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面突然酸胀得厉害。我深吸一口气,又捏了捏鼻子,想要平复那里的不适。我自以为将这动作做得很是低调,引不起什么波澜,可萧律还是在刹那间就回过头来,把我捏着鼻子的动作逮了个正着。
我被他目光里数不清的复杂内容惊住,竟连尴尬也忘了,只得循着本能抛出一句再客套不过的话来:“呃,你……需要帮忙吗?”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仍然捏着鼻子,发出的声音扁平滑稽,犹如正在搞笑。
连缺氧都可以被忽略,这就是他能对我造成的影响。我认命地松手,换了一口气,低声无奈重复了一遍:“需要帮忙吗?”
他没有说话,只继续用有如实质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将我盯着。他深黑的眼底涌动着太多的东西,我根本不敢、也不能深究。咬了咬牙,我低头慢慢走上前去。这一刻,我仿佛获得了什么神奇的特殊能力。明明我连他的脸都没有看到,可是我就是非常确定,他的眼神正在追随着我的步伐同时移动。
我在他身边站定,把视线很精确地锁死在他摊开的左手掌心,再也不游移分毫。他静默了一会儿,目光终是放开了我。将右手中沾了血的棉花放到一旁,他取了一块纱布,开始一点一点向左手上缠绕。
这类动作一只手注定不易轻松完成。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按住那块虚浮在左手伤口上的纱布,但尚未触及,我便顿住了。那是因为,他先我而顿住,并且不是一般的顿住,而是仿佛化作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的顿住。
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将指尖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他靠近。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竭力克制缩手的冲动,因为我的手指距离他愈近,他便愈不如石雕那么稳当。所以现在,他竟是连我的靠近也受不了了吗?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是怎么了?
当我终于将他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的时候,我差点被那里低凉的温度激出一个寒战。他的手怎么这么冷?我连忙抬眼去看他,他却拒绝抬头,只是极度认真地研究我俩握在一起的手,仿佛那里有值得好好演算的深奥公式。
肌肤相接之处,我能够明显感知他的挣扎。虽然那挣扎渐渐平静了下来,可是我却越来越紧张,手上的力量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我用力去看他的每一分表情,同时气息不稳地开口问道:“萧律,你要和我说实话。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做声,甚至连动作和表情都没有改变分毫。我不禁又加大了力道:“连我也不可以了,是吗?现在,你连我的接近也无法接受,而别人的则更是完全不行,所以方才才会那样激烈地躲避、才会受伤,是这样吗?”
他还是一动不动,好似当我不存在一般。我一边摇头一边道:“萧律,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这样是很不正常的,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还有,你方才做的是什么梦?你梦见了谁、又梦见了些什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你以为我是谁?又为何会生出那样大的反应?”
我清楚自己多半得不到答案,但我还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上一问。没想到,他居然蓦地抬起了头,直直对上我的目光。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清冷而又沉静,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然而,他眼里的情绪却又完全不同,是那般深刻、繁复而又细密的丝丝纠缠。
虽是平日里那个温和而又淡淡的模样,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有千斤之重:“夏镜,刚刚在你睡着的时候,哥哥告诉我说,你原本打算今日回北京的。但是,明天陆泽就回来上海了。那么,你今晚要不要留下?”
这一次,化作石雕的人变成了我。我没想到,他就这样忽略了我长长的一串疑问,而是直接读了我的心,然后如我所愿,将我意欲打探的所有有关陆泽的消息全然告诉了我。
我张了张口,喉咙却无法发声。想要抬手,身体又不听从大脑的使唤。因此,我只能呆呆立着,被动地听他一句又一句地说着。他讲的都是些极致平淡的话语,可是,却足以将我的脑海冲击得乱七八糟。
他说:“夏镜,明日外滩有一个慈善晚宴,陆泽应该会去出席。如果你想要见他的话,哥哥会为你安排。你希望自己去,或者与谁一起去都好。”
他说:“夏镜,你发现了么?今年夏天竟与去年有个一模一样的开始。我受了伤,陆泽回来找你。夏镜,那我们呢?我们能不能也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还说:“夏镜,我很想你。”
他最后说:“夏镜,我没事。但是你不在,我很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确是一模一样的开始。不论是那句“我没事”,抑或身边消毒水的味道,又或陆泽即将归来的消息,皆是一模一样。
可这一模一样,却是真正的一模一样吗?上一次他对我说“我没事”的时候,他断了手臂,那这一次“我没事”的后面,断裂的又是些什么?
上一回他突然受伤,注定了我们整整一年的纠缠,而这一回伤口的下面,又会牵扯出怎样纷繁的纠葛?
上一夏陆泽的突然出现,令我的世界整个颠倒了过来,如今这一夏他的回归,是让我们最终各归各位,还是愈发咫尺天涯?
还有,除了这些个一模一样的,剩下的那些又该怎么办?我的理想、萧律的噩梦、分开后不为彼此所知的一年,还有我们支离破碎的信任与生活,又要如何再回去到上一个夏天,那简单而又懵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下一章开始进入回忆。这两章气氛略有伤怀,我们要调节调节气氛了~大家还记得第一章的压倒么?回忆的主要内容,就是夏镜对萧律不间断地进行包括压倒乱摸调戏等的各种骚扰行为。。然后才能开虐嘛!
想对大家说的是,这是一篇货真价实的都市言情。回忆部分夏镜还有两个月大学毕业,所以会有一些校园背景,但是这不是一篇校园文。夏镜都已经开始工作挣钱了,我能剧透说她其实是个作家么。。所以大家一定要记住,我们的故事是都市豪门啊!校园的设定只是为了方便萧律奴役夏镜的。。师生一把么,才能有奸情。故事的主体还是都市哈
预告:又要爆字数,下一更隔日、后天,奔8000去了!
☆、第八章 上下其手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我的人生应该算是无比的顺风顺水。有一个豪门老爹,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毕业后马上就要接手家族生意。如我这样的人,若是还有的抱怨,那就该被乱棒打死。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人眼是有过滤效果的,它只会选择性地去看想要看到的东西。而剩下的那些,无论有多么重要,也只会被当作并不存在。
比如,他们看到我有个豪门老爹,却看不到这个豪门中有亲爹没亲娘。再比如,他们看到我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却看不到这是个被篡改过的高考志愿。还比如,他们看到我要接手家族生意,却看不到那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一件事情,没有之一。
不过,我也并未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么不顺利。古人说福祸相倚,我深以为然。你看,虽然在那个豪门里我很是多余,但它毕竟让我衣食无忧。虽然没有去到理想中的专业,但我意外结识了莫非这个至交好友。虽然被迫顶着个接班人的名号,但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我还是在追求自己梦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命盘还算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然而近来,情况却愈发有些不妙。
众所周知,人生有几大幸事,包括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什么的。而众所不知的是,在某些地方,金榜题名算不得什么,要能毕业才是真正的本事。这事要怪只能怪我当初考得太好,勉力上了一个高于自己实际水平的学校,还被篡改进了一个着实不感兴趣的专业。于是接下来,我便只剩下了被虐的份。
大学四年我最深刻的一个感悟是,“上了大学便可以好好玩”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在高手云集之处,并非没有人玩,而是有人玩着便能高居榜首,而你拼死拼活半天,最后还要靠找老师不住哭诉才能勉强求一个通过。
好在我哭了四年,总算就要脱离水深火热了。所以对我来说,在这个初夏,连头顶的骄阳都显得格外明媚。因为,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通过了所有专业课,甚至提前完成了论文答辩。我终于可以将时间全部用来专心致志地写作,而在与此同时,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喜欢我的文章。我赚来的稿费与莫非打工得到的报酬凑在一起,只差一点,便足够租一间小小的破公寓了。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待到真正毕业的那天,我便可以义正言辞地告诉我家老头说:抱歉,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不会为人所左右了!
然而,“乐极生悲”这四个字,阐述了这世界运转的真谛。而我的悲剧,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接二连三发生的。
那只是一个最平淡无奇的下午。我正在图书馆埋头创作,却突然被人毫无预兆地拎着领子提了起来。眼前,莫非白着一张脸,将一纸什么东西拍在了我的脸上,抖着嗓子说:“镜子,完了完了,咱俩少了一门必修课!”
开始我坚决以为她看错了。必修课一向是年级统一安排,跟着大家走必然不会落下。但是,待仔细回想一番后,我便抖得比莫非更加厉害。我们这学校是工科发家,虽然已经发展为综合性大学,但总是不能忘本。所以,即便是经济管理学院,理工必修课也是一把一把的。而理工课中,便必定包括物理课。
物理向来是我最为惧怕的一门学科。当年我被我家老头逼迫,不得已才学了理科,而从那以后,牛顿便在我最憎恨的人物排行榜上,永远占有了那么一席之地。
我以为,高考便是我与物理的诀别,可谁知,那却只是暂时的分离。待到大学二年级伊始,我看见课表上“大学物理”几个大字的时候,当真失去了生活的勇气。莫非与我一模一样。当时我俩已经被各种不知所云的专业课折磨得奄奄一息,所以只消稍一合计,我们便双双做了逃兵。
虽然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我们还是暗暗希望,若将炮火分散于不同的学期,或许可以死的更慢一点。因此莫非当即拍了板,将这门课拖到课业渐少的时候,与下面一级的师弟师妹们一起修习。
没料到这一拖,竟被我们两个缺心眼给拖忘了,居然一路拖到了现在。多亏莫非及时发现,多亏这门课程开在最后这个夏季学期的后半程。否则,想要毕业一定是不能的。
有这不幸中的万幸撑腰,这第一桩悲剧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悲剧,顶多可被称为悲伤。而真正的悲剧,则是那万幸之中的不幸。
这不幸便是,在这门可恨透顶却又至关重要的课程开课的前一天,我从自行车上飞身而起,将这门课的授课老师砸成了一个大字,压了他十分钟,然后造成了一个左撇子严重的左臂骨折。这应该足以被称作悲剧了吧?是的。但是,仅仅这些仍是不够的。
这不幸后面,实实在在还跟着一个大不幸。那便是,我在作恶时,并不知道这名受害者的重要身份。所以,在把他砸成骨折以后,我还于治疗阶段,很不客气地对他痛下了第二次杀手。
后来,我每每回想起那个场景,都会更加坚决地认定,管理我命盘的那人,必然是个极其残忍、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家伙。
***
我这个人体质一向还行,所以从小到大,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学校的校医院,我更是连它的门冲哪边开都不知道。
今日一役,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俗称“小西天”了。只是,在我的幻想中,西天该是个十分清静的地方,而非眼前这个疑似菜场。
由此可见,我校的医疗资源着实非常紧缺。当然,五一小长假,任凭哪里大约都是人挤人的场景,医院自然也不能免俗。何况,这实在是一个格外炎热、格外容易中暑的五月。
我是一个很宅的家伙,平日里最怕去人多的地方。眼下虽有冷气拂面,可我盯着前方乌泱乌泱的人群,只觉得脑门上的冷汗更加潺潺。那个可恶的莫非,要不要非在这个节骨眼上赶着去参加什么志愿活动!
我闭上眼屏气凝神,又给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设,然后尽量温柔地转向身旁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这里人太多了,你手臂受了伤,还是别过去了,不然再碰到可是不好。你介不介意我拿一下你的证件?就是挂个号,用完马上就还给你。”
他略点了一下头,然后挪开一直托着左臂的右手,准备伸向左侧的牛仔裤口袋。但大约是左臂太痛,他的右手刚一动作,全身就明显滞了片刻。
我连忙阻拦他:“哎,你别动,你千万别动。在左边裤子口袋里是吧,我来我来。”说着,我便将爪子不由分说向他的裤子口袋伸了过去。
伸到一半,我的手顿在了半空。这个人的身材要不要那么好?好不好穿这么合身的牛仔裤?
这牛仔裤看上去简简单单,可剪裁得竟是极为精妙。那个口袋里似是装着一只皮夹,但是看上去却完全不会鼓鼓囊囊,反而十分隐秘。但在与此同时,其中的空间也是不多不少刚刚好,若真要将皮夹掏出来,恐怕需要……咳,将手挤着塞进去,还要用点力。
我尴尬地保持着那个将摸未摸的姿势,抬头冲他干笑道:“你不介意我掏一下吧?”
他转开脸,淡声说:“多谢。”虽是没什么表情,但我仍然猥琐地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比方才红润了不少。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一手塞了进去。唔,这腿虽然看着修长,但肌肉很结实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将那只看起来普通的皮夹拎在手里,刚略略握住,我便觉得不对。举到眼前细细一看,我喜上眉梢。
哇塞,这人居然是个富翁!还绝对不是乍富的那种,而是不知富了多少辈子的富翁!否则,怎么会可能用这种不为多数土豪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