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倾苦笑，道：“那一日，我回过雪谷。雪谷被灭门。”声音哽咽，“一百二十三条人命，一百二十三个亡魂。雪姬，她怎么下的去手。”失声痛哭，慕容倾又想到那一日的雪谷，素白的雪被嫣红的血所染。他们躺在地上，鲜血不断涌出。他们未合上的眼是这一年多来慕容倾噩梦的来源。
季麒玄惊诧地看着慕容倾。还未来的及说话，季麒玄护着慕容倾旋身躲过*。
慕容倾拭去泪水，又眼明手快地拔出一旁长剑，抵在不速之客的脖子上。仔细瞧来才知这是沉王季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委实是一副狼狈模样。慕容倾收起长剑，冷声道：“沉王爷？怎是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再看他的手腕脚腕，皆是被铁链铐起来磨出的血痕。
季诀似是下了取慕容倾的性命的决心而来，见慕容倾收剑，他抽出*向慕容倾刺去。
夺下他的*，慕容倾毫不费力。长剑再次抵在脖子上，才叫季诀稍作收敛。慕容倾冷声道：“王爷莫不是要小世子这般小就变成孤儿么？若是王爷不在乎靖儿，王爷尽管出招。你我签下生死状，来一决高下。如何？”
这一招果然有效，季诀停在原地。
慕容倾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
季诀看着慕容倾，泪已千行。捂着脸，七尺男儿在慕容倾面前放声大哭。哭够了，才哽咽着问道：“靖儿？我的孩子唤作靖儿？”
☆、第五十一章（2）
许是料定他不会再有动作，慕容倾收起长剑，道：“是，唤作季靖。小世子已一岁有余，如今甚是安全。若是王爷想要活着见小世子一面便按照我说的去做。王妃虽是生死未卜，你们一家人还有团聚的机会，不是吗？”
季诀看着慕容倾。
慕容倾将袁氏生前从不离身的帕子丢在季诀面前。
季诀从地上捡起来，用衣袖拭去帕子上的灰尘，宝贝地放在怀里。他给慕容倾磕三个响头，道：“从今日起，季诀任凭谷主差遣。只盼来时，谷主叫我一家团聚。方才，是季诀冒犯，谷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季诀计较。”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落在慕容倾的眼底。
秀眉轻扬，隐约透着几分杀气，道：“王爷此话当真？”
季诀定定地看着慕容倾，郑重地点头。
慕容倾忽转态度，亲自将季诀扶起，道：“我临走时王妃还叫我带句话给王爷。王爷要好生照顾自己，来时一家团聚。此间，王妃会好生照料小世子。”
万分感激地看着慕容倾，季诀含泪应下而去。
慕容倾到帐前唤来苏烟带季诀下去。不晓得又交代了什么，苏烟应声而去。少时，苏烟归来。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一切都办妥了。谷主，我们不日便可启程。”说罢，又偷瞄季麒玄，“谷主，这公子可是会随行？”
瞧出她眼中的戏谑，慕容倾扬手做要打她的样子。
苏烟夸张地跑到季麒玄身后躲起来，还给慕容倾做了几个鬼脸。
慕容倾没好气地笑笑，道：“还不快些去。若是误了时辰，看我怎么罚你。”
苏烟又朝慕容倾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季麒玄笑意温柔，道：“你都已经这般大了，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瞧你，这眼角都要多出几条皱纹了。”
慕容倾详做惊慌模样。心中却是不由得一涩。外祖母留给她的药，还剩四五粒。倒是有些贪婪，想要再多留些时日。握住左腕的镯子，心不由得一沉。原是只剩下两三粒。
季麒玄的指腹抚平慕容倾的眉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将慕容倾揽在怀里，道：“怎的这般愁苦模样。倾儿，这些事情莫须你来做。我以前虽是无能，却也积累了些人脉。那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你如今这般有能耐，倒是连我补偿你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叫我来时，怎样同我们的孩子交代？”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她，“莫不是，你以后要我告诉他，这江山是他母亲打下来的？你弄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好生没面子。”
粉拳轻捶，惹得季麒玄大笑。
慕容倾闷声道：“怎的，你这可是在嫌弃我？”
季麒玄笑道：“夫人如此，为夫怎敢？”
慕容倾冷哼一声，末了，又唤作担忧模样。离开季麒玄的怀里，道：“珣靳，我做什么你都不过问。你可是这般信我？”
季麒玄捏一捏慕容倾的鼻子，道：“不信你，我又能信谁呢？倾儿，我只信你的所做皆有理由。若是来时，我护得了你周全，这些事情便都交于我来做，嗯？”
慕容倾笑得灿烂，道：“如你所愿。”
脸颊粉红，宛若春日刚盛开的花朵。季麒玄将慕容倾揽在怀里，神色倒是不如方才那般轻松。时不时地低头看看怀中佳人，神色是愈加的凝重。
天空一点一点被墨色侵染，璀璨星空叫乌云遮掩。
来时，有或无，谁又会知道呢？
☆、第五十二章（1）
第五十二章
半夜，季麒玄被梦惊醒。攥紧心前衣衫，才知早已被汗水侵湿。披上披风，到营帐外散步。这样寂寥的夜里，竟会有璀璨的星空。听见响动，甫一回身，才知是虚惊一场。
慕容衍笑着点头，淡然地说道：“睡不着吗？”
季麒玄笑道：“如此月色，闲庭信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倒是不知王上又是所为何事，夜不能眠？”
慕容衍笑道：“羽倾回来了。听说，她带回来的还有雪域域主的印鉴。珣靳，你可知道，这印鉴代表的是什么？是域主的地位，三百年来，无人见过域主模样，亦无人见过这印鉴。珣靳，你又怎能保证，它是真的呢？”
季麒玄诧异地看着慕容衍，道：“你不信羽倾？”
慕容衍摇摇头，道：“只是，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江湖上有一批人素来不满域主在雪域独裁，却一直都听命于她。如今这印鉴出现在我们这里，当真是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吗？”
季麒玄笑道：“怎会？”
慕容衍仰头一口饮尽壶中酒。
季麒玄这才注意到，慕容衍的手上拿着一壶酒，方才一直叫袖子挡了去才未注意到。慕容衍的苦苦相告多半也被季麒玄当做是醉酒的胡话。二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半宿，却是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到雪域之事。
翌日，天未亮。
本应是当做胡话来想，却是扰得季麒玄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瞧着天快亮了就索性起身。洗漱过，简单的用过早膳，季麒玄提着长剑到林子里去练习剑法。
不远处，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得到是一个女子。他看不清那人的脸。瞧着身形却是万分熟悉，一下子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季麒玄放慢步子，不曾想还是惊动了那人。那人却恍若受惊地兔子，闪身躲到一颗树后。季麒玄追上去，只在那一颗树后看见一个娟帕。帕子十分普通，看不出它的主人的身份。季麒玄又把帕子放回原处。
练剑兴致被破坏，季麒玄索性收起长剑回军营。
这天刚刚亮，几位大将军就齐聚慕容衍的主帐。帐内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他肌肤如素雪，美艳的容貌胜过学多女子。目光淡然，不知落在何处，唇角微扬。身着月牙白长袍，玉冠束发。安静的他就像是一位气质卓然的谪仙，超越凡尘，不食人间烟火。
几位将军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位美人。他们几人皆捂着自己的手臂，看样子是受了轻伤。
美人见季麒玄来了，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季麒玄？”
季麒玄面色凝重，点点头。
美人笑道：“也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倒是不知慕容倾为何会为你豁出性命。本庄主倒是觉着不值。我百般阻止，只是可惜拗不过那傻丫头。”
这话语惋惜中带着讽刺，季麒玄面色铁青。
美人云淡风轻地笑，眉宇之间的神色竟与慕容倾有几分相似。他看着季麒玄，脸色陡然一变。暗器自他手中出。若非季麒玄反应快，这两根冰针便会插在他的眼中。美人对季麒玄的反应很是满意，拍手称赞，道：“不似旁边的这几个废物。戎马半生，却连一个腿废了的人都敌不过。就凭你们，怎样夺回这苍国的天下。”
如此之张狂，世间能有几人？
慕容衍也是猜到几分，并未叫卫兵上前将其捉拿。他又冷声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美人温和一笑，道：“郴州，云齐国军队。王上，你不妨出去看看，你的卫兵还有几人是醒着的？”美人尾随着慕容衍的脚步，营帐外，惠风和畅，卫兵们不省人事。而并无人守在营帐外，这样空旷的地方也是鲜少能藏人。
慕容衍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2）
美人大笑，道：“王上不必惊慌，他们不过是睡着罢了，并无性命之忧。倒是警惕这般差，还想赢苍国大军？莫不是以为前几次的胜仗诸位是靠实力赢的么？”
慕容衍攒紧拳头，负气回到帐内。美人尾随而至。还未等美人回过神来，剑指眉心。他丝毫不惊慌，道：“若是今日王上取我性命，这几千将士也活不了。”
几位将军皆是征战沙场的人，在朝中受人敬仰，何时这样任人鱼肉。几人想要唾骂几句。只是再一张口，无人能发出声音。无一不惊恐地看着轮椅上的美人。方才，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招的。
美人笑道：“季麒玄，与我的功夫相比，你自觉如何？”
季麒玄拱手作揖，道：“自愧不如。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来军营又所为何事？”
美人的笑容凝结，道：“把慕容倾交出来。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我尘缘山庄定踏平郴州。倒是你们这仗也莫要打了。即便你们不输，也未必能夺下整个苍国。”
尘缘山庄，隐于尘世之外，无人可寻得其所在。而其庄主功夫超然，庄内养下的死士更是不计其数。有的人说，尘缘山庄富可敌国；也有的人说，其实尘缘山庄不过空有名号罢了。众说纷纭，到底是没有几人见过它的真实模样。直到多年前，尘缘山庄庄主率先臣服于雪域域主，方才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有人来。
美人的暗器刚出就被一人截下。只瞧见白色身影一转，稳稳地落在季麒玄身边。赫然正是慕容倾，她面色一沉，看着江尘沅，道：“你怎么来了？”
江尘沅笑道：“过来看看你。倒是这样一群废物，你们还没有吃败仗，真真是奇迹。”
慕容倾将冰针掷在江尘沅脚边，道：“暗器有毒，你不是不知道。江尘沅，你这个疯子，快点把解药拿出来。”
虽是不情不愿，江尘沅倒也是把解药给他们喂下。又留下给外面士兵的解药。他恶狠狠地瞪一眼慕容倾，唤来宇涵将他推出营帐。甫一外出，苏烟瞧见他甚是欣喜，即刻就把慕容倾丢在那里，推着江尘沅去看着郴州的雪景。二人是玩的不亦乐乎。
营帐内，几位将军都已经回自己的帐中歇息。慕容衍负气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给慕容倾半个好脸色。时不时地夹杂着冷嘲热讽的话。慕容倾都紧咬下唇忍下来了。
季麒玄微微护着慕容倾，蹙眉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慕容衍冷笑，道：“怎样，季麒玄，昨日我同你说的什么你都忘记了？域主的印鉴平白无故的出现，怎会没有猫腻？如今这尘缘山庄的庄主都找到这里来了。尘缘山庄，呵，季麒玄你不会不知道它在江湖上的地位吧？下一个是谁？慕容倾，你到底想要怎样？”
季麒玄蹙眉，方想辩解就叫慕容倾拉住手腕。女子摇摇头，纵然有千言万语，季麒玄也是忍下来了。无奈，慕容衍的冷嘲热讽却是不停。半晌，又不知怎的扯到那四位公主的身上，慕容衍红了眼，声嘶力竭，道：“慕容倾，我四个姐姐死在你的手上。我的父亲，死在蝶茜的手上。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
季麒玄挡在两人中间。
慕容衍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朝慕容倾砸去。季麒玄护着她躲开，呵斥道：“你疯了？慕容衍，怎样说倾儿都是你的妹妹。”
慕容衍身子摇晃，嘲讽地笑，道：“妹妹？哼，妹妹？她若真的拿我当哥哥，为何从不听我的意见？独断专行。慕容倾，你不过那我们当你复仇的工具。今日我便告诉你，我不干了。这王上谁当都好。父亲没了，姐姐没了，呵，当真如江尘沅所说，我就是个废物。废物。”一拳打在桌子上，四分五裂。帐外的士兵听见里面的动静想要冲进来，慕容衍大声喝斥，“不要进来。否则，我定要你们给这桌子陪葬。”
再无人敢动。
慕容倾没有反驳。
慕容衍冷笑，道：“慕容倾，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把你的心事都说出来了吗？怎么，你无言反驳吗？慕容倾，你就是个恶魔。”
慕容倾双手攒成拳，深深地吸一口气，道：“他是我三哥。我和江尘沅是双生子。”
☆、第五十三章（1）
第五十三章
话一出，两个男子神色各异。
慕容倾倒也不看两人，继续将话讲下去。
昔年兰相夫人产下一子一女，兰相甚是欢喜。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发现*的腿无法伸直，却一次奶妈不小心叫针扎到*的腿，*并无反应。奶妈将此事报告给兰相。兰相觉着不吉利便将*送走。世人皆传兰相仅有一女，饶是不知这尘缘山庄的江公子也是兰相的血脉。两个双生子分离，慕容倾八岁那年生一场重病，老谷主顾着和尘缘山庄老庄主的交情，他医术又好便将慕容倾送到山庄静养一段时间。倒也是在那时，两个孩子相认。
时至今日，除去苏烟和他们二人，无人晓得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一说出来，慕容倾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被搬开，轻松不少。
慕容衍神色古怪地看着慕容倾，道：“尘缘山庄素来不参与江湖纷争。此番前来皆是为了你。倒是我多虑了。羽倾……”慕容衍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对不起。”
慕容倾笑的虚弱，道：“无事。我累了，先回营帐歇息。”
季麒玄上前两步想要拦住慕容倾。
慕容倾道：“我没有事。珣靳，你去和宇珩去看看地形图，有三哥的支持，我们如借东风。来时定不会吃败仗。”
因雪山下，雪花飘落。
慕容倾站在那里，失神地望着山峰。相似的地形，相似的场景，仿佛又看见那个一个血染白雪的场景。绝望地闭上双眸，再一张开，痛苦依旧。
江尘沅不知何时来的，淡淡地开口：“你以为这样同旁人推心置腹，他们就真的会信你吗？你交出印鉴不过是想叫他们多一层胜算。羽倾，你可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
樱唇轻启，道：“印鉴是假的。”
江尘沅诧异地看着慕容倾。
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