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点头,嫣翠坦然道:“小姐难道又忘记了吗?先夫人嫁来时,共带了四户陪房,八个陪嫁的丫鬟。嫣红姐姐的娘亲便是先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
风细细闻声,这才恍然。当下笑着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如今可真是糊涂了!连这个也都忘记了!”说着,却又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是这风府的丫鬟?”
嫣翠既信了她的话,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什么,便摇头道:“我……我算是夫人的丫鬟!早些年夫人在的时候,每年春上总会去京郊的观音山为小姐祈福!那年刚好在路上遇到卖身葬父的我,是夫人给了我银两,又帮我安葬了我爹,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听她这么一说,风细细倒不由的叹了口气,对嫣翠,更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又亲近了几分。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何况今日她知道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些,当下撇开此事不再说起,只不无惆怅的道:“也不知道大哥如今怎样了?”她原以为从自己口中说起“大哥”二字,必然很是别扭,然而等她真正说出了口,却又显得很是流畅,仿佛从前曾叫过无数回。
心底里,更因着这“大哥”二字,而泛起了层层的涟漪,仿佛思念,又满含眷恋。
这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吧!看来,风细细与这风入松还真是兄妹情深。只是这两人愈是兄妹情深,只怕这风入松如今的处境便愈不好呢。不然的话,他又怎会这么久也没传回来一星半点的消息。这么想着的时候,风细细无由的竟觉自己的心狠狠的揪痛了一下。
嫣翠在旁,也是久久不曾言语,好半日,她才勉强的道:“小姐也莫要想得太多了!吉人自有天相,大爷……他一定会好好的!”却是愈说愈不吉利了。
风细细也知她是在安慰自己,笑了一笑后,才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外头房门响了一声,似乎是嫣红回来了。嫣翠显然有些害怕与她谈论风入松之事,听得外头有声音,忙自笑道:“嫣红姐姐回来了!我去帮帮她!”也不等风细细答话,早快步的走了出去。
觉出她的意思,风细细不觉失笑的摇了摇头。二婢既然都已出去,她一人在屋内待着也是无趣,心中想着,她便索性站起身来,也往外屋行去。
外屋,嫣红与嫣翠似正说着话,却都将声音压得极低。陡然听见脚步声,二人齐齐一惊,嫣红更是下意识的偏了头,仿佛是要遮掩什么。然而风细细一贯眼尖,却早觉出不对,眉梢陡然一扬,风细细双眸灼灼的盯着嫣红右边面颊上,可疑的一块红斑:“这是怎么回事?”
她沉声的问道,眉梢眼底,怒气却已隐然将发。
第十三章 打脸
更新时间2013…12…25 0:00:31 字数:2006
第十三章
陡然见她出来时,嫣红便是一惊,再看她面色铁青、口气僵冷,心下更不由“咯噔”一下,勉强笑笑,她胡乱的答道:“才刚……我……走的急了些,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这话出口,却连她自己都觉不能取信于人,忍不住的抬眸偷觑了风细细一眼。没什么理由的,此刻的风细细令她陡然便觉压力倍生,而这种感觉,她以前从未在自家这位小姐身上感受到过。
嫣翠才刚一出来,见着嫣红面上的掌痕,便已气怒,这会儿见嫣红竟还在遮掩,早气不过的叫了起来:“嫣红姐姐,那些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你还为她们遮掩什么?”一面说着,她已转向风细细,恨恨道:“才刚因同小姐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些许时间,嫣红姐姐再过去厨下的时候,又被于婆子刁难了!于婆子可恶,居然说这小厨房可不是专为小姐一人的,这要是谁都跟小姐似的,想什么时候用饭就什么时候用饭,小厨房的人可不是连觉也都别睡了!”
风细细也不接嫣翠的话,只拿眼定定的看嫣红:“我要听你说!”嫣红面上的那块红色斑痕五指俨然,压根儿就是掌痕,而这记耳光,虽说打在嫣红面上,却让她只觉面上火辣辣的。
嫣红既是她的人,那打嫣红与打她又有什么差别。
眼见风细细如此,嫣红心中既觉诧异,却又隐觉温暖。若说瞿氏过世后的这些年,她心中对自家这位近乎封闭的小姐全无怨念,那自是不可能的。她也是人,在受了委屈后,心中也会气恼,也会暗暗怨怪风细细无用,也不止一次的动过想要离开的念头。然而今日,眼见风细细如此,她忽然便觉得,自己从前受的那些个委屈,都值了。
冲风细细展颜一笑,嫣红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才刚嫣翠都说了!小姐也莫生气,这记耳光倒不是于婆子居心打的,她还没那个胆子!”一面说着,她已转过身去,打开桌上食盒,将盒内几样做的甚是精致的饭菜一一取了出来,又笑道:“小姐你看,她不慎碰了我一下,自己也吃了一惊,嘴上虽仍硬着,但只从今儿的饭菜上,已可看出她的害怕了!”
原本每日过去小厨房取饭菜,是由嫣翠来做的。嫣翠是个直脾气,见着于婆子就生气,偏巧于婆子又得了上头的暗示,平日有事无事,但见着嫣翠,便总要说上几句有的没的,两下里闹了几次,嫣翠性子发作起来,险些没将小厨房砸了,亏得嫣红赶去及时,这才拦了下来。打那一日后,嫣红便再不敢命嫣翠过去小厨房。
至若今日,嫣红去的确是太迟了些,小厨房内的一应人等,都已散了大半,只留下于婆子等几个管事的,口中虽各自抱怨,却也不敢真就离开。说到底,风细细虽失势,也还是风家的小姐,连国公的外孙女。虽说如今连国公府与侯府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但主子间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而况当年瞿氏夫人在时,御下又颇宽厚,侯府内好些旧人也都念着她的好,虽说不会有谁逆着风向去帮风细细,但日常也总不愿太过欺凌了她。
于婆子等人侯了老大半日,才终于等到嫣红过来。于婆子自是首先发难,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嫣红一贯性子温忍,听了这话,也只笑笑,并不与她计较。其后因小厨房备的饭菜已冷了,她便让热一热,又问起风细细的燕窝粥可熬好了没有。
风细细在风家,一应饮食皆有份例,而嫣红等人也自知自己的身份,素来不做逾制的要求。日常温补的食物,也都请瞿厚在外买了,由厚婶送进府来。这燕窝粥,也并不例外。
侯府内院的小厨房向来只问份内之事,熬燕窝粥这等事情,若是自己送的食材去,却并不属份内。故而风细细这燕窝粥,一向都是嫣红托了要好的丫头文霞来做。
这日因来的晚了些,文霞又临时有事,却并不在小厨房。
于婆子才刚借机发难,却被嫣红笑笑的带过,心中自不痛快,听问起燕窝粥,不免冷笑了一声,说是才刚小厨房忙着,一个不小心,火大了些,却熬糊了一盅燕窝粥,因焦的厉害,已倒去给狗吃了。本来她若说些其他的,也还罢了,这会儿居然说倒去给狗吃了,分明便是指桑骂槐。嫣红一个忍不住,便沉了脸,数落了她几句。
她本不是那种言语轻狂之人,所说的几句话,也无非是让于婆子说话知道些轻重,莫要不知分寸的胡言乱语,仔细传了出去,又引来主子的雷霆之怒。
于婆子嘴本不好,从前瞿氏在时,便曾在背后说过几句闲言闲语,以致惹怒了瞿氏,令褪了裤子,打了二十板子。她又偏极要面子,这事是从不许人说起的。如今听嫣红这话,似乎有直揭疮疤之嫌,不觉大是恼恨,当即跳起脚来,过来便要打嫣红。
嫣红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扯住,她本来性子温柔,莫说动手打人,平日里,便连口角也自少有。被于婆子扑上前来一揪,先已愣住了,几乎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几人,本来只在一边看着,并无上前的打算,及至见二人揪打起来,不觉各各吃了一惊。这小厨房诸人,本来性子各不相同,这会儿见打了起来,少不得七手八脚的上前拦住。
这一拉一扯间,个中再有个把惟恐天下不乱,看似拉架,实则下黑手的,顿时便将小厨房闹了个不可开交。纠缠之中,于婆子一个不留神,便给了嫣红一记耳光。
本来无论在哪个宅邸,下人之间互有矛盾,打架虽不常见,但也不至从来没有。但众人心中都有底,知道打架无妨,千万不可打脸。说到底,大家都是伺候人的,这打了脸,却是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第十三章 嘴脸
更新时间2013…12…26 0:31:52 字数:2166
第十三章嘴脸
本来人多的地方,必有是非,更遑论风府这样的是非之地。这些个下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打从出生便在这府里的,对于如何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中生存,自然也各有心得。
别的不说,单说于婆子,她所以有意针对风细细屋里之人,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女儿红英。红英是刘氏身边颇得脸的大丫鬟,岂能不懂刘氏的心意,她既有心讨好刘氏,却又不好自己出面,回家时,便免不了明里暗里的点于婆子几句。于婆子得了女儿的话,终究壮了胆子,有意无意的克扣了风细细几次。开始做时,她心中到底害怕,并不敢太过,及后发现风细细性情柔懦,对此并无多大反应,嫣翠虽气不过,骂了她几次,但骂过也就算过,并无后续举动。如此数次之后,她便也大了胆子,也不再如前多有忌惮了。
但纵使如此,于婆子打从心底,仍不希望将这事闹大了。尤其今儿她打的,还是嫣红。
嫣红可不比嫣翠,嫣翠乃是瞿夫人从外头买回的丫头,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嫣红却是当年瞿夫人嫁来时所带陪房刘瑞的女儿。瞿夫人死后,刘瑞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风府之人,然而这也不过是个名义,如今的刘瑞,管着瞿夫人留下的田庄产业,外人见他,都须唤一声刘大爷。这样的人,又岂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因此于婆子一见嫣红面上的掌痕,顿时慌了神,只是她心中虽慌张,却仍抹不开面子,低声下气的上前道歉求饶。好在旁观众人,也颇有几个晓事的,眼见如此,忙自一拥而上,扶了嫣红坐下后,便将于婆子好生的数落了一顿。于婆子也不敢吱声,便老老实实的任由数落了一回。嫣红心中虽也气恼,但想着风细细的性子,仍不想将这事闹大,终究还是忍了气。
小厨房众人倒也识相,见她神色已有舒徐之意,便忙呼喝着于婆子,令重整饭菜,又忙忙的遣人去将文霞唤了来,让赶紧再熬一盅燕窝粥来。小厨房内,一应物事原是现成,整治起来,自也快的很,不多一刻,便已妥当了。惟燕窝粥熬制需时,文霞也说了,等一熬好,便亲自送来。嫣红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提了食盒径回小院。
她原想着那一巴掌打的也并不太重,又过了这么一阵子,掌痕许已看不出来了,却不料才一进了屋,便被嫣翠发觉。好在她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嫣翠的嘴,这才没让她叫出声来。然而她却没料到,素常足不出外屋的风细细今儿竟会走出来。
听她详细将事情说了一回,风细细不觉微微沉吟,好半日,她才点了点头,居然也并不多问什么,只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淡淡道:“吃饭吧!你们陪我一道吃!”
嫣红、嫣翠闻声都是一怔,互视一眼后,却还是嫣红开了口:“这……怕是不合规矩……”
抬手打断她接下去的言语,风细细道:“规矩?这府里若还有规矩这东西在,这些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也不敢如此了!”言下满满的尽是怒意。
她与风细细相处时间有限,又一直知道,自己与风细细是不能并存的,所以对风细细,她虽心存怜惜,但也并不会太滥用同情心,直到今日,她才对风细细的尴尬地位有所了然。
而事实上,如今处于这个尴尬境地的人,已是她了。
没什么来由的,她陡然的便想起了风细细的话——我要你破坏这桩婚事,并……得到宇文珽之的心……那个时候,说出这话的风细细,心中该有多少的怨恨与不平呵!
其实,有很多事情,也许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不愿说出,也无力更无心反抗,只能是默默承受,而她之所以病重如此,只怕也是因为心中郁结所致。
不过她可不会像她一样的忍着,别人怎样对她,她自是要如样的还回去的。
她不知道,这一刻,她的脸色铁青,眸中闪动着的,尽是滔天的怒火,以至于让立在一边的嫣红与嫣翠二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的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闹了这么一出后,本就没多少胃口的风细细愈发的没了胃口,拿了镶银的乌木箸在桌上的那些饭菜上随便拨了拨,也未吃上几口,便搁了箸。她这里全无胃口,嫣红二人又何尝不是,一顿饭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饭后,稍事盥洗的风细细依旧回了内屋,闷闷的在炕上坐下,她心中虽气恼得很,但却知道,自己对风府的了解还是太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若然冒失行事,她自己虽可无虞,嫣红、嫣翠二人却不免要受池鱼之殃,这事说不得只有先忍一忍了。
宇文珽之……她想着那个男子,眉心不由蹙得更紧,要怎么样,才能接近他呢?
要知道,她如今可不是在属于她的那个女追男,隔层纱的时代,这年代的大家小姐,无一不是居于深宅大院内,出门一次,也都困难得很。而就算她能悄悄的摸出门去,她也未必就能截住宇文珽之,并与他搭上话。这么一想之后,风细细不禁又好一阵挠头。
嫣翠恰从外头捧了新沏的茶来,风细细抬眼看她,不免随口问道:“嫣红呢?”
对嫣红所挨的那记耳光犹自耿耿于心,嫣翠恨恨道:“嫣红姐姐原说要将食具送回小厨房去,被我拦了。左右一会子文霞会送燕窝粥过来,到时让她提回去便是了!”说到小厨房时,嫣翠犹且磨牙不止,连带着说出文霞这个名字时,都还带了怨怪。
“文霞?”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个颇有些清逸的名字,风细细忽而问道:“这个文霞却是个怎样的人?”从才刚嫣红的话语中听来,嫣红与文霞似乎关系不错。
撇一撇嘴,嫣翠答道:“文霞是李妈妈的外甥女,熬得一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