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沅大惊,道:“何时之事?”
宇涵道:“那一日,属下收到大小姐的飞鸽传书时。只是大小姐交代属下莫要将此事告知庄主和公子。如今,六百人皆已混入皇宫。只等公子一声令下,即可攻城。”
季麒玄更是半刻都无法等得,铺开地图,三人连夜商讨着攻城的计策。通常是三五日,季麒玄都不合眼。时时仰望苍穹。甫一想起慕容倾的笑颜,他的心就如火烙那般疼痛。
往后几月里,苍鹊城周战火连连,民不聊生。
最后一次,他率领大军攻城时,看着城门,轻言道,
羽倾,你等我。
☆、第五十九章(1)
第五十九章
昏暗的烛光,森严的看管。慕容倾在屋子里踱步,打量着这昔日的寝宫。雪姬倒是极会选地方。这中宫可谓是她慕容倾生死又活来的地方。陈设仍旧未变,夜里时不时传来女子凄惨的尖叫之声,再看这样的华美多了几分渗人罢了。
几月在这里,慕容倾倒也从容。雪姬来过许多次,皆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次次撂下狠话,却又不敢真的对慕容倾怎样。时日久了,慕容倾连话都懒得回雪姬。倒是不曾想,雪姬竟然会叫江珞前来替她诊脉。
多时未见,故人重逢何来那般多的喜悦。
江珞看着慕容倾,爽朗一笑,道:“倒是不知,谷主还活着?”
多少有些揶揄。慕容倾淡然一笑,道:“莫不是神医想要我死?”
好友之间,说话便是没了那份顾忌。江珞大笑,道:“谷主当真是风趣,这话若是传到公子耳中,怕是这没了性命的是草民。”话语间,笑容敛去,“谷主,这样小的圈套,谷主怎会?”
慕容倾笑意不减,道:“不过是不小心罢了。未知你们生死。如今这转眼又是一年有余。在这皇宫里,你们可是有被为难?亦或者是……”连她自己都不敢再说下去。
江珞摇头,道:“皆是相安无事。他们都是用来威胁你最好的筹码,雪姬不会傻到拿自己的筹码开玩笑。倒是你,此番可是有什么打算?”
慕容倾笑着摇头。
江珞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疯子。
慕容倾道:“如今残雪玉在三哥手中。江珞,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应当是老庄主的独子。倒是神医为了雪姬竟可放弃庄主之位,放弃一生荣华。”
江珞看着慕容倾,欲言又止。末了,他鼓足了勇气,道:“若是我一直陪在你身旁。你可是会多看我一眼?”
慕容倾笑笑,却转了话题,道:“画屏玉与残雪玉相生相克,拿着残雪玉便可寻到画屏玉。若是你能出去,记得告诉三哥,莫要寻我。找到画屏玉,再将两块儿血符寻到,方可调遣苍国的暗军。那时,云齐大军定是所向披靡。”
窗外,黑影闪过。
唇角笑意若隐若现,窗子打开一条缝隙,慕容倾能清楚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故意在屋内弄出些许响动。将门口的守卫引进来打昏。叫江珞换成他的衣裳逃走。
江珞摇头,这样的办法早在进来之时他便已经试过。若是能走,他又怎会在这里呆到现在。见慕容倾的额角汗滴愈来愈多。江珞按着慕容倾坐下替她诊脉,大惊失色,道:“毒性发作,时日无多。即便是如此,你仍旧不肯服药?”
拂开江珞的手,慕容倾道:“最后一粒药,总得在有用的时候再服。否则,岂不是糟蹋了外祖母的一片苦心。江珞,雪姬看你看的没有那般紧,你,带我去见蝶茜她们。”
江珞欲言又止。
慕容倾攥紧江珞的手腕,道:“我知道你有法子的。带我去见她们,否则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快。”
江珞终究是拗不过慕容倾,带她从侧门去东厢房。莫然和莫如被软禁哪里。所幸,身上只是多了几道鞭痕,并无受其他的罪。她们见到慕容倾是激动万分,慕容倾只是简单交代几句就匆匆跟着江珞去了西厢房。蝶茜被单独关在那里,双目无神,衣衫凌乱。她听见门外有响动,像只受惊的兔子那般蜷缩在床榻的角落。
显然是已经记不大清楚慕容倾是谁,她用*划破慕容倾的手臂。
江珞点蝶茜的*,又亲自为慕容倾包扎。
慕容倾推开江珞,一点一点靠近蝶茜。柔声细语十分有作用,蝶茜不再像最初那般排斥慕容倾。又过了估摸着半个时辰,蝶茜靠在慕容倾的怀里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一年多来她的遭遇。空旷的屋子里回荡着蝶茜凄惨的声音。
☆、第五十九章(2)
那个曾经是她最得力的助手的蝶茜,那个她曾经最倚重的蝶茜,那个曾经总是和她对抗的蝶茜,那个……那个……如今的蝶茜,目光呆滞,模样痴傻。看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也明白这一年多来遭遇如何。
那话听得叫慕容倾落泪,那往事叫慕容倾想的心酸。她攒紧右手,方才包扎好的伤口崩裂,鲜血流不止。
江珞又不得不给慕容倾重新包扎。
松开蝶茜,慕容倾拾起*就要前去找雪姬一决高下。被江珞拽住手臂,道:“慕容倾,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如今你只身一人,这皇宫上上下下都是雪姬的人,就算你杀的了她,你当真能全身而退吗?雪谷怎么办?莫然莫如她们怎么办?你叫,你叫公子怎么办?”
*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蝶茜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跪在慕容倾的脚边,拽进她的衣角,声泪俱下,道:“这是蝶茜应受的。蝶茜没有听谷主的话,私自逼死了云齐王。今日,蝶茜落得这个下场委实是蝶茜死不足惜,谷主,谷主定要定要护得自己周全。”
慕容倾俯身将蝶茜扶起来,道:“江珞,蝶茜的内力可还有恢复的可能?”
江珞眸子一暗,摇摇头,道:“雪姬已将蝶茜的一身功夫全部废了。这一年多的残虐。如今,如今的蝶茜与废人无异。羽倾,我们得快些回去。出来的有些久了。”
窗外,已是一更天过。
慕容倾又柔声安抚蝶茜几句就随江珞回寝殿。幸得并无人发现。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容倾翻身上床假寐。江珞自然是在另一间屋子为慕容倾配药。他前去开门,瞧见是雪姬身边的小宫女,笑道:“不知姑娘这般晚了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宫女见江珞,红了脸,道:“是太后娘娘,想同慕容姑娘好生叙叙旧,这才叫婢子前来请姑娘。饶是不知,姑娘可是已经睡下了?”
江珞道:“这倒是不知,姑娘且随我来瞧瞧便知。”
小宫女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跟在江珞的身旁进内殿。只见慕容倾手支着头,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墨发遮去大半略显苍白的容颜。小宫女大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住得不习惯,染了风寒?”
慕容倾缓缓张开眼睛,见是那日接自己入宫的宫女,道:“无事,不过是累了罢了。倒是姑娘这般晚了到这里来可是有事情吗?”
小宫女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缓缓起身,动作优雅从容。甫一下地,步子还有不稳。小宫女急着上前扶住慕容倾,倒是未曾注意慕容倾手上的银针。动作利落地刺进去,小宫女软软地倒在慕容倾的脚边。
江珞诧异地看着慕容倾,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倾道:“若是这样神医都逃不出这皇宫,委实是叫世人唾弃。”
江珞瞪大双眼,指一指自己又指一指小宫女。
慕容倾笑道:“怎样,莫不是神医不肯吗?”
迫于慕容倾的威严,江珞换上小宫女的衣裳,慕容倾又将他易容成小宫女的模样。从袖袋里取出令牌递给江珞,道:“出了皇宫,自然有人会见令牌接应你。无论如何,都要辅佐公子夺了这天下才好。”不再留给江珞说话的机会,一把将江珞推出寝殿。
☆、第六十章(1)
第六十章
叙旧,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慕容倾站在雪姬面前,不改往昔的云淡风轻。她看着雪姬,唇角含笑,道:“倒是太后娘娘风韵不减当年。这样喝酒,有伤大雅。”她脚尖点地,眨眼的功夫稳稳地坐在雪姬的对面。玉手执杯,抿一口酒,笑声清脆,“倒是不知,娘娘还是最爱这种酒。”
雪姬大笑,道:“你见过蝶茜了。”
慕容倾低低地应了一声。
雪姬笑道:“这都是她自作自受。呵,不能忍是前朝大忌。慕容倾,若非是你想要知道蝶茜等人的下落,你今日大抵也不会被困在这里。羽倾啊羽倾,看多年之后,你不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吗?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慕容倾仰头饮尽,十分平静地道:“江珞也已经出皇宫。想必这时外面接应他的人也到了。雪姬,我忘记告诉你了,苏烟,嫁人了。如今已快为人母,她不必被牵扯入这一场斗争之中。雪姬,苏家,终究还是留下最纯净的血脉。”
雪姬神色一滞,苦笑道:“是吗?你终究还是为她择了一户良人。若是,若是她晓得还有我这样一个姐姐,可是会以此为耻?”
慕容倾摇头,道:“兴许会。”
她们素来剑拔弩张,可若是见了面时又如多年未见的故友。对月小酌,品茶论词,却是始终不可将话题引向别处。她们之间,往昔情分早已散尽,兴许唯有如此才有的话可说。
慕容倾又道:“锦心和兰锦,是你派去的细作。”
雪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道:“你倒是不笨。”
“雪姬,锦心早已被处决。兰锦,虽是无事,只怕现在也已经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我从未想过你会这般心狠。蝶茜被你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酒杯被慕容倾掷在地上,长剑出鞘。剑指眉心,“今日,我们便来做一个了断吧。若是你赢,我这条命便是你的。此后苍国的事情再与我毫无干系。若是我赢,蝶茜和莫然姐妹我便带走。如何?”
雪姬笑颜如花,道:“甚好。”
两道身影在空中纠缠。得了空隙,慕容倾服下老谷主给她留下的最后一颗药。气沉丹田,寻到雪姬招式的破绽,打落她的长剑。长剑抵在她的咽喉。慕容倾拭去额角冷汗,笑颜道:“认输吗?”
雪姬挑开慕容倾的长剑,道:“你的功夫不减当年。于此,我便依了你的愿。只要你能带着她们,走出这皇宫。”
收起长剑,慕容倾转身回宫。
夜深沉,小宫女醒来,惊恐地看着慕容倾。慕容倾道:“莫要怕我,只要你肯帮我做事,我保你性命无忧。”
小宫女点头如小鸡啄米。
慕容倾道:“一会儿,你朝相反的方向跑。只要出了中宫,你随意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待明日天明再出来便会无事。记住我说的话,谁都不要相信。走吧。”
慕容倾只肖在窗外丢一个东西,小小的响动引来百十个守卫。一路上叮叮当当,在北厢房声音止住。慕容倾闪身进屋。见一男子正欲对蝶茜不轨,剑起剑落,慕容倾拉着蝶茜就要夺窗而出,却被蝶茜生生拽住。
听着逐渐近的脚步声,慕容倾就愈加的焦急。
蝶茜跪在地上,给慕容倾磕三个响头,道:“蝶茜此生有负谷主期望。谷主,如今该死的人是我。求谷主,自己快些走吧。”
慕容倾扶起蝶茜,道:“若是我走,你们无一人可活。蝶茜。不论如何,今日我要将你们都带走。即便,即便我慕容倾葬身于此也在所不惜。”
蝶茜含泪摇头,道:“谷主,蝶茜一幅残破的身子,即便出去了又能去哪里?求谷主圆蝶茜最后一个心愿。谷主。”
传来一阵阵急促地拍门声。
☆、第六十章(2)
慕容倾目光一凛,道:“如今,我们当真是谁也走不了了。”
蝶茜拉着慕容倾到另一间房子,找出一件干净的衣裳叫慕容倾换上,又给慕容倾做了简单的易容。她自己换上慕容倾的衣裳,待两人从这里出去时,屋内已经站满了人。蝶茜压住心中怯意,上前,模仿慕容倾的动作与声音并不算难。倒是也将一干人等糊弄住。
蝶茜道:“我已与太后娘娘谈妥,蝶茜姑娘与莫如莫然姑娘放走。我任由太后娘娘处置。”
那些人看着蝶茜,又贪婪地看看慕容倾,显然是在肖想着什么。为首之人看着蝶茜,目光闪烁。
慕容倾欲拔剑好生教训这一群人,蝶茜暗中按住她的手。头轻轻摇,低声道:“带她们走。不论如何,都不要再回来。”转身,又对那些人声严厉色,“还不快写放她们走。”
“放也可以,你,得陪小爷们玩一玩。”为首之人这样说道。
慕容倾拂开蝶茜的手,剑出鞘,不沾血怎肯安生?美目一横,在场之人皆噤声。慕容倾用衣角拭去剑上血,道:“还有谁,要陪谷主玩一玩?”
吓得那些人退出屋子。蝶茜趁这个机会打开窗子将慕容倾推出去。
夜像是一个吞噬人的黑洞,不晓得在这样的夜里,有多少条性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女子的尖叫声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划破这黑色的幕布。东方微白,慕容倾毫不犹豫地重回西厢房。斩尽屋内守卫。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看着满屋子尸体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的侍卫的身上,撕下*,妖娆的容颜露着诡异的笑,叫男子看的痴了。直到他死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蝶茜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笑容凄美,道:“谷主,来生,来生蝶茜定为谷主做牛做马。”
嫣红的血侵染慕容倾的衣衫,是谁的,她分不清。
给蝶茜穿好衣衫,背着她去东厢房找到莫如和莫然。三人从皇宫的后门离开,一路畅通无阻。沿着江珞留下的记号,到城郊的军营,慕容倾吩咐莫如莫然将蝶茜好生擦洗擦洗。之后,她一言不发地走进主帐。江尘沅等人紧随其后。
季麒玄轻轻地拥住慕容倾,在她耳边低语,道:“怎么了,倾儿?”
江尘沅和慕容衍收到季麒玄的一记眼色就出去了。
季麒玄继续低声哄着,怎奈慕容倾偏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便也作罢,他只是陪着她一起坐着。听见莫然的声音,慕容倾猛然站起来,小跑着随莫然去。到另一营帐内,蝶茜面色安详,条件有限,只能给她简单地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脖子上没有再流血。莫如给她系上一根丝巾,恰好遮住伤口。温热的手早已冰冷,慕容倾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蝶茜,你走好。这个仇,我替你记下了。”
莫如又怕慕容倾情绪太过激动,将她扶开。
慕容倾道:“明日,你们姐妹二人护送蝶茜回雪谷。好生,好生将她埋葬。”
莫然诧异地看着慕容倾。
莫如又怕莫然说出什么话来忤逆慕容倾,赶忙拉着莫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