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眼认出身份的百里丞艳浑不在意白轻墨的嘲讽,殷红的唇角愈发上翘,眼中笑意加深。
“一山不容二虎,本尊也不同你周旋。方才没能一掌将你打死,委实遗憾,不过今日——”百里
丞艳下颌微微扬起,眼中浮现出淡淡的讥蔑之色,声线冷艳,一字一顿道,“——你、必、死。”
“既然百里尊主都这么说了,本宫怎么能拂了你的好意呢。”
被打断了运功没能突破《莲心诀》第八重,还受到重创,白轻墨丝毫没有畏缩,绝艳的面容浮起冷然的笑意,眼神却一寸寸变得冰冷,声音亦是冰冷如斯:“折阙无芳,杀风凛。昭云,杀段明玉。本宫么……百里尊主,咱们便来好好玩一局罢。”
话音落下,以白轻墨为中心,地面上由内而外忽然腾起一股无形的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陡然觉得置身于一大片沼泽之中,气息凝滞,压力如潮水一般漫过头顶,让人生生喘不过气来。
“几十年没见人使过《莲心诀》这样的绝世武功,虽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本尊倒也想切磋切磋了。”百里丞艳眸光妖冷,神色却愈发玩味,脚下气流倏地一冲,真气如浪般扩散出去。
两股气生生相撞,空气如惊雷轰然炸开,两道身影倏地腾空而起,长发飞舞,流光四射。几乎在同一刻,折阙与祁无芳对上了风凛,凌昭云亦挥出玉扇,直击段明玉。
七个人的战场,没有鬼哭狼嚎,没有惊恐叫喊,只有森冷而生硬的杀气蔓延天际,瑰丽的色彩照映无光的夜幕,招招刁钻致命。残余的火光在地上燃烧着,高手之间几乎以命相搏的交锋,让这一方天地间宛如修罗炼狱。
倘若此时有旁人观战,胆子小一些的定然会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走,尔后江湖上的说书先生又会有无情无尽的说料叙述这一段血腥的传奇。
没有周旋,甚至没有躲避,有的只是掌风硬抗,真气相互激荡,将此处一切事物摧毁得半点都不剩。
鲜血溅上每个人的脸,杀气狰狞四溢,压箱底的招数全部释放出来。
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肩膀被风刃割裂,皮肉翻卷,祁无芳扛着满身的伤,将利剑刺入了风凛的胸口,与此同时,折阙的长剑划过了他的脖颈。山青色的瞳眸残存着一抹不可置信,却随着主人身体的倒下而永久的失去了光彩。
冲破瘴气的重重包裹,玉扇凭空一挥,白芒如利刃一般劈开了段明玉的身体,凌昭云擦去嘴边的鲜血,冷眼看着那人身首分离,头颅像被焚烧一般化为灰烬,阴柔苍白的脸孔寸寸湮灭。
剩下的就是……
重伤的三人筋疲力竭地抬头望去。
气浪翻滚,血色厉芒和紫色劲气相互激荡,连空气都震动了起来。两道身影在夜空中以闪电般的速度相互交错又弹开,漆黑的夜色被瑰丽的色彩一直铺陈到天边,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交织冲撞,死亡的气息布满整个夜空,磅礴的气势让周围一切生物都无法接近,空气也化为旋风围绕在那二人交手的范围之外高速旋转着。
祁无芳第一个受不了气流的冲击,意识狠狠一晃,倒下。紧接着是折阙,长剑脱手,眼皮重重地合上。仅余凌昭云一人,捂住胸口,顶着强大的压力,注视着空中那一场惊世对战。
他竟然从不知道,白轻墨那纤细的身体中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底下的动静如何,上空的二人皆不知道,她们的眼中只有浓重的杀气和……对方一人。
口中鲜血不断地流下,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白轻墨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造成了如何震撼的场景,她只是本能地与那人交手、出招。双掌一翻,再次释放真气。她能感受到,对面那个女人,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迹,却也已经身受重伤,使出的劲气大不如之前。
脑中一阵阵的晕眩,浑身的剧痛之感也不能拉回半点神智。白轻墨费力地将眼睛睁开,身体仍在空中。她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她只剩下最后一招。
筋脉逆行,丹田处真气飞速凝聚逆转,白轻墨的指间缓缓开出了一朵紫色莲花。小巧,却明亮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与此同时,对面的黑衣女人也招式一收,手中一朵血莲缓缓绽放。
然后——同时射出!
两朵莲花化作一紫一红两道流光划过夜空,在凌昭云的注视下飞速相撞,紧接着,轰然爆炸,气浪翻卷,整片天空换了都一种颜色。凌昭云受到劲气冲击,再也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空中二人亦被气浪冲开,从半空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肉体的疼痛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白轻墨摔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神智正在一点点地消散。
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滚落出来,落在眼前滚动了几圈。清脆的铃铛声响在了脑海里,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浓雾中,她仿佛看见一个人影正背对着她。
她很想让那个人转过身来,看清他的脸,但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下意识地抓住那发出声响的小铃铛,手心一片沁凉,她想要爬起来,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剩下。她紧紧地握着铜铃,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看清白雾中那个人影,但自己的意识却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白雾一寸寸地暗下来,那个背影也从眼前消失。白轻墨眼皮缓缓合上,麻痹的鼻端却忽然飘入了一缕兰香。
身体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久违的气息,她已经想不出这是谁,但却本能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最后一缕神思消散,干涩的嘴唇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兰箫……”
作者有话要说:
☆、退粉收香情一种
浓浓的草药味钻入鼻端,周身仿佛浸泡在温暖的热泉之中,体内消耗殆尽的真气正在缓缓地运转,开始修复受损的筋脉。
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眼前是朦胧的水雾,烛光晕黄却将房间照得十分明亮,隐约能看见几个匆忙的人影,还有雾气后显现出的朱漆雕梁。轻缓的水声响在耳边。
皱起眉头,喉间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
“……白宫主醒了……”恍惚听见有女子的声音说道。
“宫主,您的伤势过重,还是继续睡一会儿罢。”又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伴着摇摆的水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送至鼻端之下,然后一股浓郁却温和的气味传来,原本便极度疲惫的神经再次受到麻痹,脑中神智如一团浆糊,一块温热的棉布遮住了双眼,眼前那一点光线再次消失,白轻墨呼吸均匀地又合眼睡了过去。
再一次悠悠转醒,已经身在床上。
白轻墨缓缓睁开眼,床顶锦缎精致,纯白的帘帐飘渺,素净幽雅,只在帐角绣了一朵兰花。撑着床板,费力地坐起身,目光由涣散缓缓聚焦。
很大的一间屋子。画屏、茶桌、床榻、炉火一应俱全,灯烛明亮,照映出华美的卧房。清雅的兰香幽幽飘散,让人脑中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仍旧是夜里。
恍惚记得,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刻,那人往她的嘴里送了一颗丸药似的东西,自己体内奔涌的真气便宁息下来,之后醒来隐约是在药浴,又昏睡了过去……白轻墨费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欲裂,陡然发现自己体内真气如同被锁定一般完全不听使唤,眼角余光却扫见桌边的一道人影。
白轻墨心下微惊,抬眸望去,看见了一张不算熟悉却印象深刻的脸。嗓音干涩地开口:
“是你。”
青衫男子淡淡一笑,倒了一杯茶水,走至她面前,递过去:
“是我。”
在突破的最后一刻被打断,还经过那样一场恶战,她的身体十分不适,心情烦闷,也懒得与他周旋:“我道他怎么能找到那般隐秘的地方,原来有你帮忙。”
平凡的面孔上显出一些惊奇之色:“你知道我是谁?”
呡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白轻墨被问得有些不耐烦,道:“出山来混竟懒到连名字都不改,岑柳,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岑风的曾孙?”
这话语气有些冲,但岑柳丝毫不介意:“直呼长辈的名字未免有些不敬。我此番下山原本便只是奉曾祖父之命来看看你,顺道去拜会我娘。谁知恰好碰上魔宫闹事,便瞧一瞧武林的模样,也顺道救了你。”
“哪来的这么多顺道,还不都是设计好的。老人家长命百岁又经风霜,还会算不到魔宫这档子事儿么。”白轻墨哂笑一声,瞥了一眼岑柳腰间,“你买下含光剑,我倒愿意信只是一时兴起看对了眼。然则碧霄山上那位一早便将玲珑诀拿了出来,警示武林风云,再把你这么个宝贝放出山来,难道只是为了探亲不成?”
岑柳叹了一口气,语气包容,略带笑意地道:“我看你今日脾性不算太好,难道是受了百里丞艳的气么?”
白轻墨也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不对,揉了揉眉心,撇下这个话题不谈:“罢了……那你瞧见你娘了么?”
“我晓得她眼下正在碧落教,原本是要去瞧她。但刚起程便知道了你失踪的消息,碧落教主又来了西域,我便猜到你应该被卷进那个村子里去了。”岑柳道,“索性帮他救你一命,届时和你们一同回去。”
就连那样隐世村子的存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白轻墨咬牙道:“难道碧霄派的人难道都是神仙,这世上就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儿不成?”
岑柳一笑,并未作答,淡淡道:“倘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脑中痛得厉害,白轻墨陡然想起一事,心下暗骂自己反应迟钝,叫住他:“等等。”
“嗯?”岑柳转过身来。
“这是哪儿?兰箫呢?”
“你终于问了。”岑柳笑道,“兰教主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大抵去了半条命,对手却还没解决。他扔了一张地图给我,让我把你先带回来,他留下收拾残局。你昏迷的时间并不久,现在还未过丑时。这里是碧落教的西域分坛行宫,兰教主方才已经回来,眼下正在安置倾云楼主等人。”说罢转过身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些隐晦不明的意味,“他马上就会来了。”
目送岑柳走出房门,白轻墨一手抓紧身下被褥,浑身如泄了气一般坐在了床上。脑中疼痛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言的晕眩,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软软的没有一丝力度。端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里面的茶水泼溅出来,颤抖愈来愈剧烈,最终连茶杯都端拿不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下,瓷杯摔碎,淡绿温热的茶水溅落在床边和刚换好不久的寝衣上。
清浅微弱的喘息显出主人的力不从心,白轻墨只觉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清秀的远山眉微微蹙起,努力催动体内真气,却没有半点反应。白轻墨一手撑着床褥,一手捂上胸口,微微喘息着。心下有些疑惑的慌乱,这究竟是自己的伤势所致,还是兰箫给她下了药……
耳际忽然听得一道声音传来——
“你说呢?”
声音温润尔雅,万分熟悉,却含着刺耳的冷意。
她根本没有把话说出来,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心中所想……
白轻墨倏地抬头。
门口月光下,男子一身黑袍长身玉立,背着光看不甚清表情,夜风从门口灌进来,拂动男子的衣袂墨发,谪仙之姿风度翩然,眉眼深深地望着她。
手指下意识地屈起,在被褥上留下一道抓痕。白轻墨垂下眼眸,嗓音略嫌清冷,淡淡疏离:
“你来做什么。”
身后房门关上,兰箫提起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床榻,反问:“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她问的分明是他此时所为,他问的却是她为何来西域。
白轻墨神色冷淡。
没指望她会回答,兰箫兀自冷笑一声,取下随身携带的玉笛放在了桌上,然后走上台阶,缓缓逼近:“容我略作猜想,究竟是来寻魔宫的,还是来……避‘祸’?”
待他离得这么近了,白轻墨才看清他的表情。依旧是温润如玉的面庞,清俊高雅,唇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却连一丁点温和之色也无。穿着一袭简单的黑袍,墨发垂在脑后,末端用一根黑色细绳松松地绑了,是沐浴过后的装束。
一个多月未曾见他,如今见到竟是这样一幅情景。
念及这么许久以来自己心中的挣扎,白轻墨心底一涩,垂下眼眸,避免与他的目光对上,语气平淡,以他之前的话反问:“你说呢?”
兰箫清淡一笑,并不作答,眼中冷色愈盛。他站在她身前,弯下腰来,离她愈近,一手别过白轻墨的脸,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可知,我寻到你的那一刻,真是恨不得废了你的一身武功。”
视线撞进那一双冷色浓郁的黑眸,白轻墨被迫身子微微向后仰,却仍旧辛辣反击:“你不敢。”
“是么。”兰箫淡淡冷笑,身体愈发压得低,松开捏住她下颌的手,撑在了她的身体两侧。
白轻墨被迫得不断向后仰,最终只得用胳膊肘撑住身体。就算二人之间仍旧有一些距离,白轻墨也模糊地感觉到上方那男子的体温隐隐约约传过来,顿时连呼吸都变得僵硬。二人僵持了半晌,只见兰箫的目光从她的眼中挪出来,一寸寸往下,掠过她的鼻梁、嘴唇、脖颈……
白轻墨只觉得男子的目光有如实质,被他目光扫过的皮肤就像被手缓缓抚过,一寸寸变得灼热起来,见他目光从脖颈继续向下,白轻墨终于忍不住,使出全身的力气挥出一只手。
挥出的手腕被兰箫轻而易举地扣住,然后一把将她拉近,男子眼中黑色暗光流转,戏谑道:“倘若你突破了第八重,这一掌或许还能掴在我的脸上,然而现如今的你,就是连一只蚂蚁也碾不死。”
脖颈上温热的触感让白轻墨犹如触电一般颤了颤,仅那一小片温软的气息便如电流霎时流窜全身,白轻墨的呼吸有些颤抖:“你究竟想怎样?”
“想怎样?”兰箫低沉的笑了一声,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