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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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孤-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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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给她的那个,她从香囊中取出两个像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道:“这是我娘亲和奶奶的骨灰,我想把它埋在哥哥的墓前,再自杀,好歹能让我娘和奶奶九泉之下,找得到哥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说不准能在地下团聚。现在,我倒是不打算就这样死掉,留着那个人在世上逍遥法外。好歹要剜掉那个人一块血肉一根骨头,带着它下黄泉,才好意思去见家人!你听好,”她转头看我,眼睛亮的可怕,“若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和娘亲奶奶的一块葬在哥哥墓前,就这里,我要那个人挫骨扬灰!”
  我点一点头,又点一点头。
  “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顿了一顿,道:“想要杀死章合,需得你先死在他面前。”
  她回头看我。
  “章合生性多疑,先前你助容六与陛下逃出村子,又与我们一道入京,你的身份怕是早就被他摸清了。他之前之所以没有对你下手,估计一来他不把你当作太大的威胁,二来眼下他要除去的人太多,一时想不起你来。但他这人极其胆小,任何一丝威胁他都不会任其留在世上,他迟早会杀到你头上来。因此,你需得死在他面前,他才不会去顾虑你。唯有死人,他才不会怀疑。”
  “我要如何死在他面前?何时?何地?”
  “就在此时此地。”
  “此时此地?!”
  我点头,听见远处小道上来往宫人的脚步:“容六带你进宫,已经引起章合的眼线的注意,方才我们谈话间已有人去秉报章合,章合应该马上便到,一会儿你便见机行事,请你相信,我一定保你不死!”
  “这药你先含在嘴里,待到我‘杀’了你,你便吞下……”
  章合的脚步接近之时,场面已经很混乱了。
  容六哭着拉着双眼通红状若癫狂的宦虞,而我将妫冴牢牢护在身后,竭力辩解:“虞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遭宫人侍卫围了一圈,但被我喝止不许动手,都神色犹豫复杂地踌躇不前。
  宦虞几乎疯了,拼命要扑过来,嘶吼着:“狡辩!我是傻了当初才救了你们!你们害死我哥哥害死我全家!我要杀了你们!你还有脸当皇帝!我杀了你!”
  “不是……不是……”
  宦虞听不进我的话,一个用力挣脱了容六的束缚,扑将过来,我慌忙挡住她伸向妫冴的手,僵持之中,她突然从衣袖掏出匕首,我感觉侧腹一凉,手上力气顿弱,她便挣脱开去,冷光凌凌的匕首便向着妫冴挥去,我连忙伸手去拦,然而,在她刀尖触及妫冴之前,妫冴忽然提掌聚力,一掌将她推出一丈之外——我心底大惊:按计划这一掌本应是我出的,我自然不会出全力,然而妫冴方才那出乎意料的一掌看起来没留后手,没有武功底子的宦虞怎么可能受得住!我见他眼底戾光大胜,似是还要追上去补一掌,慌忙轻轻拉住他,他回头,眼光放在我不住溢血的侧腹,眼底震动,然而却压抑住自己,紧紧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想要抚上我的伤口。他的手尚未碰到,便被一把挥开,破开人群赶过来的章合把我按在怀里,看一眼我的伤口,头也没抬地大声吼道:“废物!还站着干什么!把那女人拖下去碎尸万段!”周围的侍卫连忙抽刀,我立刻伸手抓住章合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便撕开我的肚子,让你什么都得不到!……你这个罪魁祸首,我不会让你再动……春一的……家人……”
  失血过多让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章合连忙搂紧了我,柔声安慰我道:“好我不动她,你别说话,医官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我看向另一边,容六抱着口吐鲜血的宦虞哭得肝肠寸断,无助地喃喃:“没……没呼吸了……死了……”
  我慌忙让赶来的医官先看宦虞,检查后医官遗憾地摇头道:“没救了……已经断气了……”
  容六嚎哭出来的瞬间,我颤抖着喃喃道:“……春一……对不住……”我抓住章合:“……留她……留她全尸……”
  章合点头应允了。
  我一直睁眼撑到容六抱着宦虞离开,才终于在失血过多的寒冷中昏迷过去。
  一切按计划进行。
  我醒过来时容六这样对我说。她眼底还残留着事发后的惊魂未定。虽说是演给章合看的一出戏,但真刀实枪的伤口和鲜血让她联想到了不太愉快的回忆。她告诉我虞姑娘受的那一掌没有看起来的厉害,妫冴出掌之前强自收回了大部分力道,鲜血和断气现象大多是药力作用,如今暂且处于假死状态,已经着人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至于我的伤口,也不算很深,只是失血较多,其他也没什么大碍。
  容六说倒是妫冴状态有些不对劲,章合把我抱回他自己的府邸,而妫冴则被拦在宫门内,妫冴就在宫门前站到现在。
  “我昏迷了多久?”
  “快七个时辰了。”
  我掀开被子站起来,容六拦住我道:“阿九姐你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反正不痛,不碍事。”
  “不行!医官说就是因为没有痛感你才会乱来,让伤口裂得更大!”
  “不能让他一直站在那里。”
  “我知道!”容六大声道:“我马上就去劝陛下回宫!他不听的话我便打晕他拖他回去!左右他昨天贸然收力受了内伤,现在的他打不过我!你好好躺下,别让伤势恶化了!”
  她通红着眼圈严厉地盯着我,我不知为何心软下来,听话躺了回去。
  容六抹了一圈眼泪,拍拍我的肩,站起来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看陛下。”
  容六走后,我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脑中走马灯一样充斥着繁多的思绪。
  这个地方充斥着章合的味道,让我难以呼吸。
  章合轻声进来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装睡。他坐在床头,无声无息地呆了半个多时辰。等到鸡鸣破晓,方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并不很懂围棋,只知些皮毛,文中有误的话请直接给作者留言,不要客气!

  ☆、计划

  在章合府里呆了两日,等伤口不再溢血,我便让容六找来担架抬我回宫了。
  按说我身为下大夫,本应有自己的府邸,但没有喻旨,我仍旧只能呆在禁军营。
  但我一进宫,还是让人先把我抬去了皇帝所在的昭阳殿。
  他远远的就急奔过来了,站在担架前苍白着一张脸,眼圈里拉满了血丝。受伤更重的是我,但看起来更憔悴的是他。他屈膝伸手将我抱起来,手臂收得很紧。
  他小心将我放在榻上,随后,像是半年前一样蹲在床前,趴在床沿,紧紧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你受伤了。是我的错吗?为什么你又被他带走了?你会离开我吗?】
  我从他眼里看见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情绪,但他不说,我也不问。
  他从我眼里,又看见了什么呢?
  我回来了,妫冴听我的劝又去上朝了,只是我有伤在身不能动弹,陪他去听政的便只有容六。我让他将每日的朝政复述给我听,他虽不太情愿,但认真去做了。他记忆力强大,朝臣们的话每一句都能完整准确地复述出来。
  “……接下来王牧之又上奏说:‘臣愚见,管大夫之言,臣不能苟同。诚然去年国运多舛,奸佞小人扰我民生,今年开春,西北便有冻害,民心不稳,然而,臣以为不宜马上开仓放粮。诚然,这样做可以安抚人心,然而,我大姜刚刚历经战事,兵困马乏,此时若有肖小之辈有之心觊觎,陡然出兵,而我方若无充足后备粮草,届时该如何应对?两军交战,粮草先行,这道理,管大夫莫不是忘记了?’”
  “这事章合怎么说。”
  “他说:‘二位大人言之有理。综合二者,章合之意,其一,削减今夏的赋税,削减多少视当地灾情情况而定。其二,各地免费发放耐旱粮种,以促收成。”
  “你觉得他这样做对吗?”
  “……对。”
  “他对在何处?”
  妫冴皱紧眉头,组织着语言:“……粮食很重要,百姓也很重要。”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道:“你说的对。兵防之事,无论何时都不能懈怠,尤其今时国情微妙,内忧虽解,外患无穷,因此,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兵力。王牧之虽狂放,但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两军交战,后勤补给是最重要的。管居长所言也不错,百姓是国之根本,连年天灾人祸,百姓衣食不保,而开国伊始,安抚人心是含糊不得的,须知民生不稳固,则民心不稳固,然则国家不稳固。因此,章合综合二者,既不耗费库存军粮,且削减赋税分发粮种,得以安抚人心。”
  我微笑说:“之前的书看到哪儿了?”
  “……已经看完了。”
  我拿出一本书,递给他:“那抽空把这本看一看吧,这本相对之前的书要晦涩高深一些,不懂得地方便问我。”
  他接了过去。看得出来,他喜欢看书,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这半年来,我从最基础的识字教起,他悟性高,掌握得飞快,到如今,已经能够看懂稍有难度的论法,且对于朝政,其实他对时政很敏感,往往能一眼便能看穿核心,就算一时不解,也是一点就通。我终于能体会到当初教习皇子的老太傅说的那句话:“此子有大德,假以时日,终成大器。”
  打破沉默的是走进来的容六——这十天来,我都是在昭阳殿养伤,妫冴命人在寝宫一角置了一张床榻,供我养伤。容六走近我,压抑着兴奋轻声说:“虞姐姐醒了。”
  等到夜深,我们绕开巡宫的侍卫悄悄潜入昭阳殿地底的密室。这个密室耗费我半年时间建成,简陋但足够隐蔽。
  宦虞躺在密室角落的石床上,微弱的烛火下可以看见她的脸色尚且有些病弱,她见我们进来,冲我们微微点了点头。
  我先给她把了脉,假死药效力其实只有半个时辰,但这药刚猛,会有持续十数天失去意识的副作用,十余天来除了容六每日喂下的定食丸以保证最低糖分与水分补充,保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便未曾再进食的她脉相很虚弱。喂下一碗稀粥过后,她才些微有些力气。
  当时容六抱着假死过去的宦虞离开,但在离宫途中便被拦住了,章合的人仔细检查过“尸身”,确认已经断气,章合的人没让容六带走已“死”的宦虞,而是当即选址挖坑,强行将宦虞直接埋在郊外。若不是容六坚持,恐怕那些人连口棺材都不会给,直接埋人了。到了第二天,看守着的人终于走了,容六才悄悄的将宦虞挖出来。若是再晚上一步,棺材里的空气就不够用了(服下假死药之后半个时辰便会恢复呼吸)。
  我看着虚弱的她只能在心中不住的感激与致歉。
  时间不多,即便宦虞刚刚从鬼门关逃出来,我也得尽快地将计划进行下去。
  我将易容之术悉数教予她,并给她制了一张人皮面具。
  一月之后,从各地选调而来的宫女太监们进宫,易容了的宦虞混在近百位宫女中,被调入司膳坊。
  一年后,做事勤恳而备受提拔的宦虞负责采购之职。借由可堂皇出宫的宦虞之便,我们的部署开始一步步在宫外落实。
  转眼夏至,午间蝉鸣不止,扰人清静,左右睡不安生,妫冴与我便摆了棋局,大杀四方。落子间二人无语,呼吸相闻,棋盘上却是大起大落,步步为营,眼见着黑子已是楚歌四面,回天乏术,却忽得一子落地,惊得四座皆奇,原是这一子带出了从一开始就埋好的伏笔,潜伏在四处毫不起眼,这一子落定,一条“大龙”隐见其形,白子再想围追堵截,却已是捉襟见肘,顾不了全盘,只能束手就擒了。
  思量许久,我不舍地放下棋子,认输道:“我输了。”
  胜者弯着眼睛,不无欢喜道:“第四十二盘胜局。新记录。”
  我弯起嘴角,道:“恭喜恭喜。别忘了你还有八十八败的记录等你刷新呢。”
  妫冴志得意满,眉飞色舞:“一月之内,我定能反败为胜!”
  “那我便恭候了。”
  容六老早不耐烦了,见我们收了官便嚷嚷着别玩儿了别玩儿了,我输主子七十八局输阿九姐百来局都懒得去数了,你们当着我的面儿计较输赢有意思吗?!都歇了歇了吃饭!主子你不是说最近又阴虚上火了吗,这道怀山煨土鸡,还有这个甲鱼怀牛膝汤,都是败火的!
  妫冴身子底弱,近来中了暑气,我为他搭脉,查出是他阳气过盛之故,为他抓了些药败火,略略起了效用。再过几天,他又有阳虚之象,我慌忙酌量进补。再过不久,阴阳再度不调。我仔仔细细盘查过妫冴的饮食、装服、书籍甚至寝具,昭阳殿内内外外我搜查过十数遍,未曾发现有异。妫冴阴阳不和的症状一直反复,耗得他五内虚弱,精神不振。
  遍寻不着病根,只能拿药膳好生将养着。
  餐食一上桌子,不光容六眼睛发光,就是妫冴和我都精神了。司膳坊的料理自然是人间珍品,但难得的是今天一道糯米香糕白白嫩嫩惹人喜爱。
  待侍婢们退下,容六迫不及待掰开那些颗小糕点,一边喜滋滋的说,“快一个月没见着这东西了,我还以为虞姐姐怎么了呢!”
  掰了几个终于挖到了东西,容六迫不及待地拆开纸条来看,扫了一眼表情千变万化的,然后迅速把它扔进香炉里烧成灰。
  “怎么说?”我问。
  “虞姐姐说人已经安插进去了,是老大人帮的忙。老大人说现在朝廷里能用的人,还有一个王牧之。”
  “王牧之?”这人倒是有才干,官阶虽小,但是野心很大。在朝堂上也总是与人针锋相对。我摇摇头,他太过打眼了。我们的事得悄悄的暗地里进行。
  “他太会出风头了。”妫冴皱着眉说。
  我点点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不对,可以用。”
  妫冴抬眼看我,我笑道:“他确实会出风头,但也就是因为他爱出风头,所以,有些话,他讲出来,倒是不会奇怪。”
  “什么话?”
  “胡话。”
  妫冴看着我。
  我笑着宽慰他:“既然顾老大人说是可以用,那便是他老人家放心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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