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岚轻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路铭心想起前世他身体一直不好,自己也常常疏忽,就更伤心了,干脆俯身抱住他,将头轻靠在他胸前:“清岚哥哥,我不要再离开你了,别再私自不见了。”
她这样说,是撒娇的成分比要求的成分要多,顾清岚笑了笑,抬起手臂,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这次太匆忙,下次不会了。”
顾清岚下午输完液,体温总算降了一些,他要休息一阵,路铭心下了飞机也有点累,干脆就窝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睡。
顾清岚说过怕感冒传染给她,她还振振有词表示:“我的体质好,又不会随便感冒。”
他们依偎在一起,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路铭心醒来的时候,顾清岚还紧闭着双目没有清醒,她就半趴着偷偷去看他。
他还是不适,眉头微锁着,不时还会轻声咳嗽。
路铭心原本就握着他的手,这时悄悄地握得更用力了些,她就这么看了他好一阵,才看到他侧头咳了咳,微微张开双目。
她趁着他还将醒未醒的时刻,凑过去在他微张的薄唇上轻吻了下,她是真的心疼他受苦,恨不得能自己分担一点:“清岚哥哥,好点没有?”
顾清岚才刚从梦中醒来,就被她吻了一下,隔了一阵,目光才彻底清明起来,他垂眸看着她,笑容仍是不变的温柔:“好一些了……”
路铭心又凑上去吻了下他微挑的唇角,他还感冒着,据说还有哮喘,她不敢跟他深吻,只能这样稍稍亲近。
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满足,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清岚就有了种魔力:只要她能够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依偎,那就万事足矣。
☆、第68章
顾盛沉默不语了许久;他年轻时就是个英俊的男人;现在即使五十多岁;也仍旧儒雅俊美;眼角甚至都找不到多少皱纹。
如果说化妆品是女人最好的抗衰老保养品,那么事业无疑就是男人的;他经营顾家的产业多年;虽然说不上功绩宏伟;但比之上一代;却已经是建树颇多。
今晚他低着头;一向精神矍铄的脸上;却慢慢显露出了一些疲惫。
他最终轻叹了声:“小岚,她毕竟是你的妈妈,也是小月的妈妈。”
时光就是这样无情的东西,在匆匆流逝间,改变了许多。
对于顾盛来说,袁颖洁一开始,也许只是一个听话懂事,又易于掌握的女孩子,她很乖巧,也懂得审时度势,于是可以娶回家,给顾清岚做一个挂名的母亲。
可时间久了,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她真的变成了他的妻子,对他很温柔,每日嘘寒问暖,帮他打理家里的一切,最重要的,还为他生下了小女儿。
如今已经快要三十年过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的时光,而陪伴他最久的人,既不是儿子,也不是女儿,会是她。
即使他年轻时,曾以为此生最爱的女人,永远会是顾清岚的亲生母亲,但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一边是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妻子,一边是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最后,也只能叹息着说一句:她毕竟是你的妈妈。
顾清岚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讽刺,于是他就勾唇笑了笑:“这么说,爸爸是不同意我报警将母亲拘捕了。”
顾盛又沉默了一下:“不是已经有你的那个管家顶罪了吗?”
顾清岚没再就这件事纠缠下去,他只是摇了摇头,带些讥讽地一笑:“我早该知道,当年您不会为了我去责怪她,现在当然也不会。”
家庭和亲情,有时就是这样怪异的存在,他知道,顾盛不至于爱他,也不是不重视他。
可总有其他人和其他事情,比如袁颖洁,比如顾清月,同样被他所爱,也被他重视。
于是当矛盾发生时,顾盛不至于不顾及他,却也会在这些他爱着的家人中权衡,最终作出决定。
而这一次,顾盛的决定和他十六岁那年一样:他还是要他忍让。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顾盛终究还是说:“我这次会找她好好谈谈。”
顾清岚勾唇笑了下,语气淡如薄冰:“谢谢爸爸。”
顾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又加了一句:“我送她去乡下住一阵。”
这个“一阵”,是多久?是几年,还是几天,他同样又是没有保证。
顾清岚笑笑,他不再说话,罕见地没有礼貌道别,就从自己父亲面前转身走开。
深夜的顾宅,比B市他自己的那栋别墅,还要安静很多。
用了多年的管家和佣人们训练有素,一到夜里,就会到后院那栋单独的佣人房里休息,不会在主楼多做逗留。
顾盛并不喜欢灯火通明,于是连走廊中的灯光,都特地被调暗,透着昏黄。
顾清岚从五岁起到十六岁,住的屋子就在一楼走廊的另一侧,非常安静,也距离二楼父母和妹妹的房间很远。
袁颖洁告诉顾盛,这是为了方便他去书房读书,还有是他自己要求要安静一些的房间。
他五岁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辩解,说自己也想要离爸爸和妈妈近一些,年纪渐长后,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寂静。
现在他走回到房间里,打开门看到里面的陈设如旧,还是他搬离那年的样子。木床木桌,除了基本的陈设外,就只有放置在书桌上的书和笔。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打开手机,他的手机关了很久,开机后就看到她的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询问他到了哪里,什么时候给自己回电话的短信。
他看着就笑了一下,拨通了她的号码。
路铭心显然已经等待很久了,几乎在他电话打来的瞬间就接了起来,她开口就是一句带着撒娇的嗔怪:“清岚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不由笑:“我不是让莫先生告诉你了吗?我回来有些急事要办。”
路铭心还是不满意,继续说:“你回家办什么事,不可以带上我啊?你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再说了你脸色一直不好,万一有什么不舒服,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可以?”
这长长的一天下来,他本来十分疲倦,然而听着她的声音,竟然有些舍不得去休息。
将手臂放在书桌上撑住身体,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轻按着一直在阵阵闷疼的胸口,勾着唇笑了,说出的话语,仍旧是不变的温柔:“我没事……你明天不是也要回来了?”
他不提这个也还罢了,提了路铭心就轻哼一声:“我已经跟妈说了,明天就杀回去兴师问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扔下我就跑!”
顾清岚笑了下,他按住手机的话筒,侧头轻咳了几声,才回来继续说:“是吗?那还请大小姐手下留情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话声里也还带着不变的笑意,路铭心却像是听出来了什么,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清岚,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清岚没有回答,他轻闭上眼睛,隔了很久才说:“铭心,不要怪我。”
他经常说话这样没头没尾的,路铭心早习惯了,又轻“哼”了声:“那要看你明天的表现了。”
顾清岚低沉地笑了,他最后说:“等你明天回来再说吧。”
本来都已经收拾好行李,爬上床睡了,但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路铭心还是飞快翻身接了起来。
然后在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后,她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才落下来。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遥远,然后即使他的声音再温柔,她也本能地觉得,他现在不开心。
一定是回家遇到了什么事吧,是被爸爸训了吗?
没办法,在路铭心严重,袁颖洁和蔼可亲,顾盛就有些严肃了,她有点怕他。
挂了电话,她已经归心似箭,躺在床上默数了好久,才勉强入睡。
也许是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而这几个月来,她也早习惯他就睡在自己身边,所以今晚的梦中,她又看到了那个久违的白色背影。
他还是穿着前世时爱穿的白色长袍,长发高高挽起,站在距离她有些远的地方。
有风吹过来,吹起他宽大的衣摆,他转过身看着她,对她微微的笑了,向她伸出了手。
她很开心地抬起手走过去,然而就在她将要握住那只手的时候,他突然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寒风凛冽,高高扬起他的衣袖,却托不住他如流星般坠下的身体。
她这才看清,他身后就是万丈的深渊,泛着黑色的光芒,犹如一只吞噬一切的大口。
她惊叫了一声冲过去,却只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无底的黑暗中。
☆、第69章
路铭心抱着他的身体;全身都在颤抖,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她连忙松开他,撞撞跌跌地跑到门口。
拉开门,她顾不上去想任染到底住在哪个房间,就对着走廊喊出来:“任染!救驾!”
事后任染再提起当时这句话;连路铭心自己都觉得的确有些好笑。然而在当时;她却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她心中所能想到的;也唯一能够保持的清醒,都来自于躺在卧室里的顾清岚。
任染的客房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他也比较警觉,听到路铭心的哭喊;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起身冲到门外。
路铭心哭喊的内容可以忽略不计,仅从她的语气上,就可以分辨出顾清岚是真的出了比较紧急的状况。
这次任染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披,只穿了中式的睡衣,大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路铭心赶快握住他的胳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清岚哥哥又吐血了,人也意识不清!”
任染问她的时候倒也没停步,几步走进房间,看到床上顾清岚的脸色,他的神色就是一沉。
顾清岚仍是没有清醒,除了无意识的轻咳,唇边的血丝更是不断涌流,路铭心又忙过去抱住他的身体,抬手不断去擦拭。
上次顾清岚在她眼前断了呼吸,她慌得六神无主,这次也已经全无主张,看任染脸色沉着,她就赶快问:“怎么回事?清岚哥哥为什么没意识了?”
任染看了她一眼,而后摇头:“中毒。”他说着,突然冷笑了声,“这中毒的时机也太巧了。”
路铭心听到“中毒”这两个字,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就不自觉又收紧:“什么毒?”
任染再次看了她一眼:“没事,治过一次了,这次还能治。”
他说完,就不再停留,转身回自己的房间里拿药箱,他的药箱和很多家庭医生的药箱一样,放着些基本的器械和常用药。
只是他还有一个木头的药箱,里面放的就是一些针灸用的银针,还有一些瓷瓶。
将两个药箱都拿来后,任染抬头看了眼路铭心,说:“你抱着他,尽量不要,时间比较久,可以吗?”
路铭心忙点头,她害怕自己在颤抖,还深吸了口气。
任染带着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捻起一枚银针,对着顾清岚胸前的穴位扎了下去。
路铭心所没能察觉的,是在她和任染回到房间后不久,门口就静默地站了一个黑色人影。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走廊中再多喧闹,连顾盛和袁颖洁,也被隔绝在了房间之外。
任染施针后没多久,顾清岚就恢复了一些意识,接下来就是解毒例行的催吐,路铭心用纸巾接在他唇边。
他晚餐也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几口后,就是黄褐色的血水。
路铭心心疼得不行,搂着他低头去吻他的额头,不断说:“清岚,很快就没事了。”
任染施了一遍针,然后就说:“可以了,让他保持送医院,救护车应该也到了。”
任染是什么时候叫的救护车,路铭心也根本不知道,不过没过多久房门真的被打开,冲进来几个医护人员,匆忙将顾清岚挪到担架上抬走。
上次顾清岚中毒,并没有被送到医院,是因为B市那家私立医院是顾清岚的产业,任染随时可以调用各种医疗器械。
任染是有医师资格证的医生,当然也上了车随车一起去医院,救护车不大,最多能准许两三个亲属随同。
任染在经过走廊时,看到神色焦急的顾盛和袁颖洁,却并没有请他们两个上车,而是对路铭心和郭甲说:“你们两个一起去。”
路铭心连忙跟上了救护车,她一直握着顾清岚的手,不管他是否意识得到,都不停地说:“清岚,我在的。”
纵然神色有些怔忡,顾清岚也微弯了泛白的唇角,对她笑了笑。
到了医院后,顾清岚被推进了抢救室,任染也换了手术服跟了进去。
只留下郭甲陪路铭心一起在抢救室外等,顾盛和袁颖洁乘了顾家的车追过来,很快也到了抢救室外。
顾盛同样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出了事,他忧心忡忡,再加上家里却一直被任染隔离在顾清岚房间之外也带了些气,沉着脸劈头就问:“清岚到底是怎么了?”
路铭心忙回答:“听任染说是中毒,”她本来在救护车上就哭过了,说着就红了眼圈,“都怪我,上次没有陪在他身边,不然早点发现就来医院就好了。”
顾盛一愣:“上次是怎么回事?”
路铭心只知道上次顾清岚中毒,她记得当时任染说是因为前世的影响,也就是顾相送去天牢里的那一杯毒酒。
她如今看着顾盛的脸,心里恍恍惚惚的,差点就要说:还不是你给他的鸩酒?
好歹她想起来顾盛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憋住了有些委屈的说:“清岚哥哥上次也是像这样,突然中毒的,我当时没留意去了片场,后来任染给我打电话,我才回来的。”
顾盛听到这里,却突然转头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袁颖洁。
不知道是不是路铭心的错觉,她在那一瞬间,感觉到顾盛身上散发的怒气,那一眼里,甚至有了些凛冽的杀气。
前世顾相虽是文臣,却也是个杀伐决断的股肱重臣,这一世路铭心还是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前世那种压迫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也哭的眼睛通红的妻子。
路铭心却顾不得去想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