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与白清城却皆是一惊。
临风山庄和魔宫有关系,这话说出去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白轻墨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事情十有□□有些眉目。
白岩算是个老江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却也别管,我只告诉你,临风山庄绝非善类,就算你白家是武林第一世家,也未必防得住临风山庄的冷箭。”白轻墨冷冷地道,“韩雨微虽然不会武功,但临风山庄的任何决策都要经过她的手,韩子龙不过是个棋子,韩临东将自己的女儿培养得如此能耐,可不是光为了嫁人的。一个从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既不练武,也没有粗活可做,左手为何会一直藏在黑纱之下?这些问题个个蹊跷,你们竟从来都没有想过?”
白岩被问得犹如神经陡然被击中一般,种种猜测浮现在脑中缓缓幻化成事实。
“你的意思是,五十年前临风山庄衰落之后,就一直与魔宫有联系?”
“我可没说。”白轻墨道,“临风山庄毕竟有百年的底蕴,即便和魔宫有联系也未必与其环环相扣,魔宫有筹码控制临风山庄,但并不会花那么多精力来管束他们。临风山庄自己的发展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在关键时刻,魔宫绝对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有力的帮手。倘若我的猜测没错,韩子龙不过是个棋子,他根本不知道其中□□,而韩临东和韩雨微对这些事情一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亲身参与了不少事情。”
“比如?”
白轻墨似笑非笑:“白家的情报网能够知道我沉月宫假扮魔宫中人斩杀长空派的人,这些事情还要我全部告诉你么?”
旧事重提,白岩终于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爹当时……”
“罢了。”白轻墨淡淡地一挥手,“横竖与本宫没甚利害关系,我只是好奇,你当时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不正是为了逼我就范么?眼下却来叫我收手,这是什么道理?”
白岩道:“当时爹是希望能够让你们出手,而不要拿中原武林去做挡箭牌,而眼下是为了能保证你的安全,也为了铺平中原武林的未来。”
白轻墨轻笑:“当真是心怀天下的好人呀,事事为了中原武林着想,甚至不怕得罪我沉月宫。”漆黑的眸子里缓缓浸染冰冷的幽光,红唇轻启,“可我不是什么好人。”
白清城颤了一颤。
柳非烟放下茶杯笑了一声。
“对不住,沉月宫不是观世音菩萨,不会普度众生,也没有出淤泥不染的德行,你们对我期望太高了。”白轻墨抬起眼唤道,“折阙。”
折阙走进来:“宫主。”
白轻墨摆摆手:“白家主和二公子乏了,送客。”
“是。”
白岩起身,见到白轻墨落在一边的淡然目光,欲言又止,只好在折阙冰冷的表情下走出了房门。
白清城在出门之前微微停顿脚步,头也不回,叹了一声:“你好自为之罢。”
就在白清城离开之后,轩羽闪进了房间,单膝跪地道:“宫主,临风山庄两名长老来访。”
柳非烟摆了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冲着白轻墨挑了挑眉:“怎么办?”
白轻墨一笑,低头看着桌上茶杯中水面微微泛起的涟漪,淡淡道:“杀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年来堕世间
白岩和白清城出沉月宫大门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恰巧碰见一人从偏门里走出来。
双方碰面,皆是一愣。
兰箫看到那二人,信步走过去,微笑道:“二位近来可好?”
白岩见碧落教主也在此处,转过身来,友善地道:“甚好。看来白宫主口中的贵客便是兰教主了。”
兰箫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看向白岩,开门见山地道:“在下大抵猜到了二位此番来访沉月宫所为何事,亦晓得白宫主的反应如何。”顿了一顿,“在下只望二位能宽心,白宫主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白岩沉下一口气,道:“兰教主能这样说自然是好,我对你们二位的关系略有耳闻,还望兰教主能好好劝一劝她啊。”
兰箫淡淡一笑:“白宫主心性坚如磐石,别人说的话未必会对她起作用,即便是我也不行。然而既是白家主亲口所托,箫定当尽力。”
这是……婉拒了。
白岩心中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兰箫的目光又落在了白清城的身上:“在下此番寻来,其实是为了找白二公子一叙,倘若二位没有什么旁的事,可否请二公子移步?”
白清城一怔,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挣扎,最终颔首道:“兰教主请。”
兰箫浅笑摆手:“请。”
二人在山丘的一边停下脚步。
深秋,万物凋敝,草木枯黄,却有淡淡的莲香。
白清城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眉目清俊,目光淡淡地投向远处。
满目苍凉之色。
“你想知道什么?”
兰箫闻言微微一笑,走到白清城身侧:“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因为在很久之前,你的大哥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了。那时候,我与你的七妹也仅有一面之缘。”
白清城怔了怔,双眼缓缓蒙上一层苦楚的色彩:“这桩事原本便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直都没有人去关注罢了。”吸了一口气,清俊的男子看着远处群山,喉间干涩,眼眸中浸染出淡淡的回忆,“墨儿的娘岑晚秋是爹的三夫人,虽然不是正室,却是唯一一位真正爱着爹的女子。她嫁给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家中是否有亲人,也不会武功,在家里便一直没有什么地位。那是我见过的世间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对身边的任何人都关怀备至,从不与人口角,也不去奢望什么东西。但就是这样的女子,在白家这样的大世家中,才更没有立足之地。”白清城神色忧伤沉痛,“爹对三娘渐渐地冷淡,于是其余几位夫人都开始挤兑她。墨儿从出生开始就受尽了家人的冷眼,她们母女两个在白家几乎是透明人,连普通的家丁奴才都敢欺负她们,但三娘一直都忍气吞声。而墨儿一个女儿家,没有人照拂,却和我一直走得近。待到年纪略大了一些,容貌愈发变得出挑,我那三弟和五弟不成材,心性也是极为恶劣,看墨儿在白家不作数,就在她八岁那一年,趁我不在的时候,差点将她欺负了去。”
兰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一紧。
回忆旧事,白清城整个人似乎被淡淡的忧悒所笼罩,语气却平缓无波:“三娘原本是个极其温和的性子,但出了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就去找了二娘说理。但我那二娘因为膝下有两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这样一件事情就被她闹得大了起来。我回家后听说了这件事情,就立即去找了爹,要求惩治那两个蠢材,但爹几年都未曾去瞧过她们母女二人,出了事也只当没听到,还将我软禁了起来。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闹出了人命。三娘看着爹的态度,觉得生无可恋,再加上不堪受辱,投湖自尽,而墨儿则被二娘赶出了家门。”白清城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是爹和几位夫人逼死了墨儿的娘亲,让她在那样小的年纪就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没有吃的、穿的,也没有住处,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如何才能活到今天。我知道她一直指望着我能帮她一把,帮她娘一把,但我一直都坐在房间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倘若我当年能够拼了命去帮她,今日也不会成这般局面。”白清城痛苦地闭上双眼,“所十年来,她一直恨着白家,恨着我,纵然爹已经醒悟自己真心所爱,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再弥补什么了。”
男子的话语蕴含着千万钧的重负,那强烈的自责和伤痛几乎要将人整个儿压垮。
兰箫沉沉地注视着那已经完全沉浸入痛苦之中的白衣公子,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神色氤氲深沉。
半晌开口:“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十年之久,不论当时是如何艰难苦闷,到如今也应该淡了。”兰箫看着远处的山水秋景,语气淡然,“你可知道,倘若不是因为你,白家早就不存在了。”
白清城蓦地一颤。
兰箫继续道:“她是惦念着你自小对她的好,纵然恨你当年的软弱,却也依旧将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否则以她的性子,白家那样待她,还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么?而在武林大会上,她也不会破坏规矩对陈鹏飞下手。你的七妹纵然不是原来那个七妹,但依旧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对你好,你知道么?”
白清城身躯僵硬,目光垂落在地上,带着几分颤抖。
兰箫转过身离去,一叹:“你好自为之罢。”
“把客人晾在一边不管,等人走了再自个儿来看风景,委实不礼貌了些。”兰箫走上湖心亭,微微笑着看向那倚在亭边的女子。
白轻墨转过头来,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撩至耳后:“别处都是萧瑟秋景,唯独此处有一些盛夏的生气。”
兰箫道:“倘若你心情好,看哪里的景色都是一样的。”
白轻墨弯了弯唇角,靠着柱子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男子,道:“你晓得我心情不好,却还去找白清城?”
“你的事情我原本便知晓了个大概,此番不过是让他晓得你的心思罢了。”兰箫抚上白轻墨的发间,“顺便了解了一点当年的细节。”
白轻墨看着他:“二哥道我对当年之事无法释怀,其实只是他自己无法释怀。我当年委实恨了一场,却也不至于至今还记恨着。只不过是入了江湖再也身不由己,见惯了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愈发觉得世人凉薄,于是对白家便愈发瞧不起。我和我娘不是一样的人,我娘活了一辈子,在最好的年华被自己最爱的人逼死,心中定然是有怨的,但她没有报复任何人,而是在彻底绝望的时候选择自己安静地死去。我小时候一直都以为好人是有好报的,但我娘为了一个男人软弱地活了那么多年,对每一个人都好,却死得那样不甘心,我才晓得,所谓的好报,都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兰箫望着她,不语。
白轻墨继续道:“我娘是纯阴体质,这种体质的人不能练武,除非是《莲心诀》,但这种功法修炼时过于痛苦,是以摧残生命为代价,被碧霄山列为禁法,所以她到死都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生下来便同她一样,不能习武,幼时受尽了欺凌,但在收拾我娘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一册《莲心诀》。我娘去世了没几天,二娘就将我赶出了白家,其实也并不是她一个人要我走,当时我也不愿意再在白家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她那时的行为倒亦是顺了我的意。我离开白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除了那一本《莲心诀》。出去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住,但好在是夏天,野外还有一些山鸡可以打,晚上睡在树底下也还能勉勉强强过活。那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心里实在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却又不想像娘那样窝囊地死去,就翻开了《莲心诀》。”顿了一顿,“由于没有师傅教,那时候认识的字也不多,自己就看着那人体筋络图,凭着直觉入了门。当时浑身上下痛了三天三夜,明明是夏天,却比在冰天雪地里还要冷,我初初还记得当时痛得在地上打滚,觉得马上就要死掉了,然后整个人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见了折阙。”
兰箫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环住她的腰,缓缓将她楼进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
“折阙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她的父母都是杀手,但杀手这行能够得善终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折阙的父母被人杀了,剩下她一个人逃命,就误打误撞遇见了我,看我快要死掉的模样,就顺手救了我一命,后来我们两个就一直在一块儿,白手起家,建了沉月宫。”白轻墨将下巴搁在兰箫的肩膀上,“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兰箫搂着她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当年你娘和白二夫人的矛盾是怎么激化的。”
白轻墨身子一僵,抬起头来轻轻脱出他的怀抱,看了他的眼睛一眼,然后目光微微垂下,落在男子线条美好的下颌与嘴唇上:“嗯……你知道了?”
兰箫看着白轻墨低垂着目光的模样,幽幽一叹,大手握住她的纤腰,吻上她微颤的眼睫:“他们对你做到了什么地步?”
白轻墨抖了抖,手攥住男子的衣襟:“我没让他们得逞。”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没有得逞,然而这样含糊的回答却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发冷。
兰箫更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女子,垂下头,唇滑落至她的双唇,清浅地吻着她。
“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脑子不好使
沉月宫将在烟雨楼拍卖原本属于各大门派的重宝的消息大喇喇地传入了每一个江湖人士的耳朵里,虽说是拍卖,其实是认主,要拿到这些东西并非只有出价一种手段,只要最终能拿到,这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
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大势力纷纷拍案而起,这些东西丢了没能被追回来原本就是个十分不体面的事情,现在却被人摆到青楼里去示众,这分明是狠狠地扇了他们一个耳光。尤其是白道几大门派,平日里最是要面子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各自抄了家伙杀向了京城。当然,看热闹的更是不在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利益牵扯的,近段时日沉月宫出尽了风头,在其他人看来,这番举动明显是对乾坤盟的挑衅,虽说从韩子汝被杀之后,双方便早已撕破了脸,此番沉月宫大抵只是意在耍弄一番,但乐子还是不少的。然而考虑到眼下局势紧张,除了魔宫,光是这双方对峙时,稍不注意便会兵戎相见,虽然有乐子却也决计不太平,大多数人尽管十分想去看看白道各大门派的臭脸,但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听消息。
深秋之景,萧瑟苍凉,带着丝丝肃杀的血腥味,散落在江湖的每一个角落,迷离在空气中。
重建的烟雨楼比之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