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松,沾满血迹的帕子掉落在地,宇文轩伸出左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而后面色一凝,并指凝气,在腕上划出一道伤口。
随后,宇文轩站起身来,右手捏开秦羽瑶的下颌,将左手手腕举在她的嘴边,让流出来的血液一滴滴落入她的口中。
鲜红的血液顺着宇文轩的手腕滑下,落入秦羽瑶的口中。昏迷中的秦羽瑶吞咽得十分被动,远远比不上血液流入的速度,很快便被血液涌满了口腔,开始顺着嘴角往外溢出来。
宇文轩抿紧嘴唇,眼神中透出一股不甘,掐着秦羽瑶下巴的手改为点向她喉咙处的穴位。受到刺激的秦羽瑶,无意识地加快吞咽。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宇文轩看见秦羽瑶的右手又动了动,不禁眸中迸出喜悦:“瑶儿?你醒了吗?”
他一边盯着秦羽瑶的眼睛,一边余光注意秦羽瑶的手指。只见秦羽瑶的食指微微划动,动作虽然微弱,却仍然能看出那是在写字。宇文轩定睛看着,就连给手腕止血都忘记了。
秦羽瑶写得很慢,每一个笔画都十分吃力。写完之后,便停住不动了。宇文轩将她写的字连起来读了一遍,方才升起的喜悦顿时消散一空,面色有些变了。
不久,秦羽瑶的手指又动起来,一下一下,艰难地划起笔划。这一次写下来的三个字,跟上次的一样。写完之后,便不动了。
“不!”等了良久,不见秦羽瑶有其他动作,宇文轩的面色渐渐变了,神情透着一抹仓惶:“瑶儿?瑶儿?你不是那个意思,对不对?”
然而任宇文轩如何呼唤,如何推搡,秦羽瑶都不再回应。宇文轩浑身僵硬地坐在床边,无声念着秦羽瑶划出来的三个字,心中的不详愈来愈浓。
“对不起?对不起?……瑶儿,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朦胧光晕的世界中,秦羽瑶捂着嘴,泪流满面:“对不起,阿轩。”
对不起,她不能回去。
不是不能回去,也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得不离开。望着银镜里宇文轩的面孔,秦羽瑶捂着嘴退后两步,转过身子,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银镜的对面。
对面的那头,也有一面镜子。映出来的画面,是令她心神皆碎,肝胆俱裂的情景。
“顾子清,你还往哪里跑?”空旷的街道上,满是炸裂的碎砖块、玻璃片,以及各种金属残骸。
在满地狼藉中,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狼狈地躺在地上,一身浅色休闲装,本该衬得他斯文清秀,却因为破碎不堪,露出一块块血迹斑斑的皮肤,而显得孱弱可怜。
他喘着气,对指着他脑袋的黑洞洞的枪口视而不见,竟然还能笑出来:“来啊,杀了我,为她报仇。”
拿枪指着他的人,是一名年轻女子。棕红色的及腰长发,打着波浪大卷,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怒火,使她看起来惊人的美丽:“你以为我不敢?”说罢,便是手腕一移,将枪口转到他的肩头,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响起,顾子清的一条手臂顿被炸碎,软成一滩烂泥。
容貌绝艳耀眼的女子,轻哼一声,收回原本踩着他胸膛的脚。
“很好。慕小姐的枪法一直如此精准,方才的六颗子弹,每一颗都钉在我的骨头中央。”遭遇重创,顾子清不仅没有惨叫,反而仍旧维持着那个淡淡的,带着讥嘲的笑容。
这一幕彻底惹火慕秋寒,她脸色一寒,举起枪口对准顾子清的另一条手臂。下一刻,“砰砰砰砰”的枪声响起,顾子清的另一条手臂也废掉了。
慕秋寒勾着红唇,凉薄地吐出一句:“顾先生,可还满意?”
即便顾子清的忍耐力出众,在接连碎掉两条手臂的情形下,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如瀑的汗水从他的肌肤上冒了出来,渗入伤口里面,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然而这疼痛,比起碎掉手臂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
而碎掉手臂的疼痛,比起这两年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的疼痛,又是不值一提。顾子清睁着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从喉咙中溢出两个字:“满意。”
见到他终于有些屈服的样子,慕秋寒终于觉着些许痛快了。慵懒地转着手腕,使枪口对准顾子清身上,绕过了大动脉,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动扳机。
一声又一声枪声响起,顾子清的身上绽开一朵又一朵血花。子单的冲击力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狼狈地抽搐着。疼痛令他失去了自傲的资本,此刻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慕秋寒勾着唇角,上身微倾,语气带着浓浓的怨恨:“你杀了她,该死的你,居然杀了她!杀了她的那一天,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顾子清满头大汗地仰躺在一片废渣碎屑中,重伤让他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越来越多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渗出来,混合着泥土与血液,将他清秀的脸庞染得狼狈不堪。
然而他却强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艰难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我是杀了她,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
“想得美!”慕秋寒美艳照人的面上浮上一丝寒意,“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落下,慕秋寒移动手腕,让冰冷的枪口对准顾子清的一条小腿,“砰砰砰砰”打下一串子弹。
俯视着顾子清痛得抽搐的模样,慕秋寒的眼中浮上一丝复仇的快意:“怎么样?痛不痛?要我给你打一针止痛剂吗?”说着,左手一抖,手心出现一只琥珀色的透明药水。
顾子清吃力地半抬起头,视线将慕秋寒打量一遍,僵硬地勾起唇角:“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骄傲站立的女子,穿着一身紧身劲装,傲人的身材使她看起来有如女战神一般飒爽。然而身上却开了多处口子,肩头、腹部、大腿多处等都被血液浸染成了深色。在碎裂的布料绽开处,一片片翻卷的皮肉露了出来,狰狞可怖。
顾子清如此狡猾,为了追杀他,慕秋寒即便做了万全准备,仍旧是负了不轻的伤。此刻,她仍旧能够稳稳地站在这里,一小部分是缘于她的倔强,更多的却是心中对于复仇的执着。
听到顾子清挑衅的话,慕秋寒毫不犹豫地又在他身上开了一个血洞:“你倒是很能忍?这样都不能让你昏死过去?哦,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可怜你了!”
昏迷是身体对于外来的骤然伤害所作出的应激保护,可是顾子清受了这样的伤,居然不能令他昏迷。慕秋寒看着顾子清蜷缩在地上,疼痛难忍的模样,只觉得痛快解气。
她抬起画着长长眼线的妖媚的大眼睛,往不远处的一辆加长坚固的房车扫了一眼,妖媚的眸中再次燃起怒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杀了她!”
愤怒的火焰,点燃了她心中的痛楚,举起枪口对准脚下躺着的这个男人。白皙的手指扣动扳机,“砰砰砰砰”一阵响声过后,顾子清的另一条腿也碎成了渣。
四肢皆碎,这一回顾子清再也没能挺住,立刻晕过去了。
慕秋寒的红唇轻轻勾出一个残酷的弧度,从腰后取出一只浅蓝色的小瓶。动作熟练地拔开瓶盖,弯下腰,抬起枪托狠狠敲开顾子清的下巴,而后将一小瓶独家配置的清醒剂灌入他的口中。
不多久,顾子清醒了过来。
“还好吗?”慕秋寒挑着优雅修长的眉头,轻声问道。
顾子清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血液的流失,让他有些昏昏沉沉。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慕秋寒是在关心他。
事已至此,顾子清一声苦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囫囵声音:“你还真是狠。”
“比不上你狠。”慕秋寒冷冷地道。
“我真是替你为难。”顾子清努力咽下口中的鲜血,使声音保持顺畅,艰难地说道:“你舍不得杀我,因为你要折磨我。可是你不杀我,我必然会逃脱,就如同之前的两次那样。而如果下次你抓不到我,我逍遥法外,享尽乐趣,你觉得你对得住她吗?”
顾子清的一言一语,都在诱导慕秋寒下一个决定——马上杀了他。
这个诱导并不高明,慕秋寒很轻松就能听出来。然而,她却咬牙切齿地瞪着地上这个可恶的男人:“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叫你享受一丝人间乐趣?”
顾子清只是笑,那张混合了鲜血、泥土与汗水的脸上,再也看不清原貌,更加显得可怖。
慕秋寒咬紧牙关,妖艳的大眼睛里迸出浓烈的怒火,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枪,一下又一下咽着唾沫:“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慕秋寒抬起手,使枪口对准顾子清的胸膛。她本来不想叫他死得这么便宜,可是……目光闪了闪,随即变得冷硬,慕秋寒扣动扳机,顿时只听“砰砰砰砰”一阵连续枪声,顾子清的胸膛被打个稀烂。
四肢皆碎,甚至连形状也不辨。胸膛被打成筛子,心脏早已破碎成抹布。这样的伤势,便是大罗神仙也无生还之理。
随着枪声落定,顾子清的身体也停止抽搐。被泥土与血液染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细长的眼睛半合。薄薄的嘴唇却微微勾起,仿佛含着一丝笑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恨之入骨的仇敌就这样死了,慕秋寒的心中其实并无快感。他就是死上一千回,一万回,阿瑶也回不来了。
忽然,慕秋寒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又站定。她单膝跪下,伸手探上顾子清的颈侧动脉,只察觉到一片平静。
他死了。慕秋寒无比确信,他是真的死了。然而,她却一直摸着他的颈侧,直到他的身躯变凉,变硬。
“便宜你了!”慕秋寒刚要站起,却觉身体又是一颤,连忙伸手支在地上。然而却没有支撑住,软软倒了下去。
“嗒!”冰冷的枪掉落在地,慕秋寒的手指动了动,却再没有力气把它捡起来。
一头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修长窈窕的身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慕秋寒妖媚的大眼睛轻轻眨动,却再也没了耀眼之彩,而是渐渐变得茫然与空洞起来。
不久之前,秦羽瑶半个身子探入银镜,即将回归之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瞥,便看到这—幕,顿时骇得肝胆俱裂!她最好的朋友,慕秋寒为了替她报仇,竟然以命作饵,身负重伤,濒临死亡!
看到这一幕,秦羽瑶连忙从银镜中脱身出来,跑到对面的银镜前,对着里面大喊道:“秋寒!站起来!清醒一点!”
银镜里面,慕秋寒的脑袋似乎转动了一个细微的角度,眼神中清醒了片刻。
“秋寒!掏出你左边腰侧的药!秋寒!”只见慕秋寒有反应,秦羽瑶更加大声地叫喊道。
然而这一回,慕秋寒却不为所动。也许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也许是没有力气了。
秦羽瑶看着血液从她的伤口里流出来,打湿了她棕红色的烫成波浪大卷的长发,染红了地面,恨不能马上穿过银镜。
然而,秦羽瑶却有一丝犹豫。穿过银镜后,她能否救起慕秋寒?
与另一边不同,另一边的秦氏身体好好的,她只要穿过银镜,便能复活。可是,当时的秦羽瑶已经死在顾子清的枪下,过去那么久,尸体早该腐化了才对。
没有承载灵魂的躯体,她该如何复活?
一边是确切的复活,与爱人、儿子生活在一起。一边是希望飘渺,也许将面临魂飞魄散。秦羽瑶站在两面银镜中间,视线转过来又移过去。一边是宇文轩不要命地往她口中滴血,朋友们为她伤心痛苦;一边是慕秋寒身负重伤,面临死亡。
两边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该如何选择?秦羽瑶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变成两个。
挣扎和犹豫撕扯着秦羽瑶的心,终于还是做出决定。
倘若她死了,宇文轩会伤心、难过,却不会死。他还有大仇未报,宝儿还没有长大,他还要照顾宝儿。而宝儿的年纪还小,失去母亲的伤痛总会平复的。至于其他人,他们会记得她,在心中缅怀她,却不会为此影响日后的生活。
可是,如果她不去管慕秋寒,慕秋寒却会死掉。那个傻姑娘,她根本是一心求死。
做出决定后,秦羽瑶不禁泪流满面。她舍不得宇文轩,舍不得宝儿,舍不得那边的一切。可是,慕秋寒是她的好朋友,慕秋寒能够为她做到这样,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一只手捂住嘴巴,秦羽瑶来到映出宇文轩面孔的银镜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探进去,努力动了动手指,对他写道:“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
这是秦羽瑶对宇文轩的亏欠。可是,她却不能不如此。
随后,秦羽瑶从银镜里面看到,宇文轩疯狂地往她口中滴血。宝儿趴在床边呜呜地哭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稚嫩的腮边流淌下来,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
还有三秀,还有香椿,还有陈嫂和魏嫂。秦羽瑶贪恋地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最后狠了狠心,咬牙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飞奔扑进那面通往现代的镜子里。
秦羽瑶的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意识的吞咽也停了下来。鲜红的血液含在她的口中,开始一丝丝流淌出来。
宇文轩呆呆坐着,颤抖着伸出手,抚上秦羽瑶的脸庞。
冰冷,僵硬。
宇文轩的眼睛霎时红了,他的手指滑落下来,落在秦羽瑶的颈侧,但觉一片寂静。那原应有的温热、细腻、跳动,一丝也没有了。
她,死了。
就在他的面前,无声地诀别。甚至,她都不曾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对他笑一笑。
这个认知让宇文轩瞬间发狂大叫:“不!”
一声嘶哑绝望的大叫,惊动了外面守候的人群,思罗身形利落,瞬间跃了进来。三秀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待看见房内的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主子?”思罗第一时间发现宇文轩手上的伤口,连忙冲过去为他包扎。
谁知却被宇文轩推开,只见宇文轩紧紧抿着嘴唇,大力掰开秦羽瑶的嘴巴,划破的左手腕悬空在秦羽瑶被迫张开的嘴巴上方,挤出血液往她的口中滴去。
“主子,停下来!”思罗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也爬上一丝惊恐,他匆忙看了一眼秦羽瑶,大喊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