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郎中自是不敢停留,忙是过去给诊脉,而苏悦儿则退开些,自己蹲身在青袖身边打量起青袖的全身。
青袖一脸平和之色,看起来如睡着一般,手脚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毫无争斗挣扎之像,上身穿的青绿色的裹纱小衣,下身是一白底青花的高腰长裙,胸下扎着一条青绿色的裹纱腰带,倒看着也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比往日里看着还鲜亮些,只是……
苏悦儿蹙了眉。
先前她从翠微居过来到此时,明明瞧见的青袖穿的是一套短打的衣裤,她依稀记得那青袖走到两处厢房时照出的衣服颜色,应该是锈红或是褐色的,是白府里下人常穿的那种行头。
她怎么换了这么一身穿着?如此安详之态说是昏睡也不为过,就是……脸上青白了些,看来还真是死了?
苏悦儿想着伸手到她的脖颈处试探,结果刚一挨上,苏悦儿就是顿了下,继而伸手去撑开了青袖的眼皮。
微微地咬了下唇,苏悦儿的眼珠子乱转,而此时卢郎中的声音响在其后:“咦?眉夫人您这脉象怎么会……”
话语还没言完呢,眉夫人便是忽而叫到:“啊,啊……我的,我的肚子!”
苏悦儿闻声立刻回转瞧看,就看到眉夫人竟是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浑身的哆嗦更加明显,似是筛糠一般。
当下太太已经吓的白了脸,急忙的连扶带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啊?”
卢郎中在一边一脸尴尬之色,显然他是个郎中却不是稳婆,真有什么却也有诸多不便的。
“我好疼啊,疼……”眉夫人说着人身子又往后靠,额头上的汗珠子密集的闪闪发亮,而她的双腿开始了上下相搓,转眼那青纱裙上就渗出了血色。
“天哪!”太太一见那红吓的叫了一嗓子,脸都成了煞白之色,继而冲着卢郎中就是喊:“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救人啊!”
卢郎中立刻再抓了眉夫人的手腕相捏,人则口里说着:“太太,小的只能先开点止痛的药,眉夫人的脉象已破,此胎不保,怕是要速速请个稳婆来,推宫排恶,免得遗留为祸,日后难孕啊!”
“什么?已破?”太太似是不能接受:“这就破了?这就没了不成?”
卢郎中一脸抱歉地说到:“是啊,太太,小的只能开点下行的药,促眉夫人早点排尽恶露血胎!”说完他便是跑出了屋冲向对面,显然是去抱他的药匣子,而太太身子晃了两下,人便是后栽。
苏悦儿顺手就把太太给接了,瞧见她的确昏死了过去,就只能伸手在她的侧颈出按压了一下,而后再伸手去压她的人中。
于是太太抽了一声气醒来,便是抓着苏悦儿呢喃:“她,她没了,她的孩子没了!”
苏悦儿本就听的很清楚,这会瞧太太这样也只能点点头,继而叫着婆子到丫头的上前伺候,把太太给架出了屋子往外送,更叫着人去请赶紧的请稳婆来。
外面丫头们忙碌起来,屋内也不会消停,眉夫人成了这般模样,自是有媳妇子和婆子进来,连扶带架的把人给弄到了床上去,于是烧水的烧水,换衣的换衣,连大量的厕纸和草木灰也都捧进了屋。
屏风后忙的是人仰马翻,眉夫人不时的叫喊着,跟生孩子一般的打滚在床上,满屋子除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再听不到什么声音。苏悦儿站在屏风的边上瞧看着内里,不时的有婆子丢出那用来擦拭血液的帕子,转眼的功夫,那换下来的小裤、捆腿都是殷红非常。
卢郎中冲到了门口,抓着一个护院就把药单往他手里塞:“我匣子里没多少合适的,速速去抓药煎药!”说着又抓了几个纸包出来,往跟前的婆子手里塞:“这个先给她吃着,能压一会!”
苏悦儿大步出外,催促着家丁去抓药,催促着婆子进去喂药,当他们都去照做的时候,她看向卢郎中轻声的问道:“你第一次号脉的时候,她是不是脉象已破?”
卢郎中又一次向苏悦儿投出了崇拜的眼神,只这个眼神就已经肯定了苏悦儿的问话,所以当下苏悦儿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先前说的蚂蝗粉,有堕胎之效,若是像她这样的吃了,多久会起效?”
卢郎中一愣说到:“那就要看吃了多少了,若吃的多,只消一盏茶的功夫就不保,若吃的少,缓上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卢郎中说完却又抿了下唇:“只是眉夫人的脉象有些奇怪,第一次号脉的时候,她只是脉象已破,已无孕色,第二次号脉的时候,才感觉到她的脉速加快,似有外力相冲……”
苏悦儿听到此,眼一翻说到:“你的意思是,前后只那眨眼的功夫,你所号之脉有异?”
“是,都是滑珠之脉已破,不过前次只有破而无其他,后一次却是脉速加快,其肤发热!”卢郎中说着自己又摇头:“也是前一次我搭了纱的,后一次没顾上,也许这肤热就错了那么一点?”
苏悦儿看着他较真的自言自语样便知道他的老实劲又上来了,也懒的再问下去,只自己快步的回到了屏风前相观。此时有下人捧了水盆来,卢郎中被几个婆子嘀咕了两句,便惊觉自己留在此处不合适,就要转身避开,但苏悦儿却看着那在床上打滚一般的眉夫人高声喝到:“卢郎中不忙走,那地上的丫头你也给瞧瞧,看看这人可是死了?”
卢郎中闻言便是低着脑袋进了房,两眼丝毫不敢往别处去,只乖乖的盯着那青袖而去,而打滚中的眉夫人却是顿了一下,继而又继续的打滚。
苏悦儿转身走到了卢郎中的面前,此时卢郎中便已查看完了青袖的瞳孔正要答话,可苏悦儿一摆手,却是带着他出了屋,大步的往院中走。
此时,周边烧了水的丫头往眉夫人的屋里送水,更有一个婆子在两个媳妇子的相扶下往这边快速的奔,苏悦儿瞧见了就往那边走了几步,心想这稳婆倒跑的挺快,等凑上去了这才看清楚,竟是张妈妈手里拿着拐棍,而人几乎是被这两个身强力壮的媳妇子给架了进来,那脚都基本没着地。
“张妈妈?”苏悦儿诧异的叫出了声,那两个媳妇子也把人直接架到她面前给停了。
“这是……”不等苏悦儿问完,一个媳妇子就开了口:“大奶奶,张妈妈懂接生也会打整,那稳婆一时半会的请不来,太太叫着我们把她先招呼来给帮衬着!”
苏悦儿听了点了头,人则伸手抓上了张妈妈:“张妈妈,有劳您了,您可心细着点!”
张妈妈眼皮子一挑人立刻点头:“好好,奴婢知道,一定细!”
苏悦儿退了一步,两个媳妇子自是又架着她给送进了屋,而苏悦儿也便走到了院子正中,转了身正要问卢郎中话却看到两个丫头要关门,便是吼了一声:“门给我敞着,谁也不许碰地上的人!”
俩关门丫头吓的都是一个哆嗦,门也不敢关了,就那么敞着都缩了脑袋回去,屋内便看见才架进去的张妈妈扯着嗓子指手划脚,苏悦儿依稀听得是喊着叫人给再支起个屏风挡风。
苏悦儿拦着理会这些,只遥遥的眼盯着那地上的尸体问起卢郎中来:“你觉得她死了多久?”
卢郎中顿了下,有些尴尬的说到:“这个,小的不是仵作,只怕说不清楚,不过她身子都凉透了,而且,而且我看她眼仁,那周围都见了黄了,想来死了也该有两三个时辰了吧!”
苏悦儿的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她继续的问到:“那你能看出她的死因不?”
“这个,不大清楚。”卢郎中摇了头,苏悦儿却说到:“从这一刻起,但凡有人问你青袖死于何时,死于何因,你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管不答就是,可清楚?”
卢郎中蹙眉:“大奶奶,您这是……”
“我要捉鬼!”苏悦儿说着手捏成了拳头:“记得,不管是谁,哪怕是我问,你也要那样,直到这件事了了才成!听见了没?”
卢郎中愣了三秒才点头:“行,我信大奶奶您的为人,您说这般我就这般!”
苏悦儿点了头:“那我问你,那蚂蝗粉若是用来堕胎,其人会有什么症状?发热吗?脉速加快吗?”
卢郎中立刻点头:“是啊,此药可活血化瘀,去旧淤,更能解痈疽,自是会发热的,只是发热多少,脉速加快多少,就是看怎么用了……”
“那眉夫人其后的脉相,像用了没呢?”
“这个……”卢郎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其后的脉象颇有其像,只是她孕先前已破,所以发热有之,脉速也有加之,但此时药物入身并不是引堕胎了,而是破血,所以,我这会担心的是,是她会排恶有难,大出血啊!”
苏悦儿一听伸手拍了额头:“那你可开了救治的药?”
“开了,刚才叫家丁去抓的药方就是为缓解这个才开的,只是这中间难保有变啊!”
苏悦儿咬了下牙说到:“你可要用心救治啊,切莫让她也出了事!”
卢郎中自是答应说是,不过苏悦儿想了想,还是叫了管家去请那老御医来,想着万一眉夫人真是背运到极点,自己这一方决不能有一点不对落人口实,不然再生事端,那可真是永无消停了!
安排了这一气,各处都忙转了起来,苏悦儿才匆匆的去了对面的厢房,这会眉夫人那边热闹着折腾,这边就显得冷清,只有两个胆子大点的婆子在内瞧看着,见苏悦儿进来赶紧的退到一边。
“怎么样?人可好些了?”苏悦儿进屋便问,继而进内里查看,有婆子答话:“说不清楚,反正气是顺着的,就是没见醒!”
苏悦儿观察了下她的脖颈处,瞧着血是止住了,又见她身上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这才叫着人给把床上收拾了,铺上棕垫席子等物,再铺些纸张和床单,而后才去了门口唤烧水的丫头也给这边送几盆来,之后才命几个婆子细细的用水给擦抹,将魏灵韵一身的血衣换下来。
擦抹中,婆子轻言:“她手动了下!”
苏悦儿在边上看了看,到她跟前扒了眼皮瞧了,没见有什么放大或是涣散,这才冲婆子们说到:“继续擦吧,弄赶紧了就先拿被子给盖着,等到她醒了就唤我!”说完出了屋,喊了几人去打扫屋内的血迹,人便往院口去。
院口上此时两顶轿子在此,更有一张软榻,两把椅子,显然是下人临时给搬过来的,几个小厮并家丁的高举着数把灯笼将此处照的透亮。
老爷和太太一同坐在软榻上,太太可能太过伤心,这会几乎是歪在了软榻上,身后靠着几个软靠,而老爷一脸郁色,手里正抓着一个茶壶喝着愁茶,白子奇则坐在大椅子上,不发一言,也看不出悲喜,直到苏悦儿出现在口子上了,这才抬了头,结果他还没问呢,老爷就开了口:“怎样?当真保不住?”
苏悦儿点点头:“是,保不住!”
老爷轻摇了下头:“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她人呢?不会有大碍吧?”
苏悦儿砸吧了下嘴:“说不清楚啊!”
“说不清楚?”老爷有些激动:“难道她也会有生命危险?”
苏悦儿看着老爷那样子,能想到他激动的原因八成和故夫人有关,所以到口的话反而不好说,只能悻悻地言到:“女人生子还是小产落胎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道的事,看她造化吧!”说完看了眼大爷微微偏了头,于是白子奇说到:“悦儿,我有话问你,过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霉运是可以传染的……(上)
苏悦儿应着声跟在大爷的身后,两人去了园中的花圃前,此时夜深已近二三点钟,暑气已去,渐升露凉,苏悦儿才一站定,大爷便把自己身上套的一件绸料罩衣脱了给苏悦儿套上。苏悦儿心中温暖出言轻笑:“你自己穿着吧,若凉了我叫下人取个披的就是,何必脱了你的?不过,还是有劳夫君挂念了,这孕妇自带三分热,我呀,尚未觉得凉!”
“那也得披上,总比你等感觉凉了再披的好!”白子奇说着给她鼓捣着穿套了个胳膊,长长的衣服套在苏悦儿的身上略有点戏者的滑稽,当下白子奇轻笑,苏悦儿就嘟嘴:“那,和你说了我穿自己的呗!”
“穿我的不好吗?”白子奇轻声说着,苏悦儿脸一红:“好,除了热乎,还有你的味道,不过,是汗臭味……”白子奇无奈的摇下头,抬眼看向了院子那边,出言而问:“说正事,母亲大人刚才出来说了些,大约听了个所以然来,可我记得那日里,你不是已经给她端了药了嘛,她怎么今个忽而闹起来小产?难道你那天最后没给她喝药?”
“喝了,只是,不是堕胎的,而是保胎的。”苏悦儿只能实话实说,当下白子奇就瞪了眼:“什么?你给她喝保胎的?”说着他伸手拉着苏悦儿又往远走了些:“我和你说了,那不是我的种,保着留着做什么?”
苏悦儿撇了嘴:“我知道啊,只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再说了,这个时候拿掉怎么合适呢?待我把她送出去再拿掉也好啊,不然你一回来,我这边就给她喝了堕胎药,不知底细的还不知怎么传我,这事又不能拿出来说,当真我的名声烂到底了,这点渣渣也不给剩?”
苏悦儿不想说起太子爷也在其中的掺合,便只能拿自己的名节当幌子,但这话听到了白子奇的耳里,便叫他一怔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妻妾之间孩子没了是常事,而流言蜚语的就更常见了,所以当下便眼露歉疚:“你说的是,是我太过气恼没细想,让你……”
苏悦儿立刻抢了话头说到:“得了,别你啊我的了,现在反正她肚子里那个也已经没了,咱们争执不也没意义了嘛!要说正经还是赶紧得把鬼捉出来,免得给咱们惹麻烦。”苏悦儿说着眉头轻蹙,在她的眼里,魏灵韵不管怎样那是伤了,若是能证明出她就是个意外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该让鬼出来自己领了责去,总之别坏了她的计划就好!
“魏灵韵那边你说是意外?”白子奇伸手捏了下巴。
“算是吧,我给太太已经比划的清楚,想来是她发脾气砸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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