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上地庙走到外头,西门英睿先行走了,王宗景正想也走,忽然只听背后除梦红叫了他一句:
“小王。”
王宗景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心里忽然又想到早上那有些尴尬的一幕,顿时心中有些忐忑,又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歉意,正想搜刮些言辞对红姐表示一番歉意的时候,却只听徐梦红站在他的身边,语气平淡地道:“早上的事,你忘了吧。”
王宗景怔住了,抬眼看她,却只见这红衣女子再不多言,只是沉默地走去,没多久便消失在街道上的人海之中。
他怔怔望着那个方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失落,却也有些庆幸的感觉,暗中松了口气,正想回头的时候,忽然在周围一片人声嘈杂里,猛地又听到一声很久以前有些熟悉的狗吠声。
“汪!”
他猛地转身,但随即还是失望,街道上仍是满满陌生的人影面孔,更远处街角似乎还有一只野狗百无聊赖地跑过,像是在找什么吃的。
王宗景盯着那野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随后轻轻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自己心底某个不切实际的美梦丢开,然后迈开大步,却是直向凉州城的东市走去。
※※※
人海如潮,拥挤汹涌,在王宗景的身影消失于远处后,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从大街上某个角落跳出了一只奇大的大黄狗来,站在街头摆动狗头东张西望一阵,然后对着某个方向又是“汪汪”地吠叫了两声。路上行人纷纷避让这只看着有些可怕的大狗,有人也向那方向瞄了一眼,不过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那不过是个通往墙角偏僻所在的小径,弯弯曲曲路挺长,但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座年久失修、早已废弃的土地庙。
诛仙二萧鼎 第一百零三章 男孩
“你这几日到我这里的次数太多了。”香酒居的老掌柜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靠墙那边桌上的王宗景,这样说道。
王宗景没理会他的抱怨,看了一眼窗外空空如也的巷道后,道:“你昨晚没有去巴家?”老掌柜摇了摇头,道:“没去。”
老掌柜摇了摇头,道:“没去。”
王宗景有些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老掌柜哼了.声,道:“我自己那张碎片都给你了,还去巴家那里凑什么热闹,难道拼命再抢一块来给你?”
王宗景默然片刻,道:“昨晚巴家灭门,死得很惨。”
老掌柜皱了皱眉,顿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他们倒霉吧。”
“倒霉??????”微微扯动了一下,随后看了他一眼,道,“巴家灭门差不多都是因为那条传言说他们得到了一块秘卷碎片,但这传言是谁传播出来的,你可知晓?为什么这么多世家门派,偏偏就挑了他们一家?”
老掌柜拿过一盎劣酒,放在王宗景的面前,淡淡道:“这凉州城里有多少人,便有多少传言,怎么可能每~条都找得出根源?”
王宗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壶,道:“我不喝这酒。”说着又沉默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昨晚在巴家那里,可有人得到什么了?”
老掌柜还是摇头,道:“昨晚太乱,时间也太短,什么消息都没有,而且就算有人有所收获,如今最聪明的手段也是默不作声。”
王宗景缓缓点头,心想换成是他自己只怕也是如此,同时心中浮起那巴家唯一逃生的血脉巴乐的模样,正想着是否也跟老掌柜提一下的时候,话到嘴边忽然又缩了回去,鬼使神差般地换成了:“家里那边,好像也来人了。”
老掌柜看了他一眼却只见王宗景脸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异样神情表露出来,沉吟片刻后,道:“是啊,听说来的人还不少。”
王宗景眉头一挑,道:“还不少?”片刻后又低声道,“昨日我在城里,只看到了管皋与风恒二人。”
老掌柜点了点头,道:“他们二人是当年那一批青云试中最出色的两个人,修炼最快道行最高,所以也最早下山行走,到这凉州之地来,只怕是他们自己的抉择。”说着,他似乎有意无意又瞄了王宗景一眼,道,“算起来距离当初那次青云试已经五年了,那一批弟子里,可是着实出了不少人才英杰,如今应当都到了下山行走的时候。”
王宗景目光转动,望向窗外,那个安静的小院里,小池平静白杨挺拔,鸡鸭嬉闹找食,一派安宁气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坐了片刻后,一声不吭地站起,走了出去,离开了香酒居。
破旧的土地庙里,巴乐沉默地坐在一个墙角,目光带了些散漫,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偶尔会盯着某个地方看上很久很久。在庙的门口处,被留下来看守这个少年的敖奎则是有些不耐烦地坐着,脚边那个黑色巨大的狼牙棒被他特地拿了出来,威武无比地放在那儿,不时用带了几分凶狠的眼光瞪上巴乐几眼,像是在恐吓他不许逃跑。
只是这样的动作开始几次似乎还让巴乐有些害怕,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巴乐渐渐习惯又或是想起了另一些伤心事,脸上掠过一丝哀恸之色后便麻木了起来,对敖奎的戏弄恐吓便没有再多的反应,这让敖奎觉得有些无趣便再也懒得看他了。
他背靠门框,大马金刀地坐着,阳光从庙门外的白杨树上落下,洒落到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让他恨不得倒地再睡一会儿,不过敖奎毕竟也是跟随徐梦红走了好多年江湖的人,虽然性子直了些,但绝对不是那种毫无脑筋的无知莽夫,甩甩头之后,便将这个诱惑丢出了脑外。
不知怎么,他心里总是觉得对巴乐这个男孩有些看不顺眼,哪怕明知道巴乐的身世已然极凄惨,但他仍很想欺负他、恐吓他,当看到巴乐惊惧害怕时候,摸样,敖奎便会觉得从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样奇怪的心情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确实知道自己还是不舒服,最好还是再去戏弄一下这小鬼,从而让自己高兴一下算了。反正只要不杀了他不伤到他,便是徐梦红等人回来之后,也不会把自己怎样的。
想到这里,敖奎一个挺身站了起来,看去就像是一座巨灵宝塔般,气势不凡,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那巨大的身影甚至从门口盖住了一半庙里的地方。这动静是如此地大,把正在出神的巴乐都吓了一跳,回回过神来,看着敖奎脸忽然浮现出几分狞笑之意,脸上顿时现出了几分害怕。
敖奎顿时心中一阵满足,恍惚中却记起许多年前,自己不过是凉州某地一个奴才家出身的小孩时,被那些主人家的少爷围在一起狠狠鞭打,他叫苦连天声音凄厉,但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的小孩却都哈哈大笑地围着他,打下的鞭子越来越痛。
他身子震了一下,从回忆里惊醒过来,脸上狰狞之意更甚,一步踏出,向巴乐走了过来。巴乐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可怕的大个子不怀好意,身子向后缩了缩,然而这土地庙里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拼命躲在角落不停发抖,面无人色。
敖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哈哈大笑,笑得满心畅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汪汪!”
忽然,在他的笑声之中,从某个地方传来几声狗吠的声音,敖奎身子一震,笑声顿止,庞大的身躯以难以想象的轻敏一下子掠至土地庙的门边,一手抓起地上巨大的黑色狼牙棒,一手则探出庙门,向外看去。
过去数日里,这里可是从来没有任何野狗的踪迹。
庙门之外是一小块空地,稍远处便是通往外头街道的那条弯曲小径,只是他目光所及处,一片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当然,狗影也是没有的。“难道是听错了……”敖奎皱起眉头,脸上掠过一丝狐疑之色,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平日里他可没有什么幻听的毛病,刚才那一声狗叫他听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听错了。庙门之外的情形似乎有些怪异,但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多半是有些问题的。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手上抓的狼牙棒又更握紧了些,缓缓向门外走了几步。周围一片寂静,除了旁边两棵高大的白杨树被风吹过,缓缓有些摇动的枝叶轻轻响着。
忽地,敖奎若有所觉,目光向前看去,只见那小径拐角处,忽然黄影一闪,片刻之后,却是慢慢走出了一只黄毛大狗。这狗身躯极高极大,足足比寻常犬只大了三倍,差不多都到了成人胸口这般高,当真是敖奎平生见过的最大的狗。
敖奎脸色微变,盯着这只大狗看了一会儿,那只大黄狗显然也很快发现了这边有个大个子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似乎也没有畏惧之意,反而歪过脑袋,目光炯炯地也盯着敖奎看了一眼。
敖奎心念转动,这狗如此巨大,绝非凡物,多半便是哪一处修道士家中圈养的妖兽怪物,那么在它身后,只怕便多半有人在了。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握紧狼牙棒,却是慢慢向前走了过去,一只土狗不过是身躯长大了些,他又怎会害怕?
只是他这里缓缓向前走着,却没发现在自己的头顶之上,那棵挺拔的白杨树枝头叶片后,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却是一只灰毛猴子不知何时爬到了树上,伸手挠挠脑袋,目光向自己身下那个兀自浑然不知的大个子看了一眼,随后目光徽动,却是落在了敖奎手边那个巨大的黑色狼牙棒上。
※※※
巴乐缩在角落里,在看到敖奎忽然转身走出门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仍是怦怦急跳,刚才那一丝恐惧仍然没有完全褪去。在昨夜之前他不过是自小生长于父母爱护呵护中的一个幸福但天真的孩子,何曾真正体会过人间冰冷严酷的风霜,然而只在一夜之间,他的世界便像是完全颠倒过来了。
他只能咬着牙,用尽自己全力去学,但至少眼下,他仍然没有太多长进。
敖奎走出土地庙后,这里便陷入了一片沉静,巴乐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到敖奎的回来,怨不住心头便是一跳,难道是家里还有人侥幸活下来,过来毂自己了?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就算是他年纪不大,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空想而已。
他缩紧了身子,脑海中浮起这四个人的面孔,发现自己最害怕的无疑是敖奎这个大个子,而最喜欢或者说是相对有些安全感感到温和的人,便是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了。
他忽然很盼着王宗景早些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庙门之外响起了一声“砰”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重物倒地,而当他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汪汪汪汪”几声狗叫夹杂着“吱吱吱吱”另一种奇怪声音里,忽然一个身影从外头跳着跑了进来,圆头圆脑短头发,身背一个蓝布袋,看着居然是个和巴乐差不多大的男孩,脸上笑嘻嘻地转头看了一圈,髓后就看到了巴乐,顿时像是吃了一惊,“咦”了一声,愕然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呢?”
诛仙二萧鼎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
巴乐也足吓了一跳.一时只觉得脑子有些空白,半张着嘴却没说出话来。那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圆脑袋,想了想,一溜烟跑过来站到巴乐的身边,却是伸出自己白胖的小手放到巴乐的额头上,摸了一下,然后嘴上说:“你生病了吗?”
那小手掌心里,有一丝柔软而温暖的气息从额角传来,巴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身上也暖了一些。
那男孩缩回手,哈哈笑了一下,看来是放心了,又向周围看了一眼,箬道:“你是偷跑到这里玩的吗?不过这里看起来很脏啊,不太好玩。”
巴乐嘴角歪了一下,好像是要笑了,但是忽然之间醒悟过来,却是一个激灵,连忙道:“这、这里不是玩的地方,有坏人的,你赶快跑啊。”
“坏人?”那男孩怔了一下,并没有撒腿就跑,而是转过身来看着巴乐,这一次却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一看,自然也就看出些不太一样的端倪来了。
巴乐出身不差,身上的衣物也都是极好的料子,然而从昨夜到今天连番变故,又在这肮脏的土地庙里缩了一晚躺在地上,从头到脚自然都是脏的,加上脸色也不甚好看,活脱脱就像是一个被人拐卖或是折磨的孩子模样。
那男孩没有说话,巴乐却是焦急起来,他心地本来就不坏,此刻也看出这不知哪儿来的男孩一派懵懂无知,似乎对周围情形完全不了解,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刚想大声说话又随即惊醒怕被外头的敖奎听到,反而是仓促间却没想敖奎在外头的话这男孩为什么能跑进来,只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道:“这里有好些个坏人,他们会杀人的,你快走,快走啊……”
那男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眼光有些奇特但神色间十分友好,也没惊慌失色的样子,反而看着巴乐,忽然道:“既然有坏人,你就跟我一起走呗。”
巴乐急得跳脚,道:“你……你还不走的话,那坏人回来就糟了,你不知道,他有一个这么大的狼牙棒……”他挥舞双手,正在用力比划着,想要让这个无知的男孩明白敖奎的可怕赶快离开这里,谁知话说了一半,他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只大得出奇的黄狗从庙门口跑了进来,紧接着,只听“哐当哐当”几声古怪清脆的响声在黄狗身后响起,一只灰毛猴子也溜达进来,所不同的是,这只灰毛猴子看着身躯比那只黄狗小得多了,手上却倒抓着一个粗大的黑色棍棒,一端巨粗,尖刺遍布,赫然正是敖奎的那只黑色狼牙棒,被这只看似不起眼的灰毛猴子倒拖在地上走进了土地庙里。
巴乐瞬间傻眼了。然后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跑到门边往外一看,登时便怔住了,只见门外白杨树下,敖奎不知怎么庞大的身躯整个倒在了地上,脑袋歪向一旁,看着像是昏过去的样子。
“小灰,你干吗偷别人的东西啊?”一声呵斥,却是从他身后传来,巴乐怔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那男孩正指着那只灰毛猴子皱眉道:“我娘我爹都说过,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灰毛猴子把那黑色狼牙棒随手往身边一丢,登时地上好像又震动了一下,这件分量奇重的法宝兵器不知为何在这只猴子手里却像是轻飘飘一般,然后灰毛猴子双手一摊,对着那男孩“吱吱吱吱”的连续叫了好几声,似乎在分辩什么。
巴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正为那猴子通人性而震惊,忽然只见那男孩嘴巴一撇,貌似不屑,道:“抢的,那也不行啊!”
他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对灰毛猴子说道:“偷和抢,都是一样,我爹娘都不让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