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泣着,柔弱无骨的点了点头,顺势离了他的怀抱靠回床柱上。
“我知道,眼下我们动不了她,只是我这心里总也觉得不甘,这样吧,你帮我去一趟安平县里,找下周小姐,就说我想同她聊聊,只是我这肚子,马上就临盆了,却是不敢车马劳顿的。”
说着,田锦玉自枕头下翻了一封早就写好的信来,递到他疤痕累累的手上:“张哥,你一定要把信带到啊!”
被称为张哥的疤痕男子定定地望着她,直到她有些羞涩地低了头,这才呵呵一笑,凑过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记,按了按她的肩膀以示放心,起身就走了。
田锦玉心下大怒,然而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只绷了脸保持着笑,“张哥你快去快回啊!”
那人背对着田锦玉,疤痕密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暴怒的表情来——他妈的,那个臭婊‘子竟然嫌弃他!他虽然哑了,但却没瞎!哼!
然而不过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木然,佝偻着腰匆匆走了。
屋内,直到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了,田锦玉这才狠狠地一抹嘴唇,一把把枕头远远的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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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顾府。
顾晋文扶着落落上了马车,眼底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你先回去,等我准备好之后再来。”
落落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说什么呢,爹娘他们都听着呢!”
“呵呵。我说什么了?我说我家里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再来白水镇,你想到哪里去了?”顾晋文一脸促狭的笑,看得徐闵兰眼睛瞪得大大——这个笑得一脸傻气儿的,还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只么?
“你!”见他如此无赖,落落直气得牙痒痒,不过这样倒让她凭空地觉得同顾某人又近了几分,倒把心头对他自作主张请了圣旨的膈应消了几分。
马车内,杨桂香原本还有些担忧。想着顾家家大业大,自家小门小户的,怕女儿嫁过去了会受苦。这会子看了两人小动作,心头的担忧倒是去了几分,脸上带出一丝笑模样儿来。
“该走啦!再磨叽下去索性明天再走算了!”金大川自另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颇没好气地吼——好不容易给顾晋文把那蛊毒解了,这两人还有完没完了,叽叽歪歪一直说个没停。
落落脸皮薄,闻言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不由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没想到对面那人这会儿却又挂上了一张高深莫测的脸来。笑眯眯:“路上小心些,还有这个给你,是给奶奶的老寒腿用的。回去帮我向爷爷奶奶问好。”
听他絮絮叨叨,竟是毫不避讳地就说出了爷爷奶奶这样的话来,倒把落落听得心头一暖:“嗯,你回去吧,蛊毒刚解没多久,得好好休息。”
说完,她突然似有所感地一偏头,果不其然,只见街道尽头墙壁上斜斜地倚了一个紫衣青年。
看到她看过来。那人也没不好意思,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哟~田姑娘麻烦你个事儿。”
看到是他。落落心里微微起了丝别扭,要不是他。自家娘亲不会遭那一顿灾;但是同样的,要不是他,现在顾晋文的蛊毒还没得解呢。
因此她客气有礼地微微福了福身:“不知楼主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听说前一阵你们家捡了个小子,回去代我转一句话——你小子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前面的时候还是懒洋洋的声气,到后面,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就冷冷的,莫名让人觉出一丝寒意来。
落落打了个寒噤,偏这时六郎冒出头来,拧着眉一脸的疑惑:“我们家没捡过小子啊,只捡过一个姑娘!”
说到这里,六郎的脸上红了一下。
那姑娘倒在家里的时候,还是他抱人进的屋。不过当时那姑娘一身小子打扮,他才会去抱的,夫子可都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男女授受不亲的。
而对面的紫衣楼主在听了他这句话时,突然呆了一下,愣愣地接道:“姑……娘?”
金大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突然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鞭子:“驾!还有完没完了?别完一个又来一个……”
嘟嘟囔囔间,车子就启动了,落落赶紧冲着顾家众人挥了挥手,就自坐好紧随其后去了。
眼看着马车走得没影儿了,顾晋文正想招呼琉夜进来坐一坐。
却没想到刚一开口,叫了声“楼主”。就见那个紫衣青年跟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一个纵身就没了踪影。
他摇摇头,转身搀着自家爷爷进了屋。
顾老爷子吃了金大川开的药,情绪平缓了许多,但是神智却是没法回复了。仍是跟个小孩子一般,不停咕哝着:“我的孙媳妇,要性子和善,出身大家的才行!”
听到爷爷又这样说,顾晋文忍笑:“嗯,是呢,爷爷,您的孙媳妇还得要挣牌坊,扬名立万才好呢!”
“嗯嗯,这敢情好!非常好!”老爷子瞬间就高兴了,拍着手赶紧催他:“快去找个这样的媳妇回来!”
……
且不说这边落落一家正乘了马车辚辚地往回赶,且说那里,周紫瑜却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还是在白水镇。
周紫瑜不动声色,笑得一脸端庄地看着对面大腹便便的女子,“柳少夫人,你这样子,怕是要生了吧?”
田锦玉眼底微不可查地流过一丝厌恶,抚上自家肚子:“是啊,不然,也不会麻烦周小姐跑到这里来。”
“呵呵,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周紫瑜捂了唇笑,突然凑了近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柳少夫人,我这回来找你,可是有些事情想要打听一下的。”
“请说。”田锦玉眼神一闪,正了正颜色。
“你那位堂妹现在可真是风光呐,再过两天,怕是就要回来了吧?我爹他说要我帮忙主持个接风宴,正想来跟你打听一下她有些什么样的喜好呢。”
“哦……”
一听是为了这个,田锦玉有些慢吞吞地不想说话了起来,脸上全是尴尬之色,她真心不爽,可是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
周紫瑜自是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催,只悠悠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品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田锦玉这才懒懒地开口,“我那堂妹素来胆小,家里还真不知道她有些什么喜好,不过呢,她喜欢吃甜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皱了皱眉,想起有一次她给落落糖糕,却被她一脸嫌恶的递给了小八的事儿来。
这头她还没疑惑完呢,那头周紫瑜已经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若不是被笑的人是自己,她都忍不住要勾唇一笑了。
“柳少夫人不想帮忙就算了,说什么笑话呢。你那堂妹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个胆小之人,不过吃甜的话么,倒是好办,我家里就有点心铺子开着,到时多备着点儿就成了。”
“啊,对了,听说她还写得一手好字呢,只是不知道她是同谁学的,是不是田先生啊?”周紫瑜眼珠一转,继续道。
她口里的田先生,是指的田家大伯,田锦玉的爹田文良。
跟落落交了这么多回手,她如何不明白落落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只是前些年落落一直寂寂无名,只有去年才突然传出来,她自是在心里揣测——只怕这落落是半路而来的。
在家里想通了这节,她急急地就跑到白水镇来找田锦玉打探消息来了——如果落落真的是穿越来的,那么她跟顾晋文之间,还真的有一丝希望在。
只不过在走出这步棋之前,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暴露了,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找上田锦玉的另一原因。
“写字?!”
田锦玉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整个田家,除了自己一家有人认字以外,别人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正宗农户。
就算是田六郎跟小八今年进了学,可也只是才开始启蒙。更不用说田落落了,大字都不识又从哪里会写?
“周小姐真是说笑了,我们家除了我们兄妹,还有爹爹以外,可没有人会认字。落落更是不可能,您从哪里听说她识字的?还写得一手好字,真是见笑了……”
她掩着嘴笑,然而看着对面女子脸上越来越重的疑惑。她终于笑不下去了,突地想起来落落自被退婚之后起的变化来:“她……识字?真的?”
“嗯!千真万确!听说还是她留了法子给军中制作担架轮椅等物,那些可都是她写出来的!”周紫瑜脸上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重重的点头。
田锦玉脑子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来有一次蒋氏的话来:“落落那丫头,咋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156章 接风宴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的?
她微微蹙眉,自从怀孕,她的记性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紫瑜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看着对面的田锦玉一下一下抚着肚子。
良久,她才开口:“怎么了,柳少夫人?”
田锦玉这才像突然惊醒一般,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古怪:“没什么,只是我那堂妹,确实有些变化。”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一般。
听到她这样说,周紫瑜心里一喜,突然故作无意地开了句玩笑:“那柳少夫人可要注意一些了,听老人说,一个人突然变了。要么,就是变了;要么,就是鬼上身……”
说到这里,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凉森森的。
田锦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偏偏这时候周紫瑜又来了句:“特别是后者,那可都是冤鬼呢!”
“哗啦!”
只听得哗啦一声,田锦玉竟是手一抖,一碗茶全倾在了自己身上,脸色突地煞白,想起一件事来。
周紫瑜惊讶地掩了掩嘴角,正要说话。
却见田锦玉急急地就起身告辞:“周小姐,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身上裙子还是水淋淋的,起身扶了丫头的手就走。
而身后,周紫瑜的脸上渐渐露出玩味的笑来。她虽然已经猜出落落是穿来的,却不知道她是怎么穿的,但是这会儿看田锦玉的样子,她竟像是知道一些事情似的。
待田锦玉走得远了,周紫瑜还是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菊儿有些惴惴不安地上来:“小姐,天色不早了……”
“嗯。回吧。”
本以为她还会再坐会儿,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她起身就随自己走了。
只是临走时。她突然自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菊儿,把这封信。代我托人送到顾府去,我有些话,想同顾夫人说一说。”
得了小姐命令,菊儿飞奔着就去干活去了。而周紫瑜脸上那神秘的笑越放越大,仿佛已经看到顾晋文骑着高头大马,抬着花轿来接自己了。
……
马车刚一进安平县,落落就被人请去了县令府。
“唉呀!田姑娘,这巾帼英雄怕不就是说的你了。哈哈!”
周县令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打着哈哈,一双眼都笑眯了缝儿。
田文俭夫妇有些侷促,他们都是老实了半辈子的庄户人家。见了官儿只有低头的份儿,何时见过官儿对着自己低头的?
这样一想,两人的脸上越发的僵硬了,竟是连笑都挤不出来。
倒是六郎,到底学过几天书,礼仪捏得还好,只是那发颤的声音同样泄露了他心里的紧张:“见过周大人。周大人真是过奖了。”
斜眼瞅着自家父母还一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六郎赶紧一扯他们,草草施了一礼。
落落随在几人后面。虽然已经猜到周县令派人拦住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
但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周大人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
“哈哈哈,我们安平县出了你这么一位巾帼英雄!作为一方父母官的我,甚是欣慰啊!”周县令是真欣慰,那额头上都泛着锃亮的油光,哈哈大笑着:“请你来,当然是想略尽心力,为你办了个接风宴!哈哈!”
一听果然是这事,落落皱了皱眉,有些不大愿意留下来。但是转念一想。六郎跟小八都在进学,往后这样的场面怎么着也是要参加的。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开始适应的好。
说是心头那么多弯弯绕,但实际上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儿。
她脸上笑盈盈的。拉了一把有些愣神的父母兄长:“那就谢谢周大人了,只是我想先回家一趟,好久没见我爷爷奶奶,怪想的。”
“哈哈,这个不用担心!长辈们我早就着人请来了!现在就在田师爷的院子里住着呢,横竖不是外人!”
一听这话,落落心里的眉毛又紧了紧——这意思是田家的长辈都来了吗?眼下她可不乐意见有些人,特别是她现在刚刚听说三伯又赌博险些把自己卖了的事儿,心里更是膈应。
杨桂香的脸上也有些不愉,扯了扯田文俭的胳膊:“当家的,要不咱还是先回去吧。闺女这儿也不大好抛头露面的,就让六郎在这儿陪陪好了。”
周县令人精也似的,他早就听说了田家那一堆弯弯绕绕的烂事儿。也料到了田落落一定不乐意花精力陪那帮子人,因此他特意吩咐过了,这回的接尘宴,田家其它房头,就以田文良为代表。
这会儿一看果然如此,他赶紧打了个哈哈:“哈哈,田姑娘,这接尘只是个由头,只是想找个机会,我们周田两家好好坐坐罢了。因此也没请几个人,只请了田三爷过来。”
听到这里,落落一家子的心才放下来,杨桂香脸上露出一丝笑:“这样啊,那,呵呵……”
她到底不是个会左右逢源的,刚刚拒绝,这会儿竟是找不到话来圆自己的话。
倒是落落,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多谢周大人了!其实我正想说如果请了三伯他们,这席我可是不出的!”
周县令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的把话说出来。
不过呢,眼下她这样表现,反倒让人自在些,田家那些事儿也不是啥机密,大家都知道。于是也笑:“那哪儿能呢,说是请你们,就是请你们!对了,那秦师爷我已经把他辞了!没想到堂堂一个师爷,竟然好赌成性,真真是让人失望!”
落落心里一动,看向前面带路的周县令。只是不知道这赶人,是在嘉奖的檄文下来之前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