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儿瞧他那样子,便亲自起来,把那条凳给摆到了他的跟前:“坐吧,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你那般站着,我还要仰望着你,累!”
驼背听的一愣再愣,最后见苏悦儿都归座捧茶了,才嘴里道着谢,小心翼翼的屁股挨了半边板凳。
“你怎么弄成驼背的?小时读书太用功?”苏悦儿问的很随意。
“主家说笑了,小的家里穷,哪里读的起书?这驼背是背山石背出来的。”驼背说的是面露卑色。
苏悦儿闻言点点头,心想自己还好是重生在一个温饱尚可顾的家庭,不必直面这样劣等的生存困境,便是笑问:“我今天听说,寨主是按照你算下的时间来埋伏我们的,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算出我们所到会在几时的?”
那驼背闻言脸上是尴尬之色,眼里是忧心之恐,一时那挨着凳子的半边屁股也是有些微微的抬起。
苏悦儿抬手:“别紧张也别怕,我不是找你麻烦的。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那驼背紧张的搓了下手,这才说到:“小的因为打小是背山石出来的,所背山石轻重有别,大小有别,所得的佣金也是和其有关,时间长了,便对着这个重量有些心里有数,常常山石一背上,就知道这块山石能得的佣金是多少,我一天背这样的山石能在石料山里往返几趟,就这样算下来,我总是去背那种不算太重可以多跑两趟的山石,一天下来总比别人能多挣的几钱。后来,这背压弯了,山石背不成了,为了混饭吃便入了车马行,做了马夫。跑的久了,拉多少货,有多重,马车能跑多快,走一条道要走多久,这就估算的出来,久了倒发现,自己估算的时间不会有太大误差,所以一般我去送货,都会和客主说好往返的日子时间,不会令客主等,倒也因此能多接点活……”
“听起来不错啊,那你怎么不好好拉车?如何没了饭吃,跑这里混作了山贼?”苏悦儿的问话令那驼背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多接点活是不错,可我满打满算的为了多跑两趟挣钱而不耽搁别个,但别个却因此生意淡了些,他们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我是一个驼背,他们想多耽搁一天多算一天的钱,而我却从不耽搁,倒把他们的问题给露了出来,结果……”驼背苦笑一下:“结果他们容不下我,把我给撵了出来。”
苏悦儿闻言眨眨眼:“你原来是在哪家车马行?”
“还能是哪家?海记呗!”驼背无奈的叹息,苏悦儿却是闻言冷笑:“有这样不识货的东家,海家的生意还真不如不做了!”
驼背闻言又愣,可苏悦儿却接着说到:“我觉得你挺本事的,可是你如何知道我们的车有多重呢?”
驼背的脸上再显小心:“寨主给了我一张单子,上面罗列了车上都有些什么东西,我估算了分量,早上又在平城跟前转着,瞧见你们上车多少人,大体算的出到的时间,只是却有些奇怪,这次竟是算出了岔子,你们竟提前到了。说来,这还是小的这些年来第一次算错呢!”
苏悦儿看着他一笑:“你不是没读书嘛,怎么看的懂单子?”
驼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别个给我念的,而且拉货这些年,货单上的东西大都认得了。”
苏悦儿瞧着他:“那单子你可还有?”
“没了,寨主等我算完就拿去当火引子了。不过,你要问上面的东西有什么,我倒还记得。”
苏悦儿眼一亮:“那你说说看。”
当下的驼背还挺利索,呼哧哧的背了一气。
苏悦儿是听的脸上的笑容更盛,眸子里浮着一股子冷气。那驼背背完了,便顺口的问道:“主家,是不是有什么出入啊?”
显然这驼背还是挺纠结为什么会算错了时间的。
苏悦儿朝他一笑:“其实不是你算错了!你不是当过车夫嘛,那不如明天你赶车好了,到事你不就知道原因了!”说着她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你只好用心的跟着我,继续这么实诚,我保证你将来会出人头地的。”
驼背愣的不知道言语什么,但却是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后,又黯淡了下去。苏悦儿太熟悉这种起落的神情,当下冲他一笑:“驼背也是人啊,你不必低人一头。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二。”
“那王二,你可还记得那张单子上的字体,是男人的笔迹呢还是女子的笔迹?”
那王二不好意思的答到:“这男的还是女的,我可看不出来,只不过那字我倒看着和俺东家才上私塾一年的小少爷写的差不多。”
“歪七扭八,似狗爬?”苏悦儿抬了眉。
那王二点点头:“差不多,但终归比我强,我还写不出来呢!”
苏悦儿笑着摆了手,说了些叫他好好做事的话,打发了他下去,继而瞧着那歪在床上若有所思的大爷说到:“你猜这个鬼会是谁?”
大爷的脸色有些沉:“车上的东西说的可真全,只除了一两样随身的物品没有,其他的倒是周全的很,看来我白府里的内鬼还真不少,而且又是个在跟前亲近的。”
苏悦儿转着眼珠子:“说是老太太备下的,却也不全是。老太太跟前有没有人是‘鬼’,还真不好猜,但至少我跟前能知道这些,还知道这么清楚的,不就是三个丫头吗?两个是你白府的,一个是我陪嫁带来的,难道她们当中有谁是‘鬼’?”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装车的还有小厮,婆子,只怕这个‘鬼’咱们要慢慢猜了!”大爷说着坐了起来:“而且我现在没想明白的是: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他谋算着什么?是阻碍我探路吗?不过是一个山寨罢了,真要动起刀剑来,它们便似蚂蚁,不足为患啊!”
苏悦儿咬了下唇言道:“是,是一个山寨而已,可有句老话说的好,‘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要是一路都是这么穷折腾的,先不说咱们折腾的起不,只怕这粮路没个三年五载可探不下来,但咱们白家的生意可是没停着的,倒时候哪边的小鬼再给你捣乱一二,你那小舅舅说不定可真就不帮忙,咱们这白家要是断了粮发不到各处去,这个世家说垮也就垮了啊!”
大爷双眼一凌:“看来有人是看我白家油盐不进,想我白家举步维艰,哼,少不得是要趁机扶植一个出来,夺我们的位置。”
苏悦儿眼一转:“看来这个‘有人’,可来头不小,不过……其实我倒觉得,白家这个时候急流勇退的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左兜进右兜
“急流勇退?”白大爷的脸色飘忽着类似阴晴不定的神色,好似这四个字份外的敏感,但偏偏是因为她在说,他又相信她的无害。
苏悦儿伸手拉着大爷的手,微笑且轻的言道:“你刚才说到某人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幕后的人,你说会不会是皇上?”
大爷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自古各行各业,各阶段都是有一个隐形的范畴,我们称之为圈子。一个圈子便有一个圈子的规则,一个圈子和一个圈子间也有他们相互存在的模式。我不算了解历史的人,但也知道自古的帝王对臣子都喜欢玩的手段就是制衡,以利益的平衡来保证自己的高枕无忧。白家在圈子内,与其他三世家一起,算是利益集团的圈子,但是偏又是商人的底子,不是官家的生意。衣食住行,这是人生的基本,皇上把这个交给商人底子的世家去做,不予官家,也许怕的就是哪一方借此吃足油水,又或者有威胁他的可能。我思考过,白家的崛起,的确离不开皇上的扶持,但此一时非彼一时,昔日他才争回皇位,要的是稳,要的是一切都迅速的发展起来,要的是自己手里握着百姓的基本,免得被人捏住咽喉,说话都难,所以当时他一定是努力的培植着白家,甚至是培植着四大世家,因为只有手握这些,才能稳稳当当的将朝臣更换,惹不出是非来。但是如今呢?他都已经上了年纪,已经开始看着他的儿子和侄子争位,而四大世家都已经到了家底殷厚的阶段,你要是皇上,你又会顾忌什么呢?”
“顾忌?”大爷的眼皮略是垂下,继而眨眨眼说到:“谁不疼自己的儿子,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手握一切顺顺当当的啊,我要是他,我自是把我的家业给他,四大家族若在我手,我自是亲力交付啊。至于顾忌,我自是顾忌那些不安分的,有私心的,但对于白家,应该不会……”
“我说过了,圈子,白家是在利益集团的圈子里的,这四大世界难道都是安分的吗?东方家如此背信弃义,甚至和白家公然的闹到如此地步,大爷,难道东方家二十年前,又或者十年前,就和白家有仇吗?”
“无仇,之前两家亲近的好似兄弟一般。”大爷说着脸上浮着冷笑,一双眸子里闪着怒色,显然是被背叛的感觉涌在他的心口。
苏悦儿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给予安抚,口里轻言:“是什么可以使兄弟反目呢?是什么可以令别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图谋算计了呢?”
“除了利益还能是什么……”大爷的鼻子一搡。
“这不就是了。四大世家不过是面上的亲善,东方家可以为了利益,早就盘算,叶家不也为了利益,随时想要借路吗?而海家,纵然是有姻亲相绊,但也是往日之情,就算你和海二爷情深义重,可是要保住海家自己,他还不是撇清了白家,要白家自己探路吗?所以我相信,利益的面前,人都是自私的,只是差别在于自私的程度不同而已。”苏悦儿说着眉一挑:“而且想想吧,海家是为什么弃掉我们的合约呢?太子亲来?力不从心?海家真的是力不从心吗?”
大爷闻言抿抿唇:“上方的压力……”
“这不就是了。世家这个圈子里,大家已经在争夺,而东方家明显的是想借悦王为依仗,做世家之首,我想东方家想要握住的就是四大世家,叶家只怕也是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衣食住行里,偏偏民以食为天,偏偏老祖是红门当家,这白家又是皇上当年扶植起来的,说白了,四大世家现在的首可是姓白的。但,东方家的态度,皇上难道不知道?按说圈子里有争执是好事,皇上可以借着制衡来相互打压,可是老祖太精明,要不不吃亏,要不吃亏是为了占更大的便宜,虽然说起来,咱们明显的是和太子亲近的,更是持不参与的态度,也算对皇上保持一份忠心,可是,伴君如伴虎啊,皇上只怕觉得白家已经太强大了,想要给白家杀杀牛气也是可能的啊,更何况,东方家已经不安分起来,只怕皇上会牵连到一个圈子,对四大世家,都持怀疑的态度了……”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是,红门是神门之一啊,皇上难道会对神门失去信任?”
“神门说的是,保护钺国的力量,可神门保护的是钺国,并不是哪一任皇上,更何况,现在的神门三系,只有两系流于世,且还是姻亲的关系,你猜皇上,会不会忧心,神门三系又或者两系相亲,最后会抛弃他这个天子,重新扶植一个新的傀儡,由神门来做钺国的领导者呢?”
苏悦儿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但这话无疑是惊雷。大爷被震的死盯着苏悦儿,一时有些难以言语。
苏悦儿虽然不懂历史,但历史的脚步,却一次次的把这种为了权利,为了利益斗争而血腥漫天的事件在上演。纵然她说不清什么朝代年号,说不清一朝有哪些皇上,甚至重大事件都可能被她张冠李戴,但是,她终归还是知道些事件的,而这些事件里,无论是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楼,还是玄武门事变,靖难之变又或者慈禧的垂帘听政,武则天的女帝临朝,都在彰显着政治面前,无情杀戮,以及为了权利舍情忘义。
所有的胜利者都是背叛者,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也许别人观历史,可以明志,但对于苏悦儿来说,她的那些半吊子历史片段,让她所看到的,则是利益至上时,人性的真实。所以她想到了这些便说了这些,只是,她说的太无所顾忌,却恰恰忘记了面前的男人是一个古人,一个封建社会的古人。
他可以因为爱而守着她,答应她再不纳妾,反正他对此丝毫不热衷。
他可以宠着她让她出头,答应她去做后盾,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显露。
他可以尊重她和信任她,答应她平等相待,反正他从未将人分等次。
但是,这些都对于他来说,冲击很小,甚至对他的人生来说,变化不大。可是现在,忠君孝父的思想是儒家之色,白家又是被皇上亲手扶植起来,且不说感恩戴德,只是那知恩图报的思想,以及忠君的文化,就使他从未在这之上想过分毫,以至于,苏悦儿说出来这话的时候,他震惊的无法言语,毕竟他们的骨子里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死理。
思,而犹过。一旦你能想到这些,便有了可能,而今日之思,对苏悦儿来说,不过是想到种种可能予以防范,但对于白子奇来说,他却有些内心的紧张,因为适才的话语被人听见,就足以被人认定白家有谋反之心!而他看着苏悦儿,真的有些害怕,因为这个女人能想到这些,他便怕,怕她真有此想,毕竟幸魂选择了她,她便是海家的继承人,而老祖又瞧上了她,意欲将红门给她,倘若她真的把两系拿捏在手,要废掉皇上再立新君,那还真不是不可能……
他太过震惊,他想的太多,他的眼里充满了异色。苏悦儿瞧着他的神情,渐渐的感觉到不对,正当她想要问他时,大爷开了口:“那么你急流勇退的意思是什么?”
“哦,我是想,若这个某人真的是皇上的话,那么白家的处境就很危险,他自是不会面上与白家为难的,但背后却可以动作啊,虽说白家是和太子爷不错的,可到底白家的名头太响,就招了忌讳,皇上弄不好还担心咱们将来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呢,所以自是要找机会削弱白家了。我想,身为臣子的,可以告老还乡以表示我无造反的心思,那我们也可以见好就收啊,我觉得是该出现一个新的世家与太子亲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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