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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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孤-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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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老脸一红:“我也不精医术,只能想到那一个救命的办法,您厉害,您赶紧说法子啊!”
  “不急,”铁小花信步走走,“先准备些东西。”
  铁小花先是把妫冴房里的家具桌椅除床外全都搬空,然后让人扛进去半人高的敞口大陶缸,倒入大箱的药材,让人连夜熬煮着,不得断火,不得煮干,随时加水添火。问他为什么要在屋里生火煮药,那么大个缸放在院子里不就成了,他吹胡子瞪眼的:你要想让那后生大冷天的在院子里洗澡我也随便你!
  那一大缸药材熬到早上,药香味儿窜遍了整个宅子。
  吃完了早饭铁小花满意地溜达到后院,妫冴房里的药汁已经熬得黑亮黑亮,房间里苦香氤氲。铁小花瞧着,一挥手:“得啦,别再煽火啦!”
  两个下人忙停了扇子。铁小花从腰带上解下来一个酒葫芦,往那药汁里滴了两滴酒水,就两滴,瞬间屋子里苦味更浓,还带着丝缕的酒香。
  过了一会儿铁小花试试药汁的温度,点点头道:“差不多了,你,还有你,把那后生衣服剥了扔里边去!”
  两个下人忙照做了。
  妫冴进了陶缸,铁小花撸着袖子,对老先生示意道:“老七,来,照着奇经八脉给这个后生好好洗把澡!”
  两人一道,左右开弓,那架势不像是洗澡,倒像是练功,连步子都有章法的样子。
  药浴过后,铁小花又给妫冴推宫过血半个时辰,最后才写方子熬药。
  铁小花的法子奇绝,据老先生说是玄虚真人传下的古方,但用药凶险,药量多变,最是考验医家医技。
  铁小花听见了鼻子仰得朝天高,哼哼道:“那可不!天下间除了我铁小花,谁敢保证会用这方子且不出差错!小胖子,还不快去熬碗鸡汤来跪谢我!”
  容六已经让他磨得没了脾气,做个鬼脸就走了。晚上饭桌上,一道鲜美的乌鸡汤香得铁小花的脑袋都塞进汤碗里出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复苏

  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丝丝的香气似乎冲淡了宅子里随处的药材味。
  容六一大早的就来叫我帮她摘桂花,撇着嘴说铁小花那个老妖怪嚷嚷着要吃桂花鸡。
  摘了大上午,宦虞过来,说葫芦巷那边送药材来了,顺便递了封信来。
  信件稀松寻常,通篇只是些家常里短寒暄问候,但除去首句与尾句,摘取第二句的第一个字,第三句的第二个字,第四句的第三个字……依次推论,那些字连系起来便是:“冬风将起,闭门不出。”
  “‘冬风将起,闭门不出’?什么意思?是说快要入冬了,让我们别出去吗?”
  宦虞哭笑不得:“当然不是,妫姬夫人费了老大劲从宫里送出来的消息,会是这么些琐碎事情吗!”
  “我也知道不可能是这个意思,开玩笑嘛!”容六不好意思的脸红了,问我道:“阿九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头:“大概。冬风主西北,‘冬风将起’,是说西北方向有事情吧?近来传闻西煌在大肆招兵买马,西北西北,应该是指西煌北姜,大约是妫姬夫人收到消息,西煌国和姜国近期不和,将有战事,而‘闭门不出’,是说扶闻不打算参与吧。”
  容六一听就皱起脸来,愤愤道:“章合这是要做什么?他刚当上皇帝几天,就要出兵打仗,劳民伤财的,苦的是大姜的百姓!他就不怕他那皇位不安稳吗!”
  宦虞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他早前那个摄政王的位置就已经安稳得不得了了,我一个司膳房的小女官都知道,朝堂后宫,早就姓章了,连顾老大人都不止一次说,江山易姓不过就差个形式!”
  容六抹抹眼角,恨道:“他迟早会有报应的!”
  我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道:“会有的,放心。”
  午间铁小花嫌桂花鸡做甜了,不肯给妫冴做药浴,让容六追着打了一圈,才勉强配了明早药浴的方子。
  近来药方变得柔和了许多,铁小花拍着胸口保证妫冴清醒指日可待。
  月初的时候,老先生最后为妫冴把了次脉,说他的病积沉多年,要完全根除那是神仙才办得到的事情,但好歹师兄把他从鬼门关拉出来了,在这之后好好将养着,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时近中秋,老先生说这里的事他管的够多了,要回家颐养天年去。我们麻烦人家太多,只能百般感激道谢,践别宴上,连一直未出面的妫姬夫人都微服出席,向老人杯酒致谢。
  妫姬夫人送了老先生几张地契,老先生收了。
  老先生走了,为妫冴药浴推拿的事便交手给我,步法经穴之类,我看多了也能照模照样的学出来。
  妫冴的身子消瘦得可怕,身子单薄得像张纸,肋骨根根可见,苍白的皮肤上散布着不少疤痕。这么多年了,眉眼慢慢的长开了,干净利落的五官,却因为长年的病气,看起来分外单薄。如今,他身上显得不那么单薄纤细的,也只有他指腹上那些老茧了,昔日弯弓仗剑不可一世,如今也只留下了这些痕迹。
  擦干了药汁,让下人帮着把他抬去床上。其中一个下人走路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松开手里的人,另一个年纪长点儿的骂道:“没长眼睛啊!摔了少爷怎么办!”
  那下人委屈道:“不是,刚刚少爷手动了一下,我给吓着了!”
  我一听,叫他们赶紧放好妫冴,看着妫冴双眼紧闭面目安稳,没有丝毫的波动,问那个下人:“他的手真的动了?幅度大吗?”
  “动了!”那下人先是肯定,然后摸着头,回想了一下,又不太肯定地道,“不过也说不准,现在想想,说不定是我弄错了……”
  我点点头,让他们下去了。
  执起妫冴的手,细细瘦瘦的,了无生气。
  我将那不甚温暖的手贴在额头上,默默地念道:“别睡太久了,都等着你呢……”
  中秋时节,国后祭月的风俗,四国皆有之,扶闻国祭月大典定在秋分,诏告说当天午夜之时国后在祭坛主祭月神,丑时过后解除宵禁,市井开放,与民同乐。
  听到这消息我便笑,丑时过后,那哪里还会有人出去闲逛玩乐。转眼却瞧见,容六和铁小花眼巴巴地在瞧着我,一脸的向往和渴望。容六也就罢了,小孩子心性贪玩改不了,这铁小花就算童心未泯,可他老人家自由自在,爱哪儿去哪儿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还没问出来,容六便忍不住开口央求了:“阿九姐,我想出去玩儿!”
  接着铁小花也说道:“瘦竹竿儿,放小胖子出去玩儿!”
  “……”我不解问铁小花,“您为什么要容六出去?”
  铁小花理直气壮:“一个人出去太无趣了,有个傻子陪着正好!”
  容六愤怒地甩他一眼,随即转脸可怜巴巴地求道:“阿九姐,一起出去玩儿吧!老是闷在宅子里,你都多久没出门啦?”
  我摇摇头:“你要去就去吧,早点儿回来,注意安全。”
  “阿九姐,一块儿去吧!”
  一旁走来的宦虞也道:“长生,你跟着去吧,宅子里的事我看着。容六说得不错,你老是闷在家里不是个事儿,年纪轻轻的,出去玩儿会儿散散心!”
  容六欢喜地说:“对对!虞姐姐说得对!就这样说定啦!”
  我无奈地点点头。
  祭月那日,等丑时一到,打更声还没落地,容六便拖着我出了门。
  一到街上,那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的倒是让我吓了一跳。铁小花早像个猴子一样蹦蹦跳跳四处窜跑,容六也是一脸的兴奋,指着前面买杂耍的大呼小叫:“阿九姐你看啊你看啊!哈哈哈,以前在姜国都没有见着这么好玩儿的杂耍!”
  “小声点!别姜国姜国地叫唤!”我拍拍她的脑袋。
  容六连忙捂住嘴,但捂不住笑意,笑嘻嘻地说:“不说不说!阿九姐你看你看,到处都是好吃的!”
  那边铁小花蹦蹦跳跳地窜回来了,手里一堆的小玩意儿小吃食,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胖子,我见着那边儿有一个捏面人儿的,让人捏了一个你,活灵活现的!”
  “真的?给我看看!”容六一脸惊喜。
  铁小花捂着嘴,把一个泥人儿递过来,容六拿过来一看,气的不得了——那哪儿是面人儿,那就是一头圆圆滚滚的小面猪!
  “铁小花你个老妖怪!我咬死你!”容六凶光毕露地去撵铁小花,铁小花一路笑得猖獗。
  我捡起容六扔在地上的小面猪,粉红粉红,肉嘟嘟的样子,竟然和容六有些神似,我连忙忍住笑。
  抬眼看去,容六和铁小花追追打打的,跑得没了影,倒是看见了铁小花所说的那个捏面人的摊子,见着比别的摊子清净,我走了过去。
  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一直埋头捏着面人,见有人来了,抬头笑得憨厚:“姑娘,您要买面人儿吗?看中哪个?”
  我一愣,有些窘迫,上下看了看他摊子上捏的一个个面人,忽然瞧见一个布衣公子哥模样的小面人,小小少年的模样,配着一把剑,圆圆的脸蛋笑得绯红。我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去把他拿了下来。
  “姑娘喜欢这个面人?”
  我又是一愣,点了点头。
  “一个铜板!还要什么吗?”
  我摇摇头,摸出一个铜板给他。
  “您走好!”
  我拿着小面人慢慢地走,灯火下那布衣小少年笑得愈发开怀。
  “阿九姐!”远远地容六跑过来,眉飞色舞地拉住我说:“前面有在耍杂技的,可好玩儿了!我带你去看!”
  容六拉着我,一条街上到处的溜,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她一个都没落下,短短一条街,兜来转去的逛了一个多时辰。
  容六玩儿得可尽兴,回去的时候笑得脸蛋红扑扑的,怀里一堆的战利品。
  送容六回了屋,慢慢走回自己屋的时候,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这本来是个世家大族的宅院,后来破落了从转手他人,屋子和院落里的树植都上了年纪,房子和人一样,都是越老越会说故事。今夜的月色真的好,之前在灯火重重的街市上也这样觉得,但是,现在在这个墙院深深、树影重重的老院落里,看见月光静静地越过屋瓦、穿透枝桠,落在老青石板的小路上,疏影斜枝的,脉脉的有种陈年老故事的感觉。
  我折过身,沿着老青石板一路一路地走进老院子里。
  青石板路的尽头栽了株有年岁的金桂,脉脉的香气顺着月光渡过来。月光原来也是有味道的,我才知道。是桂花香的味道。
  绕过一丛早早落叶的丁香,前方十丈远处,便是染香月光的金桂。开得满树荼蘼的桂花,月光下静静地端立着,风托着小小的花朵,落地无声。
  这个年老的老院落,同年老的月光与花香,像是向我讲述一个年老的故事。站在故事里的那个清瘦苍白的青年,是故事的结局。
  他慢慢慢慢地转身,微笑。一幕幕都不像是真实的。
  他说:“嘿。许长生。”                    
作者有话要说:  

  ☆、妫冴

  “嘿。许长生。”
  妫冴微笑说。
  他站在月下,月光照进他的眼眸,像是照进一弧深潭。
  我恍惚了许久,才找得见自己的声音:“……啊。你回来了啊。”
  妫冴伸出手:“来。扶我一把。”
  妫冴身子还很虚弱,几乎整个人的力量都靠在我身上。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手几乎是冰凉的。
  “你站了多久了?”我问。
  “不清楚。”他微微有些咳,“今天初几?”
  “今天十一了。”
  “十一了啊。今晚月色不错啊。”
  “嗯。”
  “没想到,今生还能看见这样好的月色,真是我的福气。”
  “嗯。”
  他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眉眼很是温和。
  不久,他说:“这样好的月色,浪费了可惜,这院子看着挺精巧,担得住这好月光,你陪我走走吧。”
  “诶。你先等等。”
  我进屋拿了厚厚的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扶着他,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说:“走吧。”
  他走得慢,一步一步,踩得郑重安稳。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他问。
  我一看:“一些小玩意儿,街上买的。”
  “这么晚了,还有街市?”
  “嗯。今天祭月,扶闻国惯例,解除宵禁。”
  他点点头,然后用一种听不清情绪的语调呢喃:“……扶闻国啊。”
  他从我手里一堆东西里抽出来一个东西,颇有兴趣的样子:“这是什么?”
  “面人。面团捏成的人偶。”
  他手指抚过面人的笑脸,道:“这小人看起来真快活。”
  “嗯。”
  他转头看我:“你瘦了些。”
  我顿了一下:“嗯。”
  “这些天迷迷糊糊的,总瞧见一个竹竿似的人影,现在看来,真的是你。”
  “……也许是别人也说不定。”
  他摇摇头,眉眼的笑意温和舒朗:“是你。我认得出来。”
  慢慢地顺着院子转了一圈,夜来霜露重,妫冴身体受不住,我便扶他回了屋子。
  临走前妫冴在我身后轻声说了句:“多谢。”
  我一顿,答道:“不用。我甘愿的。”
  阖上门,站在阶下,抬眼看着皎皎明月,惊觉月光也是能刺眼的,看得久了,也会流下泪来的。
  妫冴醒来,最最振奋的是容六,她看见妫冴坐起在床上向他微笑的时候,生生愣了好久,才傻着眼跟我说:“阿九姐,主子醒了哎。”然后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哭笑不得得把她弄醒,她知道妫冴真的醒过来了,兴奋得跳了半天,又满院的欢呼通知:“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宦虞自是喜不自禁,一连地来问妫冴想吃些什么,她马上去买去。
  倒是大功臣铁小花听见她这样大呼小叫,很不以为然,撇着嘴道:“醒了就醒了呗,我铁小花是神医哎,还会救不醒他吗!有功夫乱喊乱叫,还不如赶紧弄桌好酒好菜好好孝敬你铁爷爷才是!”
  容六翻了个大白眼,不去理他。
  气得铁小花连连跳脚,骂道:“个忘恩负义的小胖咂!”
  妫冴身体还很虚弱,但看着气色还好,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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