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声看着来人,莞尔一笑,“何谓舍不得又如何是舍得?”
“这就要问你了,阿涂。”夏禹君从背后揽住我,脚下是细软的祥云。
回想当时,我不禁叹道,“我本历劫,却成了他人的劫。”
夏禹君闻言没有说甚么,半晌,他松开怀抱,拉住我的手,道:“快走吧,孩子们都等不及了,”说着朝燕丘驾云而去,“弘耳的喜宴要开始了。”
“嗯。”我颔首,离开前仍不忘回头望一眼云海茫茫下,那个指点江山的人,正挽着皇后的手在宫廷的御花园中赏花,而那偌大的池塘中,正是一片片含着露珠的粉荷……
而有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容貌脱俗的少年,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没发文 连怎么发都不知道了呵呵!
、番外之蔺长欢
盛世繁华,一世长欢
蔺太傅老来得子,即便是庶出,对这一脉单传的蔺长欢仍是疼爱有加。
靖朝腐败多年,朝中奢靡之气积重难返,蔺老爷又幸任太子傅,无疑对他这个读书人来说是莫大的荣光。当年在大殿上他被皇帝敕批为状元,当了几年户部尚书便告“老”还乡了,分明正值壮年,却因看不惯官场的污浊,又疲于整治,气定神闲回乡了。好在这几年的俸禄和皇帝的赏赐够他衣食无忧度过下半生,还能再置口檀木棺。总之,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若干年后,皇帝喜得龙子,想起来当朝最博学的人正是蔺老爷,连忙传召他上任。因着当年的知遇之恩,蔺老爷准备几年,便回京了。
蔺长欢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的出处,瞧瞧自家老爹那淡泊名利的脾性,再瞧瞧自己,分明不是流着一股血的。但瞧他俩同出一辙的桃花眼,一切怀疑都被否决了。
少时没少看鬼谷子的兵法圣典,揣摩人心自是不在话下。蔺长欢早期为太子侍读,皇帝的帝王说他更是暗地里琢磨得了如指掌。他就是喜欢勾心斗角,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越乱,心中越畅快。蔺长欢借游学之名,在各地结识了不少能人异士。再则他博古通今,才情无限,身后追随的人更是不胜枚举。加之他不拘于世俗,行事颇无章法,但求一针见血。
蔺长欢么,求成功,从来不介意过程是如何,心血来潮时,也会注重成事时的艺术感。是故有了后来皇帝拟诏禅让的那么一出。
正因为担任太子侍读,他与皇帝二人关系甚笃,十三岁为秀才,十五岁圣上卿点为殿试状元,令无数人眼红艳羡。其间蔺长欢多次进谏治国有功,老皇帝感念其谋略如智多星,且有真材实料,便使其官职一升再升。
宝泰十年,靖宣帝即位,定国号为怀安。此年蔺长欢已为当朝兵部侍郎,时年17,官从二品。
怀安二年蔺长欢领兵治乱有功,左迁至兵部尚书令,官拜正二品。
两年间其事业攀升不忘烧钱与各地富商交好,给他们想要的名誉;与朝中大臣勾结,给他们高升的机会;与敌国安汤暗中来往,给他们要的机密,虚实结合,面里迎合心里算计。
一切在他的筹谋下顺风顺水,他饰演一个与世无争的好色之徒,瞒过举朝上下许多人的眼睛。偶尔有几个眼尖的老臣参上他几本,也无关痛痒。
一向认为啊,江山美人不过唾手可得,可人算不如天算,真正有得不到的,那要出现过,他才晓得有。
那人也不是美人,无论从美貌还是才情,都不是数一数二的,甚至还有点儿不解风情。但就是她那份心智,胜过了这世间万千佳丽。
彼时正是隆冬的午后,他刚从李府出来不久。此行是因着他那未婚妻离家了,还是在大过年的这个日子。这亲定下来不过三日,只道是京城才女之一,人还没见着,就跑了。好在普天之下,还没有哪块地儿他蔺长欢的爪牙是无法探入的。可多年跟随他的晋常在旁边唠叨许久,大意是这亲成不了,这大事儿也成不了,继而他的内朝总管美梦就要破碎等等……
蔺尚书一记眼刀还没横过去让某人及时闭嘴,眼风却扫到清晨某窄巷里正上演“人狗大战”。
女子衣衫褴褛,仅是能够蔽体的厚度,此刻正与一头通体金黄的猛犬扭打成一团。身边的晋常见人有点眼熟,“吱”了一声。待蔺长欢一记眼刀横射而来,便连吱也不带吱了。只是抱紧了怀中的画轴,再抬手抹了一把额角莫虚有的汗。
此后便如李凡苏记忆的那般,被蔺长欢傻傻地带回了汴州蔺府。
传闻李相千金刁蛮无礼,态度傲慢,行为乖张,硬是将求亲的人气出了门槛。待到蔺府之时,却只见她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瞧着也不似传言那般了。那人生来便善于伪装,像一块橡皮泥,被各种环境揉捏,都可以有她的形状。
这样能屈能伸,极度圆滑的人,又岂是一句“刁蛮无礼,态度傲慢,行为乖张”便可简单概括的?
不由得多关注她。
偶尔从京城回去,都会暗地里去看看她。而他若是真心隐藏,自然不愁会被发现。
约莫她原是个小姐,干不来粗活儿,便指派她到书阁去做洒扫的活儿。心想既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必定欢喜与书打交道的。且因着自己的爹爹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书虫,那书阁的书随便丢出去一本,都是千金不换的珍藏,故而指派她过去,也不怕委屈了她。
她的作息很固定,清晨日光未亮便与其他侍女将府里洒扫一遍,用完早食,便去人迹寥寥的后廊补个回笼觉。时候到了再去书阁清扫,随后取出一本书席地而坐,直到日落西山草草吃完饭;每日必定沐浴,沐浴完便早早睡下真是无忧无虑的米虫生活。说来,那人的身子,倒是有可取之处,呵。
然而,渐渐喜欢上她看书的模样,专注而又倾心。一看便是一整日,恨不得在书阁扎根般,同时提着细毫在一边的白纸上写下一排排蝇头小楷,似在作笔记。
常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看来,爱看书的夙儿竟是如此乖巧惹人怜爱。
当时特意放出消息,道他新收一名美婢,有望成为蔺府第二十一房小妾只因同行半月皆未见他的这位未婚妻自报家门。果不其然晋常将消息放出去少顷,王琦便领着婢女上门示威。
晋常回报说李千金一贯挨打,无半句怨言。只道是王夫人貌若天仙,她等贱婢无法企及等等。言罢仔细瞧瞧自家主子人前若桃花人后若财狼的脸,但瞧他的俊眉笼罩上一抹乌云,眼里的算计真真切切。
此后回京处理朝政,与一干忠心耿耿的老臣周旋的日子真是说不出地兴味。相府那方丢了一个惊才艳艳的三小姐日子过得生不如死,老丞相一边着人在各地搜寻,一边贴出赏白银八千两的榜子寻找爱女。久寻无果,终是寄言于他,道是这三千金不识好歹,这二千金李若芍倒也生的闭月羞花,虽在才艺上逊色一筹,在才情上却不知比那刁钻的三女胜了多少。蔺长欢与李相酒过三巡,闻言脸上依旧笑若春风,背上却冒了汗。
这人就在她府里,好说,好说。可心里又觉奇怪,与李相结亲本是怀柔之策,对象是谁其实无关紧要。然而就是莫名的,非她不可。
晋常递给他一封信,是他派在李凡夙身边的眼线写来的,大抵是李凡夙安分守己,一如既往地泡在书堆里,不多时会犯懒,且时不时会遭管家绯儿的欺凌。看完信后心底的不悦涌上,总觉这管家该换人当了,免得府上的脂粉味儿总要太浓。
几日后他谎称抱病在家,连夜赶回汴州卯镇,心里真是对那丫头惦念得紧了。
回府后却不见她人,总归有些不大欢喜,倒也在书阁里挑拣出几本书来看。没想到会在书里看到她的读书笔记,见解都很独到。大意是《女戒》都是吃人的教条,将女子忽悠得丧失自我,只晓得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又言《梦溪笔谈》轶事杂闻繁多,行文趣味。
可见她不是个迂腐的女子,也难怪她能够和洛王府的郡主多年交好,想是志同道合的缘故。念及此,蔺长欢好看的浓眉向上一挑,眼角的笑意情深意切。眼风在听到脚步声扫向来人。
来人身上一袭适春的棉裙,面上不施粉黛,俊秀的眉,淡漠的眼,五官在看到书里的纸条飘然落下后骤然生动,分明是不待见他的模样,却将恭维承得头头是道。忍不住想要调戏她一番,看到她张皇的芙蓉姿色焕然便忍不住的欢喜。尽管他知道抓人家的小辫子有些恶趣味,可叹她无论如何都是讨喜的模样。
那几日看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总以为自己对她还是颇有威慑力的,但其实她眼里并没有他,不管他和王琦如何,于她而言,不痛不痒。而向来在花丛中屡试不爽的甜言蜜语在她这却成了可怕的心机。
莫非自己真有那么不堪?可自己除了用强,竟也无计可施。
他喜欢与她咬耳朵,因为他爱闻她发间的莲香,心里认定她是如莲一般的女子,也许偶有些心机,却重情重义。故而他在置办一处靠水的宅子,种上她心仪的莲花,只待接她回来,共享繁华。
牡丹虽好,不及清莲。他不知,一旦爱上一个人,他人在他眼里便成了淤泥。那数月的光阴,虽知怀里的人不是她,却也霸道地占有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她求欢,想要将她的肉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可是夙儿,为何不顾牡丹怀恨在心,也要将孩子打掉?只因为,它不是苏尘的么?
多少个日夜,梦里都是在重复着她在自己身边红袖添香的记忆,春日里那些安定的时光,都是他往后萧索中聊以□□的惨淡遐想,远不及她与苏尘在彼方耳鬓厮磨的美好。
在碧带边上他与苏尘短暂交手,他是真的想杀了他。尽管他伤了他,却也无多少成就感,是不是苏尘回去时,她会为他清理上药这么想着,心早已痛得麻木。
不敢再想下去,一切成败,早已成定数。
怀安三年,兵临城下。
苏尘山穷水尽,随侍将领一律死伤,无一生还。苏尘战死的消息不日传来,当时他正与夙儿相逼迫。甫一见面,夙儿对她嫣然一笑,这一笑摄人心魂,却是释然的味道。那时他便应该想到,夙儿是不会独活的。
他丧心病狂地告诉她苏尘战死的消息,想看看她痛苦的表情。他怎么就想不到,想不到她会殉情呢?她早已准备好,谁也阻止不了了罢?
他颤抖地扶起一身缟素的女子,眼泪竟堪堪滚下一颗,心是无穷无尽的痛,是远古洪荒的冷。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的君王爱,我终是承不上的。得不到的,便是无缘。你万莫为我辜负了小翠……”
直到她死了,心里想的依旧是其他人,什么时候,她也能为他想想?她的脚步,何时能为他稍作停留?
“为什么,为什么临死时你说的话依旧是那么绝情!”他浑身颤抖,看着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上慢慢流逝。
她的一颦一笑,原是惘然……
我蔺长欢从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可当我得到天下,我才发现,我终究是输了,输给那个姓苏的人。早在许下那门亲事的时候,我便失信于那个我一见便终生难忘的女子。
原来,天下不若卿。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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