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二说完傲娇的一扭头,连个眼风都没留给穆四,对着穆二登登离去的背影,穆四狂笑不止,边笑边手舞足蹈的嚷嚷着
“穆老二!你比我更像老妈子……哈哈……你还威胁女人…哈哈哈…太不是东西了……哈哈哈哈哈……”
☆、第三章 瑯琊王七
狂笑声持续不断,渐渐的,穆四笑的累了就蹲在地上,笑声还未停止,却不觉间添了几许颤音,西垂的秋总比别的地方冷上许多,秋风卷起枯叶,穆四带着颤音的笑声中,也平添了几分萧瑟,或许是即将离别,伤情蔓延,也或许是最后一次放肆,日后哪还容得这般肆无忌惮的纵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穆朝妘只觉得双腿渐渐麻木,扶着旁边的椅子缓缓起身,秋风再起,带走眼角一滴不知明的液体,嘴角泛起弧度,极目远眺,满园的落花枯叶,不久后这里将迎来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白铺满整个院子,枝桠、房檐上也会被雪包裹的严严,不留一丝余地,这是西垂的冬天,在都城上京是不可能看到的,那个地方有多肮脏,多势力?又怎会有如此纯洁热烈的景。
穆朝捷,我答应你一定改改性子……如果我还回的来。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的透彻,只有朦朦胧胧的光,透过黑幕洒下,穆府正门早已洞开,门前停放着五辆马车,两辆装人,三辆装衣服吃食,穆四坐在第二辆马车上,透过撩起的帘子,不时向外张望,穆西华和穆二站在府门前,一番交代过后,穆西华坐上第一辆马车吩咐启程,穆四的马车即将远去,穆二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
“照顾好自己!”
穆四没说话,死死拽着裙角,咬住嘴唇,生怕发出一丝呜咽声,眼圈憋的通红,穆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西垂的女子哪有这样的,于是正了正衣襟,胡乱抹了抹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天知道她一大早鸡还没叫就起来了!
正午时分,马车外有些吵杂,穆四皱眉,方才悠悠转醒,唤来小厮一问才知,原来是遇到了从关外祭祀回来的琅琊王氏,琅琊王氏早年是关外邑族分支,当年老太爷偶然间见识了大罗关内的繁华后,便励志有生之年,定要带领后代脱离邑族,在关内立下脚跟,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一百二十年,三代人的努力,如今琅琊王氏在大罗称的上是世家领袖,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各地商会,都不乏王家栋梁,王家现任家主乃当朝一品丞相王修远,其独子王七郎天生聪颖,才思敏捷,自小便以神童著称,又因,为人淡泊名利,清逸高洁,行事不拘小格,洒脱异常,故得小韦陀之名,是王家上下公认的下任家主。
王七,琅琊族中行七,因此众人皆称其王七郎,至于真名如何,王七曰:“名姓,称谓也。王七自觉相处之道唯性情之互赏,与名无关。”
故此,这天下间除王氏外,倒也无人晓得王七真名。
此次祭祀本是族中大事,大罗各地王氏族人也齐聚关外,王七自然随父同往,关外待了三五天后便觉无趣,径自返程。左右无事,众人也不愿得罪未来家主,再加上王修远一向不拘爱子,凡事有求必将答应,于是,这等祭祀中途离开的不肖子孙,竟又传出了不沾俗世的洒脱美名。
穆家车队这次遇到的正是王七回程的车队,西垂官道狭窄,容不得两辆车架并行,此番两家车队停下就是为了商讨过路问题,约半刻钟后,被穆四打发去探情况的小厮折返回来,深秋的天也难为这孩子跑的满头大汗,顾不得多喘口气,小厮掩不住的兴奋道
“四小姐!好消息呀!官道太窄,咱家老爷和那王七公子商量了下,决定两家车队合在一起,再往前走就是山贼的地盘,这样也安全不少,最重要是能同小韦陀同行!”
王七郎这个人穆四也不算陌生,虽未曾见过面,却偶读过他的一篇《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这诗写得甚妙,倒不负此人从小担下的神童之名,当日读诗便起了与之结交的心思,奈何身在西垂,二人之间相隔甚远,如今能够结上一段同行之缘,也算幸事。
“你叫什么?”
穆朝妘递了张帕子给小厮擦汗,这孩子十五六的样子,看着甚是机灵。
那小厮边摆手推辞帕子,边答
“小人进府时年纪还小,也记不得自己名姓了,大家都唤小人旺财,小姐也这么叫吧。”
旺财……这名字……甚好。
“旺财,拿着擦擦吧,我没用过的,你看,我这打小身边也没有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在家自是没什么,在外就不行了,今日看你也算得上机灵,不如日后就跟着我吧,我去跟父亲说说免了你的奴籍,以后若是不想跟我了也可以自寻去处,我这也没有什么太累人的活,洒扫的事自有杂役去做,你平时帮我跑跑腿就好,你看如何?”
旺财闻言一时愣住,随即猛的跪到地上,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
“小姐瞧得上小人,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顿时,旺财在穆四的心中又多出了一个朴实的优点,这三个响头磕的实是不虚。
“你对王七公子很是仰慕?”
旺财挠腮,摸不准穆四这么问他是什么意思,只得规规矩矩的答道
“王七公子是神仙般的人物,哪有人不仰慕的。”
说完抬头瞧了瞧穆四,后者没有多大反应,状似理解的点了点头,又很是好心的拍了拍旺财的肩,点拨道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在我二哥面前可别也这么说,二哥对王七不是很看好,常说他不好好讲话,总爱说些鸟语,还不让我看他的诗篇、杂记,你这么夸王七要是被二哥知道了,依他那个暴脾气,你这小身板至少得躺个三五月。”
旺财恍然大悟,少不了又对穆四一番感恩戴德,直道自己遇到了好主子,日后定然不会在二爷面前提起王七。
耽搁了大半天,两家车队才并到一块,车队再次启程,路上有些颠簸,穆四吃了些点心,觉得困意袭来,左右无事,便又睡了下去。
次日清晨,穆四扯了扯不知被蹬到哪里的锦被,打着哆嗦悠悠醒来,此时车队已行至昌平,在昌平虞水岸边停了下来,略做整顿。
马车上坐了近两日,穆四也觉无聊,唤来旺财一同下了马车,沿河赏景,方行几十步,眼前突然映入一片桂树林,顿时心情大好,想到昌平乃西垂门户,出了昌平也就出了西垂,继续南行就进入了大罗内陆,穆四一时感到伤感,想着再怎么也该留些念想,于是带着旺财走到桂树林,准备折几束桂枝风干后收藏起来。
桂花香远远飘来,沁人心脾,那一片嫩黄的花海似有魔力般牵引着许多陌生人相聚于此,有些事好像命中注定,躲不过也避不开,有些人可能前世有缘,今生就注定还要纠缠,穆朝妘十八岁这一年,第一次离开西垂,没有慌乱,没有害怕,没有不舍……但这只是她伪装的坚强,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孤独,也比任何人都眷恋西垂,可她还是要离开,凡事有果必有因,生命中的每一次变折,带来的都是我们不熟悉的未来,如果没有今日的离开,也许就不会有日后的相逢、相识、相知……
这桂树林在如今的昌平,也算得上仅有的一处,值得留步观赏的景色,前朝先帝在时,昌平何等繁华荣耀,不说在西垂,就是大罗内陆,昌平都称得上富庶之地,先帝曾在昌平建下行宫,以备时不时的北下游玩,那时的昌平游人如织,佳丽云集,舞榭歌台,笙箫彻夜,虞水河中,彩辑画舫闹端阳,岸上,酒旗耸立庆重九,那是何等繁华。而今,新皇取代旧皇,一系列的改革创新过后,昌平也衰颓了下去,歌女逃散,丝竹不闻,入目之处皆是一片残败萧条,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朝容。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消磨了大半个时辰,挑挑拣拣折下几束桂枝,眼见时间不早,穆四打算回去,刚准备唤来玩的不亦乐乎的旺财,身后的林子里传来几声树枝断裂的声音,穆四顿时全身戒备,缠在腰上的软剑悄悄出鞘,回身一瞧才发觉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来人并不是什么贼人,看样子应是个随从,穿着不似穆家中的人,估计是王家的人。
☆、第四章 赠花示好
那人见穆四远远的打量他,一溜小跑过来,先做一辑,后道
“想来这位该是穆家的四小姐了,小人王承,是王家的下人,我家公子刚说这桂花开的好,让小人来取些回去泡茶,不知小姐在此,小人冒昧了。”
说完又是一辑。
竟是王七身边的人,难怪身上没有一般奴仆那股上不得台面的陋习,见人行礼也大大方方的,脑子也聪明,说话更是没的挑,王七果然有一手,日后定要好好磨磨旺财,至少带出去不能太丢人。
“不碍事,难得公子雅兴,瞧得上这桂花。”
看了下手中几束桂枝,穆四挑出一支模样出挑的递与那王承
“这支桂花也算得花中好女子,相逢即是有缘,代我送与公子,穆朝妘今时献花,也盼公子来日赠茶。”
说罢,也不管王承是何反应,寻了旺财,径自离去。
王承看了看手中的花,又望了望穆四消失的背影,突然反应道:这是又有姑娘给我家公子送花了!
穆四不知自己送花给王七示好,竟被曲解成示爱,若是晓得了,估计脸皮再厚,也要红上一红。
王承回到王家车队后,弹了弹衣袖,钻进一辆宽大异常的红楠木马车,宽大的车厢内,一白袍男子侧卧于上等虎绒铺就的卧榻上,身前是一矮几,上面摆着香炉同一套茶具,水已煮沸,看来这花来的刚好,王承小心递上桂花,那公子抬头一瞥,嗤笑出声
“瞧着你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说吧,怎么了。”
王承咧嘴一笑,揶揄之情划过心头
“公子这就冤枉奴才了,奴才做的可不是什么亏心事。”
说着,从一对桂花中挑出一支递到王七面前,又把刚刚在桂树林中偶遇穆四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
“穆四小姐也算妙人,这桂花公子笑纳了吧。”
王七接过桂花,仔细审视一番,抬手摘了花瓣,匀匀洒到沸水中,用竹筷搅了搅后,寽出两杯,端起其中一杯放在鼻前嗅了嗅
“花是好花,人也算妙人,只是妙人见过不少,却从未觉得看得上谁,穆朝妘如何……再看吧,桌上这杯你拿去送与她,送完就回来,别耽搁,车队也快启程了。”
说完,又重新煮水泡茶,王承做事利落,端起桌上那杯茶,下了马车朝穆家那边奔去。
旺财随穆四回来后,便被穆四遣出来找酒喝,穆四那意思是既然王七要以花煮茶,她也不能太庸俗,也该来个以花酿酒,与穆四熟识的人都知道,穆四这人有三爱,第一爱便是饮酒,二爱打架,三爱嘛……三爱翻白眼。
穆四这个人是典型的无酒不欢,曾经一个人把他二哥珍藏的六坛上好梅花酿喝了个精光,为此她二哥愣是追杀她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她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闻到她二哥的气味,隔着三里远都得绕道,后来还是她爹穆西华做主,禁了她一个月足,不许喝酒,这事才算作罢。
旺财从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看守那里要来半壶酒,正打算回去,却被一人挡了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来给穆四送茶的王承。
王承不是笨人,临来时公子的那番话,多多少少也懂得些,穆家现在正是存亡之际,成则更上一层楼,败则粉身碎骨、跌落云霄,琅琊王氏这么多年能稳如泰山,靠的就是中立,这次也一样,穆家成败不知,王家理当保持距离。
这么想着,他作为外人眼中王七公子的心腹,实不应该与穆家四小姐接触过多,正巧遇到穆家的仆人,王承快步上前,拦了旺财的路
“方才穆四小姐赠花与我家公子煮茶,公子让我端杯茶来给小姐,当是回礼,不想半路遇到了你,既然这样,就有劳帮忙把茶送去给穆四小姐吧,公子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王承把茶塞到旺财手中,也不管旺财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走了,边走心里边感叹自己这是倚老卖老啊!在个孩子面前如此,这真是……有吾家公子之风范!
再说旺财,从被拦路到被塞茶,一连串的变故可谓给了他不小的惊吓,惊在神仙般的王七郎竟给自家小姐送茶,吓在万一这两人对上眼了,小姐嫁去琅琊,那西垂可怎么办?作为小姐身边的一等小厮,他必然也是要跟去的,那他家中八十岁老母可怎么办?
这一路上旺财的心中是翻江倒海、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好不容易到了穆四的车架前,犹豫了半天终于做出决定,好马需要伯乐赏识,自己是好马,小姐就是那伯乐,为了小姐,去琅琊就去琅琊吧!左右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过好现在最重要!
想明白以后,旺财也不纠结了,撩了车帘子,弯腰钻进马车内,穆四正捧着本兵书看的咬唇皱眉,显然是对兵书上面的某些理论不理解,或者不赞同。这也确实是穆四的风格,要说天下写书人最不愿意把书给谁看,估计十个人有九个半会说:西垂穆家的穆朝妘
穆四看书是出了名的挑剔,文笔不好的不看,内容不实的不看,缺乏新意的不看……总之,凡是有书落到穆四手中,六成不看、三成贬低、一成尚可,就像现在穆四手中的这本兵书,旺财估摸着几日后市井又该传出:**兵家大作又被穆家老四贬一文不值,**人抄着家伙把穆府堵住了!
“旺财,想什么呢?让你找壶酒都那么长时间。”
旺财进来后半天不说话,穆四觉得奇怪,于是放下兵书,开口问道
“方才回来的路上遇到王家的下人,说是替他家公子给您送茶,正巧路上遇到了,那人就让奴才一并给您送来了。”
说罢,将手中早已凉透的一盏茶递到穆四面前,穆四看了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