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转动身体,展现她那漫妙的身材,说:“天堂有什么,你看看我就知道了。这几年西湖的旅游为什么这么火?人都说是西湖的荷叶好看,其实去的人全看采莲女。采莲女——”她得意的对罗汉和马面说:“你们有吗?”
马面说:“请允许我揭露一个真相……”天使娇嗔的说:“你敢!”马面说:“就一个——天堂是最早采用克隆科技的地方,所以,那里的天使全都一个样,无论是走路、吃饭、睡觉、说话……全都一个样子。我承认天使都很美,可是如果你天天看同样的女人乘以一千次——头三天你会觉得还不错,一星期后你就会感到厌恶,一个月以后你就会想死了。这是几个从天堂逃出来的家伙说的,他们都说地狱好,再也不想上天堂。”
天使说:“我呸!这就是你的职业道德?”罗汉说:“他说了一部分真话,天堂当然不是那个样子的。”
马面想起一个对他有利的事情,说“罗汉,丘风致不能跟你去西方极乐世界。”罗汉说:“为什么?”马面说:“他杀了几个人,罪孳深重极了,怎么能上那个神圣的地方?”罗汉撇了下嘴,说:“有什么啊?放到化生池里洗洗就行了嘛!”天使这次帮马面,说:“啧啧啧!”她咂着嘴,“你听听那名儿——化生池,里头保不齐全生化武器,你敢洗吗?”罗汉说:“去!那池里洗一次就脱胎换骨,那感觉……”天使夸张的摇头,说:“唉哟哟!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你上他那西方极乐世界,全身零件都得扔了,连个螺丝钉也不是你自己个儿的。我打保票,你上天堂去,保证是原包装。有句天堂的广告词说得好:做原装的自己,做真正的自己!”
马面说:“俩位,我说这么争下去也不是办法。论长相,我是不如罗汉,可是罗汉你同人天使比一比,还是有差距的对吧?”天使转动着身体,说:“差距哦——都是DNA,怎么那么明显呢?”马面又说:“论动手,天使你就差得远了,对吧!”天使愣了下,说:“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动手吧?”罗汉冷哼了一声,表示未必。
马面说:“我有个建议,就是公平竞争,你们觉得怎么样?”罗汉说:“怎么个公平竞争法?”马面说:“通常人遇到危险时,会叫自己心中的神来保佑自己。咱们吓一吓丘风致,他如果叫‘上帝啊’,那他就该由天使带去天堂;他如果叫‘佛祖保佑’,那他就应该由罗汉带去西方极乐世界;他如果叫‘阎王爷’,那他就归我,怎么样?”天使笑着说:“马面你输定了啦!没听过有人在危险时叫‘阎王爷’的。”马面说:“我也想和俩位拉下关系不是?”罗汉说:“那我们怎么吓他?”马面说:“这点我也没主意,还想听俩位高见。”天使说:“我补充一点,如果他叫‘OhMyGod’他也归我了。”罗汉说:“天使你小心眼儿!”马面说:“算了,她是女的,我们让着她一点,不论丘风致用什么语言叫‘上帝啊’,这人都归天使了。”天使嗲嗲的说:“马面哥~哥~你真好,你太像男子汉了。”马面咳了声,说:“还好还好。”
罗汉说:“我们怎么吓他?要不?我用我的金刚杵给他一下?”天使说:“你那金刚杵儿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别说捱一下,就是被那棒儿带出的风尾巴扫着下,他也就灰飞烟灭了。”罗汉说:“那怎么办?”天使说:“要不?我们仨围着他,一起对他笑,他对谁笑了他就归谁。”罗汉说:“那不公平!别用你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那没用。”天使说:“要不,我拿我的翅膀拍他下?”罗汉说:“你还想和他有肢体接触?想都别想!知道你迷人,就没想到你这么拼命的迷人。”
他俩个闹起来,马面悄悄抖根绳儿,一下套在丘风致脖子上,拉着他就跑。两个鬼跑到一个黑漆漆的洞里,马面才停下来,松了口气,大笑着说:“哈哈!现在谁还玩数到三的游戏?”丘风致说:“你把这拘魂索儿松开……咳咳……我喘不气来了。”马面松开绳儿,说:“行啊!连拘魂索儿都知道。”丘风致喘几口气,说:“小时候看过《西游记》。”马面说:“那里面全胡说八道,你看看——”他用手一比划,“这是黑洞,只要孙悟空是由原子和分子构成的,黑洞准保把他化了。别说他是在八卦炉里炼过的,炼钢炉里炼过的也不行。”
丘风致说:“原来连接地狱和人间的通道,就是黑洞啊!”只见这洞不知多宽多大,只是一色儿的黑;一条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就在半空悬着;路两旁立着无数的符文,发出微光,把路照亮。远远看去,这路就像一根漂浮的丝带,闪着晶莹的光。
“黑洞怎么没把这路化了呢?”丘风致问。马面说:“没事,化不了,有符文镇着呢。这是地狱的防御系统,比天堂的高级多了。”
丘风致说:“刚才你那招,也太阴了点吧?”马面严肃的说:“丘风致,你爱国吗?”丘风致说:“怎么又扯上爱不爱国了?”马面说:“如果你爱国,刚才就该明确表态,你不去天堂,不去西方极乐世界。”丘风致说:“这都什么逻辑啊?”马面说:“我问你,天堂是中国人开的吗?不是,那是老外的天堂;极乐世界是中国人造的吗?不是,那是印度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地狱就不一样了,想一想地狱的特产孟婆汤,再想一想地狱的著名景观望乡台、奈何桥,全是中国元素。爱国的中国人就应该下地狱!中国人难道不应该支持国产吗?”丘风致说:“得了吧!孟婆汤喝了就患失忆症;望乡台倒有些人情味儿,可是只准看不准往回走,多看一眼多份伤心;奈何桥一过就回不来了;还有什么刀山火海,什么枉死城,听一听名儿就让人害怕。我倒想支持国产,问题是国产的质量和服务就这样儿,难道全是国营的?”
马面说:“幸亏我有些小聪明,不然你这样的家伙还真不会选择地狱。早知道一见面就拿拘魂索儿捆了你来,多省事。难怪阎王总是告诉我们:越是简单的,就越是有效的。”
身在黑洞不知年,世上桃花几度开?两个鬼斗着嘴,不知道走了多久,马面才说:“息一会儿吧,我们吃点东西再走。”丘风致说:“怎么鬼也要吃东西?”马面说:“你才当鬼不知道,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一个鬼活着就得消耗能量:走路得消耗能量;说话得消耗能量。能量从哪儿来,吃东西啊!”
丘风致说:“胡思男,这一章怎么这么乱?”我说:“又怎么了?”丘风致说:“又是天使又是罗汉,这会儿又来了个能量守恒,你难道还嫌不够乱?”我说:“不会啊!我不懂编故事,所以这招是向电视学的。你看电视上的片子:一打仗就是爆炸场面,石头泥土满天飞,古代的现代的战争一个样儿;一比武就是树林受伤,树叶树枝铺天盖地;一谈恋爱就吵架,隔三条街也知道哪家在放爱情片。”丘风致说:“这说明了什么?”我说:“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想通了:敢情中国人就好这口,就图个热闹喜庆。我这么写,不是就热闹了吗?”丘风致说:“真的假的?”我说:“我怎么知道?不过人家大导演全这么干,他们总比我聪明吧?”丘风致说:“原来是这样!你就这么干,怎么热闹怎么写,管它真实不真实!只要我能出名,随你怎么弄!”
丘风致说:“马面,鬼是吃什么的?”马面说:“鬼分为两类:一类是气食鬼,一类是血食鬼。我和你都属于气食鬼,只要有点味道,就能活下去。”他拿出个口袋来,打开袋口,凑在鼻子上使劲吸了口,又把袋子递给丘风致。丘风致学他的样子,把袋子放脸上也用力吸了口,马面一下捏住袋口,说:“别吸多了!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丘风致没听出这话里的含义,顺口应了声“哦”。
又过了不知多少天,丘风致才明白为什么“要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什么!”丘风致大叫,“你迷路了?”马面点一点头,说:“别大喊大叫的,节约体力。”丘风致说:“我说,这地狱就是你的家,对吧?没听说过有人会在自家卫生间里迷路的。”马面说:“你懂什么?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天使和罗汉在后头追着,我也是慌不择路,看见个黑洞就钻进来;再说了,通往地狱的路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我熟悉的只有二三十条。”丘风致说:“为什么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呢?”马面附在他耳朵边轻轻说:“编这个故事的家伙不会灌水,这么写可以多两个字儿。”丘风致晕倒。
我汗!
口袋里的味道渐渐消耗光了,两个鬼的情况也变得糟糕起来。马面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地上爬;丘风致要好一些,还能扶着符文勉强行走。
“我不行了,”马面说,“个个黑洞通地狱,只是这黑洞怎么这么长啊!”丘风致说:“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的,你就说吧!”马面用拳头捶着路面,说:“我好后悔!我不止一次想过,把你推出符文外,让黑洞化了你。这样口袋里的味道我一个鬼吃,还能坚持好久。可是,我就没狠下心来啊!”丘风致听了火大,说:“这叫什么话?你既然这么说了,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你手里还有什么法宝,趁早交出来,别让我动手。”
马面说:“可怜啊!我像很多奉公守法的公务员一样,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没能留下什么遗产。我知道,很多网络小说的主角都像你一样,发死人财脸不红心不跳,连我这样的鬼都替他们感到羞耻。可是,你也太直接了吧?”
丘风致说:“奇怪了,你不是要死了吗?怎么那么多话?如果我是给你做临终祷告的牧师,一定不胜其烦。因为你把留给牧师的话和留给律师的话一块儿说了。”
马面说:“算了,反正我要死了,法宝留下来也没用了,就全给你吧!我身上其实也没什么法宝,只有一根拘魂索儿,一个装味道的袋子还有些用。你拿去吧!”丘风致接过口袋,一下撕成两半,说:“它装过味道,布里面还有些味道吧?”把两片布做了简易口罩,一个给马面,一个给自己。又把拘魂索儿捆在马面腰上,拖着他走。
马面感动得直叫“兄弟,兄弟”。丘风致说:“其实我没你不成,说出来你别笑我——我是个路痴,不识路的。”
渐渐的,连丘风致也虚弱得无法站起来了。他正往前爬呢,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回头一看,只见马面已经解开了拘魂索儿,扶着符文站起来了。丘风致说:“马面,你有力气了?”马面说:“兄弟,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你所在的地方,通过安乐死没有?”丘风致说:“还没呢。”马面说:“好可惜!我想清楚了: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混得不如意,那是没办法的事。难不成到要死了还要拖累你?绝对不行!”丘风致心里紧张,说:“你要干什么?”马面说:“我要有尊严的死去。”就在这时,一束阳光照在马面的脸上,他看上去竟然显得很庄严。“别整得跟日本人一样,”丘风致说:“把自杀当做玩似的。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看见阳光了。”马面说:“看见阳光,那就是快到地狱了——你就骗我吧!”丘风致说:“你的眼睛——”马面说:“早就看不见了,根据医学理论……算了,不解释了。”他把口罩松开,那布片儿一下飞到无尽的黑暗里,消失无踪。丘风致说:“马面,别乱来,我真的看到阳光了,你等我一下。”他顺着阳光看去,只见前方有个脸盆大的洞口,“地狱的阳光是暗红色的,太阳下有几只狗一样的生物,它们无所事事,就看着太阳。那狗真恶心,身上长满一种寄生虫,像蛇一样,比它们的毛还长;还有间房子,像是尖顶的金属帐篷,颜色是暗金色……”“好了,兄弟,”马面说:“你说的都对!不过别骗我了,地狱也联网了,阎王没想过什么《网络安全法》,在网上什么地狱的资料查不到?我这一生混得不好,这是命,我没法选择的。不过我可以选择有尊严的死去,别了……”他用力向符文外探出身去,突然,就像有只无形的大手拉了他一把一样,他的身体如利箭一般,飞向那无尽的黑暗,飞向永恒的死亡。
丘风致想哭,可是眼里没有泪水。他望向地狱,那里的地狱犬还在出神的望着太阳,一动不动。太阳慢慢沉到地平线下,地狱暗了下来。那几只地狱犬四散走开,神态疲惫,像几个垂垂老者。
丘风致向那出口爬去,他的心中又有了希望,所以爬得很快。前方约三十米,就是地狱的入口,可是,这里的一个符文缺失了一个,连带着的,那路面坍塌了一半。“不会吧,”丘风致说:“地狱也有豆腐渣工程?”这坍塌的路面只有二米二的样子,如果在平时,丘风致可以一跳而过,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不支持激烈运动了。
他狠吸一口气,扶着符文,站了起来,又像壁虎一样紧贴着符文,慢慢向前挪动。已经到了坍塌路面的中间了,这时,他听到身前的符文发出一声清脆的“喀”的声音,然后那符文就断裂开来。路一段一段的坍塌,丘风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到空中。
根据相对论的观点,他被吸入黑洞对我们而言是一瞬间的事,对他而言是一个无穷尽的漫长过程。所以,他还有心情叫了句口号:“消灭豆腐渣工程,从我做起”。
他似乎又回到连环营,回到那个黑帮火拼的现场。他浮在空中,看到典伟进的儿子带着人马已经包围了半把刀,詹仁雄似乎想开溜,他自己的尸体还躺在公路上,小冰在他的手掌上写字儿。突然整个画面定格下来,所有人都不动了,连天空的子弹也停在人群间。小冰抬头,坚决的对着空中的丘风致说:“我的命里有你的命,我的血里有你的血,你别想离开我!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小冰,”丘风致大叫一声,伸出手去抓小冰,那画面突然像水一样荡漾起来,然后“砰”的一下碎成闪光的灰尘,丘风致伸手去抓,那些灰尘从他的手指缝间飞跑了,他什么也没抓到。
丘风致听到自己的心“啪”的一声,碎成千万片。然后他自己也碎了,他被黑洞吞没,永远的死了……
“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