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轻柔得像是一片纸,然后却越来越快,在几秒之内就加速到产生隐隐雷声。
在意识控制不住要发散的加速坠落之中,莱恩再次习惯性地默念起那句话来:“……姐姐,我爱你。”
只是,似乎对心中的那一片空旷……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
此时,在城市的另外一端,还有另外一人也同样正挣扎于梦与现实的夹缝之间。
随着幻境的又一次的崩溃,帕湫莉·诺雷姬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之中。心灵领域受到重创所带来的结果,使得这名天才少女现在的样子还比不上一个智障儿。她全身僵硬着,不停颤抖并伴随着不时的抽搐,仰着脖子视线直直往上透过天窗,死死盯着天空中的明月。然而,在那双拼命睁大着的瞳中所映出的,却不是那一轮圆银,而是幻境中那名金发红眼的少女。
直到月行半空,从天窗中投下的银晕已经从她身上移开到了远处,帕湫莉才总算是恢复了大半的神智。
“还是……不行。”她深深叹息道,疲惫地低下头去。
在她的身下,是如地毯般密密麻麻铺陈着的书本。每一本都翻开着,每一本都明显地在当前页可见撕去的痕迹;被翻开的白色书页围满了少女的每一个方向,从膝下一直延伸到几十步开外的远处。在照射到地板上的月光的反映之下,书页的那一片雪白在黑暗中是那样的醒目,如锦簇层叠的花瓣一般将坐在中间的少女衬托起来,散发着一种独属于黑暗与安静的幽香。
“《德赛鲁埃年代记》,《世音通典》,《米德加德史》,《北境记》……”帕湫莉环顾着围四周的书本,一边细数着一边将目光渐渐投远,最后停留在了书堆的最边缘,同时恰好也是落月光照耀下的那一本上。
“为什么全都没有呢……这太奇怪了。”她叹息着,深深锁起眉头苦思起来。
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当帕湫莉漫不经心地撕下《德赛鲁埃年代记》中的某一页,当作零食抿入嘴中的时候,还完全没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发生。
帕湫莉·诺雷姬,以过目不忘的天才而为人所知的少女,其实有着一项秘不可宣的能力:凡是她所吃下去的文字,都可以在一瞬间得到对其的理解。如果文字记录下的是一件有形的物体,了解到的就是那样物体的外形,颜色,气味,直至用途等等;如果那是一个具体的事件,也可以知道它发生的全过程。如果是抽象的概念那就比较麻烦,吃下去之后得到的往往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感觉。
当然,得到的东西也与写下的人有关。如果是帕湫莉自己写的字,吃下去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同一样事物,由不同的作者写在不同的书上,吃下去也会所得到的知识也往往会各有侧重,并不可能一次就完美地理解一样事物的全部。所以,帕湫莉才需要吃“书”。
但就是凭借着这个现在还程度十分弱小的能力,还是一名少女的帕湫莉却拥有了普通人一辈子也积累不起来的巨量知识,从而被“常春藤学会”这个由全大陆最优秀学者组成的团体认可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然而,不论是准确的知识还是模糊的感觉,帕湫莉之前从吃书中得到的东西全都是抽象而无形的,却从未像这次一样,竟然是一副每一个细节都现实不已,鲜明至极的场景画面。
更不用说,在感受到那副画面的同时,自己所经受到的那绝不寻常的痛苦。
在第一次晕厥与苏醒之后,帕湫莉很快用筛选法找出了诱发问题的那个词语:“人王战争”。
这个结果让帕湫莉更加困惑了。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一个单纯的代表事件的名词,也只会让她了解到一些与战争进程相关的年表等而已。
进一步的查询让帕湫莉发现了更多的不寻常之处:对于那一场毫不夸张地说决定了大陆命运的大战,竟然没有在任何一本史书上留下详细的记载。在所有的史书中,提到这场战争的全都只有一句话:“王权战胜世音”。
更令她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当她就此询问其他专擅历史的学士的时候,对方在沉思之后却总是只能说出同样的这一句话,就算帕湫莉锲而不舍地再次重问多次重问,得到的结果也每次都是这样。最后,往往连他们自己都开始脸露迷惑双眼茫然……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茫然也最多只会维持一小会儿,很快那些学士就会连“帕湫莉询问过他们这个问题”这件事都会忘记。
有什么东西,在将某个真相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甚至是从人们的脑中。
帕湫莉只好重新将目光放回那些书的身上……还有她本来再也不想品尝一次的痛苦。
身为学者对于真实的探究心,身为普通人对痛苦的恐惧感;两者交织斗争了许久,最后帕湫莉还是颤抖着双手,将另一本史书上的书页送入了嘴中,然后迅速地晕厥了过去。
然而在第二次清醒之后,她却毫不犹豫地找来了第三本史书,第四本,第五本……连续不断,不停地将同样的那个词吃下,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将自己陷入剧痛之中。
直到现在,帕湫莉终于“吃光”了德赛鲁埃皇家图书馆内所有提到那段历史的书。然后,却陷入了进一步的迷惘之中。
与以前的经验再次不同。即使吃下了再多不同的书页,帕湫莉也没有得到任何不同的信息。只是随着吃下书页的增多,所产生的痛苦都在逐渐降低,幻境中的细节也愈加清晰。到最后,帕湫莉已经可以清楚无比地看到,崩溃之前的那一刹那,金发少女朝着自己投来的那轻蔑的一瞥与瞬间爆发的威压。
简直就像是……发现了她的窥视,便直接毁掉幻境将她强行抛离出去似的。
回想着那如同红酒一般透彻的双瞳,帕湫莉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而打了一个寒战。与从书中得到知识类似,自己的能力不论如何变化,所能产生的也应该只是一个影响不到事件本体的单纯影像而已。然而影像中的人物,竟能突破因果而事先感应到被人观看,并且还对另一个世界作出干涉?又或者,自己的灵魂真的突破时间被拉去了三百年之前?
不可能,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少女安抚着自己不知为何有点慌乱起来的心情,却又想到了那一股抹消着历史的力量。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抬头,向着那黑暗中诸多隐隐约约的轮廓望了一眼。
就那一眼,让专注幻境而忘记了时间的她想起了自己的所处……黑暗静谧的半夜,无人幽深的图书馆……恐惧顿时如冷水般渗满了她的骨髓。她心里狂跳,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好像会有什么无形的手从不知名却无法躲避的地方伸来,摸上她的后颈。
它们……就在她的身边。不,不仅在她身边,而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处。无形无影,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地流动着,甚至能够透视人的灵魂。
而就在这样的时候,她又扫了一眼地板,顿时呼吸停止。那透过天窗印在地板上的月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影子。
“哇!”帕湫莉马上吓得哭了出来,抱头埋进膝盖之间,反手将原本怀里的书本朝着头顶上丢去。可惜以少女的力气,厚重的书本几乎是刚离手就落下,重新砸回来她的头上,“——哎痛!”
“噗——啊哈哈哈哈”头顶上传来出自少女清脆嗓音的大笑。耳熟的声音让帕湫莉抬头望去,只一眼就惊呼起来:“帕菲!怎么是你!”
卷三·;天之河,流星之双子 第一章 猫也可以的(2)
更新时间:2012216 17:11:15 本章字数:4753
那名装鬼吓人的金发少女动作利索,三两下就扒着窗沿从天窗垂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放手落下。高高举着双手一点都没有去按的想法,少女上扬的长裙一下子就越过了腰际,一时之间细嫩的长腿与精致的丝绸小内裤在半空中全都展示得清清楚楚。
落地之后胡乱拍打几下把贴上上身的裙子弄下去,她马上就张牙舞爪掂着脚尖,表情如坏笑小猫一样地朝帕湫莉凑了过来:“呜呜呜!吓死笨蛋帕湫!”
“帕菲你……”帕湫莉按住脸,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帕西菲卡这几天被关在宫中学习礼仪的事情帕湫莉是知道的,当初帕西菲卡也是几乎是在她面前哭着打滚装可怜地表示不想去。但是看起来,显然输掉的是那些皇家礼仪官:只帮她换掉了内内外外的所有衣服,却没能成功地换掉哪怕一点她的野丫头性格……
帕西菲卡倒是没想那么多,第一时间就扑上来抱住了帕湫莉使劲地蹭起脸来:“帕湫!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哟,想我没想我没!”
“而且说起来……”脚下嘎吱嘎吱的,帕西菲卡低下头看到了一地的书本,“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哎?”帕湫莉被问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好在这个时候,天窗上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帕菲姐姐,我该怎么下来啊……”
随着弱弱的询问声,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小的少年从窗口探出头来。
“跳下来呗。”
和帕西菲卡同样的金发,容貌也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看着离自己相当遥远的地面:“这……这么高?”。
“你可是男孩子耶,也没有裙子之类的麻烦东西……”帕西菲卡随口说着,满脸抱怨地拍了拍臀,看样子对身上的衣服十分不满,“直接跳下来不就好了。”
一阵迟疑之后,男孩只好小心翼翼地按照帕西菲卡同样的方式,先扒着窗口垂下身子,然后才跃下了剩下的高度。但是运动神经终究比不上小野猫,少年落地的时候颇有些踉跄。
“……这是?”感受到帕湫莉投来的目光,少年立刻微笑着示意,那与帕西菲卡几乎相反的修养与气质令帕湫莉相当在意。
帕西菲卡豪迈地搂住少年的肩膀,砰砰拍了两下,鼻孔出气一脸自满:“我新收的小弟……哦不是,弟弟!”
“你新认的弟弟?那不就是……”帕湫莉吃惊地用书遮住了嘴,一下子睁圆了眼睛,“艾,艾吉王子殿下??”
“帕湫莉小姐,很高兴能见到您。我对王国甚至是整个南大陆最年轻的学士已早有耳闻了。”艾吉微笑行礼。虽然仍是少年,性格也似乎颇为柔弱,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开始透出了王族独有的自傲,所谓的行礼也只不过是往前稍微深点地低了下头而已。
不过他刚想抬起头来,就立刻被旁边的野猫少女一个栗子敲在头上,唬道:“要叫姐姐!”
多少有点装出来的稚嫩傲气被帕菲一指节被敲散,小王子只好摸摸头,委屈地嘟哝着嘴。倒是帕湫莉被帕菲的无法无天吓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慌张地拼命挥起手来:“咦——哎?不,不,不用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啦,你和这家伙应该算是远房亲戚吧?那被叫一声姐姐,不是也很应该的嘛。”帕西菲卡嘿嘿笑着,暴力地揉了两下小王子的脑袋,几乎把他的头按到胸口高低。
“帕湫莉姐姐也有王族血统?可你不是学士吗……”在帕菲的蹂躏之下,小男孩仍然努力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帕湫莉,显然对此十分吃惊。
“算是吧……我的父亲是巴伐亚大公的次子。”
小王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按照大陆王族传统,往往自傲地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统治者,因此无须也不必精通其他。王权至高无上,去做其他低下的事情只是对自身那高贵之血的玷污。所以不论是武力,军事,文学,艺术等等,凡是在其他领域取得建树的人反而会被轻视。作为兴趣玩一玩是可以,但如果说取得了“职业者”的资格,那往往被其他王族轻视,认为是没有为王的能力才不得不转向其他领域,从而被视为主动放弃王族的身份。而帕湫莉的父亲,也正是因为有这一个传统在,才能以成为学士的方式避过了几个兄弟之间那场争夺继承权的血腥斗争。
不过即便如此,王族最根本的东西——血脉,依然崇高无比。纵然放弃王族身份,失去了成为王的资格,但只要那血脉仍在,他们就仍然是成千上万的平民都比不上的高贵王族,是被王族认可的同族。于是艾吉这时看帕湫莉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不过对帕湫莉来说,从小受到的倒是作为学者的教育,对此倒是根本就不在意。她转向了帕西菲卡:“好吧,那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明天不就是出征仪式吗?就这样逃出来不会有问题吗?”
“就是因为明天就要出征,今天才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嘛……之前就因为被那些老太婆关起来学习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所以好久都没看到帕湫,明天出征之后就更加看不到了!这怎么能行!我最喜欢帕湫了嘛!”少女讨好地抱上了上来。
因为帕西菲卡的直白而有些脸红,帕湫莉转开了脸去:“哼,我看你只是因为被关了一个月都没有玩,出征以后就更加没得野,实在憋不住了吧。”
“呃,也,也不能说没有被这样的原因啦……”帕西菲卡顿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反正……总,总之!正好这小家伙也在,就一起带他过来了。”
“嗯?不过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帕湫莉抬头望向天窗;夜风正从那里呼呼地灌进来,“而且,还是从屋顶上……”
“你忘记了吗?图书馆的房子和王宫的围墙是连在一起的啦。所以只要从我那间房间的窗翻下去,再从围墙上走过来就好咯。”
帕西菲卡说得轻轻松松,帕湫莉却听得双眼瞪圆,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是说,你是先从王宫顶层的窗户跳到下面的屋顶上??”
“嗯,是啊。那几个老太婆连窗都不锁,太小看我了哼哼。”
“然……然后,你跳过好几个屋顶,爬到了王宫的围墙上??”
“对喔,我的房间离开围墙还是挺远的呢,跳了大概……嗯,一,二,三……”帕西菲卡扳着手指数了数,然后得意地扬起了四根手指:“哦也,四个屋顶!破了纪录了!”
“再然后,你就一直在那只有手掌宽着脚地的墙上面走,直到绕过了大半个王宫到达图书馆这一侧?????”帕湫莉掐着帕菲的肩膀,几乎是尖叫了出来。
“呃,是,是啊……”
“……总之,最后再从那一人多高的墙上跳到图书馆的屋顶上就结束了是吧。”帕湫莉冷静地补充完了。比起在墙上走,这最后一跳实在不算什么,“你是疯了还是想死了?”
“真,真是的。帕湫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