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师兄摇摇头,满心羡慕妒忌恨。
现在的小孩啊,不管那方面都领先他们太多了!
第一零四章
转眼到了寒假; 方晨雨和关峻约好一起到下面走走,主要是了解一下省内的水体污染情况。选择水体污染这个研究方向; 方晨雨是有考虑的。金家倒台能让莲花花瓣亮起来; 约莫是因为毒品会危害到许多人,解决了金家等同于改变了不少人可能遭遇的厄运。方晨雨能想到的、与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 自然就是这几年日益明显的污染问题——这是方晨雨从叶培汝的报道里得到的启示。
关峻在这方面也有着超前的意识; 毕竟他平日里接触的人和事远比同龄人要多,因此他很赞同方晨雨的选择。他沿着河道看着冷丝丝的河面; 转头说:“冬天水少,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严重。”
方晨雨点头。他们目眼前这条小河位于省城下游的一个小县城; 小河的水会汇入附近一个湖泊里面。那湖泊曾是这一带的饮用水源; 后来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 到湖里取水的人便少了。这几年为了谋求发展,县里拉来不少大大小小的工厂,其中一座造纸厂就建在河边。
方晨雨往前看去; 只见不远处有座工厂孤零零地立在县城外围。前头的路不好走,方晨雨和关峻两个半大少年也不好自个儿往太偏远的地方走; 便转到走进县城。冬天了,出门的人少,小县城有些冷清。方晨雨背着画板走了一段路; 和关峻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馄饨店。
老板正在擦桌子,见有客人进门,笑着说:“两位想吃点什么?”
“两碗馄饨吧。”关峻说。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洗过手; 当场给他们包起馄饨来。馄饨这东西,讲究的是现包现煮,老板动作快,没一会儿已经把两份馄饨包好了。他把馄饨放进喷香的高汤里,转头和方晨雨两人闲聊起来,“你们是下来写生的吗?这几年过来我们这边采风的人少了,以前仙女湖那边可多人去了!”
“我师兄就画过。”方晨雨点头,“可漂亮了,春天来了到处都是花儿。”
“现在不一样了。”老板叹了口气,看着锅里翻滚的高汤,“别说仙女湖那边了,就连地里种出来的麦子都不太对味。不是我胡吹,我们家这祖传的馄饨做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是我曾祖到外头学了手艺,回来传给我爷爷的,后头一代代地传到我手上。我们这面皮是挑料子的,这两年我怎么做都不太对味,跨了两个县去买了别的麦子回来,感觉才好些。”
说话间,一个老头儿走了进来,听见老板后边几句话,撇撇嘴说:“老李啊,你又在念叨你那一套?就我们这破地方,馄饨就是馄饨,谁尝得出馄饨皮不对?我看你再这么穷讲究下去,这小店迟早要关门。”
见是老顾客,老板也不多说,笑呵呵地问:“还是一碗馄饨,不加香菜不加葱?”
“当然。”老头坐下,转头看向方晨雨和关峻。察觉是两个细皮嫩肉的城里人,老头说道,“要写生的话你们可就来错了,这边哪有什么好去处,县里不少人都已经搬走了。这破地方,有钱谁不走。”
馄饨上桌,汤色清亮,馄饨皮薄馅香,看着就很好吃。方晨雨说:“来都来了,到处看看也不错。我听说这边的竹编制品很棒,准备来蹭点灵感。”
“这就巧了。”老板笑道,“你们眼前的就是县里竹编手艺最好的人。”
原来老头姓贾,大伙都叫他老贾。老贾的竹编手艺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是县里一绝,当年参加省城展销会还大大地露了一把脸,叫一些参会的老外惊叹不已。
可惜的是他不想走出省城,叫他侄子替了去。他侄子学了他三成手艺,糊弄外行人也够了,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老贾还守在山里,守着他一山头的竹子,每天数来点去,惦记着有哪些可以用来做竹编。老贾没有半分自得:“哪有什么手艺不手艺,养家糊口而已。”
方晨雨却很感兴趣。她和关峻吃完馄饨,等着老贾吃饱,和老贾一起上山看竹。冬天天冷,竹林有些冷清,站在半山腰远眺,整个县城都收归眼底。
老贾的住处也冷清得很,到处都堆满竹子。方晨雨眼尖地看见屋旁的竹子挂了花,有些意外地说:“贾爷爷,这竹子是不是开花了?”
“对。”老贾看了眼那从竹子,目光中有些怅然,“这是我出生时我母亲种下的,都几十年了,是该开花了。”
“听说竹子一开花就会死?”关峻说出自己听说过的事。
方晨雨不由看向老贾。
老贾说:“对。对很多生物来说,完成繁衍后代的任务之后就会死去,竹子是其中之一。它们把所有养料输送到结出的种子里,一生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原来是这样。”方晨雨恍然。
“你们不是来写生的吧?”老贾语出惊人。
方晨雨与关峻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惊讶。
“你还有几分画画的样子。”老贾指了指方晨雨,然后看向关峻,“你的话,那是一点都不像。两个小娃娃好奇心别那么重,好好念书才是正道。”
“寒假了。”方晨雨说,“我们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她从叶培汝搜集的资料里看到了仙女湖这一带的情况。这些年很流行一首童谣,叫“小燕子”,唱的是家乡大变样,到处建起了大工厂。可惜随着经济大步迈开,很多问题也接踵而至,比如环境问题。
梅教授曾经享誉画坛的《仙女湖》,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
老贾没再说话,叼着根老山烟,坐下开始编竹帽。方晨雨确实对竹编挺感兴趣,拉着关峻坐下在旁边看着。老贾看了眼方晨雨细细的手指,咬着烟问:“想试试?”
“想。”方晨雨跃跃欲试。
老贾抬了抬下巴,示意方晨雨可以拿一旁的竹篾片试一下。竹篾片削得很薄,天然带着竹子的清鲜气味。方晨雨学着老贾的样子拿起竹篾片,仔细观察着老贾的动作,没一会儿也灵巧地编了起来。她手指细长,看着没什么力气,动起来却一点都不慢,力道也用得恰恰好,随着动作越来越熟练,编出来的成果竟也不赖。
老贾有些意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方晨雨来。
方晨雨正学着老贾编帽子呢,见老贾停了,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老贾:“您怎么不继续了?”
老贾把她手里的半成品拿过去,翻来过去地看了又看,没看出太大的瑕疵,问道:“学过?”
“没学过。”方晨雨老老实实地说,“不过以前经常做一些手工制品,技巧这东西应该是一通百通的吧?”
“哼。”老贾哼了一声,“那么容易一通百通,许多手艺就不会失传了。”老贾没再说什么,带着方晨雨把帽子编完。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方晨雨和关峻向老贾道别。老贾把两顶帽子分别塞方晨雨和关峻手里,说:“冬天日头更毒,你们这些城里人皮细肉嫩的,戴着吧。”
方晨雨也不客气:“谢啦,我们有空再过来看您!”方晨雨两人下了山,按照老贾的指引前往仙女湖方向。冬季的仙女湖水比春夏时节要浅,看着却还是浩瀚无边。方晨雨沿着草色枯黄的湖边走了一段路,遇到个中年人站在湖边指挥着水里的人拉网,前头的湖水里传来阵阵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您好。”方晨雨走上前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中年人原本满脸愁色,瞧见方晨雨戴着的竹编帽子后神色稍缓,讶异地说:“这是老贾的手艺吧?这可真难得啊,老贾居然肯卖东西给外面的人!”
“这是贾爷爷送我们的。”方晨雨说。
“那就更稀奇了。”中年人说,“看来老贾很喜欢你们啊。”看了眼方晨雨背着的画板,他也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问,“你是来写生的?”
“对。”方晨雨与关峻对视一眼,点头回答。
“写生这个词儿,我还是几年前听一个城里人说的。听我那小崽子说,那城里人后来把我们这仙女湖画了下来,拿了奖,画卖出了贼高的价钱,够承包我们这湖几年的了。”中年人说,“我是帮人干活的,有老板看上我们这湖,准备在这里搞个度假村之类的,结果这几年湖水越来越脏,人家带着专家下来检测,说这边不适合搞度假村,这也不达标那也不达标,反正一堆的专业说法,我听不懂,只听明白一句,‘这地方环境不好,不适合住人’。”
方晨雨安静地听着。
“我本来还在想,什么叫不适合住人,我们不是一直住着嘛?仙女湖养的鱼是最好吃的,虾蟹也很不错,比别的地方都要肥美。”中年人说,“可你看,快过年了,湖里的鱼全死了。这地方适不适合住人我不知道,反正这地方不适合你们画画了,谁画画会画满湖死鱼死虾?”
方晨雨看向湖里翻白的死鱼群。
这和梅师兄画里的仙女湖完全不一样。
第一零五章
两个人绕着仙女湖走了一圈; 脏兮兮的湖水和飘荡在空气中的恶臭令他们待不下去了。方晨雨回到半山腰摆好画板,画画。关峻把相机带来了; 在四周拍照; 两个人安静地忙碌着,徐徐山风吹来; 不时把山下湖水的臭味往山上吹。
关峻从背包里取出水瓶; 递给方晨雨,让方晨雨休息一下。方晨雨画画没有避着人的习惯; 关峻一眼扫去就能看到画纸上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作。
方晨雨的用色和构图都很大胆,把仙女湖如今的模样画得栩栩如生。他问:“累不累?”
“不累。”方晨雨已经摘掉帽子; 面色被冬日阳光晒得微微发红; 她瞄了眼关峻; 问,“师兄你陪我一起到处走,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关峻说; “我原本也要跟着爸爸到处走。你选的方向很好,这方面确实需要好好关注; 这几年很多抓了经济毁了环境的案例出现。投资商不亏,他们赚到钱就走,亏的是当地的人。比如这县城本来有那么多可发展的方向; 现在环境毁了,后续发展全没了,得不偿失。”
方晨雨点头。她不是很懂发展什么的,但也知道靠破坏环境来加速经济发展无异于杀鸡取卵。方晨雨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水; 舒展一下筋骨,没再专注于画画,而是拿过关峻的相机学着摆弄。她在关峻的指导下浪费了几张胶卷,觉得自己水平不行,还是算了,肉疼!
眼看时间不早了,方晨雨两人回县城,坐汽车回省城。县城里的汽车,一路上招手即停,傍晚去省城的人不多,车上空荡荡的,只偶尔上来一两个外出走亲戚的。方晨雨和关峻坐在一起,画画的工具搁在前面,塞得满满当当。
方晨雨人缘好,一路上老的小的都和她搭话,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到省城。到了省汽车站,已经是傍晚了。方晨雨和关峻挤上公交,她的画板被关峻背过去了,人也被关峻圈在怀里,哪怕公交上人挤人也挤不到她身边。
方晨雨抱着老贾送的两顶帽子,脸上热热的,很想把脸给挡住。她偷瞄了关峻一眼,发现关峻正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自己,脸上更烫了,很想伸手戳戳关峻,让关峻别一直盯着自己看。多不好意思呀!
关峻从善如流地收回目光,右手却把方晨雨圈得更紧,直至下了车,手还非常自然地环在方晨雨腰间。方晨雨觉得自己的腰也在发烫,忍不住瞪着关峻说:“总觉得师兄你脸皮变厚了!”
“有吗?”关峻一本正经,“我觉得没有,不信你摸摸看。”
“…………”
方晨雨胆大包天地抬手捏他脸。两个人闹到半路才想起快到家门口了,赶紧把背着的东西各归各位,拉开安全距离好好地往回走。
方晨雨偷偷摸摸推开院门,大黑第一时间发现她回来了,竖起尾巴跑到门口朝她甩尾,口里汪汪汪地打招呼。几只趴在大黑脚边的小猫咪也喵喵喵地跑上来,鼻子粉粉嫩嫩,漂亮得像粉色的玫瑰花瓣似的。方晨雨抱着它们玩了一会儿,系着围裙的杨铁头端着菜出来了,没好气地招呼:“多大的人了,一回来就知道玩猫逗狗,洗手吃饭了!”
方晨雨上前一把抱住杨铁头,往他脸上也亲了一口:“酱烧排骨!我最爱吃的!我就知道外公最疼我了!”
杨铁头腾出一只手推开她:“去去去,赶紧去洗手,脏死了!”
方晨雨也不恼,把画板放下,乖乖去洗手上桌。彤彤把椅子挪到方晨雨身边,说:“姐姐你出去画画吗?”
“对啊。”方晨雨点头。
“我也想去。”彤彤说,“我们绘画班的老师说,寒假要我们出去画画,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的那种,回来要上交作品,说是参加什么少儿绘画杯。姐姐你明天带上我和曦曦好不好?”
方晨雨偷偷瞧了眼杨铁头,见杨铁头面色如常,便答应下来。饭后她带着彤彤去找关峻商量,没等关峻回答,曦曦已经高兴地跳了起来,抱着彤彤欢呼。
关峻想了想,觉得曦曦和彤彤年纪虽然小,但也可以适当地接触一些将来可能会接触到的东西。小孩子的意识得从小开始培养,再大些就不好教了。关峻说:“那我们明天再去一趟仙女湖。”
方晨雨微讶,看了眼曦曦和彤彤。
“仙女湖!”曦曦睁圆了眼,“一定很漂亮!我们要去!”
“老师好像给我们看过,”彤彤说,“就是绘画班画册上印的那幅《仙女湖》。”
“我也记得!可好看了!到处都是花儿!花漂亮,湖也漂亮!”曦曦也想起了那幅《仙女湖》,小女孩对“仙女”两个字永远敏感得很,“原来真的有仙女湖吗?真想马上就是明天了!”
两个小孩满怀期待,各自回了房早早睡下了。方晨雨和关峻没睡,两个人坐在同知巷外头说话。听完关峻的考虑,方晨雨忍不住说:“彤彤她们才六七岁呢。”
关峻说:“六七岁是开始记事的年龄了,多接触一下外面的事挺好。”
方晨雨点头。
两个人说起了别的事,聊着聊着手牵到了一起,路灯一直亮着,他们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倒也不算偷偷摸摸。只不过这就在家门口,方晨雨难免有些心虚,悄然把交握的手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