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由介盘膝,正襟危坐,剑道服系得端端正正,作出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样子,假装自己没看到和某位与立海大网球部著名皇帝如出一辙的脸,以及偶尔出没在剑道馆门口放学回来的比自己高一届的脸,默默感到自己的某个部位正在隐隐作痛。
“今天的训练怎么样?觉得爆发力有什么提高吗?”藤田习惯性地打开车门,随意揉乱要接回去的少年本就应运动而乱糟糟的头发,语带戏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你知道要在道馆中学习剑道,就一直萎靡不振,没什么精神。第二天逃课还被我抓了个现行,就这么不喜欢剑道?不惜被事务所抛弃的风险都要逃课?”
并不是说不喜欢,只是他还没有做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幸村精市之间关系的准备……虽然小舅子什么的的确有点早,但谁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他正在追人的话,会不会有人放弃袖手旁观,直接上前连哄带骗地把人追到手,而等到自己觉得没问题的时候,小公主已经投入他人怀抱了呢?思忖下来,由介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按兵不动,趁着他人还没有采取行动,慢慢接触小公主,再怎么说,水到渠成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追求方式。
沉吟半晌,由介也没能给出自己的答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隐经纪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算了,要是你真的不喜欢,我就去向公司提交申请,让你换一种方式吧,毕竟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能提高能力,其他方法也没有问题,或者直接让你和其他预备役一起训练也可以,不用在这里和排位赛的其他人一起。”藤田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从后视镜中盯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带些无奈道。
对于这个孩子,她本身就有不同于其他带出来的声优的感情。这是她至今为止接到过年纪最小的声优预备役,不说他的潜在可能性和本身具备的条件,单纯是他无意中表现出的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和认定,就让她颇受震动。都说童星容易成名,有很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其他人都还在迷茫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就从小认定了这个目标,并不懈为之努力,这份韧性是许多后来才转战声优的人所没有的。而他们的年龄在很大程度上又为他们博取了优势——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总是很讨喜的。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自己也有弟弟,从小疼爱的弟弟,想要成为声优,在由介身上,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弟弟的身影,本着这种心理,总想给他多一点照顾,再多一点。至于事务所那边,连朝仓小姐都那么说了,说明这个孩子的确有潜力可挖,是个好苗子。否则,事务所也不会下血本让一个预备役到最好的剑道馆去练习,更何况,这种练习也是为了让新人更好融入日后生活。
虽然,这个想法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进展。藤田用力下紧紧握住方向盘,直到手指骨节发白。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负责的这个孩子,在剑道馆的时候,被明确地和旁人隔离开来,虽然他自己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但被所有人隐隐排斥的感觉并不好。只要——只要她向事务所一再申明,她一定能让这个孩子得到更好的训练环境,而不是在这种半专业的养成所!
“由介?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精明干练的经纪人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在这种时候也会显得并不是那么理智,“那明天就不要去那里训练了,我们到时候会有更好的条件。”
“没关系的,藤田小姐。”纵使明白藤田小姐的好意,他还是摇摇头,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既然自己都已经知道事务所安排自己到这种地方的用意,那也不用让藤田小姐因此而为难。更何况,今后的圈子里人情冷暖也需要自己细细体会,光靠藤田小姐一时半会的保护总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他还是要站出来,面对圈子里可能遇到的风风雨雨,笑得从容淡定,“这也是一种锻炼,我还愁没机会呢,现在适应了,以后就不会太困难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好。”藤田从后视镜中仔细端详车后座少年的表情,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勉强后,才松口,“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我还是能尽可能帮忙的。”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后退,扣着绵绵密密的雨丝,顺着屋檐汇成如注水帘顺流而下,由于不是周末的上下班高峰期,不多时,熟悉的景物便映入眼帘。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驾驶座上的女子手扶着方向盘,语带戏谑,朝由介眨眨眼。
由介迟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在厨房里磨蹭几分钟,搜刮完整个冰箱,由介终于怀揣着一颗愧疚心,挪到客厅:“不好意思,藤田小姐,本来还以为冰箱里还有水果,刚才才想起来水果昨天晚上就吃完了,茶包和咖啡也没有,如果藤田小姐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点面包或者牛奶?”或者方便面也行——最后一句由介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如他这般常识缺失的人都知道方便面是不能拿来招待客人的。但家里的确没别的东西了。
藤田在由介没注意到的时候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光芒,随后作出思考的样子:“那由介平时晚餐吃些什么?”
“一般是外卖吧,如果来不及的话方便面也可以凑合,自己会煮点面条。”他也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式实在和健康搭不上边,因此当藤田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显的底气不足,“家里平时也没人,自己一个人吃晚饭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这样吗?……”藤田艰涩地想要表现得轻松一些,但还是放弃了——她无法做到这个。良久,她才缓缓低声接过话茬,“如果由介真的没地方吃晚饭的话,以后晚饭都到我那里去吃也好。反正我平时也是一个人在家,多一个人也好多做点菜,丰富一下。”
“不用了吧?藤田小姐这样会很麻烦的。”由介显然被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了,吃惊地张大嘴,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种时候应该收敛一下才不会给自己造成坏印象。可即使这个建议具有极强的诱惑力,他还是努力掩去那丝依依不舍的表情,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再说每天的外卖菜色都很丰富,我很喜欢那家店的口味,已经习惯了。”
“给你两个选择,去我家吃,或者我来你家做菜。”一挑眉,藤田自然知道由介在顾虑什么,“我不吃隔夜饭菜,每次做菜都要倒掉不少,你过来吃只是减少饭菜浪费罢了,也让我做菜心安理得一些,这个理由总该可以了吧?”
“……”
“怎么了?考虑好了?”
“那就麻烦藤田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陷入了码字厌倦期,面对WORD怎么也码不出字来,好几次都想过要弃坑,这章让妹纸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热烈
去藤田小姐家蹭饭的日子转眼间就过去了两个星期,在蹭饭已经成为常态的现今,既不用为自己的伙食发愁,又不用担心月末付不出房租的由介,在养成所的培训亦已踏上正轨,自此生活无忧,事业一片光明,前程似锦,然后……在除去各种各样的担忧后,吃得好睡的香,于是,某天由介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体型看起来似乎丰满了不少……
在镜子前愣了几秒,下一刻,由介就觉得黑色雾气缭绕在自己周围。长膘了长膘了——几个大字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着,回荡着无限的音响。曾经的由介即使不运动,但仰仗着自己那好不规律的生活作息,硬生生地耗光了堆积的脂肪,除此之外,顺带着还将肌肉也一并去掉。因此,那时的由介可以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类型,一看就是长年不经锻炼,日夜颠倒的人群。
但即使如此,他也完全不想成为除了吃睡,就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之后堆积脂肪的那种中年退休宅男。——曾经,由介也想过要锻炼出一身让妹纸们为之侧目的肌肉,但直到才在健身房的试用期内,想举起只加了一个重量的哑铃时,由介才明白过来,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随后,由介才萌生了要成为头脑型人才的想法。但如今,由于安逸而悄然增长的脂肪正在以一个极为严酷的方式告诉由介:他需要重拾早已丢弃的想法,向一身肌肉努力了。
“你说你要去健身房?”藤田小姐听到由介的决定时,表现出合不拢嘴的惊讶,来来回回打量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羽田由介这个人似的。还不死心地追问,“是不是被谁刺激到了?还是被人嘲笑了?”
“没有,藤田小姐就觉得我一定会被人欺负吗?”无奈地牵动嘴角,但又不好意思发表自己的观点,思及再三,由介终于压低声音,磕磕巴巴道,“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偶尔照镜子,发现长了赘肉,想把最肉消下去。”
“噗哈哈哈,我还想由介怎么突然关心起健身,原来是因为体型不对啊。”藤田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故意放慢语速,给由介更多的时间想方设法解脱困境,紧接着又话锋一转,顺着对方的意思带开话题,调皮地眨眨眼,“好吧,既然由介都这么诚恳地拜托我了,如果不帮忙的话,可是会对不起可爱的由介君的。”说罢,还趁机在由介头上乱揉两把,随后才作意犹未尽状走进厨房,准备今天份的晚餐。
不过说到运动的话,竹剑也称得上是一种,只不过在由介看来,它实在不够温柔,从不会留余地给他们这些单纯“脑力劳动”份子,只是握着竹剑,由介都觉得心里没底,更别提还要穿上沉重的护具,更是透不过气来,只能尽量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降到最小,但这样一来,又会起不到运动的效果。
“如果真想运动的话,你也可以外出去散步啊。”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藤田见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失笑着摆好筷子,亲手把饭端到他面前,“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地给别人端饭,快吃吧,菜都凉了,有事等吃晚饭再谈,健身也好,养成所的条件也好,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帮你做好,就别担心了。”
“喂?这里是羽田由介,请问是……?”堪堪咽下最后一口饭,手机就尽忠职守地响了起来。向藤田小姐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藤田便如善从流地收拾碗筷——原本应该是由介洗碗,藤田烧菜。
“幸村君?”由介在那一刹那愣住了,在他的印象中,幸村精市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寥寥无几,即便打来,大多数时候也就是问候两句,就很快挂断。而自己打给他电话,更多的也是询问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如果是日常生活,两人几乎不怎么会有交流。
“是我。今天下午我画了一幅画,虽然这么说会很突兀,不过——你愿意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这幅画吗?我想它也会很开心的。”温和的嗓音自话筒那端响起,同样的声音,由不同的人说出来,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自从由介听到幸村的声音,不止一次地如此感叹过。真的差距很大,明明是同样的声音,让幸村说起来,就会有种不忍心拒绝的魅力。
而这种效果,由介自认为需要细心揣摩后,才能模仿出来,并且效果还不一定能有那么好。
神使鬼差地,由介望向因秋季来临而越来越短的阳光,现在的时刻凑巧能赶上日落时分,晚霞在天际边缘绘染得如火如荼,还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的夕阳褪去了正午时分的刺眼,转而成为温暖的橙色,排列整齐的行道树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浅橙色的光泽,给即将来临的夜晚平添几分柔和。他重新握住手机,回道:“如果幸村君还在学校里的话,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当然,我在学校教学楼后面的花房旁边。”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呼吸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接下去道,“如果由介君要来找我的话,就来花房吧。”
放下电话,向藤田小姐打了个招呼,由介就跑了出去。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在身体的四肢百骸中流转,让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明明因一天下来的训练而精疲力尽,此时却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真的要形容,也形容不出真正的感觉,最多,就是让由介有种要放开一切,放手去做一件事的想法。
周末校园的暮色静谧而美好,天空被蓝紫色浸染得深深浅浅,接近深蓝。在花房附近的空地上优雅地蜿蜒而过,随即不着痕迹融化在一片金橙色中。
由介很少来这个地方,顶多只是偶尔路过,向盛放的花簇投去一个惊叹的眼神。但也仅限如此了。他从未为这些花停留下来,认真注视过这些鲜花,细细欣赏它们伸展恣意的身姿。而这个印象,只会持续到由介为这块花的海洋驻足的上一秒。
初秋的气温仍保留了夏天的热度,热烈地在花上留下痕迹。一簇簇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盛放出夏末极致的美,简直就像是飞蛾扑火般地不顾一切,在秋至未至的时节,燃尽生命所有的热情,正如夏日祭典中绽于夜空的花火,将天鹅绒的夜幕点缀出炫目神迷的色彩。
而立于花中的少年,在花丛的簇拥下,显出格外的温柔。嘴角噙着笑意,面前是一块美术专用的画架,铺在架子上的画作远远看不真切,但光是从少年脸上的表情中,由介就看得出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在享受身边的这一切,并为之深深陶醉。
所以幸村君才能成为那个出了名的怪脾气美术老师的得意学生吧?——由介忽然在脑海中闪过这么个想法。相较于他这种对美术没有一点上心的人,如幸村君这般全心全意地除了网球,就将心思投在绘画中的人,才是真正地有天赋能窥见绘画的真谛吧?就像是“在画中倾听到自然的声音”之类的。幸村君在画前的时候,一定是和那幅画保持同一个呼吸步调的吧?
“由介君。”对方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存在,示意他过来,“看这幅画,今天才画好,突然就觉得你是最适合看到这幅画的人,结果就自作主张地擅自给由介君打了电话,如果给由介君造成什么困扰的话,真是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