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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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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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晏曾侍奉他多年,也算是相熟的人,如今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将人杀了,果真是阴狠之至!
    皇帝是她的亲弟弟,她当然会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慕容弋虽自幼狠戾,却从来不会滥杀无辜,今次动手除崔子晏,莫非是知晓了什么内情?她被这个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打眼看皇帝,他却是一副闲适的模样,没有丝毫不寻常。
    罢了,即便他真知道了什么,毕竟也还没有对她下手。她不能自乱阵脚,先静观其变才是正道。
    慕容璐眼睛里浮起几分笑意给他欠身见礼,今上抬手虚扶她一把,她含笑言谢,复又直起身探首朝他来的方向看一眼,温声道:“君上从庆宁宫出来么?”
    今上随口嗯了一声,嘴角微微扬了扬,笑容寡淡而疏远,“朕去探视了宁国公主。”
    他说话一向惜字如金,长公主也习以为常,想了想道,“我听说南方的人身子大都不好,公主身娇体弱,这回怕是吃了大苦头。我前些天去探视过她,那时的情形并不佳,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说完又问:“她如今可大好了?”
    慕容弋微微颔首,“朕瞧她倒是生龙活虎的,想是没什么大碍了。”
    她听后放下心来,朝他说:“如此便好。那毕竟是梁国的人,若真在大胤有了个好歹,只怕不好收场。”
    两人说了会儿话,长公主见他绝口不同她提崔子晏的死,心头稍稍放下几分来,略欠了身子朝他施一礼,试探的口吻:“听闻,君上近日时常检奏章至深夜?”
    他疲惫地合了合眼,淡淡道:“朝中正值多事之秋,朕欲推行新政,持旧的臣工顽固不化,阻力不小。”
    长公主微微蹙眉,“再要紧的政务也比不上龙躬,君上的圣体关乎江山社稷,也关乎黎明百姓。”
    他微微抬眼,目光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上,沉吟道:“许久未同长姊叙过话了,长姊陪朕走走吧。”
    听见他这么说,长公主心中大为骇然。自儿时起,他便不是个喜欢交谈的人,皇室之中的亲情淡漠到了他们这一辈被演绎得淋漓尽致,今日倒是万分难得,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慕容璐应个是,接着便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宫道的西北方走。他走得缓慢,举手投足间带着种流风回雪的从容,忽地伸手指了指一棵栽在芬果园的橘子树,曼声道:“长姊还记得这树么?”
    她侧目看过去,唇畔不自觉牵起个浅浅的笑容来,柔声道,“自然记得。”这看似平常无奇的橘子树实则承载了许多儿时的回忆。皇室的后代,自出生起便要遵循许多条条框框,童年的记忆最为可贵,因为那是唯一纯白无忧的过往,干净纯粹,像是白纸,也像是斑斓的画。
    今上往果园里头走,侧目朝陈高递了个眼色。陈公公何等乖觉,连忙领着一众宫人停了步子,由着他同长公主走进果园。
    他边走边道,“朕那时候才七岁,个头儿最小。皇兄会爬树,每回都是他摘了橘子一个个扔下来,朕同长姊在底下捡。”他说着忽然顿了顿,眸光忽地黯淡下去几分,换上副微凉的语气,“那时候皇兄一定没想到,他会死在朕的手上。”
    长公主面上的笑意骤然一僵,显然没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么句话。
    慕容弋立在枝繁叶茂的橘树下,伸手抚上那粗壮的树干,指尖滑过那一道道粗粝的纹路,眉目如常,没有丝毫的波澜。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嗟道:“白驹过隙,转眼就已经这么多年了。自古长子为尊,当年先正却欲立朕为储君,皇兄一心除朕而后快,他若不死,死的就会是朕自己。”说罢忽然砖头看慕容璐,半眯了眸子道:“长姊说,朕那时下令诛杀皇兄,是对还是错?”
    她皱紧了眉头,不明白他说这件事是何居心。先正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三个儿子,分别是慕容煜,慕容弋,还有一个早夭的垫窝儿。皇长子虽骁勇,论智谋却远远不足慕容弋,皇父欲废长立幼也不无其道理。天底下所有人都想做皇帝,更何况是正根正枝的皇长子,慕容煜对慕容弋起了杀心,却不料被慕容弋抢先一步,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她心头琢磨了瞬,谨慎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论对错又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君上已经荣登大宝,如今大胤四海升平,国富民强,皆是君上之功。”
    今上闻言勾了勾唇,“长姊能这么想,朕心中很是安慰。朕不是个心地仁慈的人,长姊应当清楚,但凡有人触及朕底线,朕绝不会手软,无论那人是什么身份。”他说着微停顿了下,又道,“另外,朕还得提醒长姊一件事,后宫毕竟是朕的后宫,朕容不得半点的乌七八糟,长姊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朕在说什么。”
    这话像是一记闷雷劈在她头顶,浑身上下仿佛都浸在了冰水里。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若是再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那她就白活这么二十几年了!看来他是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她同崔子晏的那些勾当,所以才会不由分说要了他的命。
    她忽然感到说不出的凄苦,虽只是场露水姻缘,可到底崔子晏陪伴了她这么久,若说半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女人的心思最是复杂,她心中痴恋驸马,驸马却一心想着念着一个死了的宫女,她心中哀怨寂寞,这才会同崔子晏攀搭上。
    她面上讷讷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今上却又开了口,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淡漠的语气,徐徐说:“这么些年朕未有妻室,长姊代中宫统管后宫多年,很是受累。朕思量过了,明日便下旨册立梁国公主朱沉锦为大胤皇后。”
    闻言长公主面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像是早料到了一般。出了这样的事,他要借此削她的权,也是她自作自受,终归怨不得旁人。
    慕容璐抬起头看他,面上含着丝淡漠的笑,道:“许久前我便一直不明白,诸国这样多貌美贤良的公主,君上怎么就偏偏属意梁国这个?”
    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朕的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大典的诸多事宜,就劳烦长姊张罗操持了。”说罢再不作逗留,转身大步离去了。
    *********
    在大胤宫里,死了一个人掀起的风浪很快便能平复下去,即便那人是曾经耀武扬威威风凛凛的崔大公公。崔子晏死得不光彩,盗窃了财物被杖毙,连安葬都是不能够的,在宫里殚精竭虑伺候了半辈子,最后唯一捞着的只有一卷破席。
    一夜过后,内宫监又传来了消息,今上下了旨,新掌印成了太宸宫的陈高。至此,崔子晏这一页被彻底从大胤宫中囫囵翻过去,谁也不会再提起,谁也不会再记起。
    昨晚难得好眠,沉锦不消人喊便起了个大早,寿儿边替她梳妆边打趣儿她,“到底是生辰,果真同往日不一样。”
    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勉强扯了扯唇,“生辰又怎么,这里同大梁离得天远地北的,难道还有人为我庆生不成?”
    她语气里头有些显而易见的落寞,寿儿听着有些难受,想来想去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道:“没准儿今日有什么意外之喜也说不定呐。”
    意外之喜?她心头嗤笑,在这个地方呆着,能安安稳稳过一日就算是天赐的福分了,她哪里还指望什么意外之喜?
    早膳将将摆上了桌,沉锦还没来得及动一筷子,外头便传进来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喊道:“圣旨到——”
    这一声震得屋里众人有些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茫然。沉锦也觉得离奇,这时寿儿在一旁拍了拍掌,面露喜色道:“瞧吧殿下,奴婢就说会有意外之喜呢。”
    她听后却是一阵恶寒——慕容弋下的旨意,恐怕只会有意外没有喜吧!

  ☆、第十四章

外头浩浩荡荡进来一行人,领头的是现如今的大掌印陈高陈公公,高托圣旨。他面上带笑,进了正殿将手中的明黄锦缎徐徐展开,口里道:“梁公主朱氏接旨——”
    庆宁宫上下的宫女内官全都到了殿中,沉锦还来不及细想,便被宁毓同寿儿一左一右搡起身,同众人一道匍匐下去。
    她头垂得低低的,听见上方传下来一个通亮的声音,诵圣旨时不急不缓,平平道:“朕承天命,奉至尊临万国,大梁朱氏,彼冠后宫,聘婷秀雅,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乃可当之。今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冠冕堂皇的辞藻,真正听进耳朵里的只有最后一句:册后,为六宫之主。她神思飘忽,脑子里嗡嗡作一团,跪在地上半天没反应。
    陈高这头还等着她接旨,可托着圣旨等了半天,她却什么举动也没有,心下难免觉得古怪。然而古怪归古怪,这位主子将来的身份不同了,册了皇后,就是同皇帝比肩的女人,陈高是个聪明人,他含笑轻声唤她:“皇后娘娘?”
    宁毓心头有些急了,在背后拿拐子碰了碰她,沉锦这才回过神,恍恍惚惚拜了下去,双手举起来摊平,阔袖滑下去,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小臂,话音出口,语调居然有些哽咽:“臣妾……臣妾谢主隆恩。”
    陈高将圣旨呈给她,她接过来后又叩了一回首,被左右搀起身。陈公公往她面上一打量,只见那芙蓉面带着几分苍白,眼底泛红,瞧上去竟然有些悲色。陈高心下纳罕,这倒是新鲜,皇后是什么身份,天底下头等尊贵的女人,站在帝王身侧,统领六宫母仪天下,这位主子倒是奇了大怪,竟然这样一副尊容。
    他心头琢磨,却仍旧拱着手过来给她揖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恭贺娘娘大喜。”
    沉锦吸了好几口气,死命将泪珠子往喉咙底下咽,勉力扯起一个笑容请他免礼,又让寿儿赐了些宝物便将人打发走了。宫中上下都在殿中跪伏下去,舒展了双臂朝她见大礼,口里道:“奴才叩见皇后娘娘,恭祝皇后万福金安。”
    她垂眼看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头,有种惶然梦中的感受。寿儿侧目觑她,见她眼底含泪便知她心头难受,随口替她打了几句圆场便让人各自退出殿门。随后过来扶她入寝殿,宁毓端详她面色,蹙眉低声道:“天大的喜事,殿下倒是半点儿不见高兴。”
    高兴?是啊,该高兴的。她原本就是来大胤和亲的,如今被册为了皇后,也算是不负众望。可她笑不出来,垂眼看掌中的圣旨,明黄的色泽,鲜艳到刺目,判了她的姻缘,也判了她今后的一生。她心中感受极复杂,有不安,有惶然,更多的是悲哀。
    沉锦伸手覆了双眸,缓声道:“我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像置身梦中。”
    宁毓叹了口气抚她的肩,柔声道,“殿下宽宽心吧,奴婢知道你不喜欢君上,可事已至此也没有转寰的余地。天底下多的是最初无情无爱的夫妻,相濡以沫相守到老的不在少数,感情总能慢慢培养的么。”
    话说出来是这个道理,可她心中知道,一段感情能培养起来,往往建立在空白的基础上。她不同,她心中属意司业,人的一颗心有多大,怎么也装不下两个人。更何况对方是慕容弋,同他培养感情,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她摇摇头,揉着眉心道:“姑姑不必说了,我心中明白,缓缓就好了。”
    宁毓极缓慢地颔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殿下,奴婢得提醒您一件事。大胤的规矩同咱们梁国不同,册立皇后便要同时册封四妃,您是坤极,不能让妃妾春风得意,您要有六宫之主的气魄,也要有六宫之主的手段。”
    皇后听后仍旧没什么反应,面上迟迟的,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宁毓摇头叹了声气,朝寿儿吩咐道:“照看好殿下。”说罢便福身出去了。
    寿儿砖头看了眼宁毓的背影,待脚步声渐远后方紧皱着眉头道:“殿下,您要吓死奴婢了。今儿当着那么多人,您这样一幅神态,是怕人看不出来还是怎么?”她说着忽然惊了惊,讶道:“您该不会还念着白司业吧!”
    她蹙了眉,显出几分不耐来,“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既然已经来了大胤,有这样的结果,我当然会坦然接受。”
    寿儿听了这话却显然不怎么相信,怀疑道:“若真像殿下说的这样轻巧,那还好了呢。”说着微顿了顿,叹道,“殿下,您就把白泊奚忘了吧,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
    她本就心乱如麻,此时更不愿意再听了,径自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卧着,“我乏了,你也出去吧。”
    寿儿面上悻悻的,无可奈何应个是,打起帘子出去了。
    ********
    册封的旨意下来了,司天监将日子定在二月十七。浑浑噩噩之中时日飞驰,转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澄澈的天穹万里无云,鸿雁高飞,像是难得的吉兆。
    内织染局送了皇后的袆衣来,五采重行,文以翚翟十二,玄裳绛裙,雍容非凡。沉锦天还未亮便起身焚香沐浴,换了袆衣,宁毓便拿胶线替她开脸,直忙活到近正午,这才是开始正经梳妆。
    今上大婚,是举世同庆的盛典,流程繁冗至极。大胤皇帝的婚俗历来遵古训,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这六礼。然而这回册立的皇后是和亲公主,几项事宜便都略去了,可即便如此,仍旧足将人忙得天南地北。
    沉锦静静坐在杌子上任由宁毓她们摆弄,宁毓拿象牙篦替她一遍一遍地梳头,从根到尾。她的发极长,披散下来能垂落到腰际,宁毓一面替她梳头一面念祝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
    她始终漠然不语,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她有一副精致娇媚的五官,带着十几岁少女该有的一切美好,只是眉眼间没有喜色,少了些灵动和鲜活。从前听她母亲说过,成婚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今日是她成婚的日子,即便不开心也该强颜欢笑吧。
    她心头想着,对着镜中的自己牵了牵唇勾起个笑来。
    宁毓替她绾发,寿儿同另几个宫女便替她点绛唇,描花钿。她生得貌美,平日是素净的一张脸,浓艳的妆容却又有别样的风情。妩媚的五官,艳烈之下显得妖娆无比,平添万种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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