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无仁微微皱眉,说道:“你们根本无权过问此案。”
卫海利冷笑道:“你们更没有资格审案。”
何明池在旁敛气静声,虽说因为贺飏之死对老笔斋里的那个小丫头存在极大的怨意,但他却并不这样认为。
言语间没有火星四溅,却把彼此逼进了绝路,最终看来看去,依照规矩天道盟唯一有资格审问张楚楚的地方,还是众人现在身处的这间别墅。
“峰哥听说烧糊涂了,根本无法起床。”
诸葛无仁嘲讽一笑说道:“既然医生不管用,那我只好让我们的修真者给峰哥瞧瞧,便是烧的再厉害,撑几句话的时间总是能行。”
当天枢处诸葛无仁阴恻恻的话被传到后宅内,峰哥知道自己再没有办法继续装病下去,他虚弱地揉了揉痛肿的咽喉,想着昨天下午那盆冰水算是白浇了,不由哀声叹气连连摇头。
夫人在旁忧虑说道:“不得罪清梦斋便要得罪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李峰那双难看的小眼睛里泛过一丝狠辣意味,冷笑说道:“想要把我逼进绝路,想要事后让我去对那位八先生解释,想的倒美。”
夫人惊讶问道:“老爷莫非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李峰看着与自己感情深厚的老妻,叹了口气,怜惜说道:“稍后不要害怕。”
说完这句话,府尹大人从床上艰难爬起,从书桌旁摸出根坚硬的榆木棒子,痛苦地喘息数次,然后一咬牙便向自己的头顶砸了下去!
“迸”的一声闷响,他顿时头破血流,两眼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昏。
房内响起峰哥夫人悲痛欲绝的呼喊。
就在峰哥于卧房中上演谁能比我惨之惨痛戏码时,又有人来到别墅中。
那位管事恭谨向诸人行礼,说道:“于小姐在家,来不及赶过来,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不知道张楚楚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惊动了这么多堂主。”
想不到这件事情会如此迅速惊动了于雅雯,卫海利皱了皱眉。
他代表着许世,完全可以不用太给她面子,只是如今谁也不知道天哥会把位置传给哪位,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谨慎些。
诸葛无仁没有向这位管事做任何解释,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那位管事却也并不动怒,来别墅前他本以为是场误会,见着场间有如此多的大人物,才知晓事情不像殿下想的那般简单,想必那个小丫头干系着很重要的东西,微微一笑后便与众人告辞,用最快的速度再次通知于雅雯。
管事前脚离去,后宅里便传出最新的消息,峰哥本已重病,心系天道盟想要勉力起身审案,不料却因为高烧迷糊而一头撞到门上,现已昏迷不醒。
这等勤于政务的人真是少见,这样的借口也算罕见,诸葛无仁等人哪里会相信,愤愤然闯进了后宅,然而片刻后他们便神情复杂地退了出来。
“我天道盟竟有这般无耻的人?”诸葛无仁感慨说道。
何明池想着峰哥头顶恐怖的血洞,叹息道:“倒也真够狠的。”
“这位大人宁肯自残也不愿意审案,佩服佩服。”
诸葛无仁忽然说道:“既然如此,我先把这丫头带回去。”
卫海利皱眉。
“稍后自会有人去向堂主解说。”
卫海利依旧皱眉。
人来人往,雪飘雪落。
雪在雨伞上树枝上屋檐上,也落在被褥上,或许因为被褥太大遮住了抱着被褥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来来往往的人想的事情都很重要,所以忘了他们讨论的人就在身旁,总之站在凄风苦雪间的张楚楚被人们遗忘了。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张楚楚是一个不愿意给秦杰惹事的小姑娘。
所以最开始他们索她问案她便来了,这些人让她站在别墅前她便站在别墅前,让她站在园前她便站在园前,让她在风雪里等着她便一直等着,直到她确认那个男人是真的要抢自己的东西,甚至好像还要把自己带进走。
张楚楚是个为了三两块钱便可以和秦杰拼命的人,更何况今天这些人想从自己手里抢走的东西明显要值更多钱,更何况那本来就是师父留给自己的、贺飏留给秦杰的,所以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皱眉便表示不喜以及不同意。
她把头从厚厚的被褥上艰难地探出来,看着那个想把自己带走抢自己东西的无耻男人,黑而透亮的眼眸深处耀出一丝极细微的光辉,然后那些光辉迅速燃烧。
忽然一阵寒风拂过。
张楚楚双眸深处的庄严神辉骤然敛去,她缓缓低头。
风是空气在流动,之所以此时陡然寒风起,是因为空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体积极大的物事,那个物事是个很胖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胖到出现在园中便带起呼吸的冬风,然后迅速挤散了冬风,为场间众人带来一股温暖之意,便如他那清秀可爱的眉眼。
“这里好像很热闹。”
张楚楚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点头致意。
那年轻胖子看着场间三人,说道:“如果李峰敢审案,你们再搬出天道盟来审张楚楚,如果李峰一直躺在床上,你们就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诸葛无仁面色竣峻,看着此人沉声喝斥道:“你是何人,说话何其大胆!”
年轻胖子理都懒得理这些人,接过张楚楚怀里的被褥,说道:“走。”
张楚楚很老实地跟在他后面准备离开,就像来时那般老实。
卫海利不知道这个年轻胖子是谁,但他隐约猜到此人身份,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禁有些兴奋,轻拂衣袖便向前踏了一步。
年轻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瞬间穿越二人之间的距离,那些还在缭绕的微风未乱,那些缓缓飘落的雪花未颤,卫海利的身体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卫海利的眼神却愈发兴奋热烈,悬在身畔的右手微颤,似握住一把虚剑。
年轻胖子看着他的右手,微微皱眉,有些吃力地把被褥移到左边肩上,然后极为随意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隔空向着对方遥遥一揌。
随着这一揌,卫海利的胸腹间骤然下陷,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锤击中,猛然撞击到身后的墙上,漫天灰尘石砾间响起震惊凄惶的声音。
“不器意!”
“天下溪神指!”
雪花粘着灰尘渐渐平息。
年轻胖子看着断墙下唇角淌血的卫海利,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元婴以下无敌,终究还只是元婴以下无敌。”
很简单甚至显得有些重复罗嗦的两句话,仔细品咂却能品出很多别的味道出来,那种味道叫做平静淡然下隐藏着的强大自信,因为只有晋入高级境界的大修行者,才有资格这样说话。
世间向道之无数,能够走上修行道路者极少,而能够最终晋入高级境界的,更是寥若晨星,那些极少数的强者或隐身在各宗派山门深处,或静坐于天道盟最上方,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然而今日别墅内便出现了这样一位。
诸葛无仁看着身前那个年轻胖子,脸上的神情极为怪异,有些兴奋有些畏惧又有些惘然,做为情报处地位最高的人物,他时常拜访牧晨,应算是世俗中人见过最多高级境界大修行者的人,然而他此时依然震惊异常,因为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如此年轻便晋入了高级境界!
第223章 清梦斋的意思!
要知道即便是神华集团最重视的云正铭,天道盟寄予厚望的卫海利,也不过被认为极有可能晋入元婴而已,而眼前这个年轻胖子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那道门槛,并且遥遥一把便把卫海利击飞入墙!
片刻后,诸葛无仁终于清醒了过来。
世间能够发生如此不可思议修行事件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州市南的清梦斋,再联系到秦杰的清梦斋学生身份,年轻胖子的来历呼之欲出,他声音微哑请教道:“请问是几先生?”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高估了清梦斋,所以才会问年轻胖子排序第几,事实上无论清梦斋还是董事会抑或太虚观,世间所有室外之地加在一处,如今这一代的年轻修行者中,只有这个年轻胖子在数年前晋入了高级境界。
他当然就是白武秀。
白武秀看着墙脚下艰难站起的卫海利,想着过往听闻的那些事情,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修行之人理所当然要骄傲自信,但骄傲自信并不是狂妄自大,听闻你以前也曾是个胖子,如今看来竟是连这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
说完这句话,他把厚实的被褥挪了个肩膀扛着,便准备带着张楚楚离开,没有想到身后再次响起卫海利的声音,“如果你连续不眠不休厮杀数月,你也会瘦下来。清梦斋不得干涉天道盟,没想到今日竟是直接派七先生出来抢人。”
诸葛无仁听着他的话,才知道这名年轻胖子便是清梦斋的七先生,先前他曾经问过,白武秀却是根本懒得理他,他的老脸便不禁有些生辣作痛,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震惊,寒声说道:“难道七先生不用给句交待。”
白武秀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就你这欺负小姑娘的德性,也配我给你交待?”
卫海利从袖中取出手绢,捂着不停咯血的唇上,一面咳嗽一面说道:“看来清梦斋果然把自己的利益看的比天下还重,一个小丫头都不肯让天道盟审吗?”
白武秀看着三人厌恶说道:“我最讨厌拿天道盟来说事,你们这些家伙想着盟主的位置,有人想用这件事情来试探一下小师弟的反应,有人更是直接不想我小师弟当守护神,像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天道盟?”
“谁愿意当守护神?谁在乎那把椅子谁坐?你们这些人与清梦斋的境界层次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就别再玩这些很无趣的手段,总学着那些农村妇女思考于龙天老婆吃大葱烙饼蘸不蘸酱来做事,只会徒然引人发笑罢了。”
白武秀说的这番话里没有任何语气极重的词汇,只是很平实地述说着彼此之间仿佛天地一般无法逾越的沟壑,便自然流露出不容置疑的优越感和俯视感。
诸葛大人气的浑身颤抖,何明池沉默思忖,唇角挂着苦涩而复杂的笑意,唯有卫海利看着他若有所思,似乎因为他的这些话想到了别的一些事情。
白武秀看着这三人,心想小师弟现如今是不在沈州市,不然若让他知道天道盟里居然有人敢欺负被他珍视甚于钞票的小女友,谁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人间惨剧。
紧接着,他又想起出后山前三师兄严肃的神情,不由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暗想今日如果真让张楚楚这黄毛丫头有所损伤,自己只怕会被师兄活活砸死。
既然三师兄严威当前,莫说什么这些小人物,天道盟第一人许世,即便是于龙天亲至,也无法阻止白武秀把张楚楚带走。
白武秀扛着被褥、带着张楚楚,一步肉三颤离开了戒备森严的别墅,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件事情没完,等秦杰回来再说。”
诸葛大人神情微凛,何明池轻轻叹了口气,卫海利自嘲一笑离去。
半个时辰后,别墅背景墙上那幅红日东升图,不知因何缘故“喀喇”一声从中裂开,那轮红日与碧蓝的汪洋被截成了两个世界,引来众人一片惊呼。
或许那是因为它感受到了那句话里隐藏着的凶险。
或许这只是清梦斋某个胖学生对天道盟的一个警告。
……
堂主别墅。
许世漠然看着窗外的寒梅,花白的头发被梳的根根不乱,脸上的皱纹都仿似在排兵列阵,身后不时响起的咳嗽声根本无法令他动容。
做为天道盟战功最著的堂主,他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很多事情,然而当他真的那样去做之后,却发现事情的发展与他设想的并不一样。
“因为清梦斋七先生插手,所以我无法留下那个丫头,谢君元究竟靠什么在沈州市里隐匿了这么长时间,他和那个丫头之间的真实关系是什么,依然没有头绪。”
卫海利看着手绢上的斑驳血痕,忍不住蹙了蹙眉。
许世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要咳半个月的血。”
卫海利把手绢塞进袖中,平静应道:“能看见传说中的董事会《天下溪神指》,能亲身感受清梦斋《不器意》,即便是咳半年血似乎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个回答,许世有些满意,缓缓点头。
卫海利看着窗啡苍老的堂主,微微一笑。
他名义上是龙虎山弟子,实际上是一名散修,所谓破境修行全部靠自悟,能知道清梦斋《不器意》和《天下溪神指》这种世外之地的绝学,全是从许世处听来的。
这两年天哥命他随老堂主在大唐南疆征战,老堂主虽然性情阴沉执拗,对他却是悉心教诲培养,长期相处,他对这位老人竟生出一种如师如父的尊敬爱戴。
“清梦斋这种室外之地太强大了。”卫海利沉默片刻后,决定向堂主坦承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他们没有干涉天道盟的企图,我认为不应该去挑战他们。”
听着这句话,许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说道:“世间最强大的是什么人?不是天哥不是田海而是修行者,我也是名修行者,也曾经见过斋主一面,我在外面度过数十载岁月,比谁都清楚清梦斋的强大。但我首先是一名天道盟的修真者,所以我必须警惕那些强大的修行者,我必须警惕清梦斋,一旦不警惕,那就是身为天道盟修真者的失职。”
卫海利低声说道:“如果堂主您是想借此事看清梦斋是否还尊重天道盟,我觉得并不合适,因为现有的证据很难把那个小丫头与窝藏逃犯联系起来。”
“我确实是想看看清梦斋的态度。”许世转过身,看着窗外淡薄的天穹,声音微寒说道:“但我更想知道,谢君元在沈州市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清梦斋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那个小丫头和谢君元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件事情和秦杰又有什么关系?”
卫海利微微蹙眉,摇头说道:“这种警惕似乎很没有道理。”
“身为天道盟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撩动清梦斋,但这次却同时有这么多人想动一动,一来因为那个丫头身份卑微,就算动她也不会触及清梦斋根本,她是最好的对象,二来天道盟某些贵人,都像我一样开始对清梦斋产生警惕。
卫海利依然无法理解这种对清梦斋的警惕究竟从何而来。
“为什么天道盟之间有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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