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轻柔,“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宋郎可是嫌弃人家?”玉冠扣上,如月看着突然多了几分正经样的宋青扇,叹了口气。
宋青扇打开折扇,脸上犹自挂着笑,“如月姑娘是不是太低估自己的姿容了?”眉如远黛,目若秋水,青丝及腰,亭亭玉立,薄纱外衣遮不住曼妙的身姿,浅蓝的凤穿牡丹肚兜隐隐若现,这场景,委实透着几分香、艳。
如月倒了杯水递给宋青扇,轻轻打了个呵欠,“再好看也留不住人不是,”眼底因为困了染上薄薄的一层水雾,“宋郎今日有事要离开这春风楼,如月便也不送了。”
应了一声,饮完杯中的水便站起身,“如月姑娘再歇会儿吧。”说完,也不多留,关上门直接离开了。
深秋天凉,日头却不小。
宋青扇的折扇微微扇着风,看到来人后露出一个笑容。
“我还当如月姑娘留的你不舍得出来了。”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却让厚脸皮如宋青扇者,也带了丝赧色,“这么重要的事,宋某怎么会不去。”
“更何况,有十一姑娘在等着,宋某也不敢辜负了这番好意。”
凤至一袭雪青色纱裙,裙幅和阔带在秋风里飘飘摇摇,倒是应了秋服宜雅的话,只是,“穿得少了。”
眼底有一丝诧异,凤至突然笑出声,“只要你别对着我扇扇子,便也够了。”宋青扇摇了摇头,手中的扇子却没有停下,“这侠客庄到底在山中,湿冷的多。”
“无碍,”凤至到不甚在意,只是像是想起什么,轻轻说道,“昨夜,娄七死了,死在侠客山庄。”
这几日便是又一次江湖侠客榜排位之时,只是,尚未开始,夺命鞭娄七,竟然死了。
宋青扇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从春风楼到侠客庄虽有些远,但于宋青扇和凤至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通向山腰的青石板小路被昨夜的秋雨洗刷一通,亮得像是一块美玉。
门前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一如记忆里那般,宋青扇笑着感慨一番,“十年了。”
“侠客庄倒是未曾变过,”凤至由下人引着走向庄内,蜿蜒曲折的游廊依旧,梅花尚未开,只有光秃的枝桠和将落的叶,“只是这江湖榜,却是要大变了。”
深秋的天也黑得快,山里的天气也变得快。
用完晚饭后,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宋青扇一边嘟囔着酒不好喝,一边又埋怨着凤至衣服穿少了,直到凤至回了房间不耐地把越发话多的他赶走后,他才慢慢闭了嘴,只是在走向隔壁自己房间时,余光一瞥,却叫他停下了步伐。
游廊外的院中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隔绝了缠绵的秋雨,晚风一吹,裙角飘荡,露出一截白玉一样的脚踝,光这一个背影,便足够惊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绿蚁新醅
“绿蚁新醅,红泥火炉,向来考究的宋青扇何时竟喜欢上这粗糙的家酒了?”凤至看着酒面微绿的泡沫,轻轻笑道。
已经是最后的宁静夜了,明日便是江湖侠客榜易位之始,到时候,他们恐怕就没这么清闲了。
宋青扇舀起一勺米酒递给了凤至,似是觉得这酒暖得刚刚好,“山中天寒,又闲来无事,想着许久没喝过这样的酒了,就试试咯,没想到这酒香把你也给引了过来。”
酒色流香,虽只是新熟的家酒,在这样的时候却也显得格外有意境。暮色苍茫,细雨如珠,“若是大雪纷飞,就更美了。”
“大雪天我可不敢让你在这亭子里喝酒。”宋青扇打趣道,一杯酒下肚,忍不住啧了啧舌,“这酒味道当真不错。”
“是,入口甘甜。”凤至向来不胜酒力,越是醇香的酒往往入喉越是火辣,这样的米酒,却是刚刚好。
“娄七的事如何了?”宋青扇看着对面浅尝辄止的凤至,挑了个话头问道。
凤至把玩着手里并无特殊的酒杯,嘟囔了一句什么,听得宋青扇的话,“并不如何,不了了之了。”
“这……肃秋楼也算是一大股势力,这样对待他们的楼主,不会惹麻烦?”
凤至皱了皱眉,“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大哥说,一旦进了侠客庄,生死有命,便管不了了。”
“可是这并非是江湖榜争。”宋青扇甩了甩头,“罢了,既然凤大哥这么说,我们也不必凑热闹。”
“我也是这么觉得,时间未到,杀人者也没有留下痕迹,怎么也不该放任了之了,”凤至撑起一只胳膊托着下颚,一脸探究的神情,“娄七脖间的一条伤口极深,能不让人反抗就划出这样的口子,可见兵器之锋利,杀人者之功力。”
宋青扇见她越说越起劲,带着丝不详地压了压凸起的太阳穴,“你不会是想管这麻烦事儿吧?”他突然想起来,这可是被称之为爱管闲事的十一姑娘啊。
“我是有这个想法,毕竟娄七也算陶陶的半个师父,”凤至又舀了酒,看着炉中摇曳成影的火光皱了皱眉,“可是大哥警告我不准管,不然罚我抄经书。”
“等、等等,”宋青扇只觉得有不祥的预感,“只罚你?”
“当然不是,”凤至似是带了丝“你怎的这么不仗义”的神色看向宋青扇,“大哥说了,陪我胡闹的人都得抄,你也不例外。”
宋青扇唰地起身,连杯中还未饮完的酒都顾不得了,“我可不想抄书,”而且多半连你那份都得我抄,后半句宋青扇强忍着咽了下去,“不和你瞎掺和。”说罢,便起身离开了亭子。
“你去哪儿啊?”凤至看着那原本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身来,一脸不想与自己为伍的神色着实好笑,
“去后厨,你不是嘟囔着想吃酥饼么?”
凤至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似乎是这么抱怨了一句来着,而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宋青扇早已不见踪迹。
宋青扇的手里提了一个食盒,快走回亭子的时候却看到了熟人。
“水迎风?”
水迎风依旧是水色长衣,手中是一把长剑,身形颀长,宛若仙人。而他身边站着的人却比以往看着更病态了。
水迎风看到宋青扇只是点了点头。
“一起喝杯酒如何?”宋青扇指了指亭中那一簇火光,半是邀请。
“那便多谢了。”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被莫争打断,水迎风有些不解,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芳香扑鼻的米酒一下就窜入鼻尖,烧得通红的炉火添了几分暖意,四人围炉而坐,隐隐约约,多了几分亲近感,就连一向同冷月般让人难以接近的莫争,都在火光的映照下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对于莫争,宋青扇总是会感叹几句天妒英才。
水迎风已是一个拒人千里的冷漠剑客,可纵是这样的人,还有宋青扇作为朋友,还有凤至云迹岳如柏为点头之交。
而于莫争,却连一个朋友也无,水迎风作为他唯一的同门,也不知算朋友多一点,还是算对手多一点。唯一与之相伴的,大概就是他的剑。
冷月孤高,天纵奇材,却可惜,久病缠身,命不久矣。
“许久不见,莫公子的脸色更是差了几分。”凤至倒了酒,递给了莫争,这样直接的话,却也没有引来不悦。
莫争只是嗯了一声,“没几天剩下的了。”
凤家老三师从医圣庄衍,术精岐黄,而莫争多年服用的阿芙蓉药丸,亦多亏得春园的罂粟炼成,也算是有些微的交情。
宋青扇另倒了酒给水迎风,看到那只紧握逍泓剑到泛白的指节,心底叹了口气。
秋雨一点点止住,只是天空仍旧是乌压压的一片,让人心生烦闷。亭中的炉火燃着,酒香扑鼻,四个人捧了酒,时不时地说上一两句,也甚是悠闲。
“十年前,十一才这么点大。”
“唔,我可记得,我还被逍泓剑指着,差点没了命。”
“凤七的香料,呛人的很。”
“这话是没有错,凤老七到现在都还用着这样的荷包!”
……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如今因江湖榜再聚,这样也好。
“明天就开始了,你可准备好了?”铃音碰撞般的脆声带着秋雨的冷清,女子的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升腾的水汽遮住眼底的神色。
环佩叮当,珠帘后的人一身红衣,赤足踩着柔软的绒毯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似乎并不在意,“我自有计较,你管好自己的事便是。”
“你最好也管好你自己!”茶盏被重重地放在桌上,说话的人似有不满,连语气也差了许多,“不要以为前日的事情我不知道,别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人。”
红衣的女子看着桌边的人甩门离去,眼底染上一抹戾色,只是很快便隐去,手中的玉佩刻着莲枝,暖玉温手,着实是一块好玉。
半开的窗灌进冷风,她紧了紧外衣,起身要去关上,却在看到凉亭时停了动作。正对着的人手里一把折扇轻晃,玉冠束发,真是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样子。
“相逢会有时啊。”
作者有话要说:
☆、碧水如烟
宋青扇收拾完毕,正要打开房门,却突然停了动作。
搭在门上的手停止了动作,脸上倒是浮现了一丝带着疑惑的笑意。这么一大清早门口便站了人,纵然是要挑战自己,来得却也太早了些吧?
自觉收拾好了心情的宋青扇拉开了门,还没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却见一个水碧色的身影直直拜下。
这是怎么个意思?宋青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昏了头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去扶起这个水碧色的人影。
只是对方却坚决地拒绝了这番好意,“小女有求于宋少侠,少侠若是不应,小女便不起来。”
宋青扇很少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尤其是女人的请求。来人长发垂腰,玉簪轻挽,簪子散下一帘珠串,随着抬头的一晃微动,如同这缥缈的秋雨如烟,而那一双强忍含泪的翦瞳,更是恰似烟波浩渺。
“姑娘有话好好说,石阶寒凉,不若屋里坐?”宋青扇尴尬地摇着手里的折扇,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自己房前跪了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有辱名声啊,虽说他花名在外,但也从来是好聚好散,这情景可未曾有过,仅一眨眼功夫,宋青扇便飞速想了许多,只是实在对眼前这女子没有一丝印象。
女子看着宋青扇尴尬的神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本透白的脸色突然飞起几抹红意,点了点头,起身往屋里走。宋青扇关门前探出头四下看了看,似乎是为了确保这一幕没人看到,松了一口气后,在看到吃过早点一路走回房的凤至时,便想也没想直接把人拉到自己这边。
“怎么了?”凤至脚下一个踉跄,看着鬼鬼祟祟关上房门的宋青扇颇为不解,只是一转身便看到了桌边的娉婷女子,刚想说什么却被宋青扇拦住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至提着手里的食盒走向桌边,心里却嘀咕着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呢。
女子看到凤至后,脸色却又苍白了几分,倒是宋青扇开了口,“姑娘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不必有所顾及。”
犹豫再三,女子又对着二人跪了下去,“小女娄如烟,还请宋少侠帮一把肃秋楼。”
宋青扇打开食盒的动作一滞,“肃秋楼?”
凤至已经扶起了娄如烟,笑容温浅,“姑娘是,娄大小姐?”不等娄如烟点头,凤至又自顾自道,“不对,如今,该称呼您为楼主了。”
“姑娘所求之事,在下无法相帮。”宋青扇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娄如烟是娄七的女儿,娄七前几日丧命于侠客庄,死因不明,如今娄如烟却来求自己,不过是为了帮忙调查此事,这本不是什么需要拒绝的,只是昨日凤至才说过,凤启不准插手此事,纵然宋青扇再有求必应,此刻也绝不含糊。
娄如烟泫然欲泣,似是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了,“宋少侠!家父死因不明,小女闻讯今日才赶来侠客庄,本不至于为难少侠,只是苦于能力有限,不得不来求您,还望您看在同为江湖中人的份上,出手相助。”
“你不是无能为力,”宋青扇折扇合上,舀动着凤至端来的酒酿圆子,神色有些阴沉,“你是在侠客庄庄主那跌了跟头。”
娄如烟的身子一僵,盈盈水波溢满的眼中带了丝怒气,咬咬牙道,“是!庄主不但不相帮,甚至不让小女自行调查此事,说,说……”
“他说了什么?”宋青扇似是不意外凤启所作所为,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说了什么,竟让娄如烟这般气恼。
娄如烟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他说,若不想肃秋楼从此消失在江湖上,就别再生事。”
宋青扇吃了一勺圆子,倒是有一丝意外,这话在娄如烟看来不过是挑衅,但是宋青扇知道,凤启绝不是因为不想娄如烟插手而胡说八道,难道,娄七的事情竟然这么严重?看了眼凤至,对方正用同样疑惑的眼神对自己摇了摇头。
娄如烟不知侠客庄庄主是谁,自然也不知这话里面的含量,直觉是这庄主与凶手同流合污,虽不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却这般维护凶手,不仅如此,还这么狂妄,竟然连肃秋楼都不放在眼中!
宋青扇却是铁了心拒绝,“姑娘请回吧,请恕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宋少侠!”眼见着娄如烟要再跪拜而下,宋青扇却是神色不变地吃着碗里的酒酿圆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倒是凤至有些不忍,“娄姑娘,恕在下唐突,若真要整个肃秋楼做代价,您仍要彻查此事?”
娄如烟似是没想到凤至会想管这事,突然愣了一愣,此刻消化完凤至的话,不但不觉得她是看不起肃秋楼,反倒在这郑重缓慢的语气下细细考虑起其中的利害了。终于她还是点了点头,“纵是赔上肃秋楼也在所不惜。”
凤至突然勾了勾嘴角,娄如烟倒有些不明白,这笑,是什么意思。
“若查到真相后您无力为令尊讨回公道呢?是要肃秋楼倾力而为?”
娄如烟突然愣住了,认真想了会儿,才又说道,“小女定然倾尽全力,只是肃秋楼旁人却并不愿牵扯其中,毕竟,小女不想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凤至倒水的手突然停住了,似是有些出乎意料,她原以为,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