听得破军所述,自有一番商议。
众人正说话间,忽有地劫匆匆而入。
秦弓忙问其故。地劫报道:“白将军命臣去神魔结界将星云球交与乱前辈一观,只是等我到达结界时,乱前辈他……”
“他怎么?”
“他已经死了。”
秦弓一惊站起:“什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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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香消(一)
一阵风自门外穿殿而入,似是带着一丝凉气,殿上众人微觉寒意。
秦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心头泛起一阵没由来的惊怵。那种似有人在冥冥间窥视的感觉再一次涌起。
他沉声问道:“乱是怎么死的?”
“脸色青紫,仿佛是窒息而亡,但是周身没有伤痕。”
秦弓心头一震,不由脸色微变,忙又问道:“那离呢?”
“与乱一样。”
秦弓重重的坐回座位,半晌不语。心中暗想:“以乱、离二人的修为,怎地可能浑身不见伤痕便被人杀害于无形?敌人到底是谁?竟有如此能耐!”
白泽一旁道:“两位前辈猝死,那星云球中的秘密却是无从得知了。”
天机道:“下手之人定然与那秘密有关。”
蓼莪道:“魔界之中又有谁有这等本事可以同时将两位前辈杀死?”
秦弓摇头道:“莫说魔界之中,便是整个色界天,也未必能找得出这等高手来。”说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想到当日在首罗天时,曾听天王说道色界天外又有更高之界天,难道是外界来犯?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那所谓无色界天之神,秦弓也只是听说而已。
众人商讨得一阵,全然没有头绪。只觉隐隐间似乎有什么在操控着所有的一切,却又冷眼笑看着色界天中无数的纷乱与争战。
末了,秦弓叹得声道:“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等只需同心协力,定然没有渡不过的劫。这事想来也不是那魔帝所为,且放一边吧。”
众人齐道:“尊主说得是!”
破军又道:“臣前阵镇守水族苍月天时,那魔帝时有所扰,料是试探我军虚实。若真是大军压境,臣担心月隐一人力薄。”
秦弓点头道:“你说得是,此地也无甚事。有白将军在此佐我,当可放心。你们几个还是速回后土、苍月天好了。”
众人领命而去。白泽看着天机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秦弓两眼望着殿顶。殿顶绘着的是修罗王一统魔界,众族平服的画像。秦弓心想:“若真能一统魔界,又待如何?这纷扰争斗,落在色界天外诸神眼中,是不是如同蜗角之争一般可笑可怜?”然即便如此,所有的纷争却依旧不会停歇,反在有意无意的推助间更现波澜,一切,仿佛只是等待着一个时机的到来,等待着一个掀起战局,敲响战鼓的时机。看不见的死神,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一场死亡的盛宴。
秦弓忽又想道:“她,离开了我,也许便也离开了这所有的纷争。或者于她,也是一件好事吧?”柔荑的影子刹那间又在心头现出,激起层层波澜。
在一个又一个界天上游荡,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这般的飘忽着,双眼能见的,是孤吊在宇宙中闪烁着光芒的星球。耳中能听的,是苍茫间隐约涌动的风声。脑中所想的,却依旧是那一片土地,那一些事,那一个人。
柔荑在宇宙中茫然而行。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失去了他的世界,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梦回间,她似乎又见到了他淡然的笑容,见到了他傲然的神情,见到了他关切的眼神。然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在梦中方能见得吧?
在飘荡间,她心中突然一阵震动,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感觉仿佛是自己的,又仿佛不是,到底是什么?她努力的想要去捉摸,想要使之明了,然越是细细的思索,却越是变得迷惘起来。
她枕着溪边的石头,闭目养神,任由思绪在暗处奔腾。恍惚间,思绪在虚空中穿梭飞跃。所有的回忆,不管是真是假,渐次在脑海中流淌而过:
这一生,从头到尾,都是式微布的局。然每一次与秦弓的相见,能见的,都是他眼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意。那感受,是何等的真切!她清楚地记得在攫夔山上,他是那般的拼死来救她;她清晰地想到,波旬花中,他不曾有半丝怨怼的眼神;她依旧能感觉得到,两人在发丝缠绕间,那热忱的相拥,与临去时他带着痛苦,却依旧没有怨恨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