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天黑,晚上七点。
过了晚饭的时间。
长廊的红色灯笼,一一点燃了,相映着的,书房竟没有一丝的光亮。
就在女孩惶恐着时,书房的门打开了。
季末霖有些急切的脚步走出来,吩咐准备一些少夫人平日爱吃的菜,“还有,再准备一份赤豆元宵。”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还未来得及披上外套。
绕过很长的一段路。
印染见到迎面走来的季末霖时,才清醒了些。他穿的很单薄,明显是知道她回来,急着过来见她。
心中微痛着,有些酸楚。
她停下脚步,看着季末霖慢慢的走近,她有打着伞,季末霖像是浑然不知这漫天的大雨。这就是她的丈夫,时时刻刻记挂她,担心她……为她遮风挡雨,而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曾庆幸,有这样一个男人庇佑她。
长久积攒的情绪,被他的一个举动激发了出来。
想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爱她……
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在众人面前袒露了所有的情绪。
印染的眼睛红红的,将伞举过他的头顶,伸手去摸他身上淋湿的衣服……瞬间,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怕生病吗……
这样着急的赶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那日,他说的话,她记得很清,当时她还不懂……
“印染,今天晚上我对你说,我是有私心的,如果某一天,你知道了这种私心,是一种欺骗,会恨我吗?”
……
季末霖,为了她,真的值得吗?
如果,换一个人在他身边,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他就不用那么幸苦……
再也顾不了所有,印染未撑伞的那只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头发上、衣服上、脸上……是从他身上落下来的雨水。这是她的季末霖,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季先生。
咸咸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抉择?
十八年她未尽一点责任的妹妹,和同样流着她的血的宝宝。她一想到印言东告诉她,印影的昏迷时间越来越长……
孩子可以再有,可她的妹妹。
她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夜里,雨停了。
她没有开灯,一盏也没有。只有浅浅的月光,穿破层层的乌云,还有厚重的窗帘,送给屋内一丝明意。
印染躺在床上,浴室里,有季末霖正在洗漱的水声。她闭着眼睛,思绪放空着,竟然能回想起一些印影小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小姑姑常说印影和她相像。小孩子身体软软的,家里的大人,很少让她抱印影。现在?早已没有了可看的照片。
……
季末霖走过来,掀开被子躺下。
明明晚上淋雨的是他,现在鼻子抽抽的,反而是印染。季末霖帮她把被子拧好,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药。
“不用,我多喝点热水。”况且,她怀着孕,不敢乱吃药。
两个人都有意避开那个话题,便随便闲聊着。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夫子庙据说新年很热闹,可惜,她一直没有去,还有特长的糖葫芦……元宵节,还有花灯。
印染一点,一点的想象着……
转过身,扑在他怀里,他的头发,还没有吹干,湿湿的搭在额头上,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眼里难以靠近的男人,如此的迁就她……印染承认,她一度,也很怕他。样貌生的再无害,可他眼底,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深。
印染摸上他的眼睛……
这里,是黑白分明的。
还有他的眉毛……
这里,是剑眉。
……
……
“想做什么?”季末霖闷声拉住她的手腕,克制着一些本能……温热的气息,扑在印染的耳后……
一阵的颤栗,她想躲,被他制止,“继续?”他笑,诱惑她。
印染身上本来就很软,现在离得这么近……燥燥的,脸、有些发热……她还怀着孕,不能、满足他。
……有些自责。
主动亲了亲他,下巴,他的耳后,顺着脖子……是他隐隐的锁骨。
季末霖不为所动。
印染的自责又加深了些……
伸手捧住他的脸,彻底的吻上去,像是偷吃了糖的小老鼠,细细的啄着……呼吸凌乱了,印染有些悸动,xiong口起伏着,不知道下面要怎么做,就只能继续吻他,毫无技巧的,一寸寸磨合着……
一只手滑过他的衣服,接触在他后背上。
重重的呼吸……
印染能够感受到他在压抑着。
“要不要……”她绯红的脸,能滴出血来,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要不要,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真的是要分分钟让我断气的节奏~~~
好难写……(┬_┬)
☆、一枝杜鹃
除夕,总是用来团圆的。
印染将一页日历翻过,真的是年末了,这一天,是思乡情,是相思情。
她下楼,发现院子里春意盎然,粉色的杜鹃,红色的山茶……印染只认得这些,她走近,看见季末霖煞有其事的蹲在地上,手里带着白色手套,像是拨过土,施过肥,脚边,有一些零零碎碎掉下来的叶子,和花瓣。
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细心的伺候草木,也会这么迷人。
难得的,这个时间他不在书房……
印染抿了抿嘴,露出笑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季末霖见她来,摊开手,向她示意手上脏脏的泥巴……
不能牵她?
她被季末霖的表情逗乐,指着他面前的粉色杜鹃,“你做的造型?”印染对这些花花草草了解的并不多,即使……家里有一位植物学博士,还没来得及普及知识?一定是……凭借着以往的皮毛知识,她问季末霖,这株杜鹃起码得有五年以上吧。
杜鹃苗木上盆后,一般3~4年即可开始进行修剪造型。季末霖的这株……
“差不多,”季末霖点点头,确切的说,他栽种这株杜鹃,过了年是第七年,“不过……”他翻了翻枝干上铁制的吊牌,“这株是山野老桩,从长白山带回来的。”
那就是说,具体的时间,季末霖也不能确定……
印染听了好多他说的杜鹃分类,季节、花色……杜鹃花在全世界约有960余种,亚洲最多约850种,中国约占560种,占全世界种类的59%……
……好复杂!
她只记得杜鹃花是中国的十大传统名花之一。
“相传,古代蜀国百姓安乐,却渐渐变得懒惰,忘记了播种的时间,而当时蜀国的皇帝,名叫杜宇,是位勤勉的皇帝,于是常常督促他的百姓,要赶紧播种,”
印染压低声音,故意用苦口婆心的语调……
“后来百姓养成了习惯,杜宇不来,就不播种。但是杜宇积劳成疾,很快就离开了,可他还是舍不得他的百姓,便幻化成一只小鸟,每到该播种的时节,它就漫山遍野的飞啊飞,直到嘴里流出了新血,变成一朵朵鲜红的花,后人为了纪念这位皇帝,便把这种花命名杜鹃花,而那种鸟,就叫做杜鹃鸟。”
印染说的很有趣,季末霖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典故,听的很认真……
她刚想稍稍显摆骄傲一下,看见季末霖捡起地上一片叶子,笑着对她说,“你说的是春杜鹃,还有夏杜鹃,春夏杜鹃,怎么办?”
……
印染差点忘记了季末霖是搞科研的,严谨的不行,神马传说,都是浮云……
她不想再说话了。
季末霖笑出声,脱下手套,就这么蹲在地上,难得的,仰视她。
“我只知道如何控制花期,还有各种栽培繁殖方法,枯燥的时候,还得有劳季太太给季先生讲一些乡野传说。”
印染撇了撇嘴,掩饰着因为他一句季太太产生的悸动,无论他这样叫多少次,她还是会莫名的心动……
远远的,季末霖握着她的手,颇有些太太在撒娇,而他在耐心的哄着的意味。
韩叔走过来,见到印染也在,面色露出些犹豫。
季末霖接过印染手里的湿布子,擦干净手,“到了吗?”
韩叔应声,刚才司机来电话,还有二十分钟,现在……韩叔看了看表,还有十四分钟。
季末霖神色平淡,让身边的人去拿件厚外套给印染,印染皱了皱眉,疑惑的看他,“家里来客人了吗?”看样子是要去见客人,她要不要进去换套正式一点的衣服。
“不用那么麻烦,”他叮嘱把这些花木送回温室,刚才打理好的这盆杜鹃,送到老夫人那,说完,接过拿来的披风包住了她。
是什么人,要他亲自去接?家中的长辈?
……
印染在路上向季末霖说起明天大年初一讨压岁钱的事,红包嘛,看着都喜庆,惹得身边的人纷纷笑着。
“都是长辈给小辈压岁钱。”季先生意思很明显。
“你比我大了五岁。”印染胡搅蛮缠,她都好久没有见过红包了,新婚第一年,身为丈夫的,总得满足新婚妻子的心愿。
季末霖扶住她迈过台阶,一步步走进鹅卵石的窄道。
印染才知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小灯笼,好有节日的气氛。都说新年新气象,她明天要穿新衣裳……
车稳稳地停下。
下来一行人,车挡住了,看不清。
直到车慢慢的驶离……
印影?
印染不敢相信,去拉季末霖的衣,这个时候,怎么会……
季末霖还来不及说话,坐在轮椅上被推着的印影开口叫住了她,语气?像是很开心。印染注意到她穿着厚厚的衣服,帽子、围巾、手套……
她已经到了身边。
“我求爸爸,想和你一块儿过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女孩脸上欢呼雀跃,抹着淡淡的唇彩,却仍难掩面色苍白,“还有,谢谢你姐夫。”印影冲季末霖眨着眼睛,印染看在眼底……似乎,又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印染显然手慢脚乱。
对这个意外之客的,妹妹……
“不在医院,身体没事吗?”印染看着她身后站着的三位,两位医生和一位护士?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她想的出神,仍是想不透,为何印影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
季末霖的手,一直是拉住她的,印染的手被他插在他的口袋里,他不留痕迹的提醒印染,对着众人,“外面风大,进去说。”
……
印影被安排在印染以前住的院子里,季末霖很周到,将医生护士也妥帖的安置了,这个院子不大,却也舒服精致。
很僻静,不会被打扰。
一切都是韩叔在打理……
印染站在卧室里,床单被罩已经换了新的,印花的麻布,印影很开心,终于逃离了医院千篇一律的白色,还有熏鼻的消毒水味道。
……一点都不像个还有三个月生命的病人。
季宅里的人,只当这是少夫人娘家的亲戚,伺候的很小心。听到女孩叫少夫人姐姐,平日里和印染熟悉的,羡慕的对印染说,基因真好,少夫人那么美,妹妹也很漂亮。
印染点点头,笑了笑,掩饰着情绪。
季末霖躲在院子里喝茶,那棵叶子落光的梧桐树根下。
印染从室内出来,坐在他身边……怎么都想不到,客人会是印影。
“这个是红枣枸杞茶,孕妇也可以喝。”季末霖倒了一杯放在她手边,能够猜出她所有的疑问。
其实,她想的,就是他想的。
印影来季宅,是单纯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能想开。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
……放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点,我也是蛮拼的0。0呼~~~
☆、一枝杜鹃2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
除夕夜,老夫人睡的早,印染和季末霖饭后就离开了。她想去看看印影,于是,三个人聚在一起看春晚。
到现在,印染也不能完全整理出,对印影的复杂的感情。
突如其来的亲妹妹,流着一样的血……
印染收到了好多新年的祝愿短信,有学生的,也有工作上认识的……桑又从哈尔滨老家打来电话,电话那头,热闹的在放鞭炮。印染耐心的听她说的趣事,也被感染了,仿佛眼前就是两千多公里外的东北。
季末霖腿上搭着个电脑,一边看电视,一边捡着邮件回复,一边和她们说着没有营养的话……好三心二意。
她削着各种水果,芒果切块,苹果切块,火龙果剥皮切块……平均分在三个棕色木质的碟子里,又插上同色的木质水果叉,颜色很诱人,桌上还有包装纸好看的巧克力、糖果、果脯……
印染担心印影的身体,告诉她,最晚到九点。
印影不情愿的撇了撇嘴,叉了一块儿芒果,冲着季末霖抱怨,“姐夫,姐姐平时对你也这样吗?好不温柔。”
季末霖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的看着印染。
不言而喻……
怎么会,季太太很贤淑。
印影被这种每分每秒都要秀恩爱的行为,彻底腻歪到了,装模作样的掏出手机,说要打电话给支白。静了几秒,电话接通了。她开的是免提,屋内的信号一直不是很好,声音有些不太清晰。
……隐约的听出来,在剧组?还在拍戏?
有男场记的声音……
风,呼呼的……
还有磁磁的杂音……
“亲爱的,新年快乐。”印影甜甜蜜蜜的笑意,才叫能挤出汁儿来,就连一向沉稳的季先生,敲键盘的手指也顿了顿,视线从印影身上,又落在印染身上……
……
印染怎么会不懂,低头,赶紧叉了一块儿苹果喂给他。
季先生生气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亲切的、叫过他。
一直以来,都是习惯叫他季先生,季末霖,也是关系很近后,才有的。仔细想,连普通情侣口中的“老公”,都没有过。
印染对支白的印象还不错,简单的和他说了些类似“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的祝福,季末霖被印影拉着,让支白腾空来南京,和姐夫比比酒量。
印染哭笑不得,季末霖最受不住女孩儿这种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