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的弧度。
收回近似审视的无礼目光,风细细不急不缓的徐徐扫过二人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不知二位打算用什么来取水?”她问,没了先前的尖锐,却让人更难应答。
眸中迅速闪过一丝诧异,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宇文珽之温尔道:“早前本王已命人将泉水送回去了,怎么,二小姐也想尝尝南茶的滋味?”不动声色间,便化解了眼下僵滞的局面。
淡淡一笑,风细细道:“多谢三爷好意!只是我素来脾胃弱,却不宜饮茶!三爷与贺侯爷手中若还有多余的南茶,不妨使人送些给我菀儿表姐,她对南面来的物事倒是很有兴趣的!”
如果说她先前只是心存疑惑,那么此刻见贺清章与宇文珽之同在快哉亭赏泉,她就几乎能够肯定,贺清章就是风入松,不出意外的话,宇文珽之对此应该也是知情的。
她所保有的记忆固然有限,但宇文珽之与风入松自幼相交莫逆却是毫无疑问的。既然这两个人自信不会露馅,那她又何必为他们担忧,一意的谨言慎行,让自己不痛快。
宇文珽之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一贯柔弱、多病的风细细竟会如此的咄咄逼人,一怔之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而贺清章也终于徐徐开口:“好一个尖牙俐齿的丫头!不过你放心,侯我前去连国公府拜望瞿老公爷时,必不会失了礼数!”L
☆、第九十八章 墙上足印
怔了一下,风细细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事实上,乍一眼见贺清章与宇文珽之并肩而立,若无其事的指点风光,言笑生风时,她便只觉心中怒火腾腾腾的就上来了。
这个男人,几年前一甩袖子,潇洒的走了,留下病弱的妹妹、痴心的表妹,而如今,他终于回来,却摆出一副两不相干的漠然模样,又隐姓埋名,诈做不识,怎让人不怒火上冲。
宇文琳琅在旁,眼见风细细言辞刻薄,句句诛心,且处处针对贺清章,早愣在当场。她也有心去问风细细,但这会儿又实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得拿了眼去看自家三哥宇文珽之。
会意的咳嗽一声,宇文珽之问道:“琳琅,你们怎么也过来这里了?”言下多少带了几分诧异,宇文琳琅并不是个爱遮遮掩掩的人,而她认为快哉亭并不适合秋冬也从不是什么秘密。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风细细,宇文琳琅道:“我们从四姐姐处用了早点出来,细细说,她想到快哉亭来看看。她说她大哥从前曾跟她提过这里,她因此对这里很是好奇,想来走走!我想着左右无事,就同她一道过来看看了!”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又闹得这么僵硬。只是这最后的一句话,她却只是在心中暗自嘀咕,并没说出口来。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风细细,宇文珽之道:“原来如此!”竟是绝口不提风入松当年之事。
只是他虽不提,风细细又怎肯这般轻易的放过他,抬眸扫一眼宇文珽之,她慢悠悠的道:“我听说从前大哥在时,与三爷相交莫逆。不知是真是假?”
面上神色不动,宇文珽之语调温雅如故:“不错!”他很是干脆的一口承认下来,看向风细细的眸光也仿佛染上了几分歉然之意:“从前之事,确是我的疏虞,从今日起,二小姐若有事,只管遣人送个信来。凡我能力所及。必不推辞!”
拿眼看他,好半日,风细细才忽然一笑:“三爷与我大哥还真是‘相交莫逆’啊!”她将“相交莫逆”四字咬的很重。言语里头,更明明白白的带了讥嘲。
到了这个时候,她总算可以肯定,宇文珽之是绝不会娶风柔儿的。靖安侯府能予他的助力再大。又怎及得上几乎手握南源太半大军的庆丰侯贺清章。相信宇文珽之也会做如是想。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饶是宇文珽之涵养过人。脸上也不由的僵了一下。
这当儿,贺清章却忽然重重咳了一声,冷淡道:“三爷,我们该走了!”很显然的。他已不愿再与风细细纠缠下去。宇文珽之亦不愿久留,闻声一笑,便拱手与二女作别。
风细细虽然气极。但也不致完全失了理智,事实上。她才刚说的话,在明白人听来,自是清楚明白,但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其实也真听不出什么来。大不了就是觉得她今日的表现太过古怪,与她素日的举止言行截然不同而已。
及至宇文珽之与贺清章去得远了,宇文琳琅这才不解的开口叫了一声:“细细?”
深吸一口气,风细细苦笑道:“琳琅,你别问我为什么,问了,我也不知该不该说!我不想骗你,但又……真的说不清楚!你且容我一段日子,等我再弄明白一些吧!”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宇文琳琅到底还是没有追问下去。她的性子看似粗疏爽朗,其实不乏细腻之处,才刚风细细言语这种那隐隐的试探之意,她又哪能全无所觉。而风细细的这一番话,看似颇多推脱,但语气里的真诚却是不容置疑的。
“也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宇文琳琅应着,看向风细细的目光却一如之前、似乎并没生出芥蒂之心:“若有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也不必客气,只管开口!”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笑了起来:“是了!我说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敢情才刚我三哥也说过这话呀!”说着,却抬起手肘撞了一下风细细:“我三哥可是很少许诺别人什么的,日后你若真遇了什么难题,可千万莫要放过了他!”
这样的承诺,若宇文珽之早些许下,她自是感激不尽,然而此时此刻,除却厌恶,风细细却再没了其他感觉。对宇文珽之本就寥寥的好感,更因这事而荡然无存。风入松没回来前,宇文珽之出入风家,却从没为她说过任何一句话,如今风入松回来了,他便立时换了一副嘴脸,且大方承诺。如此人物,也惟有卑劣二字可堪形容了。
压下心中的憎恶之情,风细细勉强道:“这是自然的!”她可不会傻到在宇文琳琅面前数落她的兄长,即使宇文琳琅是她最好的朋友。
似是察觉了她言语中的敷衍,宇文琳琅深深看她一眼,毕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道:“要不要到快哉亭内坐一会?”说着抬手一指前面那座小亭。
风细细才要摇头,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琳琅可知道这附近有道小门,可以通往外院的?”事实上,这才是她今日过来快哉亭真正想看的。
意外的看她一眼,宇文琳琅道:“你怎么会知道那扇门?也是你大哥同你说的?”她其实并不想过分追问这些,但这个时候,她也真是有些忍不住了。
风细细本打算不动声色的在这附近走一圈,看一看那道小门,若能仔细观察一下门上挂着的铜锁,更是最好不过。但事已至此,再想不露痕迹已是不能,她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略一斟酌,她叹了口气,干脆道:“琳琅,我也不瞒你……”她抬手一指前头的快哉亭:“我大哥在时,曾与菀儿表姐在此私会过几次。这事儿,你四姐姐也知道,那道小门的钥匙,还是曾驸马当年悄悄送到我大哥手里的!我今天来这里,也是因为这个!”
宇文琳琅不意她会说出这话来,反愣在了那里。过得片刻,才道:“这种事,其实你可以不用对我说的!”虽说风入松已失踪多年,但瞿菀儿还在,这等男女私会之事,无论何时,都是大忌,更何况瞿菀儿至今还待字闺中。
坦然看她,风细细道:“这事儿,我本来没打算同你说的!但我知道,才刚的事儿你虽忍着没追问我,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我若再在这事上藏着掖着,保不准你因好奇,反而闹出其他事来!而且……琳琅,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她这话说的虽仍隐晦难明,但明白人却不难听出——她所隐瞒的事,与瞿菀儿有关。而且,事关靖安侯府世子风入松的下落。
心中没来由的一松,宇文琳琅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不少。她其实并不关心风入松的下落,甚至对瞿菀儿的痛苦,她也压根儿做不到感同身受。
说到底,感情这事,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爱的再深再痛,又与旁人何干。
可以说,宇文琳琅在意的只有风细细,她视风细细为最好的朋友,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她,而同时,她也希望风细细能相信她,而不是搪塞、敷衍甚或利用她。
风细细的解释,虽然不能完全释去她的不悦,但也让她舒服了许多:“走吧!我带你去找找!那道小门我也只是在几年前偶然发现过一次,早不记得在哪儿了!”
见她脸色好看了不少,风细细也不禁松了口气,当即一笑道:“好!”二人顺着快哉亭附近的花墙细细寻觅起来。快哉亭这一块地儿,与外院其实相邻,只是建了一道漏墙,将内外院隔开而已。宇文琳琅熟知公主府的地形地势,瞅准了与外院相隔的那道墙,带了风细细一路走了下来,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扇藏于花木之后的小门。
这显然是一扇很普通的小门,杉木为质,没有雕花,也没有镂空。门有些脏,似乎已有好一阵子没人打理过。风细细试着伸手摇晃了一下那扇门,那门应手而动,发出哗哗的铁链之声。只从这个声音,风细细便能听得出来,这扇门的另一头,拴着一条带锁的铁链。
神情古怪的看着这扇门,宇文琳琅忍不住道:“当年你大哥就是从这扇门溜进内院的吗?”
风细细摇头又点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吧!”她说着,到底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门的上方。目光所及,她却忽然瞪大了双眼,愣在了那里,久久无言。
许是快哉亭左近水汽太盛、这处又少见阳光的缘故,小门上方的漏墙上,竟生了好些苍青色的苔藓,而在那一片片、分布得并不十分均匀的苔痕上头,此刻却偏印了一个不算太深,但却清晰可见的足痕。看那大小、形状,分明便是男子的脚印无疑。
见她突然愣住,宇文琳琅便也自然而然的顺势看了过去,旋即瞪大了双眼,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L
☆、第九十九章 夙愿?
风细细所以来此,其实却还是好奇居多,并没想到这里居然当真留有风入松来过的痕迹。这会儿忽然见了,心中不免尴尬,再被宇文琳琅这么一叫,脸色便也愈发的古怪起来。只是她既来了,也看到了,这善后的工作,少不得是要做上一做的。
轻咳一声,风细细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勉强道:“这苔藓看着可真够碍眼的!”
宇文琳琅居然点了点头,道:“正是!”一面说着,却随手从身侧一株桃树上折下一根长长的树枝,就在那苔藓上用力铲了几下。那足印本来就甚浅,被她这么一铲,顿时模糊不少。
感激看她一眼,风细细笑道:“我也来试试!”一面说着,已从宇文琳琅手中抢过了那根树枝,又胡乱的铲了两下,眼见神仙得也再看不出那处原是一个足印后,这才放下心来,丢了树枝,笑向宇文琳琅道:“这里甚是阴冷,委实没什么有趣的,我们回去吧!”
一面说着,却还不忘朝宇文琳琅眨了眨眼。
白她一眼,宇文琳琅笑骂了一句:“你个睁眼说瞎话的……”说了这半句后,她到底没再说什么,矮身与风细细一道钻出那丛花木,离了快哉亭,仍回毓秀阁不提。
二人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经此一事后,因多了一个彼此之间的小秘密的缘故,反更形亲密了。晚间宇文琼玉又使人来请二人过去用晚饭,席间无意提起宇文珽之等人午时之前就都离开了,二人也只互看了一眼,都未露出什么异色来。
公主府占地甚是宽阔,风细细有宇文琳琅领着。倒是将几个景致好的所在都看了个遍。晚间闲来无事,便对坐弈棋。宇文琳琅棋艺只是一般;风细细亦不如何精通,二人下起棋来,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偶尔悔几步棋,吵吵闹闹一回,却也和乐融融。
到第三日头上。宫中终于遣了人来接宇文琳琅。宇文琳琅知是自家母妃的意思。也不好违逆,只得闷闷的别过风细细,怏怏回宫去了。
没了宇文琳琅相陪。毓秀阁顿时冷清许多,风细细吩咐了嫣红二人打点行装,自己却在旁懒懒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又该回去了!”她道,言语之中。倒也听不出眷恋之意。
嫣翠正收拾着行装,闻声便抬头笑道:“大前儿四公主还说了。要亲自送小姐回去呢?”
风细细扬眉,淡淡道:“那是场面话,怎么作得了真?不过四姐姐既说了这话,必不会亏了我就是!”这几日住在四公主府上。宇文琼玉待她着实不薄,因此她也改了口,唤她作“四姐姐”。宇文琼玉用心如何。她虽还看不明白,但却清楚的知道。与宇文琼玉交好,对她确是有益无害。既是如此,她自然也就顺其自然了。图穷,总有匕现日,不过平日仔细些罢了。
嫣红在旁听着,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小姐打算何时向四公主辞行?”
风细细应道:“今晚吧!琳琅一走,我便马上离开,传了出去也不好听,好歹再留一晚!”
二婢闻声,不觉各自点头。风细细的一应物件,都是后来刘氏命人送来。东西准备的甚是齐全,也因而有些零碎,好在数量不多,嫣红、嫣翠又是手脚俐落之人,不多片刻,便已收拾妥当。嫣翠歪了头去看炕边搁着的那只楠木箱笼,却忍不住笑道:“我记得刘夫人命人抬来的是一个箱笼,里头也不过半满,如今才只过了三日,怎么这箱笼竟满成这样了!”
风细细闻言,也只有苦笑。原来这毓秀阁,本就是宇文琼玉为宇文琳琅留着的屋子,宇文琳琅又是个待不住的,时不时的就想出宫走走,她身份贵重,又不是平易近人的性子,每常出来,大多住在四公主府上,时日一久,这毓秀阁里,也就放满了她的衣物簪环等。
她是个手里漫洒的,与风细细一旦交契,那真是但凡自己所有,无不肯给的。风细细虽极力推脱,但盛情难却,各样衣物零碎仍是收了不少,这会儿打点起来,竟是极为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